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爱若沐兮遥相望(GL) 作者:七驸马 文案: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选择她的‘收养’?” “会!”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她?爱上这个本不该属于你的女人?” “会!”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说否还会这般地手放开,祝她幸福?” “……会!” “你眨眼睛了,说明你在犹豫。” “我……我只是想让她忘记这一切,忘记她与我的过往。如果可以选择,请让所有的记忆只留给我一个人,让她回到七年前,让今晚的这个男人为她疗伤,陪她一生。” “好,我答应你,但是……” “但是什么?” …… “喂!你是谁?回话呀!但是什么?” …… 黑暗中再没了回答,齐天竭力地呼喊着,却又不像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地声音……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七年之痒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天(古代名文中找哦) ┃ 配角:宋洋,五一,艾瑾若,君瑶光,夏九儿 ┃ 其它:穿越,古装,百合,虐恋,收养,意识转移   ☆、去你的,收养!   “啪——”   齐天摔门,扬长而去。不论房间内的艾瑾若再怎样解释,都没能换来齐天半点犹豫的脚步。   “喂!洋洋,在哪儿了?”   “武馆。”   “我去找你。”   “喂!我……”   未及宋洋说完,齐天已经挂断了电话。深秋的季节,夹杂着入夜的寒风,迫使衣着单薄的齐天不得不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妈的,我怎么没拿件外套就出来了,冻死老子了!”一个寒颤后,齐天气氛地自言自语道。   “宋洋——宋洋——宋洋——”齐天一边叫喊着,一边大踏步地走进了武馆,叫喊声一声压过一声。   此时,正赶上最后一堂课下课的时间,小孩子和家长们正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所有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这位突然的闯入者。   齐天对于大家的异样眼光毫不在意,闯入的脚步未有半点停留。   同样是闯入,只是换了地点与人物,就在七年之前,在齐天还差一个月满18岁的时候,艾瑾若突然出现在了齐天面前。确切的说,应该是齐天的那张面孔突然的出现在了艾瑾若面前。   那一天是艾瑾若的老公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周年忌日,前一晚艾瑾若又是一夜未眠。车祸现场、爱人狰狞的面庞和那满目的血迹,已经整整折磨了她一年了。   车祸带走了爱她的男人,带走了他们爱的结晶,就连艾瑾若自己也差点死在了那场车祸中。可是,老天偏偏让她活了下来。   几乎每晚都会回到那同样的梦境中,也许,艾瑾若在悲痛的同时,是想回去找到一丝心灵的慰藉。而那一晚的梦,却换了一个场景,血污中的男人怀抱着血肉模糊的婴孩,走进了一所孤儿院的大门。   直到艾瑾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那个场景还在脑海中依稀可见。   “孤儿院……”艾瑾若思忖地同时,不由得发出声来。似乎觉察到这是爱人给她的某种暗示,“难道是让我去孤儿院收养一个我们的孩子?”   就是这样的一个梦,让原本与孤儿没有半点交集的艾瑾若,踏进了孤儿院的大门。而恰巧的是,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到孤儿院的齐天,偏偏此时也出现在了孤儿院内。   第一眼的相逢就注定了艾瑾若与齐天将会有纠缠不清的关系,而关系来源于那张脸,那张与艾瑾若老公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惊呆、失控、扑进齐天的怀中……这所有的动作都不像是一贯沉着冷静的艾瑾若能做出来的,但是,那一天她确实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直到身边的秘书拉开她,与院长去谈收养齐天的事情时,艾瑾若的眼神都未曾离开过齐天。   “天呀!这简直是笑话。”齐天刚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又被“收养”这两个字逗笑了。   18年了,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被人收养,过上与其他孩子一样有父母的生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一双孤冷空洞的眼神,让她与温暖的家庭永远隔绝。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样的憧憬也渐渐地淡了。如今,她已习惯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着,似乎还有些期盼着一个月后的那个成人礼。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个想要收养她的人出现了,而且还是一位财貌双全的年轻女子。   “艾小姐,齐天已经过了14周岁了,按规定是不能被收养的。”院长客气地宛拒却没能换来艾瑾若半点的让步。   一旁的齐天像是在看他人的闹剧般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脑海中突然一个闪念,冷冷的话语破口而出。   “你想收养我?可以呀!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你!”齐天还未说出条件,艾瑾若已然应下。这难免让齐天有了小小的惊讶,与此同时,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得意地笑容。   此时的“收养”似乎已经和孤儿院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两个人的谈话地点也转去了艾瑾若的豪华轿车内。   “小天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一声京味儿十足的声音将齐天的回忆拉回了现实。   齐天靠在墙壁上的身子纹丝未动,只是双眸迅速挑起。   宋洋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齐天,没再多问,手拧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齐天站直了身子,跟在宋洋身后,一进去便倒在了沙发上,双手垫在头下,合着双眼懒懒道:“给‘耗子’他们打电话,出来陪我喝酒。”   “现在?”   “嗯!”齐天一声闷声后,不再说话。   不算宽敞的办公室内只剩下宋洋打电话的声音。   “小天儿,你怎么了?和艾总吵架了?”宋洋收了电话,靠在办公桌前低垂的眼眸望着齐天。   不问还好,这一问倒是惹怒了沙发上躺着的人,齐天一个抬腿坐起了身,指着门外的方向,怒容满面道:“她你妈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拿我当什么?当时她说收养就收养,现在有新欢了,说丢就打算丢了?!没那么容易,我要让她知道我齐天绝对不是好惹的!”   宋洋抿了抿嘴,踌躇了半响道:“小天儿,其实艾总人挺不错的……”   “不错?你别吃了她的嘴短,她不就是给你开了家武馆嘛!你至于这么帮她说话吗?你他妈是不是傻了?说白了她还不是用你给她赚钱……”   “齐天!你不能这么说艾总,要不是她你能像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她看你喜欢极限运动,就给你开了一家俱乐部,攀岩、跑酷……哪一样设备不是最好的?她看你喜欢出去玩,还不是推了工作陪你到处去,欧洲、美洲、东南亚……哪一处地方不是因为你一句想去,她就陪你去了,你还要她怎么样对你呢?她本来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她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和家里人闹翻了,分家时她损失了多少财产,你也不是不知道……”   此话一出,齐天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宋洋,眉毛一根根竖起,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指着自己的脸,反问道:“她那是为我做的吗?要不是我的这张脸她会做这些吗?这还不是为了她那个死了的男人做的。”   “小天儿,话不能这么说。”宋洋上前走了两步,双手抚上了齐天的肩膀,“当初如果不是艾总的出现,我们现在还不是靠着跑场子、做替身混饭吃。像我们这样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又没有家人的扶持,别说要有自己的事业了,就算一份稳定的工作都不一定能找到。还不是艾总帮了我们,供我们上大学,又给我们出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她占了武馆的股份,那不也是应该的嘛!这钱本来也都是她出的,别说她白给了我40%的股份,就算她只是让我来这里打工,我都感谢她……”   齐天甩开了宋洋的手,一只手指指着宋洋的额头,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吃里扒外是不是?帮着外人来说我?!当初我还不是看你一心想去读警校,才以此为条件答应了她的收养。妈的!什么收养,只不过把我当做了那个男人的代替品。对我呼来唤去的,她以为她是谁?女王嘛!以为给我几个臭钱我就得什么事情都听她的?妄想!我就是我!喜欢怎样就怎样,想让我对她惟命是从,没门儿!”   “小天儿——”宋洋打断了齐天的话,想要呵斥几句,却想到齐天最接受不了别人的训斥,无奈之下,只得捺住心情,柔声劝道,“你冷静一下,艾总是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难免说话会带出一些命令的口气,可是,后来她不是也不再勉强你了嘛!还不是什么事情都顺着你了。”   “那是她乐意,我让她那样做了吗?还有那个俱乐部……”齐天仰头冷笑一声,继续说,“她有问过我想不想要了吗?还不是硬塞给我的,想把我拴在那里,还能为她赚钱,她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可是,我齐天怎么会受她摆布,想让我替她赚钱,想都不要想!”   宋洋低下了头,暗淡的眼神望着地板,轻叹了一身,转身往办公桌前走去,“不过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我也不会如愿以偿的进入警校……”   “算了,咱俩这关系用不着说谢谢,只是你别他妈的和我论这么多大道理,我听不懂!”齐天望着宋洋转身的背影,收起了刚刚的怒气,旋即,继续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现在要让一周后的婚礼举办不成,你到底帮不帮我?”   “帮!当然帮了!我们‘大圣’要做的事,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突如其来的回答打断了宋洋与齐天的谈话。   应声进来的是一帮年轻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搭话的林浩,齐天的驴友,也是整天赖在齐天俱乐部里混吃混喝的一群人中的其中一位。   “小天,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董文磊也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条花臂搭在了齐天的肩膀上,笑语盈盈地问道。   齐天望着眼前的一群人很是兴奋,刚刚的怒意也全然消失了。“走,我们去喝酒,边喝边说。”   齐天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出了武馆,酒吧疯狂过后,又去了他们的“老地方”,一所废弃楼房的楼顶,所有的酒瓶一字码开。在林浩一帮人的起哄声中,一瓶又一瓶的酒灌进了齐天的胃中。   宋洋一直站在人群最不起眼处,手机握在手中,犹豫着要不要像往常一样,拨通那个号码让她带走齐天。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齐天说她要结婚了,那是不是不该再去打扰她?   “好啦——你们就不要灌小天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引得宋洋一身鸡皮,抬眼看去正是沈雪曼在为齐天挡酒,这酒挡得整个身子都贴在了齐天身上。   宋洋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走了几步,拨开人群,一手夺过了齐天手中的酒瓶,声音虽带着厉色,脸上却看不出半点表情,“别喝了!”   “喂——你是哪根葱?”一旁的安南走了过来,早已喝红的脸颊对着宋洋怒斥道。   林浩也凑到跟前,手推上了宋洋的肩膀,宋洋未被推动,却使得自己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不服气地道:“哎哟!练家子果然不一样!”   宋洋瞥了一眼林浩,没有做声,上前搀住了齐天,准备离开这里。   董文杰这时走了过来,一把拦在了宋洋面前,面带讥笑地对着一旁的安南道:“小南,你怎么连艾大小姐身边的大红人都不认识呢?她可不是什么葱哦!”   董文杰挑挑眉继续道,“她是一只狗,只会在艾瑾若面前摇尾乞怜的一只狗……”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啪——”一声酒瓶落地的声音,顿时让楼顶安静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是宋洋发怒的时候,齐天却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你们说谁呢?!说她是狗?!你们连他妈的狗都不如,除了会跟在我身边混吃混喝,还会什么?”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齐天挎住了宋洋的肩膀,继续说:“我告诉你们她是哪根葱,她是我发小,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和我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长大的亲人。你们知道她为了陪我放弃了多少次被收养的机会吗?86次!86次呀!你们这些有父母的孩子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吗?”   “小天儿——算了,你跟他们说这些干嘛!”宋洋扯了下齐天,想要止住齐天的话语。   “不行,我要说……”兴许是齐天已经喝多了,眼神中已见迷离,挎着宋洋的肩膀继续说,“洋洋,我告诉你,我齐天这辈子只认你这一个朋友,不论我们到哪里都是最亲的人。你不用跟我说谢谢,我只帮了你那一次,要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我得说86次……要不是有你在孤儿院里陪着我,哪还会有现在的齐天,早就不知道被那些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小天儿——别说了……”   齐天对着宋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脸,眼神中难得显出暖意,旋即,又抬手指向了周围的人,厉色喝道:“我警告你们,只要有我齐天一天在,你们谁都不能欺负宋洋,不然我让你们有的哭没得笑!”   所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被齐天吓到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是木纳地点着头。   待第二天清晨,和煦的阳光射在了齐天俊朗有型的面庞上,她缓缓地睁开睡眼,努力地回想着昨天是怎么从楼顶来到的这里,却丝毫没有半点记忆。   “醒了?”宋洋走了过来,一杯清水递到齐天面前。   齐天掀起被子刚想要下地,头一阵疼痛,只觉得天旋地转,颓然倒回了沙发上,闭目休息。   宋洋靠着办公桌,面无表情地道:“你早点回去吧!她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   “靠!他们灌了我多少酒?头怎么这么痛!”齐天像是没听到宋洋的话似的,手指使劲摁着太阳穴。   宋洋也同样不顾齐天的话,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这有没有止痛片?我这头快裂了……”齐天不顾宋洋的问话,只是用力地抱着头。   宋洋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了一盒药扔给齐天的同时,继续问:“我问你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齐天看躲不开宋洋的问题了,只做漫不经心的样子回道:“我有那么多和她在一起的亲密照片,随便拿出来一张都能值不少钱吧!”   “小天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是敲诈会坐牢的。”宋洋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紧蹙着眉对着齐天。   齐天将药片放进嘴里,一口水送下,扶着沙发站起身来,水杯“啪”的一声放在了宋洋身旁的桌子上,眼神中充满了不耐烦地回道:“不用你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话毕,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喂!你去哪儿?”宋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齐天却连头都没回地道:“说了,不用你管。”   宋洋望着齐天的背影深呼了一口气,待齐天拉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宋洋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下周的比赛你还参加吗?”   “当然!”随着门再次关上,齐天也消失在了宋洋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还是需要多交待一些事情的,因为穿越后,有些人物和主角还会有着某种纠葛。 大家有没有在此章中发现隐藏的事情? 给各位大大们一些提示:是一个字,重复重复再重复,而且有那么一点点污哦~~(偷笑~) 下章结尾的“作者有话说”会给出答案,还望多多关注哟! <fieldset style="width:400px;border:#ff6600 solid 3px;">友情提示 记得收藏作者哦!七驸马府   ☆、再见了,人生!   一夜初雪过后,整个京城都被蒙上了一层白雾。   今年的雪,似乎来得过早了些,才刚刚入冬已然就有种冬季的寒冷了。   伴着突如其来的降温,也给人们带来了换季的病魔,而艾瑾若也不幸感染了风寒。   可是,不管再怎样被病体琢磨,之前订下的大婚之日也还是要按期履行的。   一大早,艾瑾若就起来了,眼神中带着茫然,静坐在客厅内等着化妆师到来,脑子里却在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另一个人。   七天了,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包括她最要好的朋友宋洋在内。   “叮咚——”   保镖从身旁走了过去,看向艾瑾若。   想必是化妆师到了,艾瑾若冲着保镖点了点头。   门打开了,而立在门前的不是化妆师,正是艾瑾若几日以来脑海中想的那个人。   “你去哪里了?”艾瑾若不知是喜还是讶,一下子慌了神,起身朝着齐天扑了上去。   “也没去哪儿,就是给你准备结婚礼物去了。”齐天不屑一顾地表情多少让艾瑾若平添了几分失落,可是,当她说起结婚礼物时,艾瑾若又多了些惊讶。   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盒子从衣袋里掏了出来,艾瑾若伸手去接,齐天却又收回了手。   “你让他们都出去,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个。”齐天冷漠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保镖。   当最后一个保镖走出去的时候,齐天走到了房门前,随着手的拨弄,门被反锁上了。这一动作,难免让一旁的艾瑾若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   “小天,你这是做什么?”   齐天冷笑一声,朝着艾瑾若缓步走了过来。   “我做什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要做什么……”   手里的盒子被扔到了一边,随着落地,盖子被震开了,里面无数张的照片散落一地。   可惜,艾瑾若此时已没有机会再去翻看“礼物”了。   “小天,你要干嘛!放开我……”   齐天根本不听艾瑾若的话,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唇也跟着贴了上去。艾瑾若的声音被齐天突兀地唇盖住,再没了叫喊,只剩下呜咽声和身体的挣扎。   本就没有齐天力气大,再加上病体的拖累,更是没了力气,索性停止了挣扎,任凭眼前人的肆意放纵。   一处处的绛紫色落在了艾瑾若白皙的肌肤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算最初时,齐天再怎样不情愿,也会懂得怜香惜玉。而如今,什么情、什么义、什么怨、什么惜,都化作了这斑斑点点中。   事情进展地很顺利,这也许是齐天所意料之外的。过程中,因为艾瑾若的顺从,似乎让齐天多少有了点失望。   她应该是抗拒的,因为她的身体将从今晚开始属于另外一个男人,她不该这样任凭自己胡作非为,这满身的痕迹,她该怎样和那个男人解释?   齐天停住了,脑子里越发混乱。望着身下人凌乱的发髻、不整的衣冠和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容中带着的一丝痛苦神情,她停住了,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否做错了。   “你为什么不反抗?”齐天冷冷的质问中,夹着着一丝说不出的怨气。   艾瑾若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睁开了双眸,湿润的眸子对上了齐天面带质疑的表情。片刻,又移向了它处。   “我想看看你送我的礼物,可以吗?”艾瑾若望着那散落一地的照片,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齐天的疑惑更加剧了,紧蹙的眉头越发难以展平。   “可以吗?”声音有了些许的柔和,似乎还带着那么点乞求。   齐天没有拒绝,起身准备去捡起那“礼物”。抬身的同时又将艾瑾若的衣服重新裹好,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几年的同居生活,她知道艾瑾若的身体并不好,很容易感冒,每每那种事过后,她都会为艾瑾若盖好被子,而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也无例外。   照片捧在手里,艾瑾若的眼角却挂上了泪珠。   一张一张地翻看,都是她和齐天的合照,有旅行时的、有居家照的,还有俱乐部刚开业那天的照片。   艾瑾若指着照片中的齐天,嘴角轻轻地勾起:“你看你,明明该高兴的日子,竟是一脸苦相。”   齐天望着艾瑾若,张张嘴却未说出一个字,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水,一头扎进了艾瑾若怀中。   “怎么了?说你还不高兴了?”柔软的手抚上了齐天的发丝,温和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   没有了齐天的回答,房间顿时寂静了下来。半响,齐天像头小野兽般发出了一声声哀鸣,伴着身子的颤抖,抽泣声不断。   艾瑾若再次慌了神,什么样大场面都见过的她,却每每对怀中的这个人手足无措。   待齐天再次抬起头时,已是梨花带雨,哽咽声中带着一丝渴望,声音却强装厉色地问道:“你爱过我吗?我说的是我,不是我的这张脸。”   爱?她爱她吗?艾瑾若也再反问着自己。她带她像妹妹、像孩子……却又都不是,她给予了她无限的宠爱与宽容,任凭她在自己面前随意地任性,对于她的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地答应。   可是,这是她要的爱吗?   爱吗?爱她还是仅仅的爱着那张脸?如果不是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她应该不会遇到她。而偏偏让她遇到了,一个有着与她前夫一样面孔的女孩,但是,性格却与她的前夫截然不同。   她前夫是那般的温润如玉,而眼前的女孩却是这样的桀骜不驯。可是,每当艾瑾若想要放弃的时候,那女孩孤冷的眼神又让她怜惜与不舍。   时间随着两个人的相处,似乎有了些许的融洽,在齐天放荡不羁的性格中,艾瑾若看到了缺失的安全感和对爱的渴望。   齐天从艾瑾若犹豫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这次不再有争吵,只是自己缓缓地起身,离开了艾瑾若那温暖的怀抱。   “我走了,祝你幸福!”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无比沉重的,沙哑的声音第一次从齐天的口中发出。   “小天,你去哪儿?”艾瑾若想要抓住齐天,却扑了个空。望着近在眼前,又远在臂弯之外的齐天,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份恐惧、一份担忧、一份纠结,情绪复杂地定格在了这一刹那。   随着一声长长的呼气,房间内进入了片刻的安静。   太多的答案在齐天的脑袋里盘旋,是分手?是永别?还是暂时的离开?艾瑾若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偏偏这个时候,一声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房中人。   “艾总,化妆师来了。”门外传来保镖的声音。   齐天的一侧嘴角微微勾起,看似平淡的笑容里满是嘲讽。   “我晚上有比赛,就不过来了。”最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众多的答案中,选择了一个最为平淡的回答。   “小天——”   艾瑾若欲言又止,她想留住齐天。可是,她又能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住她呢?让齐天来参加她的婚礼?还是告诉齐天自己是真的爱她,而不是那张脸?   真的爱她?艾瑾若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爱她还会答应另一个男人的求婚?爱她还会在明明知道齐天是爱自己的情况下,选择如此残忍的割舍?真的只是因为那个男人能够助自己从经济危机中走出来吗?   这似乎不再需要回答了,因为最终的决定,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常常听老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真不是骗人的。   随着日头的升高,地面上越发泥泞。   还是那件单薄的衣服裹在齐天身上,可这次却没再听到齐天的咒骂声。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这七年间都未曾在她脑海中出现过的问题。   “我要去哪里呢?”齐天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却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那天,齐天一气之下扔掉了许多东西,手表、项链、手机,还有艾瑾若家的钥匙……这每一样东西都能让她想到那个人。可是,扔到最后才发现,最最丢不掉的却是自己的记忆。   从白天一直走到黄昏,才在一处矮墙上坐了下来,看着眼前匆匆走过的人群,却体会不到自己的一丝存在感。轻飘飘的身体,放佛像空气般的飘散。望向头顶一片惨白的天空,似乎也不像有自己的存在。   “小天儿——”熟悉的京腔,回荡在齐天耳边,像幻觉般的略过。直到眼看着宋洋走到了自己面前,仍是让她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嗨!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很少带出表情的面上,此时堆满了紧张的神情。   “嗯?”齐天缓缓地抬眸,眼神呆滞地望向眼前的宋洋。   宋洋似乎察觉出了齐天的异样,轻俯下了身子,歪着头看着齐天,问道:“你怎么了?”   齐天眨了眨眼睛,半响,像是回过了一些神志,对着宋洋回道:“我没事。”   “你是不是生病了?”宋洋手抚上齐天的额头,又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衣物,不禁继续问道,“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儿?”   “嗯?”齐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接着说,“哦,我不冷。”   “你……你真的没事吗?”今天的齐天如此的安静,没有骂骂咧咧的话语,言简意赅的回答中又显得有些迟钝。   齐天点点头,没再做任何反应。   夜幕伴随着参赛队员们的到来,也随之降临。   齐天和宋洋也已经来到了攀岩场。   说是比赛,却不是正规的比赛,只是一些岩友们自发组织的活动。   野外、夜晚,本就给攀岩增添了难度,又天不遂人愿的加上了一场初雪。   不少岩友都没有来,像是心照不宣地延迟了赛事。可是,来的人也还是有的。   “小天儿,我看还是不要参加了,太危险了。”宋洋拉住了齐天,不放心地加以劝阻。   齐天摇摇头,眸子中带着些许恍惚,也不知她是否听到了宋洋的话,只自顾自地打开背包,开始为比赛做着准备。   头盔、头灯都戴好后,宋洋再次的来到了齐天身边。   “小天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知道她结婚了对你打击很大,可是,生活不是还得继续吗?”宋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俱乐部,已你的聪明一定可以把它做好的……”   “不要说了。”齐天突然打断了宋洋的话,拿起了粉带一边往身上系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比赛快要开始了。”   宋洋抿抿嘴,无奈地又叫了一声“小天儿——”   可是,齐天并没有半点想听下去的意思,转身往岩壁前走去。   此时,已有几个人开始试攀。陡峭的岩壁下,仰头眺望,头灯不足以照到远处的线路,昏暗中的岩壁看不到顶。   齐天调试了一下安全绳,试着摸上起步的手点,脚下也跟着瞪了上去。宋洋紧随其后,从不远处跟着齐天一同往上爬。   刚爬了五、六米高,就发觉了雪后带来的不利因素,抓不住手点,脚下也开始打滑。   “小天儿,我看还是算了吧!这种天气,赛事肯定会后延的……”宋洋爬在齐天右下方,距离大概有十来米远,仰头对着齐天大声道。   齐天并不去理会,眼前只剩下了高耸的岩壁。她一只手抠着岩缝,借着头灯的光线仰望岩壁,寻找着合适的点。这样的动作只维持了几秒钟,也算是短暂的休息,又开始继续攀爬。   不足两个手指宽的凹槽成了齐天攀爬的脚点,一处狭小的岩缝就是她的借力手点,虽有着众多的不利,但凭借着过硬的技术与经验,齐天的高度再不停地刷新。   岩壁下不时地传来喝彩声,也带动了齐天继续冲锋的决心。似乎此时只剩下了这一个目标,全神贯注间忘记了这几天来所有的烦扰。   “加油!”齐天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七年来唯一一次岩壁下没有艾瑾若的身影,也是唯一一次雪后登峰。胜利就在眼前,她甚至已经看到了夺冠的旗帜,恍惚中还有艾瑾若的笑颜。   可偏偏此时夜空中飘下了片片雪花,十几米远的距离外,再一次传来了宋洋的劝阻。耳边风声掠过,似乎还夹杂着岩壁下人们的呐喊声。   齐天脚下再次发力,重心也随之上移,手臂的动作却越发迟缓。几天来的寝食难安,再加上一整天的颗粒未进,让齐天再也无力去抓住那小小的岩石。   双臂像卸掉了似的,再也不听齐天的支配,一只手还是刚才的动作,另一只手却怎样都使不上半分力气。不远处的宋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半天都没看到这边光亮下的人有寸步的移动。   “小天儿,怎么了?”声音跨过了黑暗冲向齐天的耳畔。   齐天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强装镇定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朝着宋洋挥了挥。不知道宋洋有没有看到,总之,声音停止了。   夜,再次恢复了寂静。   就这样贴着岩壁僵持了不知道几分钟,雪花落在了她的头顶、肩膀、手臂……,凉风袭过,齐天脑袋中越发清醒。手抚上了绳索,锁扣握在指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另一边的光亮处,大声地吼道:“宋洋——我下辈子还要和你做朋友——”   声音回旋在空中的同时,锁扣也被解开了,脚使劲向岩壁一蹬,双手同事离开了岩壁。   身子像黄昏时齐天想象的那样“飘”在了空中,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一旁宋洋嘶声力竭的叫喊声。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齐天展开了双臂,随着身体的急速下落,眼前昏暗的夜空中浮现出那张改写了她一生的面孔。   “艾——瑾——若——我——爱……”再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她已经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冰冷了山间。再没了宋洋的劝阻,再没了爱人结婚的现实,也再没了世间的纠结与烦扰。 作者有话要说:  噔噔噔噔~~~公布答案的时间到咯! 答案就是“啪啪啪”有没有猜到的?请举手 这个答案其实是在预示着此文将有……情节,(捂嘴偷笑)你懂得 终于要来到古代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做好写古代的准备,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穿过去了~~~~~ 时空穿梭机来咯,扶稳坐好,嗖~ <fieldset style="width:400px;border:#ff6600 solid 3px;">友情提示 记得收藏作者哦!七驸马府   ☆、你是谁?哦,不,我是谁?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选择她的‘收养’?”   “会!”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她?爱上这个本不该属于你的女人?”   “会!”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说否还会这般地手放开,祝她幸福?”   “……会!”   “你眨眼睛了,说明你在犹豫。”   “我……我只是想让她忘记这一切,忘记她与我的过往。如果可以选择,请让所有的记忆只留给我一个人,让她回到七年前,让今晚的这个男人为她疗伤,陪她一生。”   “好,我答应你,但是……”   “但是什么?”   ……   “喂!你是谁?回话呀!但是什么?”   ……   黑暗中再没了回答,齐天竭力地呼喊着,却又不像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地声音。   头脑是清醒的,身子却不由得自己支配。不知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只觉得周围漆黑一片。是夜晚还是关了灯?“不对,我该是在攀岩场的,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我在哪儿?我不是掉下山崖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意识?可是……可是,我怎么什么都做不了?”   像空气般地游走,直到齐天再次听到了人声,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下突感的寒意。   “请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办妥此事。”   齐天无意识地轻挑起眼眸,昏暗的月光下映得不远处两个黑色的人影。只见一人对另一人卑躬抱拳。另一人沉吟了片刻,“嗯”了一声,继续道,“那我们三日后晋王府见。”   看不清两个人的面孔,看身形和说话的声音该是两位男子。齐天的眸子在眼眶中打转,一下子不知来到了何地,那两个人又是谁?他称呼他公子?他们还提到了……晋王府?   “这是哪里?”   身子慢慢地爬了起来,四肢又重新听从了自己的支配。看了看周围,像是山间,“莫不是我掉落在这里了?”齐天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轮明月挂于空中。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了,什么悬崖峭壁,什么山峰岩石,都没有了。就连刚刚还在不远处对话的那两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站起身的齐天,活动着身体,却未感一丝疼痛。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吧?”齐天环顾四周,脑袋里不禁闪现过这一念头。   诧异间摸上了自己的脸,虽表层寒冷,但仍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内里的温热。呼吸也是一如往常,心脏也在不停地跳动着,甚至还比平常急促些。   “不对!这衣服……丝绸的?而且……”齐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触感,又低头向下看去,“而且还是长袍?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在做梦?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解开锁扣?没有掉落山崖?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去攀岩场?没有去参加比赛?”   齐天恍惚间像前方走着,每迈出一步都是那般的真实。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让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未等齐天想明白,夜幕已经渐渐褪去。由黑到白的转换,让她更加看清眼前的所有。   这确实是山间,而且还是山顶,一望无际的云海近在咫尺。如果是从前,齐天一定会惊呼眼前的壮观美景。可是,现在……   “这是哪儿?”同样的问题又一次的提上心头。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方圆百里之内,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看清了周围,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纤瘦的身体,穿着一袭丝质白色衣衫,腰系玉带,外套冰蓝色丝绵长袍。脚下长靴,靴口处隐约藏着一把双凤刻花的匕首。   齐天眨着眼睛,越来越搞不清状况。想寻得一潭湖水,照清自己的面貌,可惜,眼前只得看到山恋叠嶂。   一阵冷风袭过,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山顶,顿时,乌云压顶。山里的天气果真是一时一变,齐天来不及多想,此时,必须尽快找到一处避雨之地。   从小到大连裙子都很少穿的齐天,现在对着这一身衣着很是不习惯,手里拽着长袍,脚下的靴子也像是跟自己作对般,跑上十来步靴子准会掉一次。   随着一道闪电,雷声也紧随其后。齐天极目远眺,已是昏暗一片。   “山洞——前面有山洞——”齐天望到前方一处山洞,不由得惊呼起来,捡起掉下的靴子,光脚就向洞口跑去。   才刚入洞口,大雨就倾盆而下。齐天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站在山洞里,望着珠帘般地雨水,心中竟平添了几分欣喜。   盘腿坐在一处岩石上,雨水冲刷着眼前的一切。“不管这是哪里,既然老天让我活了下来,我就该努力活下去,对吗?”   齐天自然自语地同时,天空中一记雷声轰鸣,吓得齐天一个寒颤,随即,又笑了出来。   “喂——你是在回答我吗?”齐天笑语对着洞口外的天空吼道,“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活好的——”   天空中再没听到电闪雷鸣,反而,雨势越来越小。半响,竟迎来了雨过天晴。   齐天走出山洞的时候,如果不是地上还有水洼,很难让人相信,刚才下过一场那样的大雨。   阳光照在齐天脸上,明媚的笑容回馈给晴朗的天空。像多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未经世事的洗染,如白纸般纯净。   一场雨水似乎让齐天想通了什么,幻梦间那场对话,无论它是否真实存在,只当是一场交易,用余下的人生换取瑾若记忆的消逝。无论此时身在何处,齐天都决定再不去打扰她,让她忘记自己,过回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事情想明白了,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不再去纠结身上衣物的异样,此时,只剩得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活下去!”   齐天摸了摸身上,想寻得一些钱财或食物,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一天一夜未进食了,此时,实在是饿得心慌。可是,身上除了那柄匕首,再无其他。失落间又觉察出一丝不同。重新走进了山洞里,快速地脱去了长袍、衣衫……   果真如齐天想的那样,看着胸前一圈又一圈紧绷的布条,四个字赫然显现在齐天脑袋中——“女扮男装”   紧接着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我是谁?”   是呀!她是谁?这又是哪里?没有人去告诉她,唯一的线索只有这身看似贵公子般的一身衣服。   齐天重新穿好了衣服,站在洞口正在盘算着该往何处去,该怎样得知自己的身份,该如何弄清楚心中的疑虑。   可是此时,不知是被阳光刺的晕眩,还是长久未进食让身体虚脱,总之,眼前一阵恍惚,脚下一软晕倒在地,一刹那再没了知觉。   太阳还在一点一点地攀升,东升西落又是一个轮回。待阳光再次照亮云海时,齐天朦胧间睁开了眼眸。眼前不再是洞外冰冷的石岩,身子仿佛处在山洞之内,一处石榻上虽然只是简陋的草席,却让齐天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暖。   胳膊支撑起了身子,一件雪白色狐裘顺势滑落。齐天诧异地望着眼前,不光是狐裘带来的暖意,还是身旁的布袋。   齐天捧着打开地布袋怔了一下,未由得多想,立马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烧饼填入嘴里。   “太……太好吃了……”嘴巴里塞满烧饼,还不由自主地连连称赞。   又是一个进嘴,兴许是吃得太猛了,烧饼卡在了喉咙处,使劲拍着胸口,不停地咳着。   放布袋的人像是早有预料般,一个兽皮水壶被齐天拿了出来,快速地打开盖子,猛地往嘴里惯了几口。   “咳咳咳咳……”齐天一口喷出了刚刚喝进嘴里的水和残留的烧饼,咒骂道,“我去——这怎么是酒!谁这么缺德往水壶里灌酒……”齐天又对着地上啐了几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举起了酒壶,小口地往嘴里灌着。   寒风刺骨的山顶,还有什么比酒来得更暖人心!酒足饭饱的齐天,果真不再需要裹着狐裘。   眼睛向布袋内扫去,除了剩下的几个烧饼,还有一个绣花精美的小布兜,打开之余,眼前一亮,随即,又皱紧了眉头。   “铜……铜钱……”小布兜内的几十枚铜钱,又让齐天蒙上了一层疑问。   问题不断地积累,看样子不能再呆在山中了,齐天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切异样的答案。   小布兜塞于腰间,其他东西重新装回布袋内,一手将狐裘披在身上,一手拿起了酒壶,抬腿向洞外走去。   山峦崎岖,步履艰难,不跟脚的靴子再加上长袍的拖累,大半天的时间也未曾走出去多远。   “唉!这样可不行,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下山去?”齐天踌躇同时,脑袋中灵光一闪,将长袍一撩系于腰间,捡起了两根草绳绑在了脚腕上,布袋斜着挎于胸前。提气,助跑,山峦间顿时闪过了一道蓝色身影,那不是别人,正是齐天利用了跑酷的基本功,在山间奔腾。   身子仿佛比以前要轻了很多,跑起来速度也提升了不少,利落的翻滚、越障,轻盈地奔跑,很快就看到了山脚下镇子上一簇一簇的亮光。   “这主意果然不错!”齐天在一处溪边停了下来,得意洋洋地自我赞道。   赶了这么久的山路难得遇到一处溪水,齐天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长袍脱下放于一旁岩石上,只着长衫,俯身蹲在了溪边。双手捧起了冰凉的溪水,再顾不上其他,两三口就将捧起的水喝进了肚里。几个来回,连喝再冲洗脸颊,彻底让肌肤清爽的同时,也冷静了头脑。   “说不定是谁搞的恶作剧,救了我之后想捉弄我一番。哼,待我下了山一定把这个人揪出来。”齐天一边想着,一边在溪水里洗着手,刚刚急着喝水到没注意,这回静下来倒是发现了水中的倒影。   溪水中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庞,深邃的双眸,精致的五官,一头及腰长发半束半披,只有右侧额际一缕银发在乌丝之中若隐若现,另这个外表酷似美少年的年轻人,又多添了几分阴柔的气质。   齐天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怔怔出了神,半响,才长叹一声,“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人……”   她手不由自主地抚上水中的倒影,谁知倒影变成了涟漪,这才让齐天多少回过了一些神志。   “你是谁?”齐天瞥了一眼倒影,又回头寻去,却未见任何人。   再看回水面时,已恢复平静的水面上,又出现了那个俊美的面庞。转头,转回来,再转头,又转回来……“这……这难道……是我?”齐天不敢相信地对着水面摆着各种动作,水面中的人影也如镜子般反射出同样的动作。   齐天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刚刚清醒过来的头脑,刹那又混沌了。   不知道在溪边坐了多久,直到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才让齐天缓缓地站起身来,完全靠下意识地披上了长袍,继续向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fieldset style="width:400px;border:#ff6600 solid 3px;">友情提示 记得收藏作者哦!七驸马府   ☆、这真的不是在拍戏?   齐天走在镇中,两旁全是古香古色的商铺,有单层的、有两层的,曾经的高楼大厦全然不见了。还有街上行人们的衣着,也是让齐天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千年之前。   “公子,要住店吗?我们这还留有上好的厢房。”一处客栈前站着的小二卑躬上前招呼着路人。   齐天突然停住了脚步,凑到小二身前,问道:“你好!请问这是哪儿?”   小二一怔,旋即,脸上又堆满刚才的笑容,回道:“公子,您是从外乡来的吧?这里是大梁国的国都刹州。”   “刹州……”齐天发愣地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小二的话,还未等齐天再说什么,小二又开口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您要不要住店呀?在往前走恐怕客栈就都满了,您不如就住我们这里吧!房间既干净……”   小二的声音在齐天耳边略过,思忖了半响后,齐天突兀地抓起了小二的衣襟,问道:“喂!别再开玩笑了,你们是不是在拍古装戏?”说完,齐天又往两边看了一圈,继续问:“快告诉我,这里是不是横店?你们是不是把摄像机都藏起来了?”   “喂!你干什么!你想住便住,不住走就是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小二甩开了齐天的手,面带怒色道。   齐天像是没听到小二的话似的,绕开了他径直走进了店内。迎面的掌柜也走了出来,看着一身华丽服饰的齐天,笑语盈盈道:“公子要吃饭还是住店?一个人吗?”   齐天正思量着如何让自己的话在这个场景中,说出来显得更正常些时,小二从齐天的身后跑了进来,伏在掌柜身边耳语道:“掌柜的,我看这人不大正常,我们还是把他赶出去算了,别到时候住了店没得银两付。”   掌柜仔细打量了齐天一番,摆摆手道:“不会的,你看这人的一身打扮,不可能是个穷酸之人。”   “掌柜的……”小二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天的话打断。   “请问……掌柜的……这里住一晚要多少文?”齐天说完心里犹豫着,也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不对的地方,抿着嘴等着眼前的人回复。   掌柜对着齐天笑道:“5文一晚。”   齐天点点头,道:“好,那我先住一晚吧!”   掌柜笑口颜开地对着小二使了个眼色,让小二带齐天上楼。   齐天看着这木板搭成的床榻,和硬邦邦的枕头,以为自己会一夜不眠,谁知道刚躺上床就睡了过去。   清早的喧闹吵醒了熟睡的齐天,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还能怎样改变这现实的存在。齐天收拾好了包裹起身下楼,找小二要了杯清水,依然配着烧饼艰难下咽。   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在这个时空中如何生存,她轻抚了下腰间的钱袋,盘算着如何才能拮据的多支撑几天。   街上的行人擦身而过,到没有谁过分地在意齐天有何异样。   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者,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可是,齐天却无暇关心眼前的一切,脑袋里只想着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无意间一个抬头,眼前堆满了驻足的行人,从人群中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齐天虽无心观看,可惜,路已堵死,只好立于人群外听着嘈杂的声音。   “六爷,您行行好吧!我们今天还没开张呢!一会儿等有了银两再交给您可好?”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从人群的最里面传出来。   周围人虽个个面带怜惜的表情,却不见一个人说句劝阻的话。   齐天有些好奇地拨开了人群,往里面挪蹭着。   同时,里面又传出了男子蛮横的声音。   “哪儿这么多废话,你们占地就要交占地费,不肯交,就给我滾!”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了一地。   齐天加快了脚步,跻身到了最内侧,眼前的一目倒是让齐天感觉似曾相识。   一位老者跪地抱着一名大汉的小腿,哀求着想晚一些交费给他,旁边立着一名看上去十来岁的少年,眉清目秀间透着一股刚毅不屈的性子,拉着老者的衣袖,劝老者起身。   这一老一少的身后还站着四五个七八岁的孩童,已是满脸的泪痕,却生生地看着眼前,抱成一团不敢出声。   齐天的眉头蹙起,想起了曾经的事情。年少时,曾多少次和宋阳堵在学校门口,恐吓低年级的同学交保护费,那些孩子不也是这般的害怕。后来有了艾瑾若的出现,虽然不需要再去索要钱财,但是,横行霸道的劲头却是有增无减。   “喂!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到底交不交?”大汉不耐烦地怒吼,拉回了齐天的思绪。   “咳咳——”重重地一声咳嗽,老者被踢翻在地。少年扶起老者,眸中满含怒意瞪着大汉。   大汉丝毫不在意,上前准备继续去踢老者,少年突然拦在了老者身旁,不依不饶地抱住了大汉的腿,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大汉腿上,大汉吃痛的嘶叫着,使劲一甩将少年丢到了空中。眼看着少年如果就这样落地的话,一定会摔得不轻,可是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出头。   空中的少年紧闭着眼睛像是已经意识到了落地那一刻的疼痛,而又强忍着不叫出声来。地上的老者老泪众横地趴在地上想要去接住少年,无奈刚刚被踢了那一脚,已是没了力气挪动身体,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少年离地面越来越近,而无能为力。   阳光下一个身影以风驰电掣之势窜出了人群,纵身一跃,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稳稳地接住了少年。   “小鬼,睁开眼吧!”少年的耳边掠过一句轻佻的声音,随即,缓缓睁开双眼,抱着自己的竟是一位俊秀的“公子”。   齐天将少年放于地上,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照顾一旁的老者,自己则若无其事地对上了面前的大汉。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敢管老子的事!”大汉看到竟然有人坏他的事,很是气愤。   齐天则是笑语晏晏地对着大汉,道:“我不是冒出来的,而是正好从这里路过。你也不是老子,因为我要是告诉你我老子是谁,你跪地上求着给我当孙子都来不及。”齐天看多了这样的场面,应付得倒是自如。心里虽然少了些底气,面上却是做足了气场。   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齐天,思忖着这是哪家的公子。这时,大汉身旁的一个男子凑到了大汉耳边,嘀咕了几句后,大汉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声音也缓和了许多,对着齐天问道:“敢问阁下是哪座府衙的公子?”   齐天在救人的同时早已为自己编好了身份,这既然是什么大梁国的首都,自然少不了达官显贵,而看眼前大汉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什么皇亲国戚,最多也就是贵族家的一条狗。只要不是那么倒霉正巧说到他家主人,想必还是有机会蒙混过关的。   齐天想到这里,心一横,带出了从前欺凌弱小的傲慢神情,对着大汉道:“我就是当今晋王的外甥,你这狗杂种连我都不认识!”   此言一出,大汉连同他身旁的同伙一怔,旋即,齐齐跪地,说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汉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是,如果眼前人真的是这样的身份,自己没必要因为几文钱,去惹麻烦,所以,不如就此收手。反正来日方长,他这个公子也不可能时时照顾到那一家老小。   齐天摆着手,心里乐开了花,思量着,“这晋王也不知是哪位大神,名头还真是好用!”虽然是这样想,面上却仍保持着冷颜,对着大汉怒道:“知道了还不快滚!”   大汉刚要跑走,又听身后齐天叫道:“站住!”   “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大汉转过了身,屈膝抱拳,胆怯的样子同刚才欺凌老者时,判若两人。   齐天指了指地上坐着的老者,对着大汉道:“这位老者被你打成了这样,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大汉眼珠在眼眶中一转,立即冲着身旁的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了几个碎银子,放到了老者面前,转身,一干人跑出了人群。   齐天办妥了此事后,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连晋王姓啥叫啥都不知道,万一这家伙多问一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幸好这蠢货被吓住了……   正想着,一旁的少年突然跪地,抱拳对着齐天,道:“路歧儿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说着就要磕头。   齐天这才回过了神,她哪儿受过此等大礼,连忙拉住了路歧儿,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敢问恩公芳名?路歧儿日后做牛做马定会报答恩公。”少年感恩的眼神中带着诚恳,一副不告诉他芳名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我叫齐……”齐天欲言又止,想着自己如今换了一副皮囊留活在这陌生的时空中,不如一切都重新来过,让曾经的那个齐天永远的停留在攀岩场坠落的那一刻。   路岐儿仰着头还在等着齐天的回答,齐天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句话——“爱若沐兮”,呵呵,沐浴在爱情中,这是那天她送给艾瑾若装满照片的盒子上印着的话语,可惜,盖子翻开落在了地上,直到齐天走出那间房间时,艾瑾若也未曾有机会看到这四个字,而恰巧这四个字正是齐天想要对艾瑾若说的话。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这是最后的留恋……   “恩公?”少年望着眼前人出神的表情,似乎有些担忧,试探性地语气轻声唤道。   “嗯?哦!我叫沐兮。”齐天回过了神,望着路岐儿莞尔道,“你拿着那些碎银子快去给那位老人家看病吧!我这点恩惠,你不用记在心上。”   齐天话闭,转身走进了人群,回眸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沐兮,呵呵,从此我就叫沐兮了,让曾经的回忆都留在心底吧!让崭新的自己重新沐浴即将到来的人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四章是不是有些太压抑了? 下面就开始轻松了,我也是想从名字的转换后,让风格有一些变化,希望能让各位喜欢   ☆、孩子,我帮你拿   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太阳才刚刚落下,店铺就相继关门了,就连街市上的灯火也已渐次熄灭。   沐兮,还真有点不太适应这个新名字,她坐在一处房顶上,啃着手里的烧饼,看着脚下昏暗一片的街道,行人也越来越少。   突然感觉有点凄凉,手里的干烧饼,真想一狠心把它丢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到它。可是,中午的那顿美餐已让她损失了大半的钱财,现在只有抱着这难吃的烧饼充饥了。   慢着,那是谁?   正当沐兮愤愤地看着手中的烧饼时,一个人影从余光中闪过。刚挪开了烧饼,又是一个人影闪过。   沐兮一个前空翻完美落地,在感叹这副新皮囊身轻如燕的同时,手里的半个烧饼也完美的平躺在了地面上。沐兮手捂上额头,一副忏悔的模样,莫非是在感慨粒粒皆辛苦?还未来得及做出决定,是捡起烧饼,还是放它自由而去,就在斜左侧30°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熟悉这个词对于沐兮来说,还真是个“生僻”词,来到这个八竿子想不到是哪的地方还不足48个小时,她又对谁熟悉呢?   她左躲右藏不断地向那个熟悉的身影靠近,走到那人背后的时候,沐兮才发现刚才的动作有多多余。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那个人都没有察觉沐兮在自己的身后。   沐兮正琢磨着该来个怎样的开场白时,那个人突然不见了。   “咦?人呢?”沐兮诧异之际,发现眼前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进去?不进!进去?不进!唉!还是进去吧!”最终好奇战胜了理智。   屋内可以说是昏暗一片,如果不是还敞开一道门缝,那叫绝对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真想找个手电,或是借个手机照个亮也行,可惜,看这地方不像有人拥有这些玩意。   左摸摸、右摸摸……别想歪了,沐兮只是摸着身边一切可以摸到的东西前行,再次重申一遍,是东西,是摸着东西前行。   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错了,在走进屋子之后,沐兮竟然把门彻底关上了,这不得不说是个好习惯,可是,这也得分场合不是吗?   现在可好,完全看不见眼前的状况了。   大概走了十几步,也许是二十几步,手突然摸上了一张桌子?嗯,有点像,最起码它有个不算太宽,却很长的平面。顺着桌边摸索着往里走,桌子到了尽头,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扫过。一个温热且柔软的不明物碰触了沐兮的手掌,确切的说,是沐兮打到了那个不明物,当然,这绝对不是沐兮故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痛了,不明物竟然发出了一声闷声。随即,沐兮加快地心跳带动了声线,也发出了一个字。   “谁?”   此时,也确实要佩服那个“不明物”,仅凭这一个字,他就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恩公,是我。”   好吧!果然是沐兮刚刚看到并跟丢的那个熟悉的人影。   “路……岐儿?”沐兮不知是忘记了那个少年的名字,还是觉得名字有些拗口,问出口的时候,带着些许的犹豫。   少年未回应,眼前却亮起了微弱的灯光,哦,不对,是火光。像是手电筒内的电池接近用完的状态,光线只够照亮对方模糊的轮廓。   沐兮似乎对在此地看到路岐儿并不惊讶,而对他手中发着光的小竹筒很是好奇,刚打算开口要过来把玩一番,却被少年一个禁声的手势,扼杀在了喉咙里。   少年也不对沐兮解释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后,继续转过身对着那无数个小抽屉翻找着什么。   沐兮看了看抽屉上的字迹,又借着这半明半暗的光线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猜测到这里该是药铺。“这孩子,来药铺做什么?”看着路岐儿格外认真的神情,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对照着小抽屉里的药材。   “岐儿,你这是在干什么?”沐兮很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对着少年问道。   “恩公,我在找药。”少年一本正经地礼貌回答后,又开始继续寻找。   沐兮撇撇嘴,心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找药了,这还用你说。”旋即,又问道:“这抽屉上不是有字嘛!对着字找就好了,还用一个一个的翻抽屉?”   路岐儿转过了头,面向沐兮的表情有些尴尬地道:“恩公,我不认识字……”   沐兮似乎也觉得自己问错了什么,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对着路岐儿柔和的语气说:“你要找什么药啊?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沐兮的话也全无底气,刚才大致看过一遍抽屉上的字迹,全是繁体字,自己也只能大概识得一些。   路岐儿闻听此言高兴起来,连忙抱拳道谢,又紧跟着说出了几个药材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沐兮运气好,这几个字还都能认得,很快两个人就包好了药,准备撤出药铺。   此时,药铺里突然亮了起来,当然也没有特别亮,只是长时间处于昏暗当中,突然有了更亮的光线照进来,还是有些刺眼的。   随着环境变亮,还有一句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贼,哪里跑——”   什么时候就变成贼了?只不过借你些药用用罢了,这样说来,好像还真是和小贼的工作范围差不多呢!沐兮还愣在那里,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时,路岐儿一把拽住了沐兮手腕,撒腿就往门外跑。   谁知,大门早就被店家锁上了,门口处还叉腰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脸不屑地看着路岐儿和沐兮,道:“看你们还往哪里跑,快把药材给我交出来。”   路岐儿突然将药材紧紧地抱于怀中,“这药是用来救我爷爷的,不能给你!”   沐兮一怔,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路岐儿,又将视线转向周围,一个念头闪过。这次换成了她拉住了路岐儿的手腕,突兀道:“跟我来!”   一旁的窗户突然被撞开,沐兮跳起的同时,抱住了路岐儿的腰,一同钻出了药铺。   “快走!”叫着身旁的路岐儿,拼命地往街的另一头跑去。夜空中,划过了药铺人各种各样的咒骂声,还有被吵醒人的埋怨声。   随着声音逐渐地变小,直到完全听不到时,沐兮和路岐儿才在街头的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   沐兮虽是常年运动的人,但是,被当做贼追赶还是头一次,心情紧张的同时,气息也未调整好。此时,正弯着腰,手捂着肚子,大口地喘着气。   与沐兮比起来,路岐儿倒是显得自如很多,只是看了看身后,看到没有人追上来,便更加放心的走到了沐兮身旁,俯身关切地问着沐兮如何。   沐兮连连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把呼吸调匀,直起了身子,正视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你偷东西?”问出的同时,又感觉自己早就该看出这一切才对,谁大半夜的会在自己家中摸黑翻找东西?而且沐兮也知道那家药铺不可能是路岐儿家开的。   少年虽然被猜中了行为,但是,面上丝毫没有羞涩的神情,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坚毅。   “是!不过我以后会把银两给他们的。”   还真是难得看到一个偷东西,都偷得那么理直气壮的人,沐兮望着少年清澈的眸子,想要教育几句,转而又想到,刚才自己不也是参与其中嘛!   旋即,教育的话咽了回去,手却抚上了自己的腰间。   “这点钱你拿着。”沐兮将钱袋打开,将最后的十几文钱全部倒在了路岐儿手中,面上带了些不好意思道,“我就这些了,你将钱送回药铺去,看够不够这药钱。”   沐兮说罢,转身离开了那个街角。路岐儿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唉!我这恩公做得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自己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吃饭都成问题,还扶贫济困把最后的那几个铜板送人了……”沐兮又跳回了房顶上,裹着狐裘抱膝坐在瓦片上,心中不由得哀叹道。   “恩公——恩公——”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少年的声音,沐兮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往房屋四周看去。   路岐儿正站在屋子侧面仰头看着房顶上的沐兮。   沐兮轻盈的身子落在路岐儿面前,莞尔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少年稚气的面上显出了一丝得意,手掌摊开在沐兮眼前,“药钱我付完了,这是剩下的,我来还给你。”   路岐儿笑嘻嘻的将手中的两个铜钱递到沐兮面前。   沐兮一怔,抿了抿嘴,心里很想将铜钱接过来,但是,面子上又不好这么做。摆了摆手说:“算了,你拿去给爷爷买吃的吧!”话音刚落,自己却咽了咽口水。   路岐儿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沐兮,倒是不见外地将铜钱收了起来,“那路岐儿谢谢恩公了。”   “没事。”沐兮转过了脸,背对着路岐儿的面上揪成了一团,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刚刚说出去的大话。   “恩公!”路岐儿好奇地转到了沐兮面前,歪着小脑袋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恩公,你怎么了?”   沐兮快速地恢复了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回道:“哦,没事,只是夜深了有些犯困。”说完还不忘补上一个哈欠。   路岐儿倒是信以为真,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问道:“那恩公可是要回府休息了?”除了询问,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不舍。   回府?呵呵……沐兮在心中自我嘲笑着。   路岐儿看沐兮无意间表情有了些变化,眉宇间微蹙起,片刻,小脑袋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拉了拉沐兮衣袖,道:“白天时爷爷也没来得及谢过恩公,一直念叨来着,要是恩公不着急回府,可否和我一同回去,了了爷爷的心愿?”   沐兮看向少年的眼神中带着惊讶,心中想着,“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还真是聪明,这是要给我台阶下吗?那我要不要和他回去呢?说不定还能蹭个地方睡一晚。”   “恩公,走吧!我家就在前方不远处……”还未等沐兮做出任何回答,路岐儿就拉着沐兮衣袖往前面走去。   到了地方沐兮似乎有些后悔了,这哪里能称之为家,只不过是座废弃的破庙,就连窗户纸都没有一张是完好的,在这大冬天里要怎样挡风取暖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再不济不是也比露宿街头强嘛!更何况想想沐兮那张天上都少有的美貌容颜,虽是男子打扮,但若真是躺在路边上,也不一定能保证安全不是?   走进了破庙,沐兮瞬间有种大人物深入家访的感觉。   老者倚靠在庙堂的一角,身上盖着破布衣衫,看到沐兮突兀地走进来,先是一惊,随即,布满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公子,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老者想要起身,却被沐兮紧走几步拉住了。   沐兮往四周望了望,没找到哪里有地方可以坐下,视线转回了老者,蹲下身子,莞尔道:“听岐儿说您病了,我过来看看您,这么晚到访,打扰您休息了。”   “这是哪里话,我们这种人怎么请得起您这样的贵人到访。真是劳烦您担忧了,老夫愧不敢当啊!”   沐兮的面上挂起了一丝羞涩,抿了抿嘴,对着老者直言道:“其实我不是贵公子,甚至还不如您呢!和那大汉说的话,您也别当真,都是吓唬他们的。”   话闭,沐兮轻挑眸望向老者,老者的面上却挂起了温和的笑容,“那也要谢谢公子啊!不管公子是怎样的身份,救了我们确是事实,公子要是不嫌弃,不如就在此休息吧!”老者对着沐兮说完,又望向路岐儿,“岐儿,去给公子在后面收拾块地方出来,好做安歇之地。”   路岐儿闻声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对着老者笑盈盈地道:“爷爷,我已经都收拾好了。”   佛像的后面果然比前面挡风,稻草铺在地方,虽然还不如前一晚客栈硬邦邦的床铺来得舒服,可是,却感觉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暖意与踏实。   路岐儿本来想睡到前面去,却被沐兮拉住了,屈膝睡在了沐兮身旁。小孩子果然是睡得快,刚躺下不久,耳边就传来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蹭吃蹭喝   这一早的醒来不再是因为嘈杂的人声,而是被寺院内的鸡鸣狗叫叫醒的。沐兮伸展着双臂,左右晃动了几下身子,全身的酸痛再次让沐兮感慨万分,这席地而眠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无意间才发现身边的小人儿早已不见了踪影,爬起身将狐裘披在了身上,向外殿寻去。   院子内孩子们正在整理着行装,像是快要出门的样子,老者身体貌似也好了一些,跟在孩子身后慢慢溜达着,只有一旁的路岐儿正在架火用大锅熬着米汤。   “岐儿,你这是在做早餐?”沐兮姗姗来到路岐儿身旁,俯身为锅下添了一把柴火,起身时才看到锅里清汤寡水的米汤,心中一阵心酸,还未等路岐儿回话,沐兮就径自转回了庙堂内。   路岐儿诧异地看着沐兮的举动,看到她一进一出间,手里多了一个布袋。   沐兮寻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将布袋平放在上面,缓缓打开,将里面最后剩的四个烧饼拿了出来,对着一旁的路岐儿道:“岐儿,把这些分给他们吃吧!”   清晨的镇上,云烟袅袅,沐兮和路岐儿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准备进山去寻些野菜、野果。   自从爷爷被踢了那一脚之后,行动还是有所不便,这上街杂耍的差事也只好暂停了。无奈之下,路岐儿身为孩子中最大的一个,自然担当起了生活的全部责任。   “恩公,其实我自己上山就可以了。”路岐儿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沐兮道。   沐兮毫不在意地回道:“反正我在庙里待着也没事,正好陪你走一趟,你也好多个帮手。”   路岐儿清秀的面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着沐兮道:“恩公,你人真好!”   对于曾经的齐天来说,这真是个难得的评价,回想起前世,做过多少欺凌弱小、卑微龌龊之事,仗着有钱有势的艾瑾若撑腰,那些曾被她欺负过的人,从来不敢言语,甚至有些人还假装无事的样子,围在她身边蹭吃蹭喝,想着搜刮各钟油水。   而如今一句孩子的话,顿时让沐兮的脸颊泛起了红润,心里更是升起了无比的暖意。“原来得到一句简单而又真心的赞赏,竟是这般的感觉。”感动之余,胃里也翻腾起来,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从沐兮的体内传出,在这不算安静的街市上,竟也会显得如此的响亮。   沐兮手抚上肚子,尴尬的表情挂在脸上,对着正向自己投来目光的路岐儿莞尔一笑。   路岐儿刚展露出来的笑容还未落实,同样的声音也从自己的身体里发了出来。这下倒好,两个人同时抚着肚子,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同样的笑声、同样的饥饿感,突兀地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谈笑风生间少了之前的距离感,让年仅12岁的路岐儿成为了沐兮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位好朋友。   “恩公,快来!这边有人在舍粥。”路岐儿突然向前跑去,站在一群人当中,转头向沐兮叫道。   随着路岐儿的叫声,沐兮向那人群中望去,是一处府邸门前围了许多人,中间正有两名侍女打扮的人在一一为来者盛粥。   没想到这地方还有这等好事,真是久旱逢甘霖,沐兮三步并两步地奔到了路岐儿身旁。   此时,路岐儿正端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破碗,喜笑颜开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恩公,你看!”路岐儿低头看了看盛得满满的粥碗,又得意地看向眼前的沐兮,继续道,“恩公,你先喝。”说完将手中的破碗递到了沐兮面前。   沐兮开心之余,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想当年不敢说每日鱼翅燕窝,但也是顿顿丰盛美味,而如今竟会伸手接这舍来之食。嘴角一抹冷笑,却抵不过肚中的饥饿,一仰头将粥喝了个底朝天,抹嘴间对上了眼前少年的眸子,渴望而又惊讶的神情满含眼中。沐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不好意思地对着少年说:“我……我再去给你打粥……”说完,像逃似的钻进了那群人群中。   两个人捧着粥碗,你一口我一口的蹲在府衙的侧面墙根处,这时要是面前摆个空碗、破帽子的,说不定还真会有人扔上几个铜板,可惜,没有“经商”头脑的两个孩子,竟都没想到这等“发财之路”。   “这地方经常会有人舍粥吗?”沐兮喝完了一口粥,将粥碗一边递给身旁的路岐儿,一边随意地问道。   “也不是,只有达官贵人做寿、娶妻时才会有这等好事。”最后一口粥被路岐儿喝完,他还不舍地舔舐着碗内。   沐兮看着少年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探头望向了那家府衙,门头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晋王府。   “咦!这地方好像有些耳熟呢!”可是,沐兮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或者是看到过这三个字。   “让开!让开!”晋王府门前吵嚷的人越见增多,与之增多的还有一顶接一顶的豪华娇子,和那比比皆是的高头骏马。   看着从娇子里走下来的贵族显赫,沐兮脑袋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站起身来掸了掸白色狐裘上的灰尘,对着路岐儿问道:“岐儿,你看我这一身与他们比如何?”   路岐儿不明就里,只点头称赞。   沐兮唇角轻轻勾起,捋了捋双鬓的发髻,一边向晋王府大门走去,一边对路岐儿说:“岐儿,你不用去上山了,回去等着我带好吃的回来。”   路岐儿抬头间,已看到沐兮走到了门庭若市的晋王府门前。只是在门前稍作停留,和门前的衙役不知说了句什么,衙役便笑呵呵地请沐兮进去了。   路岐儿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听沐兮的话,回庙里等着她带好吃的回来。木纳地在王府门外转了几圈,才在衙役怀疑的眼神下离开了晋王府附近,向寺庙走去。   沐兮在府内仆人的带领下走进了前厅,忽然间的豁然开朗,让沐兮瞬间想起了北京城的故宫,一路走来,此处虽然比不上故宫的气势宏伟,却不亚于它的华丽光芒。一座座宫殿环绕四周,琉璃瓦顶、玉石门柱,谈不上奢华,却也找不到更为合适的词形容。   沐兮参观故宫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的盎然,但在此处却是流连忘返。手想去摸摸那前世未曾见过的珍奇异宝,无奈现在这样的场合,还是不宜去做那等有失身份的事情,忍住了情绪,随着人群坐到了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   未等多时,一句高昂的声音闯入了喧闹的环境,顺着声音望去,殿后缓缓地走出了一位器宇不凡的男子。男子还未走到正中,在场的人们便齐齐起身拱手行礼,嘴里还一同道出:“参见晋王!”   沐兮一怔,立马也随着人群做着相应的动作,只是嘴巴没来得及跟上,不过洪亮的人声中,也显不出差沐兮这一人声音。   所有人低头行礼间,沐兮稍稍挑眸向最前方的男子看去,只见他一挥手,随着一句“各位不必多礼,都请入座。”人们才纷纷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坐好才仔细看得那人,看上去差不多不惑的年纪,身形挺拔,面上棱角线条分明,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那人又是一摆手,这下倒是应了沐兮的意,看着美味佳肴一盘接着一盘端上了,垂涎三尺都不能形容沐兮现在的样子,舌尖不停地在唇边打着转,口水也是吞了又吞。好不容易等到菜都上齐了,可见所有人都还不动手开吃,沐兮那叫一个心急呀!   最前方的晋王还在一个劲地感谢他的寿宴有这些人前来庆贺,沐兮终于盼着晋王那些感谢的话都说完了,以为终于可以开吃时,下座的一位白头发老头又问起了宫中事宜,沐兮心里这个恨呀!恶狠狠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老头的背影,一副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架势,幸好这座位都是面向前方的,而最前面的那个人,此时也只是注视着那个老头,不然谁要是看到了沐兮此刻的眼神,早就被她分分钟秒杀了。   沐兮听不懂前面一堆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只是最后听到了晋王开口道:“好了,宫中的事情就不要再这里多谈了,既然大家今天都是来参加我君极寿宴的,那么本王一定尽力款待好诸位。”话闭,给旁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向后面跑去,待再上来时,竟换成了一袭身披轻纱的美貌女子。   歌舞声响起,女子们轻盈游走于餐桌之前,时而一排、时而散开,伴着美妙的乐声,飘飘起舞。   “想不到这里的人还挺懂享受的……”沐兮心中想着,也不忘又将一口肉放进嘴里。   左右的宾客相互敬着酒,沐兮虽言辞左躲右闪,但也难免被敬了几杯。酒入口,倒不觉得醉人,取而代之的是香甜的酒香。这一口接一口地倒是喝上了瘾,沐兮自斟自饮也是半壶酒下肚。   不知不觉间宴席竟然吃到了黄昏,这当然也是在沐兮起身走出前厅方便时才知晓的。在那样的环境中,人放佛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竟连时间都忘记了,想想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吧!   沐兮此时虽是出来方便,但也是想借此机会早点寻些美味带回寺庙,她深知庙堂里的老老小小此时还在等着她回去呢!可是,刚在席间时,也着实不方便打包吃食,这一出来也不再想回去了,想了想,不如打探一下灶房的位置,那里一定有她需要的东西。   王府内千回百转,向走进了迷宫般,总像是围着一处地方打转,正当沐兮心急如焚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怪异的声音。   此时,夜幕已然落下,虽说府内早已张灯,但仍是昏暗。   沐兮立于原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在心里问着自己:“要不要去看个究竟?”沐兮刚要朝着声音的方向拔腿去一看究竟,心里的另一个声音也同时响起:“算了吧!你不是还要去找灶房的位置,为路岐儿他们打包食物了嘛!”沐兮又瞬间收回了腿,准备改道往另一个方向行去时,那个声音再一次地闯进了沐兮的耳朵。   “不行,我还是先去看看吧!”果然又是好奇心作怪,牵动着身子缓缓地靠近声音的来源。   就是此刻这一刹那的好奇心,改变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命运,也牵绊了沐兮生活的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扶稳坐好~   ☆、自古美女难过撩情关(上)   沐兮寻声沿着一条昏暗的甬道走着,突然在一间正房的拐角处停了下来。看着眼前,心中却起了一丝疑虑。   这看上去像是府内主人的房间,按理说有人守在门外也是正常,可是,只见门外那人来回踱着步子,一副焦急不安的神态,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正门是不可能进去了,但这也绝对难不倒沐兮,她缓缓地绕到了房后,从靴口处抽出了匕首,小心翼翼地沿着窗缝撬开了窗户。   向屋内望去竟比庭院还要昏暗,只看得一面挡在眼前的织锦屏风后,有着隐隐约约的火光。   此时,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兴许是因为开启了窗户没了阻隔,声音更加清晰可闻,也证明了沐兮的判断是对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沐兮撑开了窗子,一个腾空跃进了屋内,反手将窗户关好,一系列地动作没留下半点声响。反而,屋内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闷声中还夹杂着一丝柔媚,让沐兮更加想要去屏障后一探究竟。   蹑手蹑脚地向屏风处移去,随着靠近,心中竟升起了一丝涟漪,吞了吞口水,脑袋里幻想着即将入目的一幕。“莫非是……”再想到门外人的紧张神情,一个词瞬间闪过了沐兮的脑海——“偷情?”   停在屏风后的沐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笑挂于面上,可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又变成了失落的神情。此刻沐兮开始后悔了,后悔没有提早准备好手机、相机、摄像机……等各种偷拍器材,白白浪费了这次敲诈勒索的好机会。但只是一个闪念,随即,心中另一面的正义之气蓦地窜了上来,使得沐兮不得不在心中默念:“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心中唠叨了半响,才想起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手抚上屏风,脑袋缓缓地探了出去。而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刚刚所想,而是……而是满眼的轻纱幔帐,这无疑让沐兮失落之余呵斥道这里人的过分内敛。   沐兮转过屏风,贴着墙壁走近那圆拱雕花床前,纱幔从一侧轻轻挑起,里面竟……竟是一位女子,是的,里面是一位女子,而且只有一位!刚才脑袋里想过些什么,此时,已全然不记得了。只见这名女子此刻并没有注意到沐兮的窥视,依然继续着一直以来的动作。   动作,什么动作?答案很简单,躺着。这似乎是句废话,在床上难道不能躺着吗?当然能,而且还可以坐着、趴着……等等等等,只要你脑洞够大,一切皆有可能!话题扯远了,还是来说说,床上女子是如何躺着吧!   只见那轻纱幔帐后,暖被软塌间,女子只着一身雪白色贴身衣裤,衣襟处已是微微落下,露出了大红色肚兜一角,以及那白皙可见的肩臂。   沐兮抿抿唇探头望去,女子的双颊晕染上一层红晕,凌乱的黑发更显几分妩媚,她柳眉轻拧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迷离,而那诱人桃色小唇也轻轻抿着,不时发出熬人的声音。   女子不停地在软榻上挣扎、扭动着,手时不时地拉扯着衣襟,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话语。沐兮俯身上前想要听清楚些,谁知刚一凑近女子,就被女子一把搂进怀中。   这种状况她前世也曾与艾瑾若玩过,只是这次来得突兀,沐兮措不及防间只想撤出身子。可还未等沐兮做出任何动作,就听到门外有了声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随着脚步声逼近,沐兮的心脏也加速地跳动着,可无奈她被那位女子抱得太紧,而此时又借不上任何力气,想要及早逃离这里恐怕很难。   “唉!本来想捉奸的,没想到就要被人家捉奸在床了。”沐兮贴在女子身上,埋怨地同时发现身下的女子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   “救……救我……”   沐兮一怔,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转念间又觉察出来有哪里不对劲。抚耳问道:“你被下药了?”   只见女子微眯着双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刻,这一切似乎都已明了,带着女子逃离这间房间,已是迫在眉睫。女子也不再死命地搂着沐兮了,沐兮撑着身子左右望了一圈,来不及多想,拉起女子胳膊便将女子背于身后。   “吱呀——”一声,似乎是门被人推开了,还好沐兮与女子身处在内间。沐兮急中生智,凑近桌子一口气将烛台吹灭,屋子内顿时漆黑一片。   “小宝贝——竟这等羞涩……哥哥这就过来咯——”一句猥琐的男子声音划过黑暗的房间,沐兮感觉身后女子蓦地抱紧了自己,身子似乎还有些颤抖,鼻息间喘着粗气的同时,也发觉她在有意地克制自己的呼吸。   沐兮望向了进来的那扇窗户,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同时,也以极低的声音侧头对着女子道:“放心吧!我会带你出去的。”女子听到了沐兮的话后,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抓着沐兮的手也松了一些。   就在男子走近内间的同时,沐兮带着女子已经从那扇窗户钻了出去。昏暗的甬道上,沐兮正在犹豫该往何处逃时,女子拍了拍沐兮肩膀,薄唇几乎贴在了沐兮耳边说:“右边……一直走下去……有扇小门……”说完,女子不知怎地脑袋像失控般垂落在了沐兮肩上。   沐兮侧头望了一眼,也来不及多问,只听着女子的话向右边飞奔而去。果然在跑了一段过后,前方来到了墙根处,两侧树木葱茏间隐约看得林中有一处小门。说是小门,也只比狗洞大上一圈而已,一个人爬出去倒还勉强可以做到,要想背着女子一同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沐兮钻入了林中,在小门的附近寻得一处隐蔽地,将女子放了下来。手臂抱着女子的上身,另一只手轻轻地摇晃着女子,可过了半响,女子仍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而另一面,环境静下来了,沐兮却觉得有些异常,不因为其他的,只因为有些太静了。   既然她把女子带走了,照理说那边该是有人追出来才是,就算是一个下人丢了也不该是这般安静啊!更何况依之前所想,这女子不该是下人才对,可是,为什么听不到一句追喊的声音,也未看得一人前来?这似乎有些太不对劲了。   一阵寒风吹过,女子颤抖了一下,瑟瑟发抖的身体又往沐兮怀里靠了靠。此时,沐兮才意识到,出来得太急,女子还是在屋内时的单衣单裤。必定现在还是隆冬季节,不说万一被发现找回去,就算安全逃出去,就凭这单薄的衣物,恐怕也要冻出病来。可此时也没有地方再去寻厚一些的衣物了,沐兮看了看自己身上,果断地将狐裘脱了下来,裹在了女子身上。也许是这一动作惊了女子,也许是刚刚的风吹醒了女子,总之,女子缓缓地有了些意识。   可未等女子说什么,沐兮便抱着她来到了小门处,示意她赶快爬出去。是呀!此时虽说还没有人来追,但真要是来人了,再想逃脱就难了。此刻正是争分夺秒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够安全逃出去才是硬道理。   似乎还算顺利,沐兮跟在女子身后从小门爬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回手将小门关紧。   虽然爬出来了,但是女子已瘫软在地上,意识也不如刚才清晰。   沐兮看了看女子,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只见女子摇了摇头,没再回话。   沐兮扯着一侧嘴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管去哪里,也必须先离开这里才行。想着便又背起了女子,向一侧跑去。   “去寺庙?不行!万一被发现岂不是连累了路岐儿他们。”沐兮刚刚想到的落脚地,又马上被自己否决了。脚步奔跑间,天色也是越来越暗,这倒是有利于她们,可是,那一身白裘也还是过于打眼。   “得找个人少的地方才是……”心中这样想着,脚下竟乱了阵脚,不知该何去何从。“对呀!去山里不就好了,而且,我也算对那里熟悉些。”   想到就做,沐兮往上颠了颠背上的女子,再次提步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下,沐兮已是气喘吁吁。看了看四周并无人,就将身后人缓缓地放了下来,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地向山上走着。   “我说你也该减减肥了,累死我了……”沐兮一边絮叨着,一边拖着女子往前走。说是拖,其实完全靠沐兮一个人的力气拉着女子走,只因为沐兮实在是背不动女子了,也只好这样将就着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处溪水,沐兮望着眼前,倒是油然升起了一丝亲切感。将女子依靠在岩石上,自己俯身来到溪边猛喝了几口水,瘫坐在溪边,已是累得不行。   “喂!我们现在安全了,你醒醒吧!”沐兮望着女子唤道。   女子似乎有了一些意识,只是这意识不同与路上几次醒过来时的样子,而与刚才在卧房内的神态相差无几。   沐兮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女子的一举一动,此时,才细细地打量起女子。长发及腰,全身白衣,在明月的映射下,更是灿然生光。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虽比不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是让人一见,竟会失了方寸。   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女子靠了过去,女子又像刚才在房中的样子,再次撩拨起来,一声声低垂的吟唱,环绕山间,包围着沐兮不堪一击的小心脏。   “热……”女子说着拨开了狐裘,又仅剩下那身单薄的衣裤,胸口间不知是刚刚被扯开的,还是路途中蹭开的,现几乎全部滑落开来,里面肚兜下的胸口一起一伏,每一次的升降对沐兮都是一次考验。   “热……救……救我……”女子再次发出了声响,模糊的声音中,沐兮又一次的听到了那句——“救我!”      ☆、自古美女难过撩情关(下)   “救她?我不是已经带她逃出来了吗?还要救什么?”沐兮一转念,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情……情、药?”   沐兮吞了吞口水,抿着嘴唇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衣冠不整的女子,“难道要我……对她……”沐兮蓦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虽说我对艾瑾若自始至终也不上从一而终,但是,我已经打算重新开始了,那么……那么,就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   女子貌似越发的难受,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服,身子也早已从石岩上滑落下去,躺在山地上左右地翻滚着。“救……救我……”   就在沐兮纠结的时候,女子已经爬到了沐兮的身旁,搭在沐兮身上的手在发抖,眸子中除了迷离的魅惑,还有着一丝让人不得不怜惜的神色。   “救……救救我,好吗?我……受不了了……”女子爬上了沐兮的身体,颤抖着拉起沐兮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抚去。柔软的手触碰到了细腻的皮肤,原本以为女子此时的身体该是冰冷的,谁知竟是无比的滚烫,像生病发烧般的温度,却又不同。   沐兮的手随着女子的牵引在脸颊上轻抚,女子干涩的唇角落在了沐兮颈间,一处处的灼热感直赴心头。在女子不停地撩拨下,沐兮虽然还在强忍着心底的欲、望,可是,一声声的媚音和那肌肤的磨蹭,都几近让沐兮欲、火、焚、身。   “你……你冷静点……我……我不能……这样对你……”沐兮反手抓住了女子牵制的手,一侧头也躲开了温唇的贴服。待女子毫无理智地再次想要贴上来时,沐兮猛地推开了女子。   女子突然地失重侧身躺在了旁边的山地上,不知是不是身下压到了石子,蓦地发出一声闷声。   沐兮似乎觉查到自己出手有些重了,又赶快起身去看女子。女子这次没再抱住沐兮,而是侧过了头不再去看沐兮。   “怎么了?是不是摔痛了?让我看看。”沐兮撑着身子向女子的另一边看去,只见女子满脸泪水,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哽咽。   这下可让沐兮慌了神,手抚上女子肩膀,刚想要说些什么。谁知,沐兮还未开口,女子冷冽的声音先是传了出来。   “别碰我!”骄横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乞求。   沐兮闻声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只俯在女子身后,试探性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良久,女子才缓缓地回道:“我被人下了催、情、药,如果没有人和我交、欢……我会死……”   沐兮闻言大惊失色,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女子此刻像平静了许多,声音轻缓地再次传出来,“谢谢公子救小女子出府,只是小女子所中之毒,过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发作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女子顿了顿继续说,“强烈……所以,还是烦请公子早些离开,以免小女子会对公子做不敬之事。”   沐兮看女子的神志恢复了些,忙坐起身来的同时也将女子拉了起来,从一旁捡起了狐裘重新披在女子身上。眼眸深邃地望着女子,心中却是思索了一遍又一遍那个问题。   女子不再去看沐兮,而是将脸微微仰起,微眯着眸子,明媚的月色下可以看见她眼角残留的泪水,顺着已带星斑的鬓角渗下来,一直滴到耳边。   顿时,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间在静寂中过去,一分一秒间都是那样的漫长。看似表面平静的两个人,心中却都是五味杂陈。   女子不再有话语、不再有哭泣,甚至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静静地坐在夜色下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地望着某处若有所思。这一动作维持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直到女子的脸上又一次地泛起了红润,沐兮知道下一次的毒发又要开始了。   女子紧抿的唇缓缓张开,几乎绝望的眼神最后一次望向沐兮,看似轻松的笑容里隐露一丝勉强,犹豫了片刻后,强装平静的对着沐兮道:“公子,你快走吧!怕是又要毒发了……”   沐兮眉睫微动,心中犹疑之际,嘴角张了张又闭上了。就在此时,女子突然倒了下去,身子不停地抽搐着。唇在齿间被咬得泛白,渗到嘴里丝丝血腥味。   这次再没了那句“救我……”只看得强忍的表情纠结在一起,忍得住话语,却忍不住喉咙中一次次发出的闷声。   “我要怎么做?要不要帮她?”沐兮看着眼前的女子难受的神情慌了神,手想要抚上去,既可以解她的情毒,也可解自己这一晚被女子撩拨起来的情、欲,“可是,这样可以吗?我才刚刚来到这里,一无所有的我有什么资格去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就算她不在乎,那这一夜过后呢?我们是要从此像陌生人一般,再不相往来,还是……”   “啊——”突然的一声叫喊,将沐兮的思绪拉回了眼前。   “喂!别往那边去……”沐兮来不及多想,一边叫着,一边大跨步向溪边跑去。   水花溅起在沐兮的衣袍上,冬季的溪水冰冷刺骨,可眼前沐兮已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着将女子捞上来。   “喂!快把手给我……”沐兮对着水中的女子大喊道。可是,女子全然没了意识,身子在不断地下沉,双臂不停地扑打着水面。   沐兮一头扎进水中,再钻出水面时臂弯已然抱住了女子。   带着女子往岸边游,却是及其费力的,因为此时女子已晕了过去,整个人都压在了沐兮身上。好不容易感觉脚下踩到了沙石,谁知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又跌坐在了水里。   溪水突兀地灌进了鼻腔中,一阵咳嗽,女子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看见沐兮从水中钻出来,眼神中再次闪现出炙热的神色,未等沐兮反应过来,唇已经贴上了沐兮的唇。   舌尖在温润中探寻,纠缠、撕咬……不知是女子先前口中的血腥带进了沐兮口中,还是又有了新的血腥渗进。就在这暖和血的周旋中,沐兮再没了理智。   两个人的身子还泡在水中,可此时再没了冰冷感,炙热的身体温热了溪水。四目相对间目光纠缠在一起,迷乱而又朦胧,从对方的眼中寻找着自己,看到的全是热如焰,沸如火,想在下一秒钟就将彼此融化在眼底。   身随着心在动,情任凭着欲的牵扯,手在对方的肌肤上游走。一件一件的衣衫褪去后,在没了束缚。脖颈间落下的吻,身体上留下的温存,都印证着两个人此时歇斯底里的放纵。女子是为毒所制,那沐兮呢?仅仅因为眼前女子的撩拨吗?已无从知晓。   山野间、溪水旁,以地为床,天为盖。不用吹灭灯烛,因为此时唯一的照明物,竟羞涩般地躲进了云彩后。一片无比宽敞的静寂之地,只剩得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和女子释放出来的痛与欲。   戏水柔情时,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岸边,轻抚在女子身上的人,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吻下去。从水中到岸边,每一个吻都是那般的强烈而炙热,再没有半点犹豫,而女子虽得到了缓解,却未完全得已解脱。   她此时的急切程度并不比沐兮差几分,手抚上了沐兮的手,带着她在自己身上游走,肌肤冰凉的表层,包着内在的火热,沐兮的动作没了柔情,在女子的带领下,来到了那片呼喊她已久的地方。   没有迂回、没有迟疑,横冲直撞般闯了进去,随着女子声嘶裂肺的一声叫喊,沐兮蓦地清醒过来。   “对不起……”好像此时再多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沐兮退了出来,却没有就此结束,她懂得此时不该让身下的女子独自承受这份痛楚。手下的动作缓和了,轻抚与亲吻代替了刚才的行为,女子虽还紧蹙眉头,但是声音已恢复了之前的柔媚。   下一次的闯入让女子等得有些焦急,似乎忘记了前面的痛,只想得到下一刻的畅快。   放缓的动作果然没有再带给女子那般痛楚,柔情似水间满是怜惜与给予,探索到谷底的那一刻,女子彻底的释放出最后的一丝残毒。   毒清了,两个人也是精疲力竭了。不挂一缕的女子蜷缩在沐兮的怀中,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稳。沐兮随手拉过了唯一未打湿的狐裘,遮在两个人的身体上,想要睡去,却又怕这荒山野岭间隐藏的危险。   怀中的人没了情毒的桎梏,面色上多了一份平静。沐兮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女子的脸颊,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爱怜。   “莫不是只因为这一夜的欢、愉我已爱上了她?”沐兮不敢相信脑海中刚刚冒出来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兴许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影响了身旁的女子,只见女子抱住沐兮的手臂紧紧地抓了抓,生怕怀中的人会就此消失不见。   沐兮看着女孩的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身子微微地更靠近了一些,温唇落在了女子的额头。   恍恍惚惚间沐兮也睡了过去,兴许是这一夜太累了,身与心的疲惫,痛与欲的纠葛,让两个女子再没了力气面对黑夜的恐惧。   幸好后半夜是平静而安定的,没有任何事物再来骚扰她们,甚至连山间的生物都安静地没有发出嘶鸣。   再一次睁开眼时已是天明,山峰间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两位女子身上,沐兮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惺忪的眸子望向身旁时,却发现眼前的女子正在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   女子的眸色中看不出一丝心绪,半响的静寂让沐兮有了些尴尬与不安,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被女子寒如冰的声音止住了。   “你是何人?”      ☆、天上掉下来个白富美   “我……”沐兮眨巴着眼睛看着女子,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怎么会在这里?”女子未等沐兮想出答复,又开口问道。   “你……你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沐兮结结巴巴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理亏,可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救了她,怎会看到她投来的目光会有一丝胆怯呢?   女子蹙着眉,似有怀疑地眼神看着沐兮,直到沐兮尴尬地将脸撇向另一边,却发现了自己身旁不远处有一堆好似刚燃烧尽的火堆。   “你烧的火?”转头看向女子的同时问道。   “嗯?”女子被沐兮突兀地问话一怔,眼神越过沐兮看了看她身后的火堆,面色又恢复了平静地回道,“不是。”   “啊?!难道还有别人来过?我靠!不会吧!那昨晚那个人……不会也……看到我们……”沐兮瞪大了双眼看了看火堆,又转头看着女子,面色升起一股红润。   女子眉头微蹙,眸子在眼眶中打着转,好似在回忆什么事情是的。   而沐兮不光是看到了火堆,还发现了自己身旁整齐地放着一身干净衣服。沐兮很确定这既不是自己的衣服,也不可能是女子的衣服。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空间后,就只有之前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别说买衣服了,就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而女子昨夜也只是穿了单衣单裤被自己背出来的。那么,这身衣服又是从何而来呢?   还未等沐兮想明白这一切,就听到身旁的女子一声突兀地叫声。   “啊——你是何人?快说!”   吓得沐兮猛地转过头去,只看得女子一手掀开了狐裘的一角,另一手用食指和拇指抵住了沐兮的喉咙。沐兮被女子的手掐得生生作痛,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已容不得她多说话。   从喉咙中发出了闷声,手指了指女子的手,这时,女子才将手下的力度松了些。沐兮急咳了几声,才缓缓解释道:“昨晚是你让我救你出晋王府的……”   沐兮顿了顿,为难的表情中又带着些羞涩,脑袋里搜索着该如何解释昨晚的事才好。可是,女子的手突然地收了回去,配合着另一只手将狐裘拽起,披在了自己身上。站起身的同时,眸光在身旁突然没了遮挡的沐兮身上停留了片刻。   沐兮蓦地发现自己赤、裸的身子突兀地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忙一边伸手去拿那身干净的衣服往自己的身上遮挡,一边呵斥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起来就起来了,也不管别人呀!”   女子面色带上了些红润,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沐兮,冷冷地问道:“你是女人?”   沐兮一边往身上穿着衣服,一边没好气地回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问什么问!”   女子也不在意沐兮无理的回答,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士?家中可还有亲人?”   “你查户口呢?你是谁呀!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叫君瑶光。”女子转过了身,将自己的名字清晰地报了出来,低垂着眼眸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沐兮,面上不带一丝表情继续道,“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沐兮冷哼一声,道:“你就告诉我一个名字,就想让我回答你这么多问题?我这笔买卖做得不太划算呀!”   君瑶光的冷眸瞥了一眼沐兮,语气却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些道:“我想你应该不是大梁国的人吧?算了,说或不说随便你吧!”   沐兮此时已穿好衣服,也不管君瑶光说些什么,只自顾自地嘴里一边不满地嘟囔着怎么又是一身男装,一边琢磨着这两天是谁在暗中帮了自己。若是真的有意捉弄自己之人,想必不该这般帮助自己,若不是昨晚的这堆火,这寒冷的冬夜一觉醒来恐怕早已生病,如今倒不觉得哪里难受,只是身子有些酸痛罢了。   沐兮还在思索着,另一边的君瑶光又开了口。   “喂!这是哪里?”君瑶光向前方踱着步子,并未转头只提高了音量问向沐兮。   “山里。”沐兮未加思索,脱口而出道。   君瑶光突然转过了身,眉毛微微挑起,神色中带着些轻蔑,对着沐兮道:“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这是哪座山?距离刹州城有多远?”   “不知道。”沐兮回答的倒是干脆,只是这句回答倒勾起了君瑶光的兴趣,女子凑到了沐兮身前,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道:“你不记得背我跑了多远吗?”   沐兮一怔,原本以为眼前女子早已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没想到被她这样突兀地一问,脑海中又浮现起昨晚女子一遍遍撩情的场面,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也带出了羞涩。   别过了脸,不再去看君瑶光,独自向溪边去捡昨晚脱下的衣袍。背后的女子笑容仍停留在面上,看着沐兮的背影,笑容中多了些暖意。   “喂!这个……呃……是用来生火的吗?”沐兮从衣袍的玉带间掏出了一根短小的竹筒,举在手中对着君瑶光问道。   君瑶光点了点头,诧异地看着沐兮。   沐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得意地拔下了小竹筒的盖子,可是,下一步却不知该怎样做了。手中拿着竹筒不知如何是好,左右看了半天也不知这东西怎样才能点燃木材。   君瑶光缓缓地走到了沐兮身边,对着沐兮手中的小竹筒猛地一吹,竹筒上竟然闪现出微弱的火苗。   “哇!这东西原来是这样用的呀!真想不到这里人还是挺有创造力的嘛!”沐兮极为感兴趣地举着小竹筒细细打量着,全然没注意到身旁人投来的惊异表情。   “你是何人?不光对我的名字一点都不惊讶,还不认识火折子。”   “啊?”沐兮突然转过了头,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该是让眼前的女子生疑了,心中顿时慌张起来。   “你为什么救我?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中?”在君瑶光咄咄逼问下,沐兮踌躇道:“我……我昨天是去参加晋王生辰的,然后……然后,就听见你……你叫了。”沐兮吞了吞口水,继续说:“你……你让我救你,我就把你背出来了。出来后我又不知道去哪儿,就来到这里了,我真的不认识这是哪里,不过这里离刹州城应该不是很远。”   君瑶光盯着沐兮的眼眸半响没有说话,直到一阵寒风吹过,看见沐兮裹了裹身上的衣袍,才开口道:“我来生火吧!你再去拾些柴火来。”   沐兮一愣,旋即,又明白过来,忙“嗯”了一声,转头向山间捡柴火去了。刹那间,看到了起身处一抹红色的血迹,那正是昨晚君瑶光所躺之地。“难道……她是……想来也该是这样的。”沐兮抿起了嘴,又回头望了望身后女子的背影,不由得心中多了一份说不出的情感。   火堆被燃起,两个人围坐在火堆前一边取暖,一边烘烤着昨晚弄湿的衣服。这时,沐兮缓缓地开口道:“我叫沐兮,不是大梁国人,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沐兮想说家中已无亲人,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除了有好友宋洋外,算得上亲人的只有艾瑾若了,而如今来到了这里,看了看自己几天前刚刚从山间醒来时穿的那身衣着,她又犹豫了,想来她在这里该是另有身份的才对,只是那身份她还尚不知晓罢了。   君瑶光看着沐兮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回了火焰中,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   时间在火焰不断地燃烧中过去,虽有火堆取暖,却解不了肚里的饥饿感。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君瑶光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待她再次看向沐兮时,沐兮正将烤干的衣服递给瑶光。   “衣服干了,你穿上吧!天气冷,别冻到。”   君瑶光接过了衣服,背过了身,随着狐裘的落地,那光洁的背脊又一次的出现在沐兮眼前,昨晚的种种也再次的浮现在脑海中。口水吞了又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美妙的景致,身旁火焰闪烁的同时,不仅温暖了身体,也使得体内的某种情绪在不断地升温。   “你……你看什么?”君瑶光穿好了衣服,转头间看到了沐兮呆滞的神情对着自己。   “哦,没……没什么。”沐兮尴尬之余低下了头,又随手将地上的狐裘捡了起来,对着君瑶光继续说,“你衣服单薄,把这个披上。”说着,就将手中的狐裘披在了女子身上。   手指无意间碰触到了君瑶光的肩膀,两个人顿时都是一个寒颤。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间,焰火在眸中撩起,不知此时是不是瑶光也想到了昨晚的事情,面上竟泛起了红润,眼神中也不再只有冰冷。肩头的手一刹那的停留后,继续向瑶光的身前移去,狐裘披好了,可是手却未退回来。柔软的狐裘上留住了沐兮的手臂,紧紧地将瑶光抱于怀中。   臂弯中的人只是面带羞涩,却未有半点反抗,依着沐兮的怀抱轻轻地合上了眼眸,头靠在了沐兮的肩上。身旁火焰熊熊燃起,火堆里传出霹雳巴拉的声响,立于一旁的两个人全然不顾这一切,此时,只沉醉在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温柔中。   耳鬓厮磨间一声不应景的声响唤醒了两个人。   “饿了?”沐兮轻柔地声音问向怀中的瑶光。   瑶光未睁开眼睛,像是不舍得失去这份温柔,只窝在沐兮的怀中点了点头。   “那我下山去买些吃的来。”沐兮也只是嘴上这样说着,身子却是丝毫未动。一则,是没有钱,下山估计只剩得乞讨了;二则,也是确实不想离开怀中人。   君瑶光也未作回答,就原样的姿势又维持了不知道多久,才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看向沐兮的眼中满是柔情,刚才的冷冽全然不见了。   “你和我回府吧?”听上去像是询问,却带着肯定。   “啊?还回晋王府?”沐兮不明白昨晚才叫自己救她回来,为何现在又要返回。   “嗯!我住那里,你和我一起回去,我和父亲说让你做我的郡马。”瑶光看着沐兮的双眸,未带半点迟疑道。   “啊?郡……郡马?”沐兮被这一句突兀的郡马,弄得不知该回些什么。明明在进入晋王府蹭吃之前,自己还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只是一夜间的转变,自己就要嫁入豪门了,这……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瑶光看着沐兮吃惊的神情,继续解释道:“是的,我就是晋王君极的小女儿,也是大梁国的瑶光郡主。既然,我与你昨晚……已经有了……”瑶光抿着唇顿了顿,含羞的面上带着些坚定,继续道:“你就该做我的郡马。”   “呃……你……你容我想想……”沐兮踌躇着向一旁走去,脑袋里反复思考着这突发的事情。   要不要答应她呢?沐兮又转头望向瑶光,正好碰到瑶光的眸子,忙紧张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话说这女孩也是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而且又是个官二代。昨晚看了晋王府的气派程度,她也算是富二代了,我要不要答应她呢?可是,传言说,一入豪门深似海,那我以后的自由不是全没了?看她这样子可不像艾瑾若,可以任由我在外胡作非为……   “沐兮——”沐兮的思考被瑶光的声音突然打断。   “啊?怎么了?”沐兮转头看向瑶光示意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溪水中,紧忙后退了几步撤出水中,对着瑶光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   瑶光莞尔,轻声问道:“想好了吗?”   “啊?哦!想好了。”   “那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貌似有些平缓了,俺准备先给亲们喂颗糖,再来开虐。所以,平缓而又温情的小节奏还要有几章。当然,这也同时是在打地基。   ☆、街市的异常   “我……我们要不要先从谈恋爱开始呀!现在都还不了解对方,就一下子要结婚,这也有点太……太着急了吧!”沐兮的眼神时不时地挑起看向瑶光,自己这番理论在前世绝对可以说得通,可是,在这里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让对方理解。   瑶光果然蹙起了眉,似懂非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气氛道:“你不愿意?你可知道我是郡主,我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当今圣上为我指婚,到那时哪还有你选择的余地。我只不过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才来与你商量,你竟说出这般托词!”   沐兮忙拉住了瑶光的胳膊,好言解释道:“你误会了,在我们那里都是先要了解一段时间,才会考虑结婚的,你这样突然的提出,我……”   “不要说了!”瑶光用力地甩开了沐兮的手,径自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喂!瑶……瑶光,我错了还不行,你别生气嘛!让我再想想……”沐兮紧忙追上前去,拦在了瑶光身前。   “让开!”瑶光怒目相对。   沐兮却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咧着嘴角笑着说:“不让!”   瑶光举起了右手,“你让不让?”   “不让!”   “啪!”地一声,手掌落在了沐兮的脸颊上,一阵疼痛传来,沐兮迅速地捂上了脸颊,抬眸看向瑶光的时候,却看到瑶光垂下去的手紧紧地攥着,幽深的眼眸中含着一抹透明物。   只是片刻的停留,君瑶光便不再去看沐兮,绕开了挡在身前的人继续向前走去。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直钻心底,可是,想起那一抹透明的液体,又让沐兮身与心的疼痛减少了几分。几步上前,跟在瑶光身后。   本来昨晚太累了就没往山的深处走,如今下山也倒还算容易,时间不长就看到了刹州城的街市,只是这一夜过后,总觉得街市上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两旁的店铺还在营业,可是没了叫卖声,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飘过眼帘时,沐兮很想叫住前面的人一起坐下来吃了再继续赶路。可是,前方的瑶光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实在忍不住了,快跑了两步来到了瑶光身旁,这时候还真有些不想搭理她,必定自己刚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总觉得失了面子。可是,细想来也不能说是无缘无故,自己的那番话总也算是导/火索了。唉!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还是填报肚子要紧,不然真怕走不到晋王府了。   “喂!你饿不饿呀?我们要不要先吃了东西再赶路哦?”   瑶光丝毫没有反应,沐兮的话像是对旁人说的般,甚至一时间让沐兮觉得自己是不是饿晕了,说出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又将此话提高了音量,对着瑶光重新说了一遍。   “要去你自己去!”在沐兮复读机般地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后,瑶光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回复了。只是,这语气明显对沐兮还有怨气。沐兮不相信她不饿,想来只是还在气自己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罢了,不就是一晚的风流嘛!至于这样嘛!沐兮想着的同时,脑海中又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一抹血迹。   瑶光突然的驻足,让沐兮蓦地撞到了瑶光身上。“喂!你怎么不走了?”   未等到瑶光回话,只觉得手腕突兀地被人拉住了,扯着她躲到了一处拐角处。沐兮站直了身子,刚要说话,又被瑶光禁声的手势制止了。   瑶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市上走过的人群,一波接一波浩浩荡荡,直到人群全部走了过去,瑶光才缓缓开口道:“宫中出事了……”   沐兮诧异地望着瑶光,问道:“啊?出什么事了?”   “快走!我们要快些赶回去!”瑶光拉起了沐兮的手腕,快速向前走去。   “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再……”瑶光一记冷眸瞥过,沐兮立即改口道,“好吧!好吧!走就走呗!”   她们不再走大路,而是转向小路,一路奔跑,直到看见了晋王府的大门,沐兮才随着瑶光减慢了脚步。正当沐兮准备走向大门时,瑶光却拉住了她,往侧面的小路行去。   “喂!我们为什么放着大门不走,还要从这狗洞中进去呀!”沐兮撇着嘴角,一脸不屑地看着昨晚钻出来的地方不解道。   “你怎么这么多话呢?你要进便进,不进就留在这里。”瑶光话毕,再不去看沐兮,自顾自地钻进了小门。   沐兮努努嘴,虽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俯下身随着瑶光身后,钻进了晋王府后院内。   这小门说来也是奇怪,不仅晚上没人注意这里,就连白天也是没有人。进门后的一条小路也只是有一人多宽,没走多远便可以到达瑶光的房间。而这一路走来,也是不见一人。   正当沐兮奇怪之际,已经来到了瑶光房间前,只见瑶光立在了昨晚跳出来的窗户前看着沐兮。   “怎么了?”沐兮也不明白瑶光是何用意,都到家门口了难不成不打算让自己进去了?不过这次沐兮想错了,瑶光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沐兮打开窗户。沐兮不解地望着瑶光,直到瑶光眉间露出了不耐烦地神色,沐兮才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抽出了匕首小心翼翼地划开了窗锁。   瑶光俯身向屋内打探着,见四下无人,才扒着窗户准备跳进房间内。   “喂!你小心点。”沐兮说着便伸手去扶瑶光,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两个女子闲谈的声音,一时情急,瑶光拉着沐兮的手使劲一扯,两个人随即倒在了屋内的地上。这时,窗户没了支撑,“啪!”地一声关上了,声音也同时惊动了不远处的那两个女子。   “谁?谁在那里?”一名女子朝着发声处突然叫道。   另一名女子指了指瑶光的房间,对着刚刚那名女子问道:“那不是瑶光郡主的房间吗?不会是有人闯进去了吧?”   “那我们快去看看。”两名女子快速地向房间处走过去。   沐兮还是刚掉下来的样子趴在瑶光身上,刚刚屋外人的对话清晰可闻。刹那间感觉身下人一动,才意识到自己压在了瑶光身上。正当沐兮想要起身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传来了女子的怒吼:“你们是谁?”   未等沐兮与瑶光做出反应,另一个女子拉了拉刚刚说话女子的衣角,轻声耳语道:“那……那是不是瑶光郡主?”   两个人低下了身子缓步向沐兮她们凑过来,直到看清了瑶光的面容,才突兀地跪了下去。   “叩见郡主,郡主饶命……”两个女子颤巍巍的声音齐声道。   “快拉我起来!”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两位侍女听的,还是说给身上的沐兮听的。总之是打断了侍女的话,同时,身上的人也撑地站起了身,伸手要去拉瑶光时,却招来了瑶光恶狠狠地白眼。   “哼!不用我就算了……”沐兮收回了手,心中虽是这样想的,嘴上却没敢说出来。这毕竟是人家地盘,本来这郡主对自己就有怨气,自己还是老实点好,万一哪句又没说对,小命再搭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瑶光站起了身,两名侍女忙去帮瑶光整理身上的衣物。一个要去帮忙打水洗脸,另一个又说要去拿干净的衣服,一时间房间内忙了起来。   瑶光倒是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任凭她们摆弄自己。双手配合地抬起,时不时低头打量一下自己,随意地口气问道:“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两名侍女瞬间对视一下,貌似都不敢开口。还是瑶光又道:“春梅,你说,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那名叫/春梅的侍女回头望了望,看门窗都已关好,才轻声回道:“回郡主,昨晚圣上驾崩了。”   瑶光点了点头,像是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又问道:“那现在是璟胥当政了?”   另一名侍女春兰回道:“是的,郡主。不过小皇帝才只有六岁,所以,今天一大早皇太后就把刹州城内三品以上大臣都召进宫去了。”   “我爹也去了?”   “是的,郡主。”   瑶光点了点头,吩咐道:“春兰,你去拿些吃的过来。春梅,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随着一声“是!”两名侍女都退了下去。临退出时,两个人都对着一直站在瑶光身后的沐兮投向了诧异地目光。   瑶光脱去了狐裘,捧起了暖手炉,若有所思地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子,似乎忘记了还有旁人存在似的。   “喂!”沐兮立在一旁实在有些无所事事,本来对郡主这一称呼,到没什么刻版印象,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可是,刚才看到两名侍女对这位瑶光郡主的反应后,沐兮心中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嘴上想叫一声瑶光,又觉得该把郡主的身份带出来,还未想明白,一声“喂!”先叫出了口。   瑶光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沐兮,好似未觉出这样的称呼有何异常。   “那个……你也到家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沐兮也拿捏不好该是怎样个语气对郡主殿下说话,而这样的环境又着实让人尴尬。   “你要去何处?”   “我……呃……”被瑶光这一问,沐兮还真是回答不上来了,说自己要回庙里找路歧儿?可是如今两手空空还真没脸回去。说自己要回山上?这真是要回去了,估计饿不死山中也早晚得被山中野兽所食,这两晚露宿山野,已是命大,那种地方还是少待为妙。   “你从刚才不就闹着要吃东西吗?不如吃了再走,她们已经去准备了,很快就会回来。”瑶光继续对着沐兮道,只是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存在。   沐兮一听到有吃的,顿时吞了吞口水,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噜”叫出声来。手捂着肚子,尴尬地表情瞥向瑶光,正巧看到眼前女子勾起一丝笑意。      ☆、宫中出事了/又做恩公   “别说这郡主笑起来还是满好看的,可惜,总是冷着个脸,就像我欠她多少钱似的。唉!算起来也是欠她一晚……哎呀!不能想了,怎么总是能想到昨晚的事……”沐兮眼睛望着瑶光,脑袋中却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瑶光看出了沐兮出神,自己也不再去想刚才是事情了,只是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门外一声清脆地敲门声后同时唤醒了屋内的两个人,随后是那两名侍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食物摆上了桌,沐兮看得两眼发直,这又是一天一夜未禁食,好像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很难吃到一顿合口的饱饭了。   还未等瑶光坐下,沐兮先坐到了桌旁,看着眼前虽然比不上那晚在前厅的菜肴,但也是十分丰盛的,饭、菜自然不用说,就连酒水、糕点都有准备。沐兮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遍,最先看重了离自己最近的桂花糕,手伸出刚刚捏起一块桂花糕,却被春兰突然地呵斥住。   “大胆!郡主还未吃,你怎敢先吃?”   这时瑶光才注意到沐兮的举动,看着她手拿着桂花糕,嘴巴还在张着,斜眼瞥向春兰处,就这个姿势一直保持着未动。瑶光看着好笑,但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着春兰摆了摆手,道:“罢了,让她吃吧!”   转头又看到春梅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春梅又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没事就不要来吵我了。”   两名侍女行礼退出,刚走到门口时,瑶光又突兀地叫住了她们,“对府内上下不要说我回来了,如果我爹从宫中回来了,记得来禀报我。”   “是!郡主。”   侍女退了出去,屋内一下子又只剩瑶光和沐兮两个人了,沐兮似乎放松了些,看了看瑶光,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糕放进了嘴里。   瑶光对着沐兮展颜一笑,但只是一瞬间的笑容,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面容,“你吃吧!我去沐浴。”   “喂!那个……你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饿,但是,身上实在不舒服,还是待沐浴后再吃吧!”   “哦——”   瑶光放下了暖手炉,刚准备走到后面去,突然一挑眉对着沐兮说:“要不……”   “嗯?”   “呵呵,没事……”瑶光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哦!”沐兮撇撇嘴,不明所以地又将视线投回了桌上。   瑶光走进了后面的浴室,浴室内已是热气缭绕,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下后,走进了满是花瓣的木桶内,水温刚刚合适,双手轻盈地向身上撩着水,温水在身上游走,抹去了一身的乏累,带来了清爽后的舒适。微眯着眸子,沉浸在香暖的水中,脑海中也得到了暂时的休息,不知不觉间似乎睡着了。   “瑶光——”轻声地呼唤叫醒了睡梦中的人。睁眼的刹那看到沐兮正半蹲在木桶旁,一丝的惊疑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将水下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进来了?”   “我看你半天不出来,叫你又没回应,我就进来看看了。”   瑶光点点头,也不再做回答,继续眯起了眼。   “喂!你饿不饿呀!给你吃这个,这个好吃得很,我特意给你留了两块。”说着,沐兮就将手中的吃食放到了瑶光唇边。瑶光身子蓦地一颤,微眯的眼眸睁开了一道细缝,看了看眼前的食物,顿了顿才缓缓地张开了嘴。   沐兮看着瑶光将食物吃进了嘴里,笑道:“好吃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也不知道这个叫什么……”   “白玉酥。”瑶光柔和的声音脱口而出。   “哦?”沐兮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瑶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玉酥,“真是如其名,不仅好吃,名字也好听。你喜欢吃吗?外面盘中还有一块,我去给你拿来。”   说着,沐兮就要往外走,却被瑶光叫住,“不用了。”   沐兮止住了脚步,回眸望去,“你不喜欢吃吗?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去拿进来给你吃。”   “不是,只是我已经洗好了,一起出去吃吧!”   沐兮“哦”了一声,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瑶光,半响,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木桶中,一个等待着水中人出浴,一个等待注视着自己的人转过身去。可貌似彼此都没有看懂对方的心思,谁都不肯说一句提醒的话,直到屋外有了些许吵嚷的声音。待沐兮诧异地回头望去时,瑶光起身出水,旋即,扯过长袍裹于身上。   “权郡王,您不能进去啊!郡主在沐浴……”门外春兰和春梅在极力阻挡君天权的同时,也特意将说话的声音拔高。   可是,君天权全然不顾两名侍女的阻拦,依然大踏步地往里走着。   “瑶妹——瑶妹——这两日又跑去哪里玩了?也不说叫上我一起……”   瑶光刚要走出浴室,听到了门外的声音,突然止住了脚步,手拉住了身旁的沐兮,面色似带紧张道:“你先不要出去,待我把他哄走再来叫你。”话音刚落,瑶光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了出去,而浴室内的沐兮却是一脸懵懂,心中诧异地同时还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天权哥哥,我这才刚回来就被你知晓了。”已整理好衣衫的瑶光,走到了前厅,对着挡在君天权身前的两名侍女摆了摆手。   男子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走了出来,对着刚被赶走的两名侍女努努嘴,旋即,又将视线投向瑶光,“那是当然,我瑶妹的事情,天权自当放于心上。”   瑶光笑语盈盈却看得君天权一身素装,虽已知发生了何事,但仍是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咦?天权哥哥今天怎是这身打扮?莫不是出了何事?”   “瑶妹,你有所不知,那皇帝老儿昨天夜里驾崩了……”君天权漫不经心地说着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啊?怎么会有此事发生?前段时间我进宫看到皇伯伯还是安好的,怎么几天时间就……”瑶光惊诧的神情转成了悲痛,脸上竟还挂上了些许泪花。   君天权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对于自己亲伯父的死完全不在意,而只是关心眼前瑶光的悲痛。   “瑶妹,你也不要如此伤心了,皇家本就如此,不都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争个你死我活。就算争到了又如何,还不是食无味、寝难安,处处提防着家里、外面的人。”男子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冷笑,纤长的手指抹去了瑶光眼角的泪痕。   “天权哥哥,你这话虽也不无道理,可也只能在你我之间说说,千万不要让爹听到了,不然又该骂你不思长进了。”   天权一声长笑,剑眉一挑,对着瑶光回道:“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他想的事情,我不会去想,我想的事情,他更是不会懂。”   瑶光突然避开了天权投向自己的眸光,瞥向了另一处,突兀地从屏风的空隙处,发现桌子上摆着的两套餐具和两盏茶杯,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紧张神色,但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又恢复了往常。   拉了天权的衣袖顺势朝向了大门处,有意地避开却未让天权觉出异常,瑶光继续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那哥哥怎么没去参加大葬礼?”   男子一脸不屑,“我才不要去呢!那个皇宫像座牢狱般,我一步都不想踏进去,也不想去看那些人表里不一的样子。”   瑶光听着天权的话,抿起了唇,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转念像是又想到什么,继续问道:“那你不怕新帝怪罪下来吗?这可不是小罪。”   男子展颜一笑,一抹得意的神情展露无遗,“我当然不会那么傻了,难不成告诉他们我不去是因为不想去?”男子又是一笑,这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神秘,对着瑶光继续道:“我只不过使了点小计策……恐怕我现在再想去,他们也不会让我进去的,哈哈……”   瑶光饶有兴趣地问道:“天权哥哥用了什么方法?竟能避开如此大事,快点告诉小妹,小妹也正不想去参合呢!”   “哦?还是我瑶妹与我兴趣相投。”男子欣欣然的笑过后,继续道,“我只称近日感染了恶疾,他们怕我感染了璟胥,自然不会让我前去。不过,瑶妹要是不想去就更为容易了,反正全府上下都认为瑶妹是被恶人掳走了,正在全城搜捕,只要瑶妹这几日闭门不出,过段时间大葬礼过去之后,再声称被寻回,不就妥了?”   瑶光微微一笑,这也正如她心中所想,对着天权点点头,表示赞同。   天权得意的神色浮上面,对话间隙中很自然地准备向内屋走去,只是刚一踏步就被瑶光拽住了。   “哥哥,你要去哪里?”   天权一愣,觉得自己并与异常,平日来都是同瑶光坐在屋内闲谈,今日已是站在门口谈了许久,这时往屋内走也是自然。可是,瑶光今日似乎有些异常,且不说拉着自己站着讲话,就连往屋内让的举动都是半点全无。   瑶光觉出了自己刚刚的突兀,忙拉着天权莞尔道:“天权哥哥,只是我刚刚沐浴过,屋内不仅杂乱不堪,而且还有一些女儿用品未收拾好,所以,不便请哥哥到屋内谈话,还请哥哥见谅。”   “哦,哦,原来如此,也是天权大意了,刚看到春兰跑去灶房拿了这么多吃食,就猜到一定是瑶妹回来了,只着急来看瑶妹,却忘了这些……”男子歉意道。   瑶光淡淡一笑,思绪中似乎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证实,对着天权继续问道:“天权哥哥,现在宫中一定很乱,那璟胥弟弟可还好?”   天权闻言,眉头一皱,略有担忧的语气答道:“这也是我不想进宫的另一个原因,我实在是不忍见到璟胥那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被这帮老奸巨滑之人摆弄。”   瑶光再次证实了心中的疑虑,眸色也同时暗了下去,“璟胥弟弟果真还是做了皇帝?”   “那自然是,老皇帝不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吗?还是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也不知那皇宫是不是风水不好,那么多的妃嫔竟都生不出个皇子……”   “天权哥哥——”瑶光突然打断了天权的话,“别再这样说了,万一隔墙有耳再被旁人听了去,又要惹来一身麻烦了。”   天权微微一笑,摆摆手道:“罢了!天权不说便是了,都听我瑶妹的。”   男子宠溺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妹妹,手在瑶光的脑顶轻轻地拍了拍,转言问道:“你还没有说这两天去哪里了?”   瑶光一怔,眸色有些迟疑,脑袋中飞速想着如何回答最为妥当。片刻的沉默后,缓缓答道:“瑶光前日夜里确实遇了恶人,将我从房中掳走,只不过半路遇到了……”瑶光沉吟了片刻后继续说,“遇到了一位公子,将瑶光救了出来,这才得以安然回府。”   天权大惊失色,忙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妹妹,生怕有何闪失,“还真是如府内所传,果然是父亲大寿之日混进了歹人,还好瑶妹吉人自有天相,不知那位公子姓甚名谁?是哪家府里的?天权好去登门道谢。”   瑶光莞尔道:“天权哥哥不必……”   可话音未落就被屋内一声突兀的声响打断,天权与瑶光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屋内。旋即,天权看向瑶光,诧异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责备,“瑶妹,你屋内竟还有其他人?”   **************************************************************   天权说着就要往屋内走,瑶光跟在身后想要阻拦,却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她似乎现在还不想将沐兮呈现在天权面前,可是,那一声响动很确定就是屋内沐兮弄出来的。   “何人?快给我出来!”天权此时已经踏进了内间,四处巡视了一圈,好似未发现异常,无意间却看到了一桌吃到一半的食物,转头看向瑶光,诧异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一人在屋内竟还准备两套碗筷不成?”   “哥哥……我……”瑶光一时不该如何回答是好,可是,浴室内却有人替她回答了。   “在下有礼了,这饭菜是我与郡主刚刚吃过的,还请公子见谅。”随着话音,只见一少年模样的人,身着白衣从浴室内走了出来,对着君天权拱手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沐兮,她在浴室内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瑶光有意地遮掩和天权那宠溺的语气,虽然大部分都在说宫中之事,可是,每一句话都让沐兮觉得不舒服。这样在幕后躲躲藏藏绝不是她沐兮所为之事,倒不如堂堂正正地立于二人面前,更何况,沐兮从未觉得自己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虽说现在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一脸倦意,似乎还有些狼狈。但是,眉清目秀间这些也不会给自己减太多的分。“既然你不让我站出来,那我就自己找机会站出来!”这是沐兮在故意敲击木桶时,心中所想的话语。   沐兮的眼神只看着面前这位英俊的少年,少年看上去与瑶光年纪相仿,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眉宇间似乎有些君极的影子,可是,却比君极少了霸气,多了几分放荡不羁。   男子也是与沐兮四目相对,看惯了别人恭维的眼神,偶有一人这样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天权好似还有些不习惯。可是,必定也是堂堂皇家之子,再怎样不习惯,也不会特意躲闪。   两个人的对视间,都没有注意到一旁君瑶光此时纠结的神情,难得那副冷面上有了这份异常的表情,可是,并未停留多久,瑶光便走到了那两个人之间。   “天权哥哥,这就是救了我的那位公子——沐兮。”话闭,又转向沐兮,“沐兮,这是我四哥权郡王。”女子的笑脸中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自然地给两个人介绍着。这样的自然甚至让沐兮觉得不可思议,视线从天权的身上转向了瑶光,似乎要问些什么,无奈知道现在绝不是问出这些话的时候。   天权听到瑶光的介绍,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拱手回礼,“原来是我瑶妹的恩人,天权失礼了。”说完,又转头看向瑶光,似带责备的语气问道,“瑶妹,你也是,怎么把恩公藏在这里?这有何不可让我相见的?”   “我……”正当瑶光踌躇之际,沐兮接话道:“谈不上恩人,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公子救了瑶妹自然就是恩人,我君天权一定要好好答谢公子。”天权说着向屋外叫道,“春梅、春兰——”   两名侍女快速地走进了屋内,君天权再次开口吩咐道:“快让灶房再做几道好菜来,我要与公子好好喝上几杯。”   “使不得,使不得……”瑶光忙上前阻拦,“天权哥哥,你忘了刚刚给我出的主意了?”   “嗯?何主意?”天权不解。   瑶光拉住了天权衣袖,莞尔道:“天权哥哥,刚刚是你说的让瑶妹好好在房内躲上几日,好避开大葬礼的,这才过了几时,哥哥就忘记了?”   “哦,对对,没忘,没忘。”   “没忘,怎么就要让灶房往我房中送饭菜来?还这般的大张旗鼓。”瑶光洋装生气道。   “说来也是。”天权一蹙眉,转念继续道,“那我与公子出去吃酒便是了。”   “这可不行,天权哥哥明知道瑶光现在不好出门,还是要甩瑶光一人留在房间内。瑶光不同意!”   天权仰头大笑,轻抚着瑶光的头,柔声劝道:“好了,瑶妹不要生气了,我们不去便是了。看样子这顿酒公子要多等上几日了。”   沐兮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本就算不上恩人,只看权郡王性子与我相投,改日等你们都方便了,沐兮请你们去吃酒。”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可以让公子请客,于情于理都该是我们请公子的……”   “好了,好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呀!我知道你俩相见恨晚,可是,也别在我这里客套个没完呀!今天也不早了,我看你们都先回去吧!改日等大葬礼过去之后,我们再相约可好?”瑶光在一旁看似不耐烦的神情,实则是想早些让天权离开,真不知道他们在这样说下去,会说出什么来,而瑶光似乎不想让天权知道太多她与沐兮的事情。   这番赶人的话语不但没招来身旁两人的反感,倒使得两人相视一笑,似乎都觉得瑶光的话说得在理。天权抱拳准备告辞回府,而沐兮现在是男子身份,也是不好再留在瑶光房中,只好随着天权一同向屋外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瑶光的闺房,天权自然走在前面,出门时劝住了瑶光不让她相送,怕节外生枝,让府上其他人看到瑶光已经回来了。而沐兮走在后面,回手关门的一刹那正巧看到了瑶光的双眸,微蹙的眉毛,眸色幽深地看着沐兮,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些看不明白的东西,是留恋?是不舍?还是有什么未说完的话语?可是,此时沐兮已经没有理由再停留房中了,只好随着两扇门合严的同时,那张与自己相处了一天一夜的面孔也消失在了眼前。   出了瑶光的房间,沐兮很自然地向小道走去,刚踏出步子,恰巧天权在前方开口道:“这次真是谢谢沐公子了……”   沐兮这才想起来大门的方向,不由得暗自笑道,“真是爬狗洞爬成习惯了,幸好没让前面的人看到。”转过身紧走几步赶上了天权,“权郡王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没什么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到了晋王府门外,貌似在府内其他人看来沐兮只是这位权郡王的朋友,而权郡王回晋王府去到瑶光那里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整个出府的路上,除了下人对天权的行礼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事情发生。君天权站在了马车前,客气地让道:“沐公子,你住哪里?我叫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权郡王,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改日我们再相约吃酒。”沐兮抱拳婉拒了天权的相送。心想,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你又送我到何处呢?难不成让你送我去山里或是那所破庙中?沐兮心中一声自我哂笑,刚想转身走开时,心中顿时想起了临关门前看到的那双眸子。   不知不觉间沐兮已在这条街市上走了两个来回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这样做。打定了主意,自然立即行动,抬头找寻着方位,才注意到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素装打扮,这才好似明白了瑶光看到街市时那一抹的惊诧。   余晖之时,拉长了地面上的倒影,倒影射在了那扇窗前。沐兮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已是第三次来到这里了,却未曾走过一次正门,这窗倒是越撬越熟练了。再摸摸靴筒口的匕首,都怀疑上了这是不是特意的安排,特意给了自己一把匕首,特意只能跳窗进入。心中笑着,手上的动作却未有半点迟疑。匕首放回靴筒中,不紧不慢地推开了窗子,左右望去,又是仅看到那扇屏风,和屏风后面淡淡的烛光。   沐兮好似已经知道了这条路上不会有人出现似的,所有的动作都是慢条斯理地,这似乎有种走正门的感觉,可惜,终归不是正门,当然也没有正门走起来方便。   又是“扑通——”一声,这次摘进来的只有沐兮一人,身下不再有肉垫,直接没有防备地砸到了地面上。正咬着后槽牙要骂这件碍事的衣袍时,蓦地发现眼前有一双女子的脚。   顺着脚往上看去,果然撞上了那张冷脸。看不出冷脸上是惊讶还是意料之中,总之,这次还是不错的,虽然没听到问候的话语,但总算是伸出了一只手到沐兮眼前。   沐兮拉住了那只手,尴尬的面容上又添了几分不解,“难道她知道我要回来?”心中虽是这样想,但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借着手的力度站起了身。   瑶光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拉起了沐兮后,转身往内间走,沐兮也随着走了进来。瑶光指了指床边干净的衣袍,对着沐兮说:“水应该还没有冷,你去洗吧!”   沐兮默然,只应了瑶光的意,拿起衣物往浴室走去。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君天权没有来过,自己也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时间仿佛倒退般,倒退到瑶光沐浴后的那一刻,依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房中,瑶光清洗干净后此时轮到了沐兮沐浴。若不是沐兮看到了窗外那刚刚挂上天空的一轮明月,兴许她真会相信这想法是真实的。   “又是一身男装,貌似还是下人的打扮呢?”正当沐兮不满的同时,瑶光走了过来,立于沐兮面前,好一番打量后,最终把视线落在了那张俊美的脸庞上。   “嗯,还不错,以后你就穿这件长袍进府吧!记得只能走那扇小门。”   “为什么?”沐兮几乎是惊呼出来的,想她也算是能飞檐走壁之人,若不是那天要背着君瑶光,她何苦去钻狗洞,可如今她竟然还让自己走那里。沐兮此时搞不懂眼前女子的用意。   “你不愿意?”君瑶光冷眸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怒意。   “当然不愿意,放着正门为何我不能走?非要让我做这偷鸡摸狗之事。”沐兮此时的怒意不减瑶光,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眼前这位女子带出不满,之前总总的随和虽也都是发自真心。可这件事情不同,这种事情绝不是她沐兮所能做的,她不敢自居谦谦君子,但所做之事也都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才是。   瑶光看着沐兮的怒意竟有几分不解,低头沉吟了半响后,方徐徐近前,低声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做我的郡马吗?”   这声音……这声音在沐兮听来,怎么带着一丝……一丝乞求?对,就是乞求。沐兮犹豫了,难道是在怜惜面前的女子?还是对她动了情?才短短的一日一夜的相处,又怎会有多深的情?唯一谈得上情的恐怕只能是昨晚那一夜的……可是,不对!这做不做郡马又和走狗洞有和关系,难不成不做郡马就不能从正门进入了?难不成就不能从朋友做起吗?难不成她君瑶光就不能有朋友来探望吗?种种的疑问在沐兮的脑袋中盘旋,想要脱口问出,可惜,却被瑶光的再次开口阻止了。   “好了,我明白了,不会再强求你了……”瑶光的话语中满是凄楚,像一个暗恋了他人许久的少女,最后还是遭到了心仪之人拒绝似的。她缓缓地走出了浴室,面色中虽不再有冷颜,却换成了一副失落的恍惚。沐兮不懂了,明明之前还是对自己那般冷傲的人,此刻怎会这般在意自己,或者说,这么在自己做郡马。而之前听她与天权谈话间,也不像是个缠绵小情小爱之人,对待事物总是有着自己的城府与冷静,可为何现在对待这件事情上,又会表现的如此异常?   沐兮也走出了浴室 ,桌上的微弱的烛光,照射着整个房间,床榻上是那名女子的背影,屈着膝紧紧地蜷缩成一团,看得好让人心疼。   “喂——”沐兮的声音轻柔地划过了静寂的房间,床榻上的人却未做出丝毫反应,“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沐兮都觉得自从见到了瑶光之后,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前世的自己是那般的桀骜不驯,而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瑶光就会心起怜惜,是爱还是紧紧是怜?爱,又从何而说?怜,又为何而怜?   话语问出了口,声音虽轻,但也足以让对方听到,可是,床榻上的女子还是没有反应,只是身子有了轻微的颤抖。沐兮缓缓上前,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此时只凭着自己的身子摆布着头脑,一步步地推她走到了床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君家的名字是按北斗七星的名字排序的,分别为:大公子 君天枢、二公子 君天璇、三公子 君天玑、四公子 君天权、大小姐 君玉衡、二小姐 君开阳、三小姐 君瑶光,而他们的父亲晋王则叫君极。   ☆、是我选择了郡马,还是郡马选择了我?   一个温暖的身体贴在了瑶光的背后,手臂轻柔地环住了瑶光的纤腰,熟悉的气息落在耳后。“我错了,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做,你才能开心?”沐兮的一句话,完全展露了自己的内心,臣服于怀抱中的郡主。沐兮此时也弄不懂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想让怀中的人不再伤心。   怀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转过了身,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似有若无的轻触,少女的脸上蒙添了一层红润,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所以,我只能嫁于你。可是,若你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你。只是想,你还能来看我,可那正门恐是不方便进出的。我毕竟是郡主,不好与男子打扮的你有过多的接触,更何况又是来我房中,所以,只想出了这个方法,也是为难你了……”   沐兮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此地绝非她前世之世,女子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徘徊在灯红酒绿之中。这里不同,那一次的肌肤之亲,就注定了眼前女子的一生,这似乎无关爱与不爱了,是责任,是她该对女子所负的责任。如果她不去接受女子,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中,女子虽贵为郡主,但仍逃不出社会的谴责,那她又会落得何等下场呢?沐兮不敢再往下想,只将环住女子的手臂抱得更紧。   “是我错了!”沐兮的视线对上了瑶光的眸子,此时的瑶光已没有半点的冷傲,全然是一个害羞的少女,蜷缩在沐兮的怀中,本来这样的接触就让瑶光羞涩不已,再加上刚刚被逼得没办法,才说出来的那番话,更是让女子羞涩难当,此时已是面红耳赤。眸光对上的那一刹那,迅速将头低了下去。   沐兮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她似乎很喜欢此时的瑶光,没了之前对自己的冷目,也没了对君天权谈话间的有意逢迎。   夜,又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寂静。灯油烧尽的时刻,两个人相拥而眠,沐兮没有给予瑶光回复,并不是她还没有想好,而是,在她想要说出口时,却看到自己臂弯中的女子已沉沉睡去。   大葬礼终于结束了,当君极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府中时,身后跟着的三位公子却是各自怀有心事。   大公子君天枢常年在外征战,此次回来也是君极早先给天枢报了信,名义上是回来为父亲祝寿。而天枢刚刚到达刹州城,当晚先帝就暴毙于宫中,祝寿瞬间变成了保卫刹州城治安。   二公子君天璇温文尔雅的样貌,倒是君家公子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位,如今发生了此等大事,似乎小辈当中他也是最为冷静的一个,有一丝四公子君天权置身事外的自如,却游刃有余地将事情的经过全然看得通透。仅弱冠之年就能做到如此,不愧是君极心中最为得意孩子之一。   三公子君天玑却是从外貌来说最为不像君极的一个,不仅身材矮小,而且还有腿疾,虽不至于卧床不起,但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可是,这也阻挡不了君极对他的偏爱,因为从性格而言他几乎复制了君极的处事风格。他虽然仕途渺茫,但是自小君极就发现了他从商的头脑,不仅为人圆滑,对数字更是敏感。所以,年纪轻轻的天玑不仅承揽了府内上下的大小事务,还兼顾着晋王府外大部分的门店营生。   在君极落座之后,三名公子分别坐下。君天枢先开了口,抱拳道:“恭喜父亲当上相国,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闻听此言,君极却未抬头,依然手托头,微眯着眸子。   君天璇睫毛微动,对着天枢使了个眼色,才使得天枢再次开口道:“那皇帝小儿也不过是个孩童,还不是样样事情要依靠父亲……”   “行了,不要说了,天玑你留下,你们俩先各自回府吧!”君极突然打断了天枢的话,命令的语气道。   “是的,父亲,那您好些休息,孩儿们明日再来看望。”君天璇第一个起身行礼,随后是天枢也跟着站了起来,二人同时退出了大门。门还未关上,君极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突兀地抬起眸子,问道:“天璇,你妹妹可有消息?”   天璇快速地走回了厅内,面上带上了一丝愧疚道:“父亲,还没有消息。”   君极一声叹气后,继续道:“天枢,你再派几个人给天璇,务必这两日给我把瑶光找回来。”   天枢、天璇同时回道:“是!”   片刻的安静,正当两位公子准备再次退出时,君极再次开口道:“你们回去时顺路去看看那个不成器的人,告诉他这几日不准出府,我这里也不用他来了。”   两名公子对视看了一眼,心里自然都明白君极所指之人就是他们的四弟——君天权,二人同时应下,这才恭敬地退到厅外。   清晨的阳光从门外、窗外照射进来,洒在屋内的地上,直到拉出了长长的光影,瑶光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虽是醒了,但依然原样窝在沐兮怀中,这几日以来有沐兮的陪伴,瑶光都是这样一夜无梦的睡眠,近两年来算是很难得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瑶光就再没有开怀过,也没有一夜这样踏实过。她望着眼前人紧闭地双眸,浓密的睫毛铺盖在眼皮上,为这张精致的面孔又平添几分宁和。   既然瑶光有过吩咐,没有召唤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们,早上例行的起早也可以全然不顾,因为府内除了那两名侍女之外,还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瑶光郡主已经回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下温热的吐息落在沐兮脸上,眉睫微微颤动后,沐兮睁开了惺忪的眼眸。莞尔道:“你醒了?”   瑶光蓦地又闭上了眼睛,调皮道:“没有。”   沐兮的手轻轻地掐住瑶光的鼻尖,笑着问道:“真的没醒吗?”   瑶光坚持摇头。   “那我为你提供叫醒服务如何?”沐兮说着翻身趴在了瑶光身上,头低下的同时,唇角轻碰着女子的脸颊,顺着脖颈一路下滑。   痒痒的触感迫使瑶光再装不下去了,一声轻笑睁开了眼眸。“醒了醒了……”   沐兮不做回应,只随着自己的动作继续着。瑶光却被她痒得难耐,左右躲闪着身子,向沐兮告饶。   几日的亲密,两个人已是如胶似漆,而那个郡马的话题,貌似谁也没再提起过。虽是如此,但好似都有了答案。今日两个人亦如前几日一样,赖在床上开始打闹,不知不觉间这好似成了每日起床前的必修课。   “好了,不闹了,我饿了。”瑶光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对着沐兮哀求道。   沐兮一笑收了手,看向瑶光的眸色中满是温情。   刚刚坐起身来,还未等传唤,外面就有了敲门声,随后是一声特意压低的声音,“郡主,春梅有事禀报。”声音有些试探性,也许她还不知道屋内的人有没有醒来。   “进来!”瑶光的声音也不大,只是能让贴门的人听到罢了。   这几日藏于房中,依仗着后院除了瑶光和贴身的侍女住外,再没了其他人,原本还有护院,只是自打那天瑶光出事后,他们都被天璇调派出去寻瑶光了。所以,一直未被人察觉,即使如此,瑶光和两名侍女也都是加倍小心,必定身为皇族,有意逃避大葬礼,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春梅进门之前照例回头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才走了进来。   “郡主,老爷回来了。”   瑶光一蹙眉,面上不光带出了失落,还有几分不舍。对着春梅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门再次被关上,瑶光的视线投向了沐兮,“恐怕……我们要……分开几日了……”   “为什么?”   “我爹回来了。”   “那又如何?你不是说让我做你的郡马吗?”   瑶光双眸上挑,眼神中闪出一丝光亮,“你同意了?”虽心中多少已明白几分,但真听到沐兮亲口说出来时,心中还是带出来些欣喜若狂。   沐兮含笑点点头,轻抚下头,绵软的唇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瑶光的唇。   “那……那我找爹说去……”   沐兮看着眼前的女子甚是可爱,几天前还总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如今竟如一情窦初开的少女般。   沐兮快速地拉住了瑶光,“喂!不用那么急……”   “你?你要反悔?”瑶光被拉扯着突然回头,看着沐兮的眸色中有着几分紧张。   “怎么会呢!只是你不能就这样出去吧!”   沐兮的话点醒了瑶光,女子羞涩的一笑后扑在了沐兮怀中。   沐兮原本摊在床上的两只手抱住了瑶光,凑近了女子耳边,轻语道:“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为郡主殿下更衣吗?那小人真是荣幸之至呀!”   瑶光窝在沐兮怀中轻拍了一下,娇嗔道:“小淫贼——”   “小的在!郡主这是吩咐小的可以开始更衣了吗?”沐兮一脸坏笑,顺着瑶光的衣摆将手伸了进去,说是为其更衣,实则宽衣才是真的。   又是好一阵的闹腾,两个人才算是洗漱、穿戴整齐,命人拿了吃食,你一口我一口互喂着进餐。   吃着吃着,瑶光的眸色越见幽深,语气也严肃起来,“沐兮——”   “嗯?”少见的两人之间称呼起名字,沐兮抬头间多了一丝惊疑。   “我想一会儿我们从小门一同出去,然后绕到正门,我带你进来,就说你救了我。之后,我再去找爹说我们的事,这样也好让爹对你先有个印象。不然,平日我也不可能是与你相识的。你觉得这样可妥当?”   沐兮笑着点点头,“嗯,都听你的。只是,我现在一无是处,你爹会同意吗?”   瑶光微微一笑,手在沐兮的头上爱抚地蹭了蹭,“什么叫一无是处哦!你做了郡马自然少不了让你做事。如果你喜欢,可以和天玑哥哥去学做生意,或是让爹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怎会让你闲着?”   沐兮低垂下了眸子,抿着嘴,好似又想到了前世的事,怎么就逃脱不了这种类似吃白食的命运呢?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也带出了不快。   “怎么了?你都不愿意吗?那只陪着我在府中也可以的,或是,我们可以去找天权哥哥玩,他朋友很多的,一定能找到你喜欢的事情做。其实,你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不是的。”沐兮蓦地抬起了头,对着瑶光展颜笑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没事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放心吧!我现在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女子含着笑意,腼腆地低下了头。   临出府前,沐兮想到了君极寿宴那天她与路歧儿约定下的事情。如今已拖了好几日,也该是回去看看了。思忖了半响,才略带尴尬地对着瑶光问道:“能借我一些吃食吗?我在城内识得一群孩子,之前答应他们带好吃的回去,可一拖再拖都未能回去。”   瑶光先是一怔,随即,听明白了沐兮的话,马上吩咐春梅准备了两食盒糕点、饭菜,又特意包了一包白玉酥,亲手放进了沐兮怀中,“这包给你吃,估计我们会有几日见不到了,等爹答应了,我就派人告诉你去。”   话音刚落,瑶光好似又想到什么,继续问:“到时我派人去哪儿找你?你可有落脚地?”   这倒是问住了沐兮,踌躇半响后,沐兮结结巴巴地答道:“去城西头那所破庙找我吧!我想我应该会在那里。”   “嗯?你……”瑶光犹豫了一下,转头向内间走去,片刻,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了几贯铜钱。“这个你拿着,去找个好一些的客栈住下,过些时日,爹同意了,我便派人去找你。”   “这……这怎么使得……我……”沐兮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对瑶光递过来的钱袋推搡着。   瑶光也不与她纠缠,只是双手抱住了沐兮,看似留恋的亲密动作,瑶光却在其中夹杂了小动作。待松开时,沐兮才发现钱袋已被瑶光妥妥地绑在了自己的玉带上。女子得意地一笑,对着沐兮道:“收好了,不要丢咯!还有那包白玉酥,慢慢吃,吃完了,我派的人就到了。”看似一句玩笑话,却带给了两个人重逢的动力,直到后来,这句话都成了彼此调戏的言语。      ☆、奇怪的人影   一处无人的小路,沐兮再次回头张望了下刚刚爬出来的那扇被她称之为“狗洞”的小门,不知不觉间竟对这地方有了丝感情,“不知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走这里了……”沐兮心中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摇头痴笑。   两个人并肩围着晋王府府邸外,绕到了正门处,偌大的门头已换成了“相国府”三个字。沐兮视线从门头落下时,看到几步之前的瑶光驻足门前,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三个字。   “进去吗?”沐兮上前几步走到了瑶光身旁,轻缓的询问中带着一丝不舍。   瑶光回眸想要去拉沐兮的手,却看到了街市上来往的人群,蓦地停住了动作,只有眼神中同样的不舍依然流露出来。   未等两个人再有任何举动,只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缓缓从府内走出一位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名家丁。   “让开!让开!没看是相国府吗?还敢在这里逗留?快走开!”身后的那名家丁对着沐兮和背对着他们的瑶光,先开口吼道。   前面的男子倒未做声,也未往沐兮她们的方向看,只看着眼前的街市行人,像是在等着马车来接。   瑶光闻听此言转过了身,刚对上那名家丁的面,家丁只看了一眼就突兀地跪倒在地,连忙哀求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是瑶光郡主……”   这时,前面的男子才突然看向这边,眸中一怔,随即,带上了喜悦之情,踉踉跄跄地向瑶光这边走了过来。   “瑶妹,你可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这几日可是把一家人急坏了。”君天玑喜逐颜开望着眼前的瑶光,眼神又看到了瑶光身后的沐兮,不禁继续问道,“这位公子是?”   瑶光回头看了一眼沐兮,又转头对着天玑答道:“天玑哥哥,这是沐兮,就是他就了瑶光。”   “哎哟!是沐公子呀!快请进!快请进!”天玑连忙招呼沐兮往府内走,身后的家丁此时也已经被瑶光招呼起身,忙向前跑去开门。   三人有说有笑地往正厅走去,天玑感谢的同时偶有问上几句事情的经过,瑶光心中早已做好了应对,回答起来也倒是自如。只是,沐兮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此事,自己倒仿若旁人般。   喝茶、闲聊,君天玑带沐兮贵为上宾,言语礼貌得体,对此事虽是询问,却不做过多深问。对沐兮身份的好奇也只是一带而过,瑶光看沐兮答得勉强,又替她找来话语搪塞。说来说去,沐兮在瑶光的话语间是一个外乡来刹州寻亲之人,只是亲未寻到,恰巧救了瑶光。此番话也算说得过去,天玑看上去也是信了。   聊来聊去,瑶光问起了君极,“天玑哥哥,不知爹爹在府了吗?”   “我刚也是和他禀报了一些账目后刚准备离开的,想来爹应该未出去。”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带沐兮去找爹……”瑶光起身拉住了沐兮的衣袖就要向门外走,天玑也突然站起了身,对着瑶光道:“瑶妹,且慢!”   瑶光回头诧异地看向天玑。   天玑一瘸一拐地向瑶光走了几步,面带微笑,缓缓道:“瑶妹,这个时辰爹恐怕还在午睡,不如待他醒来再去不是更好。这些时日他在宫中也是操劳过度,未得到好些休息,今日才刚刚回来好不容易睡下了,瑶妹若是这个时候去打扰,是不是不太……”   瑶光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回道:“嗯,还是哥哥想得周到,那我晚一些再去和爹说。”   君天玑看着瑶光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你回来了,我也该去告诉天璇和天枢一声,以免他们担心。不如你也先回房中休息一下,晚些我将天枢他们叫来,我们好好庆贺庆贺,你看如何?”   “好,都听哥哥安排吧!”   天玑笑笑,又转头看向沐兮,抱拳道:“沐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天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去办,就不多陪公子了,晚些我再亲自去贵府请公子前来赴宴。瑶妹的事情,天玑还要再次谢过公子。”   “公子多礼了!”沐兮浅笑回礼。   这一句“晚些我再亲自去贵府请公子前来赴宴”看似客气,却更像是送客。既然君天玑要离开,自然不会留一名男子与妹妹同处一室。天玑出门的同时,再一次的拱手邀沐兮同行,虽是未同行,但也未能再留下来。   熟悉的街市,沐兮绕到客栈中将刚刚寄存的食盒取出,虽然心里还在念着瑶光,可是想来此次的分别是为了长久的相聚,也就将思念压于了心底。拎着食盒向庙中走去。   “岐儿——爷爷——”沐兮一边喊着,一边兴冲冲地推开了庙门。   门打开了,可是,庙堂前并未看得一人,大踏步向后面走去,一圈转过来,仍是不见人影。沐兮诧异之际,却发现角落中原本放的一些铺盖也全然不见了,空空的一所庙堂,好似从没有人住过似的。   “岐儿——路岐儿——”沐兮再次提高了声音在庙内叫喊着,除了能听到些许自己的回音,再无应答。   食盒放在了一角,几步向前跑出了破庙,举目四顾,空旷一片,本想寻一户人家问个来由,可看这情况似乎是没戏了。沐兮在庙外又转了好大一圈,也是不见一点希望,只好叹气地走回了庙内。   “莫不是爷爷身体好了?他们又恢复了卖艺的营生?”刚踏进庙门口的沐兮,突兀地想到此时,又转头向街市跑去。   直奔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可是那里虽还是人满为患,可人群当中已不是沐兮熟悉的面孔。沐兮又从街头跑到了结尾,仍是没有看到路岐儿他们,最后,再次路过曾经相遇的地点时,沐兮寻人问了才知,路岐儿他们从那次后就再没有来过这里,都说他们去了其他地方,本来像他们这样以卖艺为生的人,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多时间的。   沐兮失望地眼神望着那热闹的人群,曾经的一幕幕放佛又回到了眼前,那少年坚定的眼眸、那老者哀求的神情还有身后那一群孩子恐惧的样子,都放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似的。可是,只不过一次的爽约,几日未见,就错过了与他们最后的告别。   沐兮一边往破庙的方向走着,一边失落地扫视她与路歧儿走过的地方,药铺、街角,还有那晚她坐在上面啃烧饼的屋顶……   慢着……屋顶……刚刚那个人是谁?好熟悉的身影……正当沐兮的视线落在那所屋顶上时,正巧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又是这样的暮色中,又是与那晚同样的地点,那身影……明明就是和发现路歧儿偷药那晚,看到的身影是同一人。   沐兮下意识地往刚刚划过自己视线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没有了?”沐兮不由自主地诧异道。   同那晚一样,只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闪过。可是,那晚明明后面还跟着另一个身影的。今日看来却只得这一人了?   正当沐兮疑惑着,谁知那红色人影又突兀地闪了过去。沐兮未加思索,瞬间就跟了上去,一个在房上窜动,一个在路面上紧追。才追了两条街,沐兮就发现了那红色人影有了明显的异常。好似身子只往一边倾倒,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一点。就是这样的动作,若是乍一看倒不觉得什么,仔细瞧去才意识到此人恐是另一边受伤所导致。也是这一点的拖累,让此人的动作减慢了不少。   只是夜幕越来越暗,虽是看似快要追到了,可是要想看清此人还是做不到的。随着距离的缩短,沐兮初步认定了那该是位女子,一位轻功极好的女子,即使有伤在身都可以这般健步如飞。如是平日,恐怕沐兮也很难追上。   前方很快要出城了,眼看着两边的房屋已见稀落,红色人影蓦地在最后一处屋顶上翻身落地。只是轻一撑地,又立即起身继续往城外的方向跑去。   看着城门越来越近,沐兮离人影的距离也是越缩越短,正当沐兮开心要追到此人时,突然从眼前出现了一群人,将沐兮快速地围在了其中。   这些人正是守城门的官兵,现已过亥时,城门早已关闭,沐兮这样冒冒然地闯进他们的辖区,被拦下也是自然。只是,就这一分神的工夫,那人影已是消失在了视线内。   沐兮摇首顿足,恍然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不过是一个人影在自己面前闪过,竟让自己莫名地追出了十几里地,不由得痴笑自己一时间兴起的好奇心。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城门?”官兵的一声怒斥使得沐兮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深处麻烦之中。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硬来了,搞不好再被抓起来,别说看不到瑶光了,就连小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沐兮顿时面上挂起了憨厚的笑容,对着为首的一名官兵拱手道:“大人您误会了,在下也是刚被人偷了东西,跟着那贼人一路追到这里的。”   “什么贼人?休得胡言乱语,明明就只看得你一人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那官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到那个红色人影跑过去,只拔高了声音对着沐兮吼道。   “大人,刚刚真的有人跑了过去……”沐兮指着前方着急地辩解,可无奈那些人根本不听,不但不听,还喝令左右要抓捕沐兮。   沐兮百口莫辩,一时情急就要往后跑,谁知才刚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只想着逃离这帮人群,却未发现身后站了另一个人,一个与官兵穿着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看似有些熟悉的人。   “沐公子,您怎么在这里呀?小人之前和天玑公子去客栈请您来着,掌柜的说您不在,这不派小人满城找您来了嘛!”   未等沐兮认出,守城门的官兵先认出了此人,忙上前颔首道:“这不是相国府的徐三爷嘛!您认得此人?”   徐三拱手回礼,对着领头的那名官兵道:“当然认得,这可是我们天玑公子的贵宾。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官兵左右对视了一眼,回道:“没……没什么,既然天玑公子在等着这位公子,那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领头那人冲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便都撤回城门口去了。   直到看着那几个人走开,沐兮才含笑抱拳道:“谢谢徐三爷了,今天若不是遇见了您,我还真和他们解释不清楚了。”   徐三摆摆手,客气道:“沐公子,他们叫我声爷也就算了,您这么称呼我徐三,我可是受不起呀!您就叫我声徐三就成。”徐三顿了顿,继续问:“沐公子,这么晚了到这城门来做何事?莫不是要出城?”   “我……”沐兮想说自己是看到一个人影追过来的,想想有些可笑,自己与那人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只凭着一时好奇跟了过来,这要是说出来还不让人笑话。所以,话未出口便作罢了,只改口敷衍道,“沐兮也是刚到刹州城不久,闲来无事随便溜达溜达,没想到就走到这里来了。”   “哦,是这样啊!那沐公子要多加小心了,近日城内越发不太平了,入夜后还是留在房中比较安全。”   “我看城中不是一直都有官兵巡守吗?也会不安全?”   徐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回道:“沐公子,您刚到刹州可能还不清楚,前几日不是新帝才登基嘛!这四方各郡王都在跃跃欲试。”   沐兮闻听此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打仗了,这可不是件好事。前世沐兮生活在安定和平的年代,可是,在电视、新闻中也看到过不少其他国家打仗的场面,那可是真刀真枪、命悬一线的事情。想想都耸人听闻,更不要说亲眼看到呢!沐兮身子一颤,脑袋里只想着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才好。   徐三看沐兮失神地半响未回应,便酣然笑了笑,对着沐兮说:“沐公子,您也不用多虑,就算真要有事情发生,刹州城既然作为国之首府,相对来说也还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哦,哦,那就好!”沐兮听徐三这样讲,似乎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走到了客栈门口,徐三虽然再次邀请沐兮进府,但时辰已晚,沐兮也知徐三这只是一番客套话而已,自己便婉拒上楼去了。   清晨,破晓的阳光洒在相国府的庭院内,一席短衣打扮的男子正在挥刀舞剑。剑锋一扫,无意中看到了屋檐下站立的瑶光,男子浑厚的声音映着刀光火石,徐徐道出。   “瑶儿,过来和爹对上几招。”   瑶光立于檐下未动,既不回话,也不提剑上前。直到君极自己又练上了十几招过后,才收了剑,一脸慈笑地来到瑶光面前。这时瑶光才露出了笑脸,拍手称赞的同时,对着自己的父亲道:“爹,您这功夫越来越好了,估计天枢哥哥都不是您的对手了。”   “你这娃儿,别拿爹取笑了,你天枢哥哥可是咱们大梁国数一数二的勇士了,爹岁数大了,跟他们年轻人可是比不了了。”   瑶光从徐三的手中将毛巾取过,递到了君极面前。君极笑盈盈地接过,继续道:“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了?还有兴致来看爹舞剑,不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爹说吧!”   瑶光娇嗔地叫了一声“爹——”继续道,“瑶儿睡不着,所以就来看爹了。”   “哦?我们瑶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君极对待女儿慈祥的面上满是宠溺。自打两年前君极的正室突然暴病去世后,君极对待这个最小的女儿便有了很大的改变。不仅事事顺从,就连两年来不断上门提亲的事情,君极都是听从女儿自己的主意。   瑶光抿了抿嘴,又上前拉住了君极的臂弯,陪着自己的父亲一边往正厅走去,一边似带腼腆地问道:“爹,就是昨晚吃饭时,瑶儿问您的那件事情……”   男子哈哈一笑,调侃道:“我们瑶儿这是着急招郡马了?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哦!”   “爹——”瑶光轻拍了一下君极的手臂,继续说,“那沐公子人挺好的,不仅救了瑶儿,而且一路对瑶儿照顾有加。”   君极点了点头,面上似乎收了一些笑容,剑递给了身后的徐三,径自在餐桌前坐下。抬眸间看到瑶光还立在门口处,微笑着使了个眼色,让其落座。   “这事爹还得再考虑一下,必定他不是咱们刹州城的人,对他也不甚了解……”   “爹,还有何要了解的?沐公子他现已是无父无母,独自一人来刹州寻亲的,可眼下看来恐是亲人也不再了,这不是正好少了很多麻烦,可以孑然一身来到咱们相国府吗?”瑶光话语间带着些急切,不知为什么平日里还算处事冷静的君瑶光,如今谈起自己与沐兮的事情时,总显得过于耐不住性子。   君极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女儿,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瑶儿,你尚且年轻,这人可不是只看表面的,我们还是多方了解过后再来决意此事吧!这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负责,想必如果你母亲还在世的话,也不会这般草草同意的。”   “爹,您又提母亲,若是母亲还在,她定会依着瑶儿的,母亲最疼瑶儿了。”   瑶光话音刚落,就见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徐三俯身在君极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君极只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对着徐三道:“带他们去偏厅吧!我马上过去。”   徐三几步上前召唤过一名小厮,按照君极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见门外那人便远远地对着君极行了个礼后,随着小厮去往了另一边。   “好了,瑶儿,爹还有正事要处理,你的事爹放在心上了,改日我们再详谈。”君极说着便站起了身,踏步向门外走去,徐三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明明隐约间还能看到刚来之人在前方行走,可是,君极却特意在假山处放缓了步子,看着与前方的人拉开了更大的距离,君极才停住了脚步,转头低语问道:“徐三,你可查到些什么?”   “回老爷,昨天天玑公子派小人跟踪沐公子时,小人看他从客栈提了食盒就直接去了城西的那所破庙了,好似在找什么人。后来又去街市上找了一圈,应该是没找到。直到入夜,他不知为何又追着一人跑到了城门处,最后被守城门的那些人拦住才算作罢。小人看他被守门的官兵纠缠,就自作主张上前为他解了围,顺口问了他是不是想出城,看样子好似不像要出城,估计只是追那人追到了此处。最后也只是看沐公子他回了那家客栈,小人就回来了,昨晚回来的太晚了,看您已经睡下了就没去打扰,今天一大早瑶光郡主又过来了,所以,这才一直拖着没和您提起此事。”   徐三缓缓地说完昨天的事,君极沉思了片刻后,继续问:“那你可看他和其他人还有所接触吗?”   徐三摇了摇头,答道:“回老爷,没有了。除了去追那一人,再没和其他人接触过。”   君极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是哪座城门?守城的官兵是天枢的人吗?”   “是南城门,不是枢郡王的人,看样子像是夏将军的人。”   “嗯,我知道了。你给我继续去查,我要把那小子的底细摸清楚,想进我们君家,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随着徐三的应下,他与君极再次提步,一前一后地向偏厅走去。   一连几日,瑶光都未曾在府内找到君极的身影,问了下人才知,几日来君极都是早出晚归,似是宫中不太/安定,太后与小皇帝频繁招君极入宫议事。瑶光虽满心都是自己与沐兮的事,但此时似乎也不是谈这个事的好时机。   她在自己的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此时的后院已不同前几日,瑶光回来了,护院自然也不用出去找人了,都各处其位,各执其责。后院似乎也比那几日有了些人气,而那条通往小门的窄路上,也已有了人把守。   沐兮推了推那扇小门,却发现不像那几日一推便开了,似乎是有人从里面锁上了。她起身,沿着围墙一边转一边观望。幸好这条后边的小路极少有人经过,不然还真说不好会有人把沐兮当成图谋不轨之人。不过,这样说似乎也不为过。   在客栈等了几日,都未等来瑶光派来的人,而且每日怕错过,也不敢走出客栈,就连落在破庙中的食盒都没敢过去取回。每天下楼吃饭,上楼睡觉的日子,果真是难耐。而且心中还装着一个人,一个看似近在咫尺,却很可能远在天边的人。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日酉时刚过,沐兮便溜达出了客栈,哪儿都没去,直接来到了相国府的后身,那扇小门前。   “还是推不动,看样子我得另想其他方法进入了。”沐兮不死心地又推了推那扇小门,这才罢休,起身的同时,又朝天空看了看,“现在天色尚早,看样子我得再等等才方便进去。”沐兮这样想着,便朝附近走去。   暮色很快地降临了,当沐兮再次回到那扇小门前,这条路已是昏暗一片。“太好了,瑶光我来咯!”沐兮心中念着瑶光,身子向后退了几步,立定后对着相国府的后墙一阵助跑,就在马上到墙根处时,突兀地跳起身,一手扒住了墙头,脚在墙面上一蹬,一个起身就翻进了府内。   沐兮落地轻盈,快速地向墙角贴去,夜色中她又着一身青衣,躲在这里倒也是不容易发现的。沐兮回头望了望刚刚翻过来的那面院墙,嘴角轻轻勾起,得意的笑容浮在面上。   “就这墙还想挡住我?真不知道小爷我前世是干什么的!”沐兮心中得意之余,收回了视线,贴着墙面沿着这条她已是熟悉的小路往前走着。   刚走了没几步,却突兀地发现前方有人站立在那里,直挺挺地身子一动不动。沐兮原本以为是个假人,刚想继续向前,才发觉不对劲,且不说之前那里没有此物,就算有的话,白日过来都没发现,这晚上倒是能看到?沐兮停住了脚步,贴墙蹲在了原地,只盯着前方的人,不动声色。直到感觉腿都有些酸麻了,那个人才突然地动了动。   “我靠!幸好我没过去,不然就栽在这里了。这还没做成郡马呢!在落得一个夜闯相府的罪名,岂不是更没可能见到我家瑶光了。”沐兮这样想着,不由得口水向喉咙中咽了咽。   那人像是也站累了,不再只立在一处不动了,而是左右来回踱起了步。可虽是这样,也是对沐兮想要潜入瑶光的房间没有半点帮助。正当沐兮为难之际,就听得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   “来福,你去前院替下来旺……”后面的话沐兮已无心再听,因这句之后,那个一直站在前方的人已经离开了那里。   机会来了,沐兮快步上前,一溜小跑就来到了瑶光房间的窗前,还是那扇窗户。这次不知是不是她怕那个叫来福的人再次回来,沐兮甚至都没有撬开窗后先张望一下里面的情况,就一翻身跳进了房内。   窗户落下了,沐兮回手重新锁上了窗子,顺着屏风后的烛光向内间走去。烛光隔着屏风忽明忽暗地跳动着火苗,沐兮将别在腰间的衣摆放了下来,整了整衣袍,不做任何掩饰地向那屏风后走去。      ☆、琴音缭绕诉心肠   屏风上映着烛光,只看得一人影在屋内踱着步子,身子缓缓地向一旁走去。烛影中,那人撩衣坐下,此时,沐兮也已走过了屏风,眼前看到的正是她几日来心中思念的女子。   君瑶光背对着屏风,双手抚上了古琴,十指轻挑,试声之后,曲调变得哀婉自然,仿若是平平淡淡的娓娓叙谈,勾起了平生无限相思情肠,酸楚忧痛感几难抑制,一泻千里般揉入了琴音之中。一缕琴音袅袅飘出,萦绕梁间,不知不觉间竟让她身后之人眼圈泛起了丝丝红润。   沐兮怔怔地站了许久,直到一曲结束后,才缓步上前,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瑶光。这一动作对沐兮来说,全部是由内心情感所带动的,正所谓身由心动,而对于瑶光来说却是突兀地。她蓦地颤抖了下身子,可随之而来的是沐兮身上熟悉的味道。   伴随着温暖的怀抱,沐兮柔软的唇也已压上了瑶光微凉的唇瓣,用舌尖描摹她优美的唇线。在沐兮温柔的拥吻下,瑶光垂下了眼睫,缠绵悱恻地回应着沐兮的吻。   待再次睁开眼时,瑶光含羞带怯的面上已是泪眼婆娑。沐兮一下子慌了神,温柔而又怜惜地拥住瑶光,原本还算是能哄上几句女子的沐兮,此时却略显笨拙,“你……你怎么了?是我吓到你了吗?”   瑶光含泪摇摇头,身子倚靠在沐兮怀中,气息缓了许久,才哽咽着道:“今日爹提出要为我举行‘选亲大赛’,恐是爹不同意你做我的郡马,才想出这等事来。”   沐兮眉毛微蹙,但片刻又恢复了往常,手抚着瑶光的脸颊,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脑中回想起那一日在寿宴上,见到君极的那一幕,那人果然是不容易对付,想来也是,任凭哪一对父母都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吧!那“选亲大赛”不过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探探自己女儿心上人的底细罢了,如是个可塑之才,自然会被当选,否则,便再没了机会接近瑶光了。并且还可以通过这场比赛,了解刹州城内新一代年轻人的情况,这说起来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只是,委屈了瑶光,一旦沐兮没能当选,那么,面对她的又该是什么样的人选呢?   沐兮在脑中盘算着这件事的来由和应对的方法,而怀中的瑶光面上又挂起了泪花。嘴里也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积蓄已久的心事,想来是母亲去世后,少女再没了可以倾诉衷肠之人。   “原来娘在世的时候,虽说爹很少来后院陪我们,但事事有娘维护着我,爹也不插手我的事。后来,娘不在了,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不仅长长来后院看我,还说让我自己选郡马。我还高兴呢!可如今我真的给自己选了郡马,他又兴起这些事来。”瑶光的话语似是越说越气愤,面上的泪水也是不住地往下流着。   沐兮看着心疼,又将瑶光往自己的怀中抱了抱,低头对着瑶光柔声细语道:“没事的,我去参加便是了。”沐兮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没底的。不知道这里的选亲和她前世在电视中看到的一不一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别说当选郡马了,就连入围赛估计都进不去。什么诗词、歌赋、策论她样样都不会,就连比个骑马射箭恐怕她也不是这些贵公子的对手,她唯一还算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攀岩、跑酷了,可是,堂堂的郡主选郡马,不可能去比爬山、逃跑的技能吧!沐兮想想都觉得自己希望渺茫。   无风,无雨,清润的月色柔柔淡淡的,蒙着一层薄如轻纱的浮云,虽不会白花花照着窗棂晃人眼目,但也为这样明媚的夜晚抹去了几分光彩。瑶光的脸微微仰起,朦朦月色下可以看见她眼角残留的泪水,顺着已带星斑的鬓角渗下来,一直滴到耳边。   “沐儿——”瑶光第一次这样称呼沐兮,本来就对这个名字不很熟悉的沐兮,再被瑶光这般亲昵的称呼出口,更使得沐兮先是一怔,才缓过了神。双眸紧紧地望着瑶光,疑问的眼神等待着瑶光接下来的话语。   “爹说考核的题目可以由我出,但是必须要文、武都包含在内。”瑶光看了看沐兮,似是在询问她要出些什么题目,可换来的只是沐兮微微一笑。这眼神不是沐兮不懂,而是如刚才所想,无论怎样出题,自己都是不可能夺冠的。   瑶光收回了眼眸,低垂的眸色中满是惆怅,想了半响才缓缓道:“你也不用太过忧虑了,只要你有娶瑶儿的心就可以了,剩下的就让瑶儿操办吧!”   女子的话音并不大,却字字都像在侵蚀沐兮的内心,从前世到如今,自己又曾做过些什么,可是每每都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为自己付出。前世的艾瑾若虽说先是看中的齐天那张面孔,但之后的事又怎会只因为那张爱人的面容。现如今,沐兮更是一无是处,仅凭那一晚自己夺了瑶光的初夜,便可以让此女子对自己这般的舍身下嫁。无形中,沐兮心中的惭愧与自怜油然而生,抱着君瑶光的手也似有些颤抖。   “怎么了?”瑶光感觉到了沐兮的变化,轻声问道。   沐兮摇摇头,未回话。   “其实天权哥哥要是在的话就好了,他主意多,一定可以想到好办法的,可惜,他近段日子被爹禁足了。”瑶光似带失落地又垂下了头,半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沐儿,你可有什么事情在行吗?”这是瑶光此时突然想到的,自然问得直接,谁知话刚问出口,又觉得过于唐突了。忙抿起了唇,挑眸望着沐兮,不再做声。   “我……我对攀岩还算在行,或是跑……”沐兮想说跑酷,可是想来这词在这里恐是不能理解的,心中想着如何解释,面上便带上了纠结的神色。   “跑什么?”瑶光诧异地望着沐兮,“还有那个攀岩又是什么?”   沐兮这才觉得不妙,这时空竟然对这些都不甚了解,沐兮低眸思忖了片刻,缓缓道:“攀岩就是在岩壁上爬行,那个……跑……类似于轻功吧!”   瑶光听闻沐兮的解释,眼中一亮,突然从沐兮的怀中坐起了身,展颜笑道:“原来我的沐儿还会这些?那这大赛怕是不愁了。”   “嗯?何出此言?”沐兮不解地问道。   “既然这大赛的题目爹让瑶儿出,那我就选你在行的,我们可以选攀……攀岩呀!”瑶光此时眼角虽还挂着残泪,但面上已全无了刚才的悲伤与顾虑。   沐兮眉睫微动,似乎觉得瑶光所想出的办法也不无道理,还是可以一试的,况且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办法似乎是所能想到的办法中最有利于实施的,可心中犹疑之余,又冒出了另一个问题,“这个办法倒是好办法,可是武试解决了,还有文试呢?我可是连字都认不全,别说写诗作对了……”沐兮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有自己能听到了。心中只是羞愧难当,才会如此,现在还真有些后悔,为何前世不好好学习下写毛笔字,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技多不压身”可惜,自己什么技艺都没有,如果这关能安然过了,一定要好好多学些东西才是,也好再以后的日子里,能够配得上眼前的这位郡主。   瑶光眼波流动,粉面上笑靥如花,对着沐兮不疾不徐地道:“这个自然更不用担心了,只要我先将题目拟好,我再去找天权哥哥或是天枢哥哥帮忙做几首绝妙的诗词,你提前背下诗词,不就能顺利通过了吗?”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沐兮蓦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也不懂是不是和这具肉身不协调,脑袋竟然这般不灵光了,连这么容易的事情都没有想到。“那你快说,你要出什么题目,我好提前背下来。”应对大赛的办法想到了,沐兮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了。   瑶光看着沐兮急切的表情,莞尔笑道:“沐儿不用那么急,爹已将大赛订在了一个月之后,所有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沐兮这时才觉察到自己刚刚有多迫切,对着瑶光羞涩地吐吐舌头,调皮道:“那作诗的事我们明天再开始,今天我们……”沐兮挑挑眉,猛地将瑶光打横抱了起来,瑶光刚还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就明白了沐兮的意图,快速地抱紧了沐兮的脖子,面带红润地扎进了沐兮的怀中。   软塌的纱幔垂下,里面充斥着两个人的柔情蜜意。月光从云层间探出了头,皎洁的光线照射在床前的地面上,一阵风轻轻地吹灭了桌上的烛光,顿时,屋内只剩下了月光从地面上反射上来的微弱光晕。   爱,是不是也就不过如此,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不期而遇的相识,几日的相守,满目的温情。从此,挂于心,盼长久。如果事事都可以如此顺心如意,那就不叫世间了;如果事事都可以在圆满时到此为止,那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含恨不如意。   外面的夜是寂静而寒冷的,屋内的夜是柔媚而炙热的,一夜的软语缠绵、耳鬓厮磨。她们失落的同时又对明日的到来有所期盼,期盼着为彼此披上大红嫁衣的那一刻,期盼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长相厮守。一个月的时间,沐兮究竟能不能背下所需的诗词,顺利地通过那场阻挡在她们之中的赛事。目前,还无人能知,只愿事事顺心,让此时正沐浴在爱中的两个人,早日能常常相拥而眠。      ☆、不可告人的秘密   刹州城外,竹林之中,后倚山峦叠嶂,前有小溪流淌,难寻的一处静谧之处,既与刹州城相隔不远,又将城内的繁华喧闹隔绝在外。每每君天璇来到此处时,都会感慨一番。说不清他究竟是羡慕君天权置身事外的这份洒脱,还是骨子里也有着一份对世外桃源的憧憬。   “天权——”君天璇将左右侍从留在了竹园外,只身一人向园中走去。   若隐若现中看得前方一缕青烟,天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疾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原来你在这儿啊?”天璇立在不远处,低头瞅着蹲在地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不断往火中添加干树枝的君天权。   天权闻得声音,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抬眸间一张俊俏的脸对上了来者道:“天璇哥呀!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寒舍来了?”   君天璇前走两步,寻了一处矮椅坐下,对着眼前的天权缓缓道:“正巧今日出城办事刚回来,看你被爹禁足也有些时日了,就过来看看你。”   天权闻听此言,突兀地扔下了手中的蒲扇,立起身直言道:“你一提起这事我就生气,他个老儿凭什么禁足我呀!我又怎么惹到他了?总是看我不顺眼……”   君天璇听着弟弟这番大逆不道之话,倒未做阻拦,只由得他说,面上也是半点表情全无。天权一番气愤的话语道完,心情倒也平静了许多,也不等天璇的回应,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算了,不说那些了。天璇哥,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早上刚捉了几条大鱼,待我生好火,烤来给你吃。我最近又研制出来了一款鱼汤,也是颇具独特。”君天权说着又蹲回了火堆旁,拿起了刚刚被自己扔下的蒲扇,继续续着火。   不多时,天权就将所有准备就绪,架子架起,上面是咕噜噜冒着气泡的鱼汤,下面是两个人手中串烤的鲜鱼。天权起身为哥哥盛上一碗鲜美的鱼汤,放落在旁边石桌上时,漫不经心地道:“哥,我看你也快和天枢一样了,整天都在为那个老儿卖命,也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君天璇坐在天权身旁,只眸色幽深地看着天权一系列的动作,却未作回应。   “哥,那老儿是不是又开始给你物色侧妾了?你说他一个堂堂的相国,怎么整天就知道盯着我们的亲事不放呢?”天权坐了回来,重新从天璇手中取回自己的那条鱼,继续道,“不过也还好,最起码他还没有把我瑶妹许配给哪个蛮人或是权贵之子。”男子说到这里面上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天权——”一直静默不语的天璇终于开口了,对着弟弟几乎天真的想法,他再也忍不住了,“爹为瑶光安排了一场‘选亲大赛’,时间就在半月之后。”   “什么?!”君天权刹那间面上变了色,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茫然失措间,像个泥塑木雕般呆呆地注视着告诉他这天大噩耗的人。   君天璇平静的眸子中未带出半点惊诧,只对着天权又点了点头,已做肯定。   “为什么?他不是说瑶光的婚事全由自己做主吗?怎又生变故?”   天璇长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那瑶妹现在可好?她也知道了此事?”天权一脸紧张的神情,焦急着想从天璇口中知道更多的事情,仅仅几日未去府中,竟出了这等大事,更何况此事又是有关瑶光,天权一时间无法接受。   君天璇却是不急不缓,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点了点头,道:“瑶儿如今还好,她好似是有了心上人,想来是父亲不太满意,所以,就提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瑶妹有了心上人?是谁?可是你我熟悉之人?”君天权闻听此言蓦地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对着天璇问道。   天璇未去看天权,仍然自顾自地转动着手中的烤鱼,淡淡地语气答道:“不知何人。”   “不行,我得去问问瑶妹……”说着,天权将手中的鱼突兀地塞到了天璇手中,径直就要往竹园外跑去。   “天权!”君天璇蓦地拽住了天权,天权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君天璇。   “你去了又可以做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瑶儿既然有了心上人,我们该是祝福她才是。”君天璇眉睫一挑,继续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样跑去,更像是要找瑶儿兴师问罪呢?”天璇强词软语,面上也还算平和,扯了扯天权的衣襟,让其坐下。   “可是……你就能确保瑶妹那心上人能做上郡马吗?”天权不情愿地被天璇拉着坐了下来。   君天璇低头沉吟了片刻后,方徐徐道:“父亲说大赛的题目全由瑶儿自己出,所以,我们就让瑶儿自己去做决定吧!”   “让她自己决定?”天权似是不放心地继续说,“瑶妹她年纪尚小,阅历也尚浅,恐是会误看了人选,还是我帮她看看去为好。”   “哦?你去?”君天璇轻瞟了一眼弟弟,似笑非笑的面上又显出一丝惊异。   “对呀!”天权只当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解天璇为何这样问,“难道天璇哥你放心让瑶妹自己选郡马吗?她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你该是和她最亲的才是。更何况万一那人没能如瑶妹愿当上郡马,那瑶妹岂不是也会落得和玉衡、开阳一样的下场了?你忍心看到瑶妹成为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也被嫁到那边境蛮夷之地?”   君天璇眉尖一跳,不知是被天权这番话触动到了什么心思,脸色有些发白,看向火堆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复杂。又过了好一阵,待天权以为天璇赞同了自己的想法,打算继续弃之前去的时候,天璇才低声道:“我不会让瑶儿同玉衡、开阳一样的,但是,此次选亲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事,更何况瑶儿现已有了心上人,已她的性格一定会助那人当选的。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不要插手此事为好,而且也不好因为这事违背父亲意愿。”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去管瑶妹了?你怕那老儿,我可不怕他,大不了把我逐出家门,反正我现在有没有这么个父亲也都是一样。”天权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站住!”君天璇蓦地站起了身,谁知一不小心衣袖扫到了石桌上的汤碗,“啪——”的一声碎落一地,整碗还未入过口的鱼汤全部洒在了地上。   天权为身后的声音停住了脚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天璇的声音截住了。   “你此番前去,是要助瑶儿,还是助自己?”   天权迅速地回过了身,望着天璇的眸光闪现出惊诧。“天璇哥,你此话何意?”   “还用我再给你解释吗?”天璇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悉数捡了起来,“天权——你以后就不要管瑶儿的事了,还是考虑下自己的事吧!早日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也好让父亲安心。”   “不让我管瑶妹的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们不是同母所生,但我好歹也是她四哥,更何况瑶妹平日来和我关系最好。为何偏偏遇到这种大事,你就不让我管了?”   “不是这个事,而是以后所有的事。”君天璇坐在矮椅上,挑眉看了一眼天权,继续道,“有些事,我也不便明说,但并不证明不知道。你的心思怕是除了瑶儿之外,一家人都看了出来。你还是好自为之,收敛一些为好,不然弄出什么家丑之事,害得最深之人当属瑶儿,你可懂得?”   天权突然暴跳如雷,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此时的心虚,急走了几步来到了天璇面前,“什么好自为之?又收敛什么?我怎么就害瑶妹了?你休得乱说,她是我妹妹,我关心她有何不对!”   君天璇表情漠然,只是在眸底深处藏着些怜惜,语调甚是清冷道:“希望如你所说,对瑶儿的好,只因为她是你君天权的亲妹妹。”   君天权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此时却看得从竹林外走进了一个人。衣衫飘动,身法轻盈,片刻间,少女已走到了君天璇身前,躬身施礼,“拜见权郡王、璇郡王!”   天璇点点头,问道:“何事?”   女子风姿绰约,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腰插一柄长剑,双目炯炯,月射寒江。望着自己的主子低声道:“回璇郡王,相爷派人来招您回府,说有要事相商。”   “嗯,我正准备回去呢!”君天璇说完,又转头看向天权,“瑶儿的事我自会安排,我刚和你说的话,你也好好想想吧!”说完将手中已烤好的鱼放进嘴中咬了一口,赞道:“这鱼确实不错。”又转过身,将另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女子的手中,柔声道:“你也尝尝。”   而另一边的君天权怎肯听得下这番话,对着天璇大声喝道:“让我想想?我有什么好想的?都是你们这些人看不得我和瑶妹关系好,想从中……”伴着君天权不满地唠叨声,天璇已带着那名女子一前一后走出了竹林。   “璇郡王——”刚近竹林出口,女子蓦地轻声唤住了君天璇,“瑶光郡主好似也找您有什么事,今日一早便派人去府上找您了,可您不在府中,问其何事,那前来之人又说无事。”   “哦?瑶儿找我?”天璇止住了脚步,回眸看着女子,思忖了片刻,又道,“嗯,我知道了。”刚打算转身继续前行时,蓦地想到了什么,再次回过了头,对着女子笑道,“习凌,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嘛!没人的时候叫我天璇就好了,又不听话!”男子的声音好似命令,又更似宠溺的话语。   习凌垂眸并不作回答,只跟在天璇身后,继续向园外走去。   君天璇出行几日,这才发现此时刹州城内,传得最为广泛的事,竟然就是自己妹妹的“选亲大赛”了。街头巷尾无人不提,天璇在感慨瑶光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时,心中也生出了一个想法。   “璇郡王回来啦?快进去吧!老爷等您多时了。”徐三站在相国府门前,像是特意等着君天璇回来似的,才刚看到君天璇骑马过来,就上前迎了过去。   君天璇拉住缰绳,翻身下马,与习凌一前一后向府内走去。   “父亲现在何处?”天璇未转头,只提声问向身后的徐三。   “老爷正在偏厅会客,吩咐说您来了,先在前厅等一下。”   君天璇“嗯!”了一声,向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徐三紧走几步,来到了天璇身旁,躬身道:“璇郡王,您先在前厅等一下,我去向老爷通禀一声。”   天璇点点头,“去吧!”   君天璇和习凌刚走到前厅处,天璇一只脚踏上了台阶,蓦地发现有人从侧边走过,看方向来说正是偏厅那头,那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着天璇躬身行礼。天璇微蹙眉,似是不认得此人,可又觉得有一丝眼熟,礼貌性的回礼后,便转头问向身后的女子。“习凌,你可认得此人?”   习凌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盯了半响,才徐徐回道:“回璇郡王,如果习凌没看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锡盟国的大公子完颜沧绾了。”   “哦?他来府内有何事?”君天璇诧异地又看了看完颜沧绾已走远的背影。      ☆、日伴诗词,夜伴梦   君天璇心中盘算的同时走进了前厅,于侧座坐下,习凌立于其后。未过多时,君极身后带着一人便走了进来。   “父亲!”君天璇迅速起身行礼,又看得君极身后之人,接着说,“大哥也在呀!”   两人微微颔首。君极走到了正座前,带其坐下后,君天枢和君天璇才各分左右双双落座。   “不知父亲今日找儿臣来有何事相谈?”天璇对着君极躬身问道。   君极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思忖了片刻后道:“你出城多日,不知那件事办得如何了?”君极未回答天璇的话,却问起了前几日他交代天璇所办之事。   “回父亲,天璇已探听到夏霖峰确实是在关外开始招兵买马了,并且在宫中伺机拉拢朝中大臣也是事实。”   君极重重地将茶盏落在桌上,怒道:“好你个夏霖峰!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这等事,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父亲,不用如此生气,我带上两万精兵就能把他夏霖峰的老巢掀了……”君天枢眉毛轻挑,好不把夏大将军放在眼中。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是谁教会他用兵打仗的。   “天枢,休要轻敌,他好歹也是我们大梁国的第一大将军,更何况你还是从他的帐中成长起来的,莫不可如此。”君极抬起了一只手,止住了君天枢的话,怒气压下的同时,眸子一转,心中像是已想到什么,胸有成竹地继续道,“对付他,我自有办法。”   君天枢展颜一笑,对着君极接着说:“那是当然,父亲乃是堂堂相国,当今圣上的亲皇叔,对付他个外姓人只要父亲的一句话而已,根本用不着动一兵一卒,刚才是儿臣莽撞了。”   “父亲!”另一旁的天璇将视线从天枢的身上收回,对着正座上的君极道,“我们要不要再多了解一下此事?虽说夏将军表面上来看是有谋反之意,可是,他也是辅佐了两朝皇帝的老臣了,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之人,想来我们是不是……”   “天璇!”君天枢突兀地打断了天璇的话,继续道,“就算他辅佐了两朝皇帝,也不能证明他就没有这种野心呀?更何况先帝临终之时把禁军之外的所有军权都交给了他,这人一旦有了权力,欲望也就随之会增大。”   “可是……”君天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君极抢话道:“行了,你俩也不用讨论这个了,我自有判断。”君极压住了天璇的话,又将视线转向了天枢,“天枢,过几日夏霖峰将会被皇帝小儿派去边疆镇压锡盟国的进军,到时我会建议璟胥让你做他的副将,你可以趁机将他军中的情况摸清。”   君天枢嘴角勾起一丝轻浮的笑意,对着君极抱拳道:“知道了,父亲,放心吧!天枢一定办妥此事。”   君极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天璇,严肃的眸子中流露出了一丝暖意,“天璇这几日你也不用出城了,没事时常去看看瑶光。想来你进城时也已经有所听闻,过些时日便是她的‘选亲大赛’了。这段日子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知道了吗?”   君天璇微微一蹙眉,又瞬间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对着君极道:“知道了,父亲。”   天璇缓缓退出前厅,正守在门外的习凌迎了过来。“我们去看看瑶光吧!”天璇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怜悯,君极的话表面上是让天璇去多看看妹妹,实则呢?看管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看情况那人只得凭本事争这个郡马了,父亲真是不打算顺瑶儿的意了……”   “璇郡王,这事还是回去再说吧……”习凌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天璇看似自言自语的话,左右看了一圈,四下无人,这才放心一些。   君天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句,径直向后院走去。   “喂!你倒是快点背呀!背不下来别打算吃晚饭了!”瑶光一手拿着诗词,一边对着沐兮趾高气昂道。   沐兮则跪卧在软塌上,双手抱着头,一副禁不住折磨的模样,哀求道:“我的郡主殿下呀!你就饶了我吧!这几日每天除了背诗就是背诗,以前每天夜里梦中都是你,现在可好每天做梦都是满脑袋的诗词歌赋。瑶儿呀!我是真的背不下来了,你中午饭都没给我吃,这晚上要是再没得吃,我就直接晕在这里算了。活着当不成你的郡马,死了也能赖在你房中了……”   瑶光突兀地将书摔在了矮桌上,怒斥道:“大胆!你竟敢出此大逆之言,什么‘死死死’的,你不知这是禁忌的词吗?”   沐兮一怔,蓦地将头从手臂间抬起,对着瑶光眨巴眨巴眼睛,摇了摇头,“不知,这在我们那里可以随便说的,有什么了?人反正都是一死,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你还敢……”瑶光/气愤得扬起手来就要打沐兮,可手还没落下就被跪膝蹭过来的沐兮抓住了手腕,“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这手呀是用来抱抱的,可不是用来打人的。更何况你看我这么俊俏的脸,被你这一巴掌下去打残了,你舍得呀?”沐兮无辜的小表情,眼巴巴地看着瑶光。   瑶光本就是一时着急,眼看着大赛一天一天的逼近,眼前这“小祖宗”还是跟没事人一样,每天赖在房间内也不写字、也不背诗,只知道赖着瑶光吃喝玩乐。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明明嘴上说着要当郡马,可是,一点都看不出她这样下去要怎样才能赢得头筹。瑶光生气便举起了手,被沐兮这么一拉一逗,反而被逗笑了。   瑶光收起了怒意,眼波流动,粉面上露出了一抹担忧,对着沐兮问道:“我说你这么下去可不行,难道你不打算做瑶儿的郡马了?还是你想到其他好办法了?”   沐兮撇了撇嘴角,歪头倚靠在了瑶光怀中,佯装思考状想了片刻后,开口道:“你这方法挺好的,我想不出其他再好的了,不过,这比赛还有半个月呢!现在背,等到比赛时就都忘了,不如临近了再背吧!而且也不用被这么多吧!你写一首诗,我背下来不就是了?”   “这怎么行?本来我作诗就不如天权哥哥他们好,要是再不多准备几首,更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出题人,又是评判之人,我随便说上一首,只要差得不是很多不就可以了?”沐兮对瑶光的想法甚是不解,明明只是背一首诗的简单事情,偏要弄得这么负责。而且沐兮也不是舞文弄墨之人,前世就是个经常挂科的问题生,来到这里更是迎合不了人们写诗作对的风气。   “那怎么可以?那天肯定会有城中不少达官显贵来观看,从中也不乏有文采拙略之人,被人家听出来我偏袒你,又该如何服众。”   “是你找郡马,何必去听他们的看法……”未等沐兮将话说完,春梅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郡主,璇郡王来了。”   瑶光闻听此言,眉睫一跳,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之情,也不去搭理沐兮了,忙对着春梅招手说:“天璇哥哥回来了?太好了,这下有救星了……快请天璇哥哥进来……”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对,叫住了春梅,继续说:“不用了!我出去迎他。”   在一旁的沐兮还未明白什么情况时,瑶光已经起身走出了内屋。   “天璇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瑶光几步跑到了天璇身边,挎住了天璇手臂,二人一同往厅内走来。天璇不像天权,每次来瑶光这里,从来都没有进到内屋的习惯,这次也自然是在外厅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瑶儿,前几日我出门无意中看到了这支发簪,觉得很配得我们瑶儿,就把它买了下来。”天璇说着就向身后习凌处伸手,习凌会意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锦盒,放到了天璇手中。   瑶光双手接过,轻轻地打开盒盖,一支白玉发簪躺在软布之中,晶莹剔透间透着几缕奶白色。瑶光低眸望着发簪,面上满是喜爱,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将发簪从锦盒中取出,簪尾几丝穗件摇晃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瑶光跑到铜镜前举着发簪在头上比划着,“天璇哥哥,我好喜欢这个发簪。”   天璇笑笑,并不作答,只看着妹妹此时的欢喜神情,自己心中也是愉悦。片刻间,心中犹疑之事又映入脑海中,面上虽是不显,但心中已换上了几分忧虑与怜惜。   “天璇哥哥,你看,好看吗?”瑶光将发簪插在自己乌黑的发丝中,转过身对着天璇问道。   天璇面上依然挂着笑容,对着瑶光点点头,“我们瑶儿怎样都好看。”   瑶光也不回答,只笑嘻嘻地又转过了身,对着铜镜照了照,半响,才很是满意地坐回了君天璇身旁。   “瑶儿,我出去这几日,你可还好?”天璇抿了一口茶,缓缓地问道。   瑶光听到这句问话,瞬间勾起了心中所有的不快,从先帝驾崩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而与瑶光最贴心的两个哥哥,一个大葬礼后就被父亲禁足了,另一个从宫中回来后还没来得及看瑶光,就被父亲派了差事出城去了。如今听自己的哥哥这样一问,心中隐藏的委屈与憋闷都翻腾上来了。面色也是从喜悦变成了沉默,直到半响后,眼圈中泛起了红丝,随之,蒙上了一层水雾。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这几日不在城中有人欺负你了?”天璇俯身凑到瑶光面前,紧张的神情柔声问道。   “哥哥,瑶儿……瑶儿不想嫁给别人……”瑶光说着扑进了天璇怀中,面上已是梨花带雨。      ☆、与生俱来的能量   天璇结实的臂弯下,抱紧了哭泣的女子,力度犹存却也不失温柔。而此时屋内所藏之人也将一切听得真切,心中倍感酸楚的同时,也是黯然涕下。   “瑶儿,可否让我见一下你那相中之人?”天璇直接点破了瑶光的心事,跳过了安抚规劝的话语。问话是突兀地,却也是釜底抽薪的关爱。   瑶光一怔,窝在天璇怀中的面上瞬间僵住了,兴许是她没有想到离开刹州城多日的哥哥会了解到这些。片刻的停顿,抽泣声也减缓了不少,头慢慢地从天璇怀中抬起,对上了哥哥怜惜的眸色。   四目相对间,更像是眼神交流了许久。屋内是安静的,就连烛台上的火苗都笔直地向上燃着,没有风的惊扰,像是都沉寂下来等待着女子的回答。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在两个人看来时间并不是很长,这安静的气氛便在瑶光一声重重地呼气后,结束了。   瑶光的视线无意地瞟了天璇身后一眼,又瞬间的返回,对着天璇开诚布公道:“她就在我府中。”   君天璇微一蹙眉,柔和的表情中虽多了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担忧。在瑶光明明知道父亲不喜这个郡马的情况下,竟然还将此人藏于府中,先不说被君极发现了会如何,就说一个闺中待嫁的女子,也不该做出这样不知羞耻之事。   在天璇的印象中,瑶光自小就是懂事的。贵戚权门不比平头百姓,女子更是不易,不但要知书达理,而且还要识得琴棋书画,这点上瑶光从来没有让家族中人失望过,甚至是君家的楷模。可偏偏这件事上,瑶光不该如此这样的,天璇不解妹妹的想法,而作为哥哥又不易于深问,只好换了平和的语气,淡淡地道:“看样子此人能耐还真是不小,能让我们瑶儿这般挂于心上,冒着违背父亲的意愿和淑女的名节,与他相见,天璇还真是对这位公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天璇哥哥——”瑶光羞愧地低下了头,她怎会听不出天璇话中的意思,只是天璇一向宠爱这位妹妹,在这勾心斗角的官宦人家中,这种同母所生的亲近感更为难得。所以,天璇对瑶光的爱,不同于天权,是纯粹的、清澈的、同根连气的血肉依存。尤其是在两年前她们的母亲去世后,这份保护瑶光的责任,无形地全部落在了天璇肩头。   君天璇低眸看着自己的妹妹满是疼惜,温柔的声音道:“去把他叫出来吧!我只是想更加了解这个人,才能知道我们的胜算有几分。”   “我们……”这无一不证明了瑶光不再是孤军奋战,当然,之前她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个人面对,只是,如果真是君极有意不让沐兮夺冠,那么,这一切对瑶光来说是无人可以依赖的。而如今,有了天璇的这句“我们”,瑶光突然间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都轻了许多。从小就有母亲和哥哥的疼爱,她自然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雨的,这件事似乎已经是她有生以来要独立面对的最大一件事了,她彷徨、她无助,可当天璇出现后,这都像有了依靠。   瑶光的眸色中渐渐明朗起来,视线再次看向天璇的身后,而此时,屏风之前,烛台之后,正立着那位他们口中之人。虽是蓝衣玉带男子打扮,却不失秀气俊朗的外表,英气中透着柔媚,让人有一种不禁赞叹的美感。   天璇顺着瑶光的视线向自己身后看去,四目相对,心中竟有了片刻的恍惚。这不该是男子才有的美艳,面凝脂,唇如樱,神似水,久难忘。只是刹那的失神,天璇便强迫自己恢复了平日的泰然自若。起身上前,手刚刚抱拳,另一面却先发出了声音。   “草民沐兮,拜见璇郡王,刚刚有所失礼,还望璇郡王见谅!”沐兮礼貌地先行施礼。   君天璇抱拳的手势变成了搀扶,面上挂起了一丝笑意,对着眼前之人点头道:“沐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我们瑶儿看上的人选。”天璇的话出于真心,这第一面的相识,沐兮确实给君天璇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虽之前沐兮藏于闺房内,绝不是大丈夫所为之事,但君天璇似乎毫不介意此事,与沐兮攀谈之后,更是对这位准郡马连连称赞。   瑶光坐在一旁,左边哥哥,右边沐兮,头像拨浪鼓似的来回转着,而这两人却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甚欢,只是谈话中尚无一句与此次大赛有关。瑶光听得着急,可是,又插不上半句话。直到西边的天空泛起了红润,一缕斜阳射进了屋内,天璇才在习凌的一次禀告后,意犹未尽地起身准备回府。   “好好待瑶儿。”君天璇离开前只此一句,就完全代表了他对沐兮的认可。也是这一句话,再次让瑶光松下心来。话闭,天璇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房内,身后的习凌对着沐兮轻瞟一眼,眸色虽依旧冷艳,但好似又透着一股看不懂的神情。   很多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似乎不像是后天养成的,更像是天生带来的。那是一种能量,一种与生俱来的能量,是不知不觉间就能让别人喜欢上你的能量。而这种喜欢,不一定是爱人般的喜爱,更多的像是故人间的温存,朋友间的信赖。说她平易近人,似乎成分有过之而不及;说她八面玲珑,又显得过于张扬。总之,沐兮就具有这种能量,从前世就有,无论何时何地,她总能聚集到一批喜欢围在她身边的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宋洋是、林浩也是……而艾瑾若就更不用多说什么了。而来到了这个时空后,短短数日,路岐儿、君瑶光、君天权还有刚刚遇到的君天璇,无一不是从初次见面就对她喜爱有加的人。从前世到今生,虽然齐天或是说沐兮对他们的态度不一,回馈的喜爱程度也是不同,但这似乎却不会影响这些人对沐兮的态度。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种能力偏偏对君极未产生任何作用,还是因为有更强的磁场将君极吸引了过去,或者是君极自带对这种能量的抵抗能力?这都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只是摆在眼前的“选亲大赛”不能被君极所左右。虽然,表面看上去只是君极提出了一个必须执行的“建议”,一切也都像是瑶光自己做主的事情,但实则包含了怎样的安排,布置了怎样的玄妙,只得等待大赛来临的那一天,见招拆招了。   而后的半个月里,天璇几乎每天都会来瑶光这里,有时坐上一会儿便走,有时一待就是半天。这个事情当然很快地就被君极知道了,君极倒是欣慰地一笑,似乎感觉自己的儿子明白了他的用意,替自己去劝劝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婚姻不只是有爱情,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家族中,互助互利才是可靠的婚姻堡垒。   可是,天璇虽是照着父亲的话做着,但是在房中与他对饮聊天之人却不只是瑶光一人。说来也奇怪,原本被瑶光逼着一句诗都背不下来的沐兮,此刻与天璇把酒言欢中,竟不知不觉间记住了许多诗句。当然,这也不全是符合瑶光出题的诗句,更多的是出自君天璇一时兴起之作,诗中虽多是慷慨激昂的一展抱负情怀,但也不乏透出一两句绮丽柔靡的情感。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面上都带上了红润,一向沉稳自若的君天璇,此时聊得兴起,竟与沐兮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一旁的瑶光真是捏着一把汗,生怕醉酒的沐兮哪一句话没说对,再把自己的女子身份说出来。这大梁国郡主招个民间郡马,本就是不太符合世俗观点的事情,要是再来个女郡马的头衔,那还怎个了得,别说让自己的父亲同意这门亲事了,就连眼前已站在自己这边的君天璇,都不可能接受这件事情。   瑶光起身上前,硬生生地要分开这两个人。一是,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毕竟沐兮是女儿身,在瑶光的心中也依然是个女子,虽然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看着他们这样亲密地搭在一起,心中还是会油然升起一丝醋意;二则,瑶光更怕此时会有其他人突然闯入屋内,看到自己还未出嫁就与男子厮混在一起,怕是再没了机会与沐兮长相厮守。   可是,瑶光的力气必定小,费了半天劲都没能让两个人分开一寸。回眸间却余光扫到了立在一旁的习凌,那张终日冷颜的面上,似乎带着一丝……一丝笑意?嗯,对,是笑意!她抿着嘴,强装镇定的笑容里透着旁观者的自如。   瑶光本已移开的眸子,又对上了习凌,习凌迅速地将仅存的一点笑容,全部收回了心里,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习凌,快过来帮忙,这两个人怎可以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瑶光招呼着习凌,想让她过来帮忙,可习凌倒是丝毫未动,依然原样立在一旁,与君天璇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着瑶光淡淡地语气回道:“瑶光郡主,璇郡王和沐公子都是男子,这样好像也并无不可,何必去扫他们的雅兴呢?”   瑶光一愣,兴许是没想到习凌会反驳自己,视线撇过去,却看到了习凌嘴角刚刚勾起的一丝得意笑容。“她笑什么?难道是在已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我的笑话?”瑶光越想越不解,想要开口问,可是,此时冷颜早替换了笑意,“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这习凌可是从来没笑过的,嗯!一定是自己眼花了……”瑶光使劲摇了摇头,重新睁开眼睛时,相信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有了君天璇的加入,沐兮确实增进不少,就在她得到了瑶光还算满意的笑容后,也迎来了“选亲大赛”的第一场——文试。   “放我出去!今天是我瑶妹的大日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去?”君天权叫喊着,被五、六名壮汉强行关进了竹林的茅屋中。   在门被从外面锁上的那一刻,其中一名看似领头的壮汉,对着屋内的君天权恭敬道:“权郡王,您也别为难小的们,这都是相爷的意思。在郡主选郡马的这几日,您还是在这里委屈一下吧!吃的、用的,我们几个都会按时给您送来,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也就这几日而已,待大赛结束后,郡马选定了,小人自然会放了权郡王您的。”   “你们这些人不想活了是吗?我可是堂堂相国之子,大梁国的郡王,你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你们……”君天权在茅屋中暴跳如雷,围着不大的屋子转来转去,心中已是心急如焚,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是赶不上“选亲大赛”了。   送饭不吃、送水不喝,不论屋外人如何规劝,天权都是任由自己的性子发作,不是吼、就是骂!甚者还会把刚刚从窗口送进来的餐食,一股脑儿地扔出去。   看着日头越升越高,在天权百感交集中,心中突兀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瑯町阁内玄妙多   “喂!”君天权立在茅屋中突然大叫起来。门外把手的壮汉隔着窗棂探头望去,“权郡王,您这是怎么了?”   天权也不回答,依然在屋中自言自语地叫道:“喂!你别过来……”一边喊叫,一边往后躲闪,双臂在身前胡乱挥舞着,仿佛有什么人正朝天权走过来。天权一个劲地后退,直到脚跟抵在了床榻退无可退,才一个趔趄跌坐在榻上。   窗外的壮汉们看得目瞪口呆,有的猜测是君天权故意所为,只为了让他们放其出去,也有的说看着不像,恐是撞了邪。纷争中,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时日先帝驾崩时,权郡王不也是中了病,连那般重要的葬礼都没能去参加嘛!也许这次一着急又犯病了也说不定。   屋外的人从怀疑到将信将疑,就连领头那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必定屋内关着的是皇家郡王,虽说是相国的命令,但只不过是人家父子俩闹了点小矛盾,万一这小少爷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罪过还不是他们几个人的,难不成相国还能怪自己不成。   天权此时已半躺在了床榻上,对着空中拳打脚踢间,余光瞟向窗外的人们,心知有戏,此时这表演也就更加卖力起来。堂堂的七尺男儿,竟开始哭天抹泪,哭闹间也不知嘴里说着让谁放了他。好戏越演越激烈,屋外人也开始动摇了,有人提议先进去一人看看情况,万一是真的,也好提早去通报相爷。又有人提议,不如现在就去禀告相爷,恐怕屋内人故意所为趁机逃了。正当领头人准备拿主意时,突听屋内人大叫一声,“爹,孩儿不孝,先走一步了,不能……”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天权掉落在了地上,只看双脚蹬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不好!”那领头人蓦地叫了一声,随即,向屋内跑去,另几名壮汉也随后跟了进去。   “权郡王……权郡王……”所有人都不停地唤着君天权,可却没有半点回应。领头人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探到天权鼻下。片刻后,面色刹时如纸,直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直到身旁的人推了一下领头人问道:“如何?”那人才蓦地回过神来,茫然失措地回道:“没……没气了……”   “什么?不可能吧!”人们都不相信领头人的回答,纷纷伸手去试探,但收回手的同时,也都面色惨白。   “我……我们……要不要去禀报相爷?”其中一人颤抖着声音问道。领头人思量了半响,又蓦地将天权的手腕捧了起来,两只手指搭在了脉搏处,眸子在眼眶中打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领头人,直到看见那人的面色稍恢复了一丝常色,才有人继续问道:“怎么样?”   领头人的手慢慢地松开,拉起了天权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托起了天权的双腿,猛地一用力将天权打横抱了起来,“脉象微弱,也许尚可医救……”说着就往竹园外狂奔,其他人也是一齐跟了出来。   刹州城内,瑯町阁中,此时已是人声鼎沸。不光是刹州城内的达官名仕,就连平头百姓也是掎裳连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甚至动用了城中禁军,把守在瑯町阁内外,维持秩序。   郡主选亲,这还是大梁国开国以来第一回,人们新鲜的同时,更是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想法,一大早便挤进了这瑯町阁内。有些人只为目睹郡主风采,必定君极家唯一未嫁的女儿,早在相传中成了国色天香,仙女一般的人物,可碍于大梁国国法,女子未嫁不得出闺。所以,都未曾见过这位小郡主的真实容貌。还有些人不光是为了一饱眼福,更是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心,要抱美人归。而更多的人,只是来凑个热闹,看看这近一个月以来,刹州城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大赛究竟是个什么阵势。   借着大赛还未开始,先来认识一下大赛的举办地——瑯町阁,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此乃刹州城内众多楼阁庭院中,最为有名的一处地方。乃君极名下,由君天玑暂为打理,平日里看上去只不过是读书人吟诗作对的场所,可内中另有玄机。   却不说可以从这些读书人中寻得一两名良才,就是偶尔来听听他们的策论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是,玄机并不仅仅在此。这是君极名下众多产业之中,并不是最为醒目的一个,但却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看似书院、更像茶楼,实则汇集了天下名仕,更是想要入朝为官之人的必经之地。这样说似乎会使人不解,一个似茶楼的地方,怎会和当官联系起来?要解释这个问题,就要从当今圣上的祖父说起了,也就是君极的父亲,大梁国的开国皇帝。开国之初,人心不稳,为束缚人心,当时的皇帝提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逢推荐入朝为官之人,必先去瑯町阁住上三个月。明则是让新人去听听百姓心声,实则是想通过这三个月此人在茶间酒后的策论中,去品评该人是不是真心归顺皇帝。而做出评判之人,自然就是瑯町阁的当家了,只是当时瑯町阁归皇家所有,代理的官员也是由君姓人员轮流换执。可惜,先帝疑心中,即位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先后谋害了自己的十几名亲兄弟,如今在刹州城内,君姓同辈中,也只剩得君极一人了。所以,瑯町阁自然归在了君极名下。   解释到这里,似乎很多事情就明朗了许多,君极为什么能够坐拥相国之位,为什么朝廷上下官员都对他惟命是从,甚至连当今太后与小皇帝都要看着君极颜色行事,这大部分原因自然归功于瑯町阁主事一职。所有新晋官员必须经过瑯町阁才能入朝为官,说得再简单一点,就是必须经过君极同意,才可以做官。做得谁的官呢?当今圣上的?还是……大家该是心知肚明了,也就不必多说。   但也不是所有官员都经历过瑯町阁的考察,像与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夏霖峰夏大将军便是其中一人,此制度出来之前,他已经是大梁国战功赫赫的将军了,当然不会经历那些事情。更何况他是开国皇帝的拜把兄弟,手下执掌千军万马,谁又敢动他一分一毫。而先帝虽看不惯夏霖峰倚老卖老的态度,但是,边境安定、蛮夷霍乱都得指望这位大将军去摆平。所以,虽然是心有不满,但也都忍了,必定战事上的事夏霖峰无人能及,而且,他常年在外征战,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够打上一回照面。   先帝虽是对夏霖峰包容有加,但是,君极却是早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也许就叫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了他君极,为何还要留着夏霖峰呢?这恐怕是从君极成年以后就有的想法了。   言归正传,将大赛地点了解清楚之后,继续回到今日的瑯町阁“选亲大赛”中。此时,城中各大豪门、府邸的贵公子们早已落座,其中当然也有沐兮,只可惜,她是已平民身份参加,尚没有座位安排。   说来这次“选亲大赛”参与条件还是非常宽松的,只要是五官端正、体格健硕,家中尚无妻妾的男子都可以参加。所以,报名前来的人也是参差不齐。参赛者中,一眼望去还真是什么样貌的都有,明明写得清清楚楚,“五官端正、体格健硕”,而不知道是不是这八个字描述得过于简单了,那些人中且不说英俊的有几人,就连能称得上端正的也过不了半数。再来说“体格健硕”,估计刹州城的人们只当这四个字是没有残疾的意思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还有武试吗?就那样还没有女子强壮的人,也都站到了参赛席中。   瑶光站在二层阁楼上,望着眼下的一片人等,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黯然,想来我一国郡主,竟落地这般田地,如此站在这里,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是自己来选郡马的,还是要落到台下之人鱼肉。   春梅、春兰二人上前搀扶瑶光,躬身说:“相爷已经来了,让郡主您也下去。”瑶光重重地探了一口气,将头上的轻纱落下,随着两名侍女向楼下走去。   “大哥,此时相爷恐怕已经到瑯町阁了,我们要去那里吗?”其中一名壮汉紧跑几步,走到了领头人身边问道。话刚问出口,又转头看了看已被另一名壮汉接过去的君天权,继续问:“我们就这样带着权郡王去,恐是不好吧?”   那领头人也将视线投向仍在昏迷当中的君天权,眉毛紧蹙,思忖了半响后,指了其中两名壮汉道:“你们两个先把权郡王抬去相国府。”又指了指剩下的人,说:“你们跟我来。”   就此路口一行人分道行事,先不说领头人那队要如何与相国禀告此事,只看君天权这头,随他的两名壮汉已是半背半抱地奔出了两个街口。此时,距离天权昏迷大概已有一个时辰了,竹园虽说离着刹州城不远,但毕竟都是靠两条腿行进,比不得快马。而且,君天权虽然没有天枢那般健壮,但好歹也是男儿,又是晕死过去的状态,这样或背或抱他的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如今,终于跑进了刹州城内,脚步也放缓了许多,两个人轮番换着地频率也勤了。一名壮汉才刚准备接过君天权时,蓦地发现君天权睁开了眼睛,吓得那人猛然后退了几步。正背着天权的人却不知发生了何事,侧头想要看过去时,被天权突兀地一掌打在了面上。那人吃疼地用手去抚脸,也忘了背上的人,手一松,天权自然地滑落下来。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刚刚滑落下来的人,竟然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瑶妹,我来给你把把关   天权未等那两个人缓过神来,便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三两下竟然把两名壮汉放倒了。这事当然也不能拖延,一旦人家反应过来,就凭天权那点三脚猫功夫,再想跑就不可能了。天权明白,撒腿便跑进了一旁的小路里。   从小在这刹州城巷子中长大的君天权,任凭谁也不如他清楚这道路,三拐两拐就看不到那两名壮汉的身影了。   而另一面的瑯町阁内已是锣鼓喧嚣,君极坐在高台的正中,身后坐的是君家的三儿一女,徐三先是代表君家感谢了一番到场的各位达官显贵,随即,又是君极的一番寒暄。所有人重新落座后,大赛进入了正题。   因为参赛人数过多,又是良莠不齐,君极临时决意先由瑶光淘汰一部分人下去,而淘汰的标准则是依参赛者的外貌为首选。说起来,还真有点像选美大赛。十人一排,一列一列地从瑶光面前停留、走过,仅凭一面之缘,还真是淘汰下去了不少人。这一方法深得瑶光的意,其实选来选去,淘汰也是随意而为,瑶光心中只有沐兮一人,从沐兮立在瑶光面前的那刻,就已表现得很明显了。面纱后面那张俏丽的脸,目不斜视地望着沐兮,嘴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一排人中的其他九人,也许是沾了沐兮的光,整排人全部通过。   在其他人欢声雀跃的同时,沐兮也对上了那若隐若现的眸子,此时,整个赛场内放佛只剩下了她们两人。但只是片刻的停留,随即,换上了另一排人。瑶光的视线还追随在沐兮的背影中,以至于后一排人还未被瑶光看上一眼,就全排淘汰了。   被淘汰的人心中虽有怨气,但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心中憋着也就算了,谁也不可能于大梁国的相爷作对。君极泰然自若地坐在台上,看着这近似闹剧的一出,竟也全然当做无事般,依然是笑容可掬地望着场内。即使是看到了沐兮被留下来了,表情也是丝毫未变。   “选美”还再继续,自从沐兮退下场后,瑶光更是没了精神,一排中也只好歹点了一两个留下,应付差事罢了。不光瑶光如此,就连君极身后的那三位公子也显出了倦意,天玑先是找了个借口说钱庄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处理一下,便草草地离开了座位。随即,是天枢站起了身,可当天枢刚刚起身时,一名士卒跑了过来,与天枢身旁抚耳说了些什么,才从天枢无精打采的面上看到了一丝异样。   “你说的可是真的?”天枢再次向那名士卒确认了一遍。随着,士卒又一次的肯定回答,天枢方才摆手告退了那人,径直一个人凑到了君极身旁。   “父亲!”天枢躬身行礼,一副严肃的神情使得君极的面上也多了一丝谨慎。   “何事?”   天枢又前走了几步,同样的姿势俯身贴耳道:“刚士卒来禀告,说天权在竹林中又发病了。”   “什么?”君极大惊,这一句来得突兀,一下子也惊到了一旁的天璇。天璇视线撇向这边,许是一向的沉着冷静惯了,天璇只是静待后语,却未上前探问。   天枢抬眸看看左右,又在君极耳边低语道:“先由两名士卒抬回府中了,前来报信之人还在等着您回话。”   “他发病?”君极似是不太相信,“之前大葬礼期间他那也不是真发病,如今又是哪儿来的病?”天枢蓦地一怔,诧异地看着君极,问道:“天权没病?那他……”   “嗯!他那些小伎俩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老夫。如今看来许是又要生事端。”君极顿了顿,继续对着君天枢道,“你派个人回府去探探究竟,如是真病了,就去宫中叫太医过来给他诊脉。如是装出来的,立即把他给我潜回竹林去,别给我在这儿惹出事来。”   天枢领命,随即,转身就要差人去办。君极又突然叫住了天枢,嘱咐道:“大赛这几日一定给我把他看管好了,出了什么事,我君极可是跟他丢不起这个脸。”   君天枢点点头,径自退了下去。   天枢走了、天玑走了,此时,君极身后就只剩得天璇一人,瑶光仍在另一边随意挑着可以进入下一场的人选,天璇眸光略过那一边,未几,视线收回的同时眸底出现了一抹黯然。   若不是生在同一家中,若不是同父的命运,或许天权也是瑶光不错的选择。虽然,天权表面上有着放荡不羁的一面,但对待瑶光自小也是专情的,这些天璇都是看在眼中的。从小三人一起长大,天权对瑶光的爱护绝不亚于这位亲哥哥,只是这份爱中,又多了一份不该有的男女之情。天璇略长他俩一些,自是看得懂天权的用意,话里话外总是想点醒天权,可无奈,不知是话的分量轻了,还是天权有意不往心里去,总之,在年纪增长的同时,这份情爱也在天权的心中滋生成长。甚至到后来被君极发现,将天权逐出府中,差一点连他的郡王头衔都被剥夺,还好天璇求情才保住这份挂名的官职。但是,人虽是出了府,心好似更近了,隔三差五便往府中跑,君极不在时,就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君极在时,被沐兮称作“狗洞”的小门便成了这位权郡王的便利。久而久之,这似乎是府内上下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不知另一面的瑶光是装着不懂,还是真心只当天权是哥哥般的照顾自己,她对天权的这份情却显得全然不解,依然像小时候般缠着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哥哥。   而这位小郡王如今逃脱了壮汉的看管,依着小路已是跑到了这瑯町阁外。眼瞅着离他心中的瑶妹近在咫尺了,可是,就现在这身装扮闯进去,估计一层还没突破,就先被自己父亲的人抓了起来。天权踌躇之际,蓦地觉得自己有一丝可笑,十多年的追随、疼爱,难道如今真是要帮她择一郡马?那自己呢?他为了瑶光与父亲仇视有加,他为了瑶光不去听从父亲任何的婚姻安排,他为了瑶光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从而仕途黯淡一片,他为了瑶光至今妻妾未娶。可是,他毕竟是瑶光同父异母的哥哥,虽是心中有着这份情爱,可又能如何呢?一时间的茫然,天权的眼眶竟然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此时绝不是想这些事的好时候,既然来了,那就该依着自己的想法站到妹妹的身边去,不管那人如何,既然是妹妹所选之人,他君天权定会鼎力相助。   “瑶妹,我来了……”天权随即拽过了一人,两个铜钱便使得这人喜笑颜开地与天权换了衣服。那人美滋滋地审视这身华贵的衣袍时,天权已经掩面钻进了人群中。   大赛的第一场似乎已经接近尾声了,眼看着被选出的人中现已不过五十人,天璇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可他为何而笑呢?为了他那酒后称兄道弟的沐兮吗?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情?   在一声锣鼓后,第一场的“选美”结束了,有些人洋洋自得地站在参赛席中,而更多的人则是灰头丧气地退回到观众席中。沐兮似乎一直都还算镇定,除了面对瑶光的那一刻露出的一抹笑意外,面上再无过表情。站在人群中虽是俊颜惹目,但一眼望去,也同旁人一般并无异常,甚至比旁人多了一份坦然。   台上的女子目光又回到了沐兮身上,远望的四目相对,浓情蜜意全部灌输在眸中。君极似是要说什么,侧眼一望,正是看到此幕,眉头一蹙,又顺着瑶光的视线向台下望去。而正是此时,那位已换成百姓打扮的权郡王,竟这般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君极的视线中。   君天权全然不知地继续穿梭在人群中,他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挤到台上与瑶光站在一起选驸马?看似可笑的事情,这位小郡王却一脸严肃地做着。是的,他此时正有此意。既然自己不能做她的郡马,那么,自己就要为她挑选一名爱她、惜她、疼她的好人。只是,这份心意瑶光知道吗?君极知道吗?如果他们知道天权此时的想法,又会如何?君极会放过他吗?必定瑶光若是有了郡马,对天权而言已是该断了那种念头的,这似乎是好事一件。可惜,还未有机会让君极知道天权的真实想法,天枢竟蓦地出现在了天权身旁。   “跟我出去!”低沉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地闪现在天权耳边,待转头的刹那,天枢已抓住了天权的手臂。天权哪里是天枢的对手,虽是挣扎,但也无济于事,天枢毫不费力地将天权一路拽出了人群。   “放开我!”直到远离了人群天权才有机会叫出口来,可眼下幽静的巷子内却只得他们两人。   天枢蓦地一甩手将天权放开的同时推了一个趔趄,傲睨自若地撇了一眼天权,哂笑道:“你小子还是省省力气吧!就凭你妄想从我的手中逃走,我劝你识相的话老老实实地回你那茅屋去,别给我在这生事。”   天权扶着墙立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色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说完,径直就要往外走。   对面的天枢哪儿容得他再回去,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天权的衣襟,手一抖又是一个趔趄将天权伏倒在地。“我说的话,你不信吗?那就试试……”天枢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天权的身边,一只脚刚刚抬起,天权似是觉出了不妙,一个翻滚倒向了另一边,未及天枢落腿,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天枢就是一拳。   拳虽是打了出去,可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这不是别人的手掌,正是天枢那坚硬、厚实的手掌。嘴角勾着轻蔑的笑意,手掌用力捏住了天权的拳头。天权的面容瞬间拧巴在了一起,另一只手抚上了天枢的手掌,嘴上虽不告饶,但身子已顺着用力的方向倾斜下去。   “听到没有?快给我回你那茅屋去!若是不听,就不要怪我这做大哥的不客气了。”天枢的手上又是一用力,这次天权再也没忍住,一声吃痛惨叫出口。   就在此时,煞白的天空中,突兀地冒出了一个人影,动作之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从天枢手中夺过了天权,也不多做停留,只拉着天权向巷子的深处跑去。天枢只是稍一迟疑,便追了上去。   前方二人虽是动作不减,但看得出天权有些拖后腿,速度完全靠着身旁人的拉扯。想来那人也知道若是这样跑下去早晚会被天枢追上,只拉着天权拐进了另一处巷子,一边继续向前跑,一边低声道:“璇郡王让我给你带句话,瑶光郡主的事情他自会协助,还请权郡王早日回竹林歇息,不要再生事端。”   话音刚落,便看得身后跑出来了天枢的身影,那人猛地将天权推向了另一边,自己则转头面向天枢的方向立在原地不动。天权一怔,待看清来者何人时,蓦然明白了什么,转头向前方跑去。   片刻,天枢已来到了那人面前,只是天枢还未看清此人面目时,此人便先动起手来。只是刀光剑影中看得出这人用意并不在于交手,更似像拖延时间,二十几招下来,那人便蓦地收手退到了一边,对着另一面的天枢低声道:“他已回竹林,还请枢郡王手下留情。”   那人声音虽是有特意的掩饰,但天枢仍是觉得有一丝熟悉,对着那人便大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管我君天枢的事!”   那人也不作回答,蓦然转身飞速地从巷子另一边跑走了,天枢看着那人远走的背影,迟疑了半响,才缓缓地转身向瑯町阁的方向走去。      ☆、非君不嫁   今日大赛似已接近尾声,瑶光此时已回到了楼上,君极也离开了赛场,不知是又回了宫中议事,还是被刚刚在场的某位朝中官员请去了府中做客。总之,此时只看得天璇一人仍坐在台中,看着徐三正在指挥士卒分散人群,直到一名绿衣女子飘飘然走到了天璇身旁,天璇才缓缓站起身来,迎着那位女子走了过去。   “习凌,事情办得如何?”天璇左右望了一圈,看四下无人,方对着女子低声问道。   习凌躬身行礼,调整了下气息,恭敬回道:“回璇郡王,话已带到,他应该是回去了。”   天璇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眸间看到了习凌额角的细汗,男子自然地抬手抚上,习凌却是蓦地向后退了两步,柳眉微微蹙起,抱拳俯身。   天璇看着女子的一系列动作,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仍是面容温和地对着女子笑了笑,“怎么了?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习凌犹豫了一下,方徐徐道:“我赶上权郡王时,正巧看到……看到枢郡王他……”   “他怎么了?”天璇上前一步,紧张的问道。   “他像是对权郡王不太礼貌……只是我到的时候尚好阻止了他。”习凌话闭挑眸望着天璇。   天璇蓦然神色一怔,似是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了不远处天枢的身影闪过。视线只在那个方位停留了一刹那,收回的同时,对着习凌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不用跟着我了,养足精神,明天还需你协助我完成那件事。”   “遵命!”女子言简意赅地回答后,转身时也同样看到了天枢,蓦地一蹙眉,又转回身从天枢出现的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天璇看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内,才收回了眼眸,不经意间抬眼望去,竟看到瑶光立于二楼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某处,天璇顺着瑶光的视线看过去,那大概是瑯町阁院落大门的方向,而在一众离开的人群中,只有一人立于某一处,于所有人的视线相反。天璇低眸思忖了片刻,轻呼了一口气,提步朝着楼上走去。   古色的房间内,镂空的雕花窗棂前,一女子白衣裹身,薄施粉黛,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间露出一抹娇嫩的笑容。   “瑶儿——”天璇推开了那扇门,温和的声音唤醒了自己的妹妹。瑶光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对着天璇莞尔道:“天璇哥哥还没回去哦!”   男子缓步走进了屋内,同瑶光面对面地立于窗前,眸光轻轻地扫过窗外,轻语道:“我来叫瑶儿一同回府。”   瑶光似有犹豫,微蹙的眉睫,眸光流转,“天璇哥哥,瑶儿恐是要再等一下才能回去。”   “哦?”天璇诧异道,“瑶儿还有何未办妥之事?哥哥帮你去做。”   “我……”瑶光踌躇中,欲言又止。只是,不经意间视线又瞟了一眼窗外。   天璇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窗外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对着瑶光温和道:“走吧!和我回去吧!你会看到你想见的人的……”   “哥哥……”瑶光蓦地看向天璇,似是不解天璇话中的意思,可是,看到天璇对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后,瑶光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面上,也同样露出了一抹笑容。   繁华喧嚣的街市上,两边屋宇鳞次栉比,瑶光时不时地掀起窗幔的一角,看似随意地向外张望,心中却是多了一份焦虑。坐在对面的天璇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妹妹,像是唤起她的注意,又更像是一种安慰。   “瑶儿,哥哥想问你一件事。”天璇温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份审视。   瑶光视线转回了马车内,诧异的眸色对上了天璇的目光。“哥哥,你问。”   “瑶儿对那沐公子可是两情相悦?”   瑶光害羞的面上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确定,对着天璇点点头,斩钉截铁道:“瑶儿非沐兮不嫁。”瑶光并未顺着天璇的话称呼沐公子,因为她深知沐兮的女儿身,而是将这一称呼改成了沐兮的名讳,一个小小的变动,从中似包含了瑶光对此人的执拗与坚定。   “呵呵,我们瑶儿真是长大了,能够这般清楚自己的想法了,比我这做哥哥的都强。”天璇的眸色虽是笑着,可怎样看这笑容中都像透着一股无奈。   “哥哥说笑了,瑶儿只是真的……”女子抿了抿嘴,面颊越发红润的道,“真的想和沐公子在一起。”   天璇点点头,对着妹妹会心一笑。心中也对明天自己要做之事,更多了几分坚持。   瑶光看着天璇的眸子似是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着什么心事,心中思忖了半响,方才缓缓问道:“哥哥,今日怎么没见习凌姐姐陪在你身旁?”   天璇听到瑶光这样一问,蓦地一怔,随即,又放缓了眸色,莞尔道:“我差她去办事了。”   “哦!”瑶光顿了顿,似是在思量着如何将想问的话说出口,半响,又问道:“天璇哥哥,你迟迟不肯娶正室可是为了……”   “瑶儿——”未等瑶光说完,天璇少见地打断了妹妹的话语,岔开话题,继续道,“相国府快到了,瑶儿自己先回房中,你想见之人,哥哥等下会让你见到。”   闻听此言,瑶光眸色一亮,刚刚未说完的话也不再继续了,只对着天璇笑着点点头。   马车直行进了相国府,天璇一人立于府门前,被瑶光刚刚那样的一问,心中竟又起了波澜。压于心底太久的事了,只是无人提起罢了,但并不等于它未存在过。只是,那女子太过于执着,而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恐怕也是无足轻重。天璇想到此,眸色不由得又暗下了几分,只是木然地向相国府的侧面走去。   未过多久,天璇果然未失言,带着沐兮来到了瑶光房前,这次当然是正大光明地从前门走进来的。一是,因为瑶光房后的那扇小门,也就只有天权和沐兮知道。二是,虽说是正大光明,但也是让沐兮乔装成天璇的侍从带进来的。   当瑶光看到天璇身后那人缓缓地抬起头,俊秀的面庞显露在自己眼前时,瑶光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之情了。其实算来也就只有两日未见,可是,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真真切切地体现在了她的心中。   瑶光想要扑进沐兮的怀中,可无奈自己的哥哥还在面前,只是含情脉脉的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虽未有行动,面上却见绯红。   而天璇身后之人倒是自如许多,瞅着面前娇羞的女子,心中是一样的想念。上前两步凑到了天璇身边,扯起一侧嘴角,问道:“天璇兄,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吗?”   “哦?”天璇似还未懂沐兮话意,可看向沐兮眼神的时候,就已全然明了。沐兮此时也是目不斜视地望着瑶光,与瑶光四目相对间满是温情。此刻,三人的房间内,只有天璇像是多余的一人。天璇虽看懂了眼前,却是不理会沐兮的意会,只装傻地问道:“天璇有说过此话吗?我今日应该是无事要做的。”   “天璇——”天璇刚走到房中木凳前欲坐下,就被沐兮一把拉扯了起来。   “做甚?”天璇嘴角含笑,故意问道,“难不成我来瑶儿这里还不能坐一会儿了?”   沐兮也不听天璇的话,只拉着他向门外走,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回你自己府中坐,不是更舒服,躺着都没有人管你……”   “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看我下次再帮你的……”天璇看似不喜的话语中,却被面上的笑容所背叛。他此时怎会不知这两人的情意,怎会不懂沐兮的用意,也只是故意逗着两个人玩,谁想才刚开逗,这人就急不可耐起来,“罢了罢了,我走还不是……”天璇笑盈盈地在沐兮的推搡间退出了瑶光的房间。   房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屋内便只剩得瑶光与沐兮两个人了,此时,再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两人的情感倾泻,深情的拥抱似乎已无法满足两人此时的想念,一步步地退后,直到沐兮一把抱起了瑶光退进了屏风后。纱幔放下,沐兮还未来得及褪去赶来时额角留下的汗水,就已将薄唇落在了瑶光的脖颈间。轻柔的舔舐,一处处的吸吮,在滑嫩的肌肤上游弋。几层薄衫随着沐兮指尖的撩拨褪下,床榻上的瑶光原本就面含红润的脸颊,此时,更多了几分绯色,拉过了内侧的被子,不住地向自己的身上裹去。沐兮只是清浅地笑着,笑容中满是宠溺,温柔地动作从瑶光的手中取过了被子,沿着自己的身子覆了上去。被子下是沐兮,沐兮下是瑶光,温柔还在继续,暖意流淌在床榻之中。   待窗外换上了暮色,沐兮才缓缓地从睡梦中醒来,眼前是瑶光酣然的睡容,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着,漂亮的睫毛在月色下淡扫了一丝阴影。睡前脸颊的红润此时还未褪尽,含羞中带着娇容,让沐兮忍不住又将柔软的薄唇凑了上去。可还只是刚刚地一个碰触,近在咫尺的女子蓦地颤动了一下,待沐兮想要继续时,女子已然翻身到了另一面。沐兮怎肯放过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一撑身子,随之压在了瑶光身上。女子这才缓缓地睁开睡眼,眸子中虽也是留恋这份温存,但却似多添了一丝顾忌之意。   “怎么了?累了?”沐兮拨开了挡在瑶光面前的碎发,柔和地声音问道。   身下人摇了摇头,一吻轻轻地落在了沐兮唇上,但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触,随即,分开地同时,回道:“明天才是大赛的真正开始,你需要养精蓄锐,不能这样……操劳……”   “哈哈……”沐兮展颜一笑,翻身倒在了瑶光身旁,与身边人肩并肩地平躺在温床上,继续道,“好呀!那就等我夺了头筹再来吃你……”   瑶光抿了嘴,含羞带怯的面上怎是一词红润所能包含,头扎进了沐兮的怀中,娇声骂着她坏的同时,心中又是无比期盼着那一刻的尘埃落定。   第二日的阳光刚刚崭露头角,沐兮便在瑶光额头上落下一吻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那满是温情的软塌。只有此时窗外那条小路是无人看守的,这一点沐兮早在几天前就已摸透,轻车熟路地跃窗而出,小门前助跑提气,一跃而起,踏墙翻身,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直到稳稳地落在院墙外时,沐兮才回头望了一眼那阻隔在她与瑶光之间的高墙。心中有留恋,更是有着期盼,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沿着墙外的小路向瑯町阁的走去。      ☆、记忆去哪儿了   第二日的比赛虽是参赛者减了不少,但是,一眼望去瑯町阁内仍是人山人海。可见,郡主选亲在这刹州城内,真是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君极带着此次大赛的主角瑶光郡主是最后一个到达现场的,刚一落座,小郡主的视线就向参赛者的人群中寻去。目标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沐兮。也只是片刻的寻找,便于沐兮四目相对。此时,嘴角的一抹倾笑,隔着轻纱的遮挡,也只有沐兮才能感受得到。   徐三在台上说着今日的比赛规则,而君极的身后除了瑶光之外,只有天璇一人。天玑依然是已打理生意为由没来参观赛事。瑶光的选亲,天玑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无非是又一个妹妹要嫁出去,好像已是习以为常,本就关系一般,而嫁出去后就像泼出去的水,更是不会有多的联系了。所以,昨天露了一面已是给足了最大的面子。   规则说好,徐三躬身邀请瑶光上台,台面上已布置好笔墨纸砚,提笔蘸墨,行如流水般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落笔时,徐三走到台前,神情突兀地一怔,抬眸看向了自家郡主,似是要开口问些什么,又像有些难以启齿。踌躇间,瑶光转身欲坐回位置上时,徐三方低声问道:“郡主,您确定是这个题目?”   也看不到此时瑶光的表情,只是隔着纱幔点了点头,毫无犹豫地走去了座位处。   拿在手中的纸张,徐三满目为难。兴许是他的这副表情被台下的人看入了眼中,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纸上的内容。君极的眼眸也是好奇地投了过来,正好对上了徐三似有顾虑的神色,可想要问个究竟,却无奈不方便如此。回头望向瑶光,瑶光确实一脸的平静,若无其事地望着台下的人们。君极微微一蹙眉,收回了视线,对着徐三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   徐三缓步上前,站到了正中的位置,面上似也恢复了往常,未等开口,台下就已安静了下来。整个场中此时心中最坦然的恐怕只有瑶光和沐兮两人了,可是,沐兮却不似那么平静,紧锁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不该如此的,纸上的内容她该早是知道的,就连应对的答案,都是准备了不止一个,但此时她又是怎了?六神无主的神色,流光微转,时而看向台上的瑶光,时而转向周遭的人群。   徐三看向台下,一副笑脸迎上,不用再看纸上的内容,只是又一次的平静了心绪后,对着台下的人群道:“今日文试的题目是——求爱!”此话一出,毫无意外地换来了台下的一片哗然。如此露骨的词汇,怎样也不该从这深闺之中的郡主口中说出。人们交头接耳的同时,难免对台上的郡主指指点点。可那张轻纱后的面容未显示半点异样,一同往常的静观台下,只是她身前所坐之人,骤然面上变了颜色,不去看身后的出题之人,只将目光投向了台中央的徐三。轻咳了一声,不光是徐三意会到了自己主子的用意,台下也顿时安静了下来。与徐三一阵神色交流后,徐三心领神会地将视线转回了台下,面带微笑继续道:“各位,既然今日是郡主选亲之日,那么此题倒是正为适合。所以,就已‘求爱’为题,请各位公子们在一炷香之内将自己所作诗词拿到台前,并大声朗读出来……”   想必,参赛的各位公子们也是做了准备来的,可是当题目报出来时,各个面上都显出了慌乱。这题看似不难,舞象之年谁都憧憬过爱情中的风花雪月,不免感怀过深留下诗句。可如今却不同,那些诗多是有些露骨的词句,谁又敢堂而皇之的念出来冒犯郡主?   在众多张皇失措的公子中,沐兮竟也是身列其中,这倒是引来了台上瑶光的注意。纸张放在每位公子的面前,多是提笔踌躇状,半炷香已燃尽,台下也是无一人写出。   题目沐兮当然并不陌生,依然是多日前沐兮与瑶光商量出来的那个题目,还清晰记得当时,瑶光想以冬日的雪为题,而沐兮则是半开玩笑地说她,选郡马当然得选个会说情话哄她的。两个人说来说去,最后决定了已此为题。瑶光当时也是觉得过于露骨,而沐兮则说,越是这样的题目,越是可以给其他的参赛人员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题目,当然也不会有所准备,这样就能大大的降低诗词的质量了。瑶光听沐兮如此说来,也觉得不无道理,最终也就用了这一题目。   而此时,瑶光更是不解沐兮怎会这般为难的面容,可谁又知沐兮当看到笔墨纸砚摆到自己面前时,脑袋中早已是一片空白,像年少上学时,每逢考试沐兮都是这般紧张,而紧张的结果就是忘记了之前复习过的所有东西。所以,每次考试的成绩也都是极为不理想的。   可是,今日万万不该来的事,竟还是来了。面对摆在眼前的纸笔,提笔、放下、再提笔……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纸上终究还是为落下一字。而在包括沐兮之内,所有人都犹豫不决的同时,参赛的人群中蓦然走出了一名男子。   男子健硕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一袭青衣,外罩软烟罗轻纱,看似大梁国人的装扮,可是,五官长相却不似大梁国之人。只看他大步跨上了台,立于徐三身旁,不仅趁得徐三矮小了许多,更是未知会徐三就开始自报家门。   “在下完颜沧绾,途径刹州城,正好赶上郡主选亲,就来凑凑热闹了。”话音刚落,身旁的徐三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又听得此人再次开口,这次不再有多余的话,而是朗朗将自己所作的诗读了出来。语闭,台下一阵窃窃私语,有人觉得诗写得不错,既不算太过露骨,又表达了题目所含之意。而有的人觉得此诗做得不够工整,还待考虑。总之,这位完颜沧绾算是给其他参赛者开了先河,许多人都依着这首诗的尺度纷纷落笔写下自己的诗句。未过多久,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上台读自己所作的诗了。   眼看着台上那一炷香将要燃尽,而留在台下作诗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沐兮心中已是焦急万分,额头渗出了汗水,低落在了纸上,抬手擦拭时,竟是忘记了自己手中的毛笔,一不小心脸上落下了黑黑的一道墨迹。真是越急越出乱子,在脸上胡乱地抹擦,谁知墨迹混着汗水竟然弄污了半张脸,“这可如何是好?”正当沐兮情急之时,春梅走到了沐兮身旁,稍一躬身,也不说话只将一条纸质手帕递到了沐兮面前,便转身走了出去。   沐兮一时呆愣,看到了一角上赫然绣着一个“瑶”字,才缓过神来,拿起手帕的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台上所坐之人。一脸的憨笑,似是不好意思,又像是撒娇般的感谢,瑶光也是回已微笑,只是轻纱遮住了脸,不知台下的沐兮有没有看到。   这样的小动作倒是让君极察觉到了,面上虽是不显,心中却似是不快,对着徐三摆了摆手,召唤其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只见徐三点了点头,又走回了台中。对着台下的人们大声道:“时辰将尽,请还没有上台吟诗的公子,尽快上来,不然带香烧尽后,就只当弃权了。”   沐兮心中只知不好,脑袋中飞快地思索着,虽是对古诗词一窍不通,但是,前世上学时为了追求校花还是绞尽脑汁过一番,急中生智间,只想到了那一首诗,唯一一首切题且可以背下来的诗词,曾经用过多次,虽不是次次好使,而且也不知这个时空的人们有没有读过此诗,不过,现在只能碰碰运气了。沐兮想着,便提笔将那首自年少时就熟烂于心的诗句写了下来。   诗句刚刚写好,纸上的字迹虽是委实不敢恭维,而且也全是简体字,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手托着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纸张,昂首挺胸地走向了台前。先是对着君极所坐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又转身对着徐三稍一颔首,继而将写满诗句的纸张呈于了自己眼前,对着台下之人,大声朗读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话音落下,全场安静了片刻后,才渐次响起了叫好声,可在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中,也不乏可以清晰听到一些人对此诗的批判之声,无碍于就是嫌这诗句写得过于露骨,不过,好诗终归是好诗,一阵的喧哗后,还是被赞美声取代了。旋即,沐兮的面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一口气松下,尽快将手中的纸叠了起来,像是生怕一旁的徐三看她的“墨宝”,其实,说来,徐三也不一定能够认出几个简体字来才是真。   诗卷放下,沐兮在人们赞赏的目光中走下了台。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在台下这一群人中,早已有一双冷冽而又满含惊讶的眸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沐兮站回了刚刚的位置上,抬眸看向瑶光时,心中已知这首自己曾用来追求过无数女孩的诗词,此时,也俘获了台上郡主的芳心。   随着,沐兮的诗词朗读后,那炷香也已燃尽。依照规则,郡主将从这些人的诗词中选中20位候选人,参与下一场的武试。不用说,沐兮的诗词当然会在其中,而当瑶光想要将那位完颜沧绾的诗淘汰的时候,君极突然插口道:“瑶儿,我觉得这人写的诗还是不错的,此人一看又是骁勇善战之人,能有这样的才气实属不易,依我看不如留下来,再看看他后面的表现吧!”   瑶光本也是对其他19名入选诗词随意地挑选,听父亲这样说,虽觉得对自己来说没什么意义,但也不好驳了父亲的面子,只顺了君极的意答应了,将那诗卷重新放回了候选人的那边。   这一日在天璇看来似乎过得都很顺利,他从中安排的事情,也仍在掌控之内。虽然,看出了赛中沐兮出了一丝异常,但也是安然度过了。所以,今日的赛事才刚刚结束,天璇便告辞了父亲与妹妹先行离开了赛场。   只是,临行前天璇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父亲,今日大哥怎么没来观看赛事?”君极也未加思索,直接答道:“他今日去城外招兵了,再过几日便要与夏霖峰一同出征了。”   天璇只一点头,便告辞了君极,离开了瑯町阁,此时,瑯町阁外一身绿衣打扮的女子,已在马车前等候。天璇缓步上前,莞尔道:“习凌,今天辛苦你了。”      ☆、君极的准女婿   平静的相国府内,一切一如往常,暮色下一道黑影,不用多加思索就知道那黑影一定是奔向瑶光房间的。果不其然,门外侍卫一个不留神,那黑影便顺着窗户翻进了屋内。   “你倒是越发顺手了,不知以后走起正门来会不会不习惯哦?”屏风后的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对着刚刚闯进来的人调侃道。   那人也不做回答,漫不经心地像是进了自家屋内,不急不忙地反手锁好了窗棂,一边缓步向内间走着,一边道:“瑶儿,以后你得有锁窗户的习惯才行呀!不然我要是不在家,进来了坏人可如何是好!”   “哈哈……”屋内传出一声开怀笑声,随后,屏风后走出了一名女子,“说起坏来,谁还有我家沐儿坏?再说了,你不回来,是要去哪里?”   沐兮上前抱住了瑶光的纤腰,往怀里一拥,回答道:“我能去哪里?只是说万一嘛!”   瑶光抿唇依附在爱人怀中,静静地享受此时的温存。片刻,沐兮突然想到什么,稍稍地俯下头,目光凑到了瑶光面前,娇嗔道:“你刚那话什么意思?我哪里坏了?”   怀中人微闭的双眸下是那忍不住地笑意,也不解释,只将手臂抱紧了沐兮。   “喂!快说说我怎么坏了?”沐兮手指在瑶光的腰间骚动着,使得刚刚还是安静的女子,此时在怀中已是不住地扭动。   “别……别闹了……你这……还……还不叫坏嘛……”瑶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把想说的话说完,本想着沐兮该是放过自己了,谁知那“小淫贼”一个俯身,一只手从瑶光的双膝下环过,一用力便把女子横着抱了起来。   “我要让你知道一下什么是坏……”说着便抱着瑶光往床榻方向走去。   这突兀地一抱还真吓到了瑶光,缓过神来时才挣扎着要沐兮放自己下来,身子不停地晃动着,沐兮打横抱起瑶光本就不算省力,被她这一折腾,就越发觉得所抱之人增了不少重量。   “喂!我说你该减减肥咯!我都快抱不动你了。”可算是安全把这小美人放到了床上,深呼了一口气,感叹道。   瑶光撇了一眼眼前的沐兮,辩解道:“就这样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躺着能不胖嘛!”   “哦?”沐兮闻听此言,蓦地瞪大了眼睛,嘴角勾着一丝坏笑,继续说:“你不乐意这样……躺着吗?我看可不像哦!”那声“躺着”听起来总觉得和其他的词语调不大一样,也不知此时瑶光有没有听懂,只是在下一秒,沐兮已压在了瑶光身上。   月朗星稀下,夜色柔美而迷人,正如这屋内的此刻,但这只是这座大宅内的一角。同样的月色下,同样的宅院内,前院某间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你今日似是太冒险了,为何偏要第一个交卷?”君极倚靠在窗边的软塌上,微眯着双眸对着塌下所坐之人问道。   “相爷,沧绾也不想冒险,只是看着那些呆人都写不出一个字,沧绾有些着急了,所以,就……”完颜沧绾打量着君极的表情,心中盘算着他此时的心情,又继续道,“沧绾下一场一定不会这样冒然了,还请相爷放心。”   君极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后,不疾不徐地道:“不要太过显山露水了,你现在虽换了装扮,但要是有军中熟识你的人看到,恐还是会认出你的,还是谨慎些好。”   “沧绾知道了。”男子拱手恭敬地回道。   “嗯!”君极顿了顿,继续说,“瑶儿现也是随意之选,你明日只要不落下便可,剩下的一切事宜我自有安排。”   “是的,相爷。”完颜沧绾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似有疑虑,但又耐不住想要得到确定的答案。微微抬起头,眸子再次看向软塌上的君极时,试探性地语气问道,“相爷,听说夏霖峰要去镇压锡盟国了?”   话音刚落,君极缓缓地睁开了眼眸,似是打量了一番塌下之人后,才徐徐问道:“你是从何而知的?”   被这样的一问,男子面上似带上了些紧张,必定这种敏感的话题,此时似乎不该提出,可是,既然已说出来了,也只好继续说下去了。只停顿了刹那,便对着君极实话实说道:“沧绾也是前几日和军中一名副将喝酒时听说的,似是锡盟国又开始进攻了……”   君极蓦地又闭上了双眸,点了点头,回道:“嗯!一帮蛮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是!”完颜沧绾上前探了探身子,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道,“我爹就是个老顽固,事事都不知变通,身旁放着大梁国这么个大靠山,竟还要固守着那片颗粒不收的荒野之地。若是相爷此次能助沧绾成功,沧绾日后一定只为相爷一人效力。”   “哈哈哈……”房间内瞬间响起了一阵笑声,随即,是君极似带得意的声音,“以后你做了我君极的女婿,我还怕你不为我效力不成?!”   “是!是!小婿叩见丈人。”完颜沧绾适时地起身,单膝跪地对着塌上的君极便是一拜。这一拜更是使得君极芳心大悦,微眯的眸子勾起了一道弧线,笑语盈盈道:“不过今日还真是没想到,你这粗莽之人还是有些文采的。”   “相爷过奖了,这也是我爹请来的汉人师傅教授的。”看着眼前君极的神情,完颜沧绾似是松了口气,想来多日的讨好,还是让这位准丈人开怀不少,这也不枉费自己千里迢迢赶来投奔。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你也回去吧!那夏霖峰镇压锡盟国之事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军中有天枢在,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是的,相爷,那小婿就先行告退了。”在君极对着完颜沧绾摆了摆手后,完颜沧绾正欲起身,蓦地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又问道,“对了,相爷,小婿还有一事不明。”   “说。”   “那个今日最后一个交卷的公子,您可知他的底细?”   君极微睁开眼眸,心中思忖了半响后,对着完颜沧绾回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叫沐兮的人?”   “沐——兮——”完颜沧绾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还接受不了这个名字,还是想将这名字记得更深刻些。心中思忖的同时,对面的人又开口道:“他虽是你此次大赛最不利的对手,但也无需太过在意,此人似只是一个外乡人,在城内也无靠山。”   “哦,那沧绾知道了。”完颜沧绾听了君极的这一番话,似是将从看到沐兮上台后就开始有的不安情绪,放松了一些,再次告别了君极退出房间。   “应该是我看错了,长相相似的人也不乏会有的,再说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完颜沧绾在心中盘算着,身后随即传来了徐三送客的声音,“那完颜公子,小人就送您到这儿了,您好走。”   声音虽不大,却将完颜沧绾的思虑拉回了现实,转身有些僵硬的笑容对着徐三颔首道:“好好,不劳三爷送了。”   徐三替完颜沧绾拉过了已停在府门口的马匹,缰绳递到沧绾手中,沧绾接过缰绳,迟疑了片刻,问道:“沧绾还有一事想问过三爷。”   “您说。”   完颜沧绾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后,才开口问道:“不知三爷您可看到了那位沐兮沐公子的诗卷?”   徐三似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话,怔了一怔后,点了点头,“郡主看卷时,小的在旁边倒是有看到,完颜公子,这是……”   完颜沧绾展颜一笑,对着徐三装作不在意地样子,继续问道:“只看那沐公子生得相貌堂堂,都说字如其人,想来沐公子的字迹也是这大赛中数一数二的吧?”   “您不提便罢了,这一提徐三还真是印象深刻了,也不知我们郡主看上那位沐公子哪里好了,那字迹怕是连我徐三都不如。”   “三爷您说笑了吧!沐公子那诗沧绾可是听到了,绝对是佳作,字应该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吧!”   徐三瑶瑶头,冷笑一声,“说不好那首诗也不一定是他本人所作呢!”   “哦?”完颜沧绾蓦地将视线投向徐三,惊疑道。   徐三一抿嘴,似是觉得自己说多了话,忙用笑脸掩住自己的心虚,又再次送别了完颜沧绾。   骑上高马的沧绾,对着徐三摆了摆手,一拉缰绳向街市行去。夜色昏暗,虽是掩盖了不少繁华景象,却掩盖不住沧绾此时嘴角的一抹笑容。“哈哈!果然是我认错了,那人的字又怎会差到如此……”   又是一日艳阳高照,锣鼓声声中总让人有一种节日的感觉,可是,此时不是节日却胜似节日。今日的比赛不再是在瑯町阁内,而是移步到了刹州城外的悬崖峭壁前,这里似乎离着君天权的竹林不远,可惜,那位小公子此时只能被困与茅屋之内。不过,自从有了那日习凌对其说的一番话后,天权倒是安分了不少,只是会不停地向看守人员打听大赛的事情。   今日的瑶光仍是轻纱拂面,与天璇一起跟在君极的身后。立于高山峻岭前,小郡主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触目惊心,开始后悔这场赛事安排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心沐兮的安危。这样的峭壁别说沐兮这样的女子,就算是武功高深之人怕也是难于爬上去的吧!可是,现在开始后悔也是为之晚矣!   目光在参赛者中搜寻到了沐兮,担忧的神情只看到沐兮正在做着赛前的准备。瑶光此时恨自己可又无可奈何,必定这也是沐兮自己所选,眸色幽深地低垂下了头,竟被身旁的天璇敏感地发现。天璇饱含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在瑶光的肩头拍了拍,抬眸的瞬间望见了哥哥温和且带着安慰的眸色,故作松心地对着哥哥笑了笑,又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赛场内。      ☆、武试   二十名参赛公子中,数来数去走入场内的却仅剩十一位,不知那九位自动离开的公子,是对面前的高耸岩壁心生胆怯,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瑶光对这样的结果到还算满意,必定对她与沐兮而言,参赛者越少越好,竞争从而也就少了。此场比赛不比前两场,决定权虽说还在瑶光手中,但也不在瑶光手中。前两场比赛只要沐兮差得不多即可,必定是依着瑶光的判定标准选出来的获胜者。而今日这一场排名完全展露在了场内人的眼中,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事,谁是第一个爬到山顶的人,自然也就是第一名,这第一名当之无愧便是瑶光郡主日后的郡马了。   “真不该把武试放到这最后的一场……”瑶光心中有了悔意,可细想来这赛事的安排却是自己父亲敲定的,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走到这一场时似乎才觉出了有所蹊跷,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斜前方的君极,却看得他与徐三正在嘀咕着什么,此时还未开赛,赛场上仍是一片喧闹,再加上君极紧贴着徐三,说话声音很小,瑶光也只能看到徐三在不停地点头,却半句听不到君极的声音。   瑶光看着眼前的状况,心中疑虑更是明显,不禁开始担忧起来。想来父亲也不会如此简单的安排这次比赛,全部由她瑶光一人做主?那为何不一开始就答应了瑶光选定沐兮做郡马的提议,必定算起来在君家沐兮也是瑶光郡主的救命恩人,君极又何必多此一举举办什么“选亲大赛”。而且,出题、裁判还都是只有瑶光一人决定。这看似过于轻浮的做法,果真还是蕴藏了不为人知的计谋。   原本还以为自母亲去世后,父亲真心对自己好的瑶光,如今看清了这些,心中顿时心灰意冷,不想再去看那面上慈爱,内里却只当自己是他盘中棋子的瑶光,头回向了另一面,本想去人群中找寻沐兮的身影,余光中竟扫得自己的哥哥也同自己一样,视线在参赛那十一人中搜索着什么。“莫不是天璇哥哥也在担忧沐兮的安危?”瑶光不得而解,却又看得天璇的眸光片刻游弋后,停留在了某一处。瑶光顺着视线看过去,那里并没有沐兮,却是另一名参赛者,而那名参赛者似是与沐兮身材相仿,纤瘦的身形在其他九名彪形大汉中显得格外娇小。   前两场比赛瑶光根本无心关注其他人,自然也对除沐兮之外的参赛者没有什么太多印象。可是,此人瑶光却觉得眼熟,总感觉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隔着这不近的距离看不清样貌,但举手投足间竟是熟悉的印象。   脑袋中不停地思索着,目光也随即多打量了几番那个人,直到台上的徐三宣布了大赛开始,瑶光才将视线收回,只是还未想到答案。   徐三站在台中央,将一系列的规则讲好后,就看得沐兮一路人从岩壁的侧面走近了山脚下,一行人各自将麻绳紧系于腰间。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防御措施,甚至连镁粉都没有,也更不用提专业的攀岩鞋了。沐兮只将这双一直都觉得不合脚的黑色长靴,又多绑了几道固定在了脚上,两侧添了一层粗皮子,只当自制了一双简陋的登山鞋。   瑶光目光回到了沐兮身上,碰巧的是,此时她却发现刚刚天璇所关注的那个人,攀岩的位置正在沐兮的右侧。瑶光微一蹙眉,看向了天璇,天璇转头对着妹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笑容同平日一样的温暖,只是今时今日看来仿佛又让瑶光多了一份安心。   对着哥哥回笑了一下,又将视线重现放眼岩下,在关注沐兮的同时,又多留意了一下右侧的那个人。而瑶光此时不知道的是,沐兮的另一侧也是一位她该好好记住的人,因为就在前一晚她与沐兮在房中打情骂俏的同时,这个人也同样出现在相国府内,他就是当时在君极房中的完颜沧绾。   一声各就各位,瑶光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纠成了一团。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悬崖峭壁下的沐兮,只是沐兮此时背对着瑶光,没能看到瑶光那焦虑不安的神情。   而同样不安的不只是瑶光一人,坐在她身旁的君天璇也是同样的心情,只是面色比瑶光平静了许多,此时,视线中也再看不出他对某一个人有特意的关注。   一切都看似顺利的比赛,十一人也算是齐头并进,必定这才是刚刚开始。沐兮对于这一项赛事可谓并不陌生,她生前有过太多这样的经历,直到与前世离别的那一刻,也是从这样的场景中消逝的。面前的一切太过熟悉,熟悉得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一夜。只是现在是风和日丽,而当时……沐兮蓦地使劲摇了摇头,似是要自己清醒一些,此时,绝不能再去想那些事干扰神志。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落下了些许,除了右边的人紧随其后,其他人都已经爬到了她的头顶之上。   手掌在身上擦了擦汗水,抬头望了一眼山顶的方向,手脚齐齐发力,动作也迅速提升起来。   台下的瑶光与天璇仍是注视着岩壁的方向,一刻都不肯错过,而他们身前的君极却是轻松很多,闲适的同时还与观赛席上离得近的达官显贵们聊了起来,全然只当看戏般的自如。   清茶端在手中抿了一口,视线瞟向赛场,指指点点中又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半响,才听得距离君极座位最近的那个人,似带惋惜地道:“唉!都是我们家阿绅不争气,要文采没文采,武功也是不济,不然让他来参加这比赛,说不定我花家也能和相爷攀上亲家呢!”这中年男子似是玩笑的话语中,却包含着对君极的奉承之意。   君极更是不可能听不出,笑着脸回道:“花尚书,此言差矣!这亲家之事怕是你想逃都逃不掉的。带把小女的婚事忙过去之后,我便叫天璇上门提亲。”   说着,君极又回眸去看天璇,可惜此时天璇只顾着另一头爬山的情况,根本没听到这边说了些什么。待君极问过来时,也是一脸懵懂,只应着君极笑着点了点头。   而那花孜晏闻听此言则已是笑开了颜,虽自己也是官位不低,可若是跟君极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更何况君家又是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而且听说君家四公子中除了不学无术的君天权到如今妻妾未娶外,只有这温文尔雅、文武双全的二公子君天璇尚未娶正室。   花孜晏开心之余忙起身行礼,身旁所坐的人们也是纷纷道喜。这时,天璇才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想要开口说明此事,又无奈此时环境不便解释,脸上虽还挂着笑意,可心中着实蒙添了一层沉闷。   “哥哥,你要娶妻?”瑶光突兀地贴近了天璇低声问道,话语中含着诧异,明知自己的哥哥心中怕早是有了人选,可为何又要答应这一桩婚事。   天璇转过头的表情中收了笑意,一副无奈显了出来,对着瑶光扯了扯嘴角,回道:“父亲这样安排我也不好拒绝,只当又收了个侧室吧!”   “哥哥,我看爹爹那意思可不像只想让蕊儿姐姐做你的侧室哦!而且花大人也不会答应让他的掌上明珠来我们君家只做个妾吧?”   “哦?”天璇一怔,一向洞察力过人的君天璇也才意识到君极的用意。之前君极也和他提起过此事,天璇也只是随口答应了,不知当时是真没在意,还是心中想着其他事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如今被自己妹妹点醒,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思忖良久,缓缓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台下一声吼叫,牵扯去了注意力。   “不好!有人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向那崖壁上看去,一下子场内一片寂静,只听远处传来“啊——”的一声。   抬眼望去,爬得快的已接近山顶,而中途也有人体力不支自动放弃的,如今算下来挂在崖壁之上,最接近胜利的只得三人。其中一人便是沐兮,恰巧的是另两人分别在沐兮左右。   三人看似齐头并进,实则沐兮右边那人却稍慢几步,一直保持着与沐兮差不多一人高的距离。可是,沐兮另外那一边的完颜沧绾却是在卯足了劲往上攀,也不知他是不是忘记了前一晚君极对他所说的话,此时,仍是一副不夺头筹不罢休的劲头。   而那位被台下人惊呼掉下来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完颜公子。不知是脚下没踩稳,还是手上打了滑,竟顺着岩壁落下了五、六米的距离。其实,看台离得远,此距离从那里看过来并不该觉得落差很大,也许惊住所有人的该是那一句突兀地叫喊声。   待人们望过去时,完颜沧绾已是抓到了一块凸出的救命岩石,台下的人也同时松了口气,只有那君极的面上锁紧了眉头,捋着自己的短须,微眯着眸子望向那边。   命是保住了,可是,与沐兮相差的距离也拉开了。眼看着头上之人就要摸到了山顶,完颜沧绾心中起了急,几步窜上,寻了一处手脚都稳固的地方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丝邪笑的同时,手指伸进了自己的怀中,待出来时,一记银光也随之闪现出来。   那银光不偏不倚正是打向沐兮的一侧小腿处,而此时的沐兮正在拼尽全力奔向自己胜利的希望,哪儿还注意得到脚下几米之外会有人暗算她。   其实说来,就算她此刻发现了,已她的身手恐怕也是逃脱不了被这暗器所伤的下场,哪怕能来得及躲过去,这悬崖峭壁间一步踩错,一样有可能性命不保。   可是,此时这些假设都没有出现,沐兮仍在仰望山顶奋力地爬着,心中也已是升起了胜利的喜悦。而那色银光也正在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逼近沐兮,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银光即将射入沐兮小腿的时候,却看得一个身影突兀地从沐兮腿边闪过。   “喂!”沐兮此时似乎也觉察到了身下的异常,回眸的刹那,以为身旁之人是要落下崖去,她下意识地想要拉住那道闪过的身影。她此刻还不知道,如果不是有那道身影闪过,替她挡住了那记突兀射来的银光,现在恐怕她早已落下山崖。   而现在沐兮仍是四肢无碍,也就是说完颜沧绾打来的那枚暗器,怕是落了空。使得这一暗算没能成功的人,正是一直落在沐兮身下一人之处的那个人。   此人看似身手不错,如此短的时间内,竟是反应迅速,挡下了那枚暗器的同时,又使得自己没有惨遭落崖的危险。此时只是贴近了沐兮,一只手紧抠岩壁吊在空中。   虽是暂时还没有危险,可脚下却失了落脚点,另一只手也是悬于空中,像是没了力气再攀附上岩壁。情急之中,沐兮俯身准备下撤几步,好去拉住那人,而抓住身下手点,俯身的同时,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庞。   “是你?你怎么会……”      ☆、不要管我   落日前的斜阳,照射在那个人的面上,虽然此人已换了男子装束,但是,这半月以来随着与君天璇见面的频繁,他身边的这位女子,也自然是面熟了许多。   “习姑娘,把手给我……”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挂在这高耸岩壁之上呢!沐兮稳固了一只手,才将另一只手顺势放下,对着脚下习凌的方向伸了过去。   习凌还是一贯的冷颜,只看垂下的那只手动了动,勉强地抬起了一点,又失重地垂了下去。沐兮似是发觉了习凌的异常,视线投向习凌垂下的那只手,关切地问道:“习姑娘,你的手……”   习凌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即,嘴角难得地勾起了一丝细微的苦笑。摇了摇头,仰头对着沐兮道:“不用管我了,你继续往上攀吧!记得小心你身边那人。”   闻听此言,沐兮诧异地看向另一边,片刻后又转回了头,对着脚下的习凌道:“这怎么行?!你一定要抓住了,我来救你……”话落,沐兮往身下望去,左右找着适合的落脚点。   而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完颜沧绾虽是暗器未成功,但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使用暗器的目的。沐兮在想法救习凌的同时,完颜沧绾已是奋力追了上来,眼看着就要赶上沐兮时,习凌突然开口道:“不用管我了,我此时弃赛,自然会有人放我落回地面的,你只需要夺得头筹就好。”   “你……”沐兮已探下的身子,听到习凌这样一说,蓦地怔了怔,旋即,反驳道:“不行,我要救你上来!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说着便往身下退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习凌身旁,手拉起习凌那只垂下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脚下向她的方向又挪了一步,手臂环上了习凌的腰,使劲往上托起女子,让那只挂在岩壁上许久的手能够得到一点放松。眼神望向习凌的脚下,轻语道:“你将重心落在我身上,试着将脚下踩稳。”   “你……你真的不用这样,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助你夺冠而已,你不能因为我而……”   “闭嘴!快点用力站好。”沐兮突然地训斥声阻止了习凌的话语,危急时刻,她并不想听到这些无谓的话,只是刚刚那一声“闭嘴!”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语气有些强烈,眼眸望向身旁的人,声音柔和了许多,继续道,“别说这些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自己的脚落稳,其他事情就不要考虑了。”   习凌收了话,借着沐兮的力,努力摸索着脚下适合的落脚点。此刻的停留,虽然参观席上看不清具体情况,但是,岩壁上出了状况还是能一目了然的。瑶光看到了出事处正是沐兮所攀的位置,满是焦急地站起身来,若不是身边有春梅、春兰拉着,怕是早跑到了岩壁之下。不过,就算她此时跑过去,也是于事无补,帮不上什么忙的。   而一直在瑶光身旁坐着的天璇,也是反常地有些失态,立于瑶光身后,紧张的神情无语言表。早就吩咐了身旁的士卒去岩下打探情况。虽然如此,但仍是心急如焚。瑶光向哥哥投来了求助的眼神,天璇只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轻声道了一句,“不会有事的。”嘴上这样说,看似劝妹妹的同时,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包括台下的人,有些都按捺不住站起了身,纷纷出着主意如何解救,只有那君极仍是一副处事不惊地样子,安然坐在台上,捋了捋胡须,叫来了旁边的徐三,低声吩咐了几句,便看徐三点了点头朝着岩壁下走去。   “喂!你这是要作何?”习凌站稳了脚跟,正打算把搭在沐兮肩头的那只手松下来时,却看得沐兮从靴口处掏出了一把匕首,扬起了一只手,在努力地割着身前的麻绳,那可是此次攀岩唯一的保障,习凌不解沐兮这是何意,旋即,开口问道。   沐兮也不作回答,几下便随她的意将麻绳割断,匕首插回靴口内,将落下的一端绳子与习凌腰间的那段绳子紧紧地打了一个结。   “这下好了,你不会掉下去了,我带你往上爬。”说着沐兮便抬脚向上方的脚点探去。   说实话,这样做绝不是个好方法,而当时看来,似乎更该听习凌的话,让她选择放弃比赛,自然有人放下绳索,让她安然落地。可是,别说沐兮知道了习凌受伤是因为自己,就算是习凌自己不小心弄成的这样,以沐兮的性格,也绝不会丢弃身旁朋友而不管的。是的,在不知不觉中,在与习凌多次的接触后,这个极少开口说话,又一天到晚面无表情的姑娘,沐兮已当她为自己的朋友了。可是,习凌是真的只为奉命行事救了沐兮,还是也同样视沐兮为自己的朋友呢?却是不得而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慢地在岩壁之上移动着,而另一边的完颜沧绾已经略过了沐兮她们。当他手抠住山顶的岩边时,胜利的喜悦早已忘形于面上。   “哈哈哈……”一声长笑正是那完颜沧绾站立在山顶之上发出来的,上面等着记录名次的人,也是适时的将代表胜利的旗帜递到了沧绾手中。不容分说,依现在的形式看,完颜沧绾理应是这次“选亲大赛”的第一名,也就是君瑶光的准郡马了。   台下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纷纷给君极与瑶光道喜,君极自然是一脸欣喜。可是,瑶光根本就无从关注旁人的贺喜,目光依然不转地望着岩壁上沐兮的方向。   “喂!你知不知道你输了这场比赛!这样值得吗?”在沐兮坐在岩边上,把习凌拉上来的那一刻,习凌似带气愤的语气不禁问道。   沐兮将身上的麻绳解了下来,耸耸肩,转身准备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不值呀!那你因为救我而受伤就值了?”   “我只是奉命行事。”习凌拖着那只受伤的手臂跟在沐兮身后,冷冷的语气回道。   沐兮径自向前走着,似是轻松地语气继续道:“那对不起了,我没能让你达成使命。”   习凌在沐兮身后似是有些不甘心,声音带了些强硬,问道:“你为什么当时不肯让我放弃?本来我也不是来争郡马的。”   沐兮蓦地回过了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习凌,道:“你去看看自动放弃的那八个人,哪一个安然落回了地面,就凭着这根麻绳,到不了山下必定会被磨断。”   “你……”习凌紧锁住眉头,欲言又止。   正如沐兮所说,那系于腰间的麻绳根本就像是个装饰,说是放弃后可以由山顶的人慢慢放下绳子,让放弃者顺利到达地面。可是,说是这样说,想必就算绳子可以做到,君极也不会放过那些人。为什么会有人未来到赛场就已弃赛,谁不想攀上相国大人这门亲事,从此高官俸禄怕是再无忧愁。可是,想攀也得有命来攀呀!提前退出的人除了少有的真是怕了这高山峻岭,更多的人则是从天枢前一夜酒后失言中得知了比赛的内/幕。   这些参赛人员中除了完颜沧绾、沐兮和天璇安排进去的习凌之外,能够通过文试走到这一场的都是军中之人,从那彪悍的体型便可以看出。而军中之人,无非只有两派,一派自然是君天枢这边的,而另一派则是夏霖峰夏大将军那边的。   这些情况比赛之前怕是君极就早已了解清楚,而天枢那酒后失言也说不定是君极特意安排的,剩下来爬上山崖的,就只有夏霖峰军中的人了。而且各个都是不错的身手,想来在军中也都是有头衔的人物,可惜夏霖峰一向不爱多打听这些“闲杂”事情,虽然知道君极在为女儿选婿,也知道自己军中有人前去参加,而他也只当那些人去图个热闹,难免军营生活单调,而且眼看又要去征战,也就随那些人去了。   殊不知,君极早已有了安排,自动放弃者以及对完颜沧绾造成威胁的人,通通是格杀勿论。当然不会明着做,本来就是比赛,伤亡在所难免,而且又是在这样大自然的环境中,稍使用些雕虫小技,便可杀人于无形当中。并且以君极在朝中的位置,就算有人想到了此事的蹊跷,怕也是没人敢提出来的,更不会有人追究其责任。   这可谓真是一箭双雕之计,待习凌走到山脚下时,才明白了沐兮的话,几具尸体、几名重伤之人,足以说明了沐兮的猜测,只是,她们还不知道,这并不是因为麻绳的不结实造成的,而是完全拜君极所赐。   “你……你没事吧?”瑶光再也按捺不住了,就在看到沐兮爬到山顶时,她已跑下了看台,前往山脚下等着沐兮了。刚一看到沐兮走下来,便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紧张地几乎要哭了出来,双手握着沐兮的双臂,似是颤抖地问道。   沐兮展颜一笑,映着落日余晖倒是显现出一份不同的灿烂,手想抚上瑶光的额头以作安抚,无奈被瑶光的手压住了手臂,知道瑶光此时的担心,沐兮便笑着安慰道:“我当然没事了,你个小傻瓜,不用担心啦!”只是在习凌走过她俩的一瞬间,沐兮蓦地神色一变,继续道:“可是,我输了比赛,而且,又害得习……习公子受伤。”此时,周围还有其他人,既然习凌换了男装,必定是不想让人们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沐兮也顺此意换了称呼。   瑶光也同时朝习凌走过的方向看去,不过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听了刚才沐兮说出的那个姓后,不由得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刚想要开口说话,沐兮便朝着瑶光努了努嘴,左右看了一下,瑶光也会意地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回去再说吧!这里人多嘴杂。”沐兮对着瑶光轻语道。   瑶光点点头,又对着沐兮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去和父亲说一些事情,你……”后面的话瑶光没再说出来,因为她看到了周围的人越见增多。只是,她此时未说,沐兮也已经懂了她的心意,会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爹!”瑶光又重新回到了看台上,此时,君极仍是坐在台上撇向岩壁的方向,只看自己的女儿过来,才将视线收回。原本严肃的神情换成了一脸慈笑,只是,在瑶光看清了比赛有蹊跷的此时,再去看父亲的笑容,竟多添了一份憎恶。   “爹,这场比赛不能算那个……完颜……完颜公子胜。”瑶光绷着脸,立在君极面前,直言道。   君极捋捋胡须,不疾不徐地问道:“为何?在场的人明明都看到了是完颜沧绾第一个爬上了山顶,瑶儿为何又说不能算他获胜?”   “爹,如果不是沐兮去救……去救旁边负伤之人,肯定是沐兮胜的。如果就这样算完颜公子获胜,那岂不是对沐兮很不公平吗?”   “哈哈……”君极哈哈一笑,还未等他回话,旁边便有人先开了口,“瑶光郡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比赛受伤是很正常的事,不能因为沐公子对人施救,就完全不顾大赛的获胜者呀!这样岂不是对完颜公子也不公吗?”说话之人,便是那刚刚和君极攀上亲的花孜晏,此时,他正是开心之际,又看出了君极有意招完颜沧绾为婿,当然所有的话都是偏袒君极而说。   瑶光转身对向了花孜晏,躬身施礼道:“花大人,此事瑶光还是想听我爹的意见。您……”   未及瑶光把话说完,君极便摆了摆手,说:“罢了,我瑶儿若是觉得此场比赛不公,不如明日再加赛一场吧!就从那沐公子与完颜沧绾间选其一吧!”   “真的?”瑶光一怔,旋即,面上露出了笑容,想必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必定是为沐兮夺得了一次挽回赛事的机会。   君极含笑点点头,瑶光则转身欲往山岩下跑去,可是,却被君极一声叫喊制止了。   “瑶儿,加赛的事就让徐三去通知吧!爹爹累了,你陪我一同回府吧!”君极微眯起眸子,转了转脖颈,做出了一副疲惫的姿态,又差来徐三示意了一下,便朝外走去。   瑶光只好无奈地看了看远处还在岩壁下的沐兮,随即,跟在君极身后向外走着。只能在心中盘算着晚上待沐兮回来时,再说明此事。      ☆、冤家路窄   “爹,那明日加赛以何题目为好呢?”马车内,瑶光目光瞟向身旁的君极,试探性地语气问道。   君极微微一笑,捋了捋短须,似是思忖了半响后才回道:“瑶儿可有好的题目?”   话题又转回了瑶光这里,此时,可谓文武都比试过了,现在虽在瑶光看来,大赛的一切都只是个幌子。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继续下去了。瑶光已察觉了赛事中有所蹊跷,当然也就想先探探自己父亲的意思。只是,这话才问出口,却又被君极探了回来。   “题目…… 呵呵……”瑶光在心中冷笑,她不想向两位姐姐那样的命运,可是,又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说是题目让瑶光自己出,可不管文试还是武试,哪一场没有父亲的安排。若不是文试时,君极的那句话让完颜沧绾留了下来,又怎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不对,完颜沧绾……瑶光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父亲为什么偏偏为他说话?让他的诗卷留了下来?莫不是,父亲已经……想到这里,瑶光恍然大悟,探究的眼神看向君极。   “怎么了?想不到合适的题目吗?”君极还是那副慈爱的面容,温和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异常。   瑶光看着父亲的笑容,自己的脸上却再也笑不出来,甚至连敷衍都做不到。只瑶瑶头,低垂下了眸子。   “没事,慢慢想,反正不论我瑶儿出何题目,爹爹都依着你。”这笑容是那样的慈祥,眼中的眸光满是对小女的怜爱。谁又能想到这慈眉善目后,竟会有着这般不可见人的阴谋。   留在岩壁下的天璇和徐三负责善后工作,除了完颜沧绾和沐兮毫发无伤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甚至还有三名参赛者从悬崖上掉落下来,丧命于此。伤者中也只有习凌的伤势算是轻的,其他人恐怕是再难站起来了。   天璇游走在伤者之中,安抚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份怜悯。早已看出了赛事的不单纯,只是今日看到那伤亡者的一张张面孔后,才更加确定了君极的用意何在。   天璇的视线在这岩下扫视了一圈,却未发现他此时最为关心的那名伤者,心中虽已猜测到那人不会在此多做停留,哪怕是身上有伤。只是当真的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时,心中仍是多了一份不安。   “喂!你不用跟着我了,这点小伤我会处理的。”习凌大踏步走在前面,头也未回地对身后的沐兮冷冷道。   “这怎么行,我带你去医馆看看,谁知道他射出来的暗器有没有毒。”沐兮仍是不肯放弃,紧随习凌身后,片刻不肯离开。   “我都说了,不用了!你没听到吗?”习凌终于止住了步子,立于街市上转身对着沐兮冷颜道。   沐兮本还在低头说着,前面的人突然停步,沐兮差点一头撞在那人身上。“你……你怎么不走了……我听到了呀!可是,还是去看看比较放心吧!”   “你很闲是吗?明天可还有一场比赛,难道你不要去打探下情况?”习凌实在受不了沐兮的这份关心,不得不转开话题道。   沐兮一怔,这倒是提醒了她,“哦,对,我是得去问问。”转身刚要离开,又回过了头,“不行,我还是先带你去看看伤势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那张冷颜上还是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扯动了下嘴角,问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只是奉命行事,我受伤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沐兮对着习凌投向诧异的目光,不解地问道:“你是为了救我受得伤,为何说和我无关?”   轻叹一口气,习凌摇了摇头,无奈地转过了身,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说:“算下来,你也是救了我一命,我们算扯平了。所以,现在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沐兮往前跑了两步,探身到习凌身前,笑道:“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了,我更该带你去看伤才是。”   “朋友……”习凌突兀地停止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出了神。   “对呀!我们是朋友,怎么?你没有朋友?还是你们这个地方不是这样说的?”沐兮歪着头望着习凌,不解她此时怎会是这样的反应。   习凌的冷眸缓缓地抬起,对上沐兮的双目时竟然闪现出了一丝暖意。刹那的停留,便仍是换来了她的摇头,嘴角挂上了一丝让旁人难以察觉的冷笑,扶手扬长而去。   不知是沐兮反应迟钝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她这次并没有再跟上去,只眨巴着眼睛,默默地望着习凌越走越远的背影,一具纤瘦的身影,一具单薄而又孤冷的身影。   一个人怔怔地站了许久,街市上来来往往地人群中,没有人为她驻足。本就是个缺乏暖意的人,自前世就是。如今在这个不知什么时空的地方,竟感受到了有个人有着同自己一般的寒冷。难免又勾起了对前世的回忆,若不是有那个女人、若不是有宋洋,恐怕自己也会像她一样。   深邃的眸子从那消失的人影中收了回来,前世是不知要如何回去了,而今世还有一个爱着她的人在那里等着她。   沐兮不想再去回忆那些过往,她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提步,融入了路人匆匆地脚步中,向着那个需要她的人走去。   穿行过几条小路,终于又来到了这座墙壁之外,多少次都曾把当时的那次当做最后的一次翻越。可总是事与愿违,明天便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再次望向这座墙壁,竟多了份怀念。   暮色中,沐兮面对着墙壁退后了几步,依然不肯再钻“狗洞”,准备照着之前的方法助跑翻墙。退出了十几米远的距离,看着不远处几乎已被夜色朦胧的墙壁,提速、蹬墙……   就在沐兮的手刚要接触到墙檐时,“啊——”的一声闷声,下一秒钟沐兮已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头上就被重重地一击昏了过去。   房中的人还在焦急地等着沐兮的到来,约定的时辰怕已经过去多时,瑶光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想等着沐兮来问清今天赛场的情况,还想等着沐兮来商量一下明日赛事的对策。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沐兮的身影。内屋踱步到外间,对着那扇窗户望了又望,索性坐在了木凳上,直盯着窗户的方向。外面仍是一片寂静,静得甚至能听到微风袭过烛火的声音,静得甚至可以听到屋外家丁打盹的鼾声,可在这众多细微的声音中,始终未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那思念之人的气息。   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起身向屋外走去,门刚刚被推开,却吓得守在屋外的春梅一个机灵。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刚还在打着瞌睡的春梅,看到自家郡主走了出来,忙起身行礼。   初春的寒风袭过,瑶光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袍,“没事,我闲来无事出来看看。”已找不到更好的借口,虽说春梅、春兰两个贴身侍女都知道了每夜沐兮到来之事,但还是不好直说此次出来的真正用意。   小侍女似是看懂了瑶光郡主的心意,忙扯过屋内的披风披在瑶光身上,又左右望了一圈,低声对郡主道:“郡主,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屋等吧!”   瑶光一怔,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帮我盯着点,如果……就来通知我……”   春梅应了郡主,瑶光才缓步向屋内走去,临近屋门时,又是有所期盼地回眸望了一眼那条寂静无人的小路。   一桶寒冷的冰水迎面泼过,沐兮一个机灵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睛,却被水迷了双眼。使劲甩了一下头,想要把面上的水渍甩下去,可头刚一动,头顶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痛。伸手想要抚上去,又发现双手已被结结实实地绑住。   “你小子竟敢骗我!这刹州城内还没人敢骗我六爷的!”   这声音似是熟悉,片刻的回忆后,便想到了说话之人是谁。心中一声“不好!”可也是于事无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一切,再次证实了自己所猜无误。这人便是沐兮刚入刹州城时,欺负路岐儿爷孙的徐六。   还是那一伙人,为首的徐六正趾高气扬地立在沐兮面前。沐兮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只是还未想好说什么,就被徐六抢了先。   “什么晋王的外甥,我还是那小皇帝他爹呢!”徐六还未说完,他旁边那人便凑到徐六耳边,低声道:“六爷,皇帝他爹已经死了……”   “去你的!我这是比喻!比喻,你懂吗!”徐六朝着那人便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又转过头来继续对沐兮说,“我还想呢!晋王的外甥来刹州城我怎么没听我三哥提起呢!原来是你这小子在胡言乱语呀!”   “六……六爷,是小的不对,小的也是当时情急胡乱说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别把这事放心上。”沐兮知道事到如此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先把他哄住再说,怎么也得保住自己的这条命才行。   “放屁!不放在心上?!我把你当众当猴子耍耍,也叫你不放在心上如何?”徐六当然是没那么好哄的,本就窝着火,这下可算逮着个机会治治这沐兮了,又怎会轻易放过。   沐兮仍是不停地说着好话,可好像都没什么效果。不过,说来也奇怪,除了墙壁外那一棒后,不论徐六再如何生气,都不曾动沐兮一根汗毛。甚至徐六气急之时,刚刚抬起腿,又会被身旁的人劝阻住。只是,那人的声音极小,沐兮根本就听不到他在徐六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六爷,咱还是赶紧办正事吧!不然天亮了可就不好运出去了。”又一个人走近了徐六,低声提醒道。   徐六狠狠地咬了一下后牙槽,似是还未解气,可无奈徐三那边发了话,不得动沐兮一根手指,只把他拖去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掉。徐六就不明白了,命都不用留了,怎就不能让他徐六先出出气。不过,既然自己哥哥发了话,也只好照做。   示意一下左右,三、四个大汉便朝着沐兮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将沐兮的嘴巴堵住了,随即,又装进了麻袋里。沐兮只“嗯——嗯——”发出几声闷声后,再怎样的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了。被大汉们抬起了麻袋,听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随后,一阵剧痛,像是被摔落在了木板车上。人声催促间,车子缓缓地行了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只听到外面有几声对话,似是到了城门,守城的官兵几句询问后,知道是相国府的人要出城,也就不再多问了,很顺利地将马车驶出了城门。   沐兮心急如焚,看着从麻袋中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便知道天色已经转亮。摸不清这几个人到底要把自己拉向何处,可是,心知肚明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了,就这里吧!”徐六突然的一句话后,停下了马车。还未等有人将沐兮拉下车,隐约间又听得一人声音。   “六爷,听说现在城外正在大量招兵,我们还不如把他交上去,还有银子拿。反正,这一去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了,而且,就他这样的,说不定到了战场就被杀了。也省得染脏了我们的手,还能捞点酒钱。您觉得呢?”   “对呀!对呀!六爷,我看这主意不错,反正他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了,何不用他换点酒钱,也好让咱们拿着银子去乐呵乐呵,抵了您老的心头之气。”又是一人走到了徐六身旁,帮腔道。   徐六似是犹豫,而麻袋中的沐兮则是听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奋力地滚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这样的命运。可还未曾拜托绳索的束缚,就遭来了重重地一脚,咳了几声,又将身子向另一处滚动,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拳打脚踢,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想以此来抵御外界的毒打,可无奈此时只感觉天旋地转,无力再做挣扎,眼睛闭上的刹那,人也失去了神志。 作者有话要说:  习凌将要下场休息了,她本来就不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此处出来只能算打酱油,如果有对习凌故事好奇的亲们,可以关注七驸马后面写的文章,会有一部专门写她的。写习凌、君天璇和???(暂时保密)的感情纠葛。 瑶光也会先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后面还会再出来的。   ☆、一入军营深似海   待沐兮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一片昏暗,试着动了动手脚,似是没了绳索的束缚,摸索着立起身,头一阵眩晕,缓缓地寻了一面墙将身子蹲了下来。   环顾四周,借着那仅有的一扇小窗照进来的月光,沐兮打量着此时所处的环境。说是像是一个久无人居住的房间,更不如说像是一间狱室。高高而开的窗棂,紧闭的铁门和那角落里用杂草堆砌的床榻。   沐兮用力去想先前经历过的一切,可是,记忆却只停留在了那封闭的麻袋和那拳打脚踢的疼痛中。   窗外的一弯残月,表明了沐兮至少已昏迷了一天之久,她慢慢地走到有窗的那面墙下,后退了几步,准备扒上窗棂向外一探究竟,最起码也要弄清楚自己现在所处何地。可才刚踏出一步,身体的剧痛再次袭来,蓦地蹲在了地上,身上到处都痛,想来是被徐六手下的那帮人收拾得不轻。   双眼望着那唯一通往外面的窗口,身体却无能为力。黯然失色下,心中是对瑶光的愧疚,想来“选亲大赛”的最后一场,此刻,已是结束。大赛结果不用多想,便可以猜到,自然不会是她沐兮获胜,而究竟是谁夺得了头筹?是那对着沐兮使出暗器的完颜沧绾?还是会因为沐兮未到场而延期了比赛?沐兮想不出结果,只希望能是后者。   可是,不论哪一个结果,此时,最伤心、最担忧、最无助的人,恐怕就是瑶光了,沐兮不敢再想下去,不知她现在是否安好?愿自己早一点能够逃离这里,去与瑶光说明一切。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沐兮依偎在那杂草之中隐隐约约间睡了过去,只待那窗外的天空泛起了一丝白光,这昏暗的空间内才又有了响动。   几声铁链的声音,吵醒了梦中的沐兮,睁开惺忪眼眸时,那扇铁门缓缓打开。一名大汉一手拎着一串铁链,一手扶门,声音干脆而洪亮地对着沐兮叫道:“出来!”   沐兮明知道这个房间内只有她一人,可还是回头望了望,似是不相信门外那人是在对她沐兮说话。   “喂!就说你呢!快点!出来!”那人不耐烦地对着沐兮又喊了一句。沐兮这才确定了那人是在与自己说话,混乱地从杂草中滚落出来,来不及掸去粘在身上的杂草,便匆匆地应了那人声向外走去。   突兀的阳光射入眼中,沐兮不适应地抬手遮光,一缕缕刺眼的光线从指缝中穿过,映射在沐兮那张疲惫不堪的面上。   “官……官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呀?”沐兮看清了那人一身铠甲,一手拽着沐兮的手臂,昂首阔步地向前方那更开阔的地方走去。   “刺字”简练的两个字,却弄得沐兮一头雾水,还未等明白过来这名士兵所说的“刺字”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两个人已来到了一片草地上。此地再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人山人海中却感觉到了纪律的严谨。人虽是多,却是各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整齐的队伍中不曾有人交头接耳。怪不得沐兮在那昏暗的房间中,关了一天一夜都未听到外面有任何人声。   士兵带着沐兮只走到了队伍的最后,一甩手便松开了沐兮,依然是那洪亮地声音对着沐兮道:“你站这里,等着刺字。”   “刺字?刺什么字?”沐兮不解地左右望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回了士兵身上。面上多了份诧异与恐慌。   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沐兮,不屑中带着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入军营当然要刺字了。”   “军营?我什么时候入……”话未说完,沐兮就想到了先前在麻袋内听到的那一段对话。“难道……难道,自己真的被他们卖到了军营中?”又左右看了看,似是确定了这一想法,不再去问究竟,因为她此时已被另一种痛掩盖了心中的疑问。   “啊——”这哪里是刺字,明明就是纹身,虽然前世沐兮也是在身上落下了大大小小不少“花”,可哪次都没有这次痛呀!要不说,这时空落后呢!连这纹身都是这般的简陋。看着手腕上的字迹缓缓完成,血不停地从字迹上渗出来,沐兮恨不得马上去把徐六那帮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了。   捂着疼痛不已的手腕,沐兮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心里狠狠地同时,双眼开始打量周围的坏境。除了她刚刚走出来的那一排土房外,这周围还搭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营帐。   眼前是排成的长队,都是等着刺字的士兵,不远处的另一边,点了一堆篝火,火上架着大锅,周围有着来来往往不停忙活的士卒。再往远处看还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看不到边境,就像沐兮此时的心情,希望在何处?瑶光又在哪里?   一整天沐兮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吃饭、编制、分房……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已是夕阳西下。这一批刺字的人员像是新招来的新兵,暂还未安排站岗,所以,晚饭后都回了自己的营帐。   沐兮领了铠甲、护腿也走回了自己的营房,寻了最边上的一处床榻坐了下来,旁边便有人上前搭话道:“兄弟,哪里人士?”   沐兮整理着榻上的被褥,随口答道:“刹州城。”   那人一脸惊讶,看了看沐兮,道:“皇家脚下呀!那么好的地方,怎还会来这参军呀?”   提起这事沐兮也是一腔气愤,不过,此时也不能如实回答面前的人,只好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不回答转念问道:“这是谁的部队?”   那人又是一脸讶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沐兮,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沐兮的手腕上,手上前突兀地撸起了沐兮的袖子,沐兮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人笑了笑,道:“你看看,这不写着了吗?”   沐兮举起手臂,歪头看了半响,只觉得这像是个字,可又认不出念什么。那人看着沐兮为难的神情,先是有些疑问,后又嘿嘿一笑道:“你不识得字呀?没事!我也认不得几个,不过,我认得这个字,念‘夏’,所以,我们这是夏将军的部队。”   “夏将军……”沐兮漠然抬头望向面前的人。   “对呀!咱大梁国赫赫有名的夏霖峰夏大将军,你没听说过吗?”那人投向沐兮的眼神中,明显是在怀疑沐兮刚刚说出的,自己来自皇家之都刹州的回答。   又过了良久,直到那个人准备在沐兮旁边睡下时,沐兮才缓缓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所处何地?”   那人凝目想了片刻后,换了一种似是想让沐兮听懂的话回道:“距刹州城大概70里处的燎原。”   沐兮愣了半响,才点了点头,也随着油灯的燃灭倒在了那长长的通塌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声号角便惊醒了帐中的所有人。营帐外只见当中那人一身铁皮铠甲,黝黑的皮肤趁得挺拔的身材,显得更加高大威武。浓眉扬起,对下面的人一挥手,便安静了下来。只有他旁边一人,道了一声,“夏将军……”沐兮才晓得那前面之人就是前一夜那人提到的夏霖峰。   整齐列队,夏霖峰一番训话后便转身跨上了自己的战马,沐兮随着徐徐而动的列队步行其中。从那高地上走下时,沐兮回眸望了一眼自认为是刹州城的方向,眼神中多了迷茫,少了期许。   白日行军,夜晚扎营休息,眼看离那刹州城越走越远,沐兮心中万分焦急,却又是无可奈何。想过逃跑,可是,自前世就听说过,逃兵必死的下场,怕还没见到瑶光,自己就成了刀下鬼。想过找夏霖峰说清自己非自愿从军,可是,只凭她一名小小士卒根本无从靠近那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百般无奈之下,竟然和大部队行了一月有余。   原本身上的淤青就未褪去,再加上一路以来的辛苦跋涉,就在这一日的清晨,沐兮再也难爬起床榻。同帐的人向上面汇报,可不知是军纪无情,还是所报有差,沐兮竟未得到半点同情,不禁如此,一声紧急号令,全军进入备战状态。   被身旁的人搀扶着,勉强立在列队中的沐兮,恍恍惚惚的神志听着最前面的人讲着什么,像是说锡盟国的人出现在了前方寨子中,明知道大部队就在其后,锡盟国竟还如此放肆。讲话的人带出了怒意,听声音也并不像第一次列队讲话的人,待沐兮眯缝着眼看过去时,才认出了那便是君天枢。眸中顿时一亮,病态也像是减轻了不少,似是想马上奔到天枢面前说清此事,让她放自己回去见瑶光。可是,天枢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部署之事。沐兮只好耐住了性子,等待着解散的那一刻。   良久,解散倒是未等来,沐兮所在的阵列却被派上了前线。在君天枢的安排下,她们这队作为先锋部队,前往寨中打探敌军虚实。这一命令发布,容不得半点停留,沐兮便眼睁睁地离君天枢越行越远了。   低垂下了眸子跟随着部队前行,心中满是失落的同时,又生起了一丝希望。想想必定自己只是去打头阵,天枢还在军中,就说明以后还会有机相想见。那么,回到瑶光身边也还是有希望的。沐兮面色稍霁时,突然听得前方有人大吼一声,“锡盟人来了……列队备战……”   “备……备战……”这是多日来沐兮第一次将要面对真正的战场,别说在前世,就算今生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征战沙场。恍惚间竟觉得有一丝像在梦中,可只是刹那的出神,便不由得她再多想什么。随着,前方的号角,四周的士兵纷纷向前方冲杀过去,气势浩浩荡荡间,沐兮只觉手足无措。   眼看着与自己穿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群冲了过来,距离越来越近,那狰狞的面孔也是越发清晰,沐兮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却发现手已抖得不行,左手抚上右手,刀在身前握住,不知脚下如何,只觉千斤重的分量让她无法提步前行。眼珠瞪圆了望着不远处冲过来的人群,颤抖的双手使劲地握住刀柄,像是等待接受死亡的一刻,只是心中还有未了的心事,放不下,自难眠。   那一刻终于到来了,沐兮紧闭着双眸,双手毫无章法地在身前挥舞着大刀,耳边不停地充斥着厮杀的叫喊声。她不敢睁眼,怕看到眼前的一切,这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事情,可是,此时出现了,而且是在她身体和心理都未有准备的情况下出现的。   沐兮惊慌失措间只好这样的应付着,只盼望早点结束这一场战斗,早早的让他回到大营中,让她有机会和君天枢说清一切,放自己回到刹州城内,回到瑶光郡主身边。就当这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们还在为了“选亲大赛”的事情商讨对策,她们会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顺利的生活在一起。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过着她俩幸福的小日子。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而这一个多月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一个月以前,回不到那面院墙之内。   沐兮合着双眸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侧身感觉肩胛处起了一丝凉意,旋即,听到咫尺之处传来一声喝令:“闪开——”   话音刚落,身体就被突兀地一股力量推开了,脚下似还未反应过来,两腿相绊,蓦地就跌倒在了地上。身体的剧痛和周边突然的变化,迫使沐兮睁开了双眸,而就在双眸睁开的那一刹那,她看清了眼前的那个人,那个让她闪开的人,那个一把将她从砍刀下推开的人。   沐兮望着那个矫捷的身影、熟悉的面孔,破口而出叫道:“宋洋——” 作者有话要说:  <fieldset *** solid 3px;\">友情提示 记得收藏作者哦!七驸马府   ☆、再见故人   只见被沐兮叫做宋洋的那个人,目光斜撇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沐兮,瞬间又将视线移回了面前的敌人。这个局面,容不得半点分心,一波接一波的锡盟人策马向大梁国的部队冲过来,那人也是在左杀右砍尽力保全自己的同时,护着身旁倒在地上的沐兮。   厮杀的战场上再也没听到沐兮叫出第二声“宋洋”,因为,就在之前喊出那一声之后,沐兮在那个人投来的短暂目光中,又一次地晕了过去。   荒凉的山野间,一阵阵冷风袭过,两个单薄的背影,一坐、一倒围火而眠。说是睡了过去,但是,所坐那人仍是留着半分清醒。所以,倒在她身旁的人,一个微微的展身,那人便睁开了双眸。   没有听到她的询问或是关心的话语,只是目光直视地盯着倒地的沐兮。沐兮揉了揉眼眸,再次睁开时,眼前是橙黄色的火苗,在这寒冷的山间,为她冰冷的身躯增添了不少暖意。   “宋……宋洋——”颤颤巍巍的声音,表明沐兮的病体仍是很虚弱的。而那声音之中,又饱含了惊喜、诧异,也许还有解释不清的东西。   那人面无表情的面上,并没有因为这句称呼而有所改变,只是将注视的眸子,转向了面前的火堆,不含任何情绪的语气回道:“我叫五一。”   “五一?”沐兮瞪大了双眸,一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无奈身体没有半分力气,只动了动手肘,又倒回了地上。与此同时,肩头上另一种剧痛顿时袭来,迫使沐兮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地仰面,极目四空,缓了好一会儿,沐兮才再次开口问道:“洋洋,你还记得我们在孤儿院的时候吗?有一次我俩偷跑了出来,一口气跑上了南山,那晚也是这样的夜空。你说,你长大了要做警察,要抓遍天下所有的坏人,让所有的孩子都能有一个温暖的家……”沐兮忍着身体带来的疼痛,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前世与宋洋的事情,再虚弱的声音有了四周高山的倚靠,都让旁人清晰可闻。   而身旁的人,此时的面上除了勾起了一丝诧异外,再无其他。只是,沐兮面朝夜空,不知是有意避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还是仅仅是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回忆前世的过往。只是,她的陈诉从开头到结束都未看过五一一眼。   皎洁的月光,散落在初春的荒野上,照射着两位女子的面庞,如当初一样,缕缕月光轻抚过她们孤单而又寂寞的心灵,只是如今看似如初的场景,而场景中的女子却只剩得一名神似,一名心似而已。   直到山间的第一缕阳光升起,劝走了昨晚的月色,烧尽的火堆旁,横竖躺着的两位女子,才依稀睁开眼眸。不知昨夜讲了多少往事,只知道那被病体拖累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直到五一再也听不到身旁的人发出声音来,才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搭在沐兮身上,随后,又往火堆中添了一些干树枝,才屈膝倒地而眠。   沐兮此时虽是睁开了眼眸,却再无半点力气做其他,只是眼珠在眼眶中转来转去,随着,五一的身形而移动。似有千言万语,却无力开口道出。憔悴的面容上,苍白如纸。   五一走近了沐兮,在她的身上认真打量了一番,才从自己的衣襟上撕扯下了一块布条,不顾沐兮向她投来的诧异目光,只一只手已极其轻缓的动作托起了沐兮的身子,将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又用另一只手将那块布条围绕在了沐兮疼痛的源头。肩膀一圈圈的扎紧,伤口上的鲜血早已凝固,动作虽轻,但还是会扯动伤口处,紧锁的眉头足以证明沐兮此时疼痛的程度。   望向沐兮的眼眸仍是平淡,只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五一便站起了身。重新倒回地上的沐兮,视线中少了五一的身影,半响的焦急后,那人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怀中抱着捡来的树枝,蹲在昨晚那燃尽的火堆旁重新将火燃起,暖意再次升起的时候,五一缓缓开口道:“等我!”   一旁的沐兮还未反应过来,五一已提步跑向了山野深处……不对,那方向也许是下山的方向。脑中的晕眩感已让此时的沐兮辨不清方向,只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步一步的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心里蓦然的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一份依存刚刚点起,却又在短暂的存在后消失无踪,如梦一场,沐兮似是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前,这一夜一天间,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莫非只是自己的幻觉不成?其实那人根本就是不是宋洋,甚至那熟悉的脸庞都不曾真实的出现过。心中这样想着,眼前竟蒙上了一层水雾,“是下雨了吗?我怎么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身旁的火苗渐渐地变得朦胧,视线的范围也越来越窄,感觉眼皮从来没有过的沉重,迫使沐兮不得不又闭上了双眸。   迷迷糊糊间,似感觉到身旁有人走动,可是,沐兮已无力睁开双眼。只觉得那移动的身影一阵晃动后,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有东西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冰冷、湿润的触感由上而下、由外而内混入全身。额头上的冰冷之物慢慢地变得温暖,随即,离开了自己的皮肤。片刻的空无,又换来了新一番的冰冷与湿润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沐兮感觉身上的灼热有了些许的褪去。   眼眸再一次缓缓睁开,眼前不出意料地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嘴角微微地勾起,一丝笑意展现在五一面前。那人看向沐兮的眸色也是轻松了许多,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笑。   “我……”兴许是久不出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咳了两声,却扯动了身上的剧痛,紧锁眉头,张了张嘴,也只又说了一个“你……”再没了声音。   那人微眯了下眸子,旋即,对着沐兮回道:“你被砍伤了,我带你出的沙场。”   沐兮点了点头,想说声谢谢,可是,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孔,那份客气的话真心说不出口。望了五一许久,才又张了张嘴,问道:“你……咳咳……”沐兮手捂上了胸口,肩膀上的伤也随之被牵动,五官拧在了一起,闭上了眼眸,忍着咳嗽引发的疼痛。   只觉身旁的人将自己扶起,一口如甘泉般的液体被缓缓地灌入口内,随着,喉咙被润滑,耳边又浮起了那人的声音,“五一……记住。”   “你……你真的不是我认识的宋洋?”沐兮不肯罢休地再次与五一确认。   五一将水壶重新放回了腰间,面无表情地对着沐兮摇了摇头。   一声重重地叹息声后,是沐兮失落的声音,“怎会不是呢?你与她不论体型还是样貌都是如此的相像。还有……还有,她也会轻易猜出我想说的话……”沐兮一遍一遍地打量着眼前的五一,她不相信,她真的不能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宋洋呀!她该是宋洋的,她或许……对!她或许失忆了……沐兮想到这里心中竟得到了一丝安抚。   五一坐回了火堆旁,目光注视着火苗上的一口破烂不堪的大锅,手里不知捏了个什么东西,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着。而她身后的沐兮,则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火堆旁的这个人。   “吃!”带着命令口吻的五一,端着一碗飘出难闻气味的汤水,走到了沐兮面前,身子缓缓蹲下,碗在嘴边吹了几下,随即,递到了沐兮面前。   沐兮低眸看了看那碗里混浊的汤水,身子下意识地往回撤了撤,头撇到另一面的同时,手用力推了推那碗,道:“这是什么?这么难闻……”   “药,吃!”五一一只手搬正了沐兮的脸颊,另一只手又将药碗凑到了沐兮口边。刹那,一股微烫的液体伴着苦涩难闻的味道,被灌入了沐兮口中。想要第一时间吐出来,却被五一一托沐兮的下巴,硬生生地顺着喉咙吞进了体内。   “咳咳……”沐兮的头被松开的同时,连续咳了几声,此时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了,满眼怒意地看着眼前同自己一样男装打扮的女子,呵斥道,“你干嘛!想烫死我呀!”   “烫?!”五一眨了眨眼睛,似是不可思议地眼神看了看沐兮,又低头小口抿了一抿汤药,继续说,“不烫!喝!”   “不……不……”没等那个“喝”字说出口,又是同样的方法猛地将药灌进了沐兮口中,这方法到甚是管用,两三口碗内便见了底。只是,当沐兮被五一放开的时候,她也相信了眼前之人,叫“五一”不叫“宋洋”。   白夜交替间,沐兮时不时地还会说上一些,前世她与宋洋的事情,只是更多的看来像是自己讲给自己听。而一旁的五一充耳不闻的样子,着实像与沐兮隔了时空般。几天几夜的休养,在五一这种独特的精心照顾下,沐兮似是好了很多,能够起身在周围溜达了,只是肩膀处还包着布条。   “五……五一,我们这是在哪儿?”沐兮转到了正在树上摘果子的五一身下,仰头问道。   “啪——”的又打下一个果子,五一平淡的语气道:“不知。”   “那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站在的地上的沐兮拾起了刚刚落下的果子,在身上胡乱的擦了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道。   “打散了。”又是几个果子落地,五一也随之一跃而下,俯身一边捡着果子,一边说。   沐兮眼珠在眼眶中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远处通往山下的路。   五一用衣袍兜着果子,往她们点燃的火堆旁走,半响,蓦地回头问道:“你好了?”   “嗯?”沐兮一怔,随即,回道,“嗯!好的差不多了。”   “哦”五一将头转了回去,接着说,“那明日回军营。”   “回……回军营?”沐兮被这突兀地一句话吓得愣在那里,刚刚自己还在想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可以让她逃出了那如牢房般的军营,以后再也不用去面对厮杀的场面了。而且,还正在盘算着下山后,要如何回到刹州城时,竟然被五一的话,打断了全盘计划。      ☆、重返刹州城   “不行!”几乎是破口而出,未加任何思索,只是凭着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的。   五一一怔,回眸望向沐兮,似是不解她如今病好了,为何不肯回到军营?更何况夏霖峰的军队一向纪律严明,如再不回去,怕是再没机会回去了。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没机会回去,才是沐兮此时最想做的事情。   沐兮也似觉出了自己刚刚的话过于突兀,顿了顿,缓缓走近五一,低声道:“能不能先让我去一个地方?”语气中带着商量的口吻,话音虽轻,却含着渴望对方同意的神情。   五一微蹙了一下眉,望向沐兮的眼神中有着为难,可又不知为何,竟不愿喝令阻止她,只缓缓地问道:“去哪儿?”   “刹州城。”沐兮坚定的眼神望向五一,等待着她的决定。此时,沐兮甚至做出了如果五一有所顾虑不愿前往,沐兮也愿背负逃兵的罪名,独自回到刹州的想法。   等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沐兮不禁感叹自己脑中此时闪现过的思虑,这明明就是她沐兮一个人的事情,就算回去刹州也该是她一人回去,为何此时想法中会把那个人一同算进去?沐兮自己都开始不解了,才短短几日,而且与五一也是交谈甚少,怎会这般习惯于她的存在?   思忖的同时,目光再次投向五一,眼前明显看到了五一眼中闪过的一丝光亮,她那游弋的眼神回望了下沐兮,继续问道:“为何?”   沐兮似是有些为难,与瑶光的事情不知此时当讲不当讲,若面前之人真是前世的宋洋,沐兮绝不会这般的犹豫,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道出。只是,这人……沐兮仍心存顾忌,低眸思忖了半响后,方徐徐答道:“去见一人。”   心中还在担心五一会不会继续追问“何人”时,五一却只是稍作停留,便点了点头,道:“我同你去。”   沐兮几乎是本能的点了点头,刹那,心中又是一惊,一路同行?难道要带她一同进相国府去见瑶光不成?这……这可不成!虽然,她救了自己,可是,对这人还是半分了解都没有的。若是,被她知道相国府郡主爱上的竟是一名女子,那还了得?等等……不对!沐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目前的装扮,虽然盔甲已不再,但仍是一身男装,而且,五一为她包肩膀伤处时,也是隔衣而缠的。这样说来……沐兮心中一笑,随即,又对着五一点了点头。   二人同行,有了五一在身旁,不知为何,沐兮竟多了份安心。兴许是前世与宋洋形影不离习惯了,如今有一个与宋洋一般长相的人陪在身边,在这样陌生的时空中,也是多添了一股暖意。   而且有五一陪着一同前往,还有一个立竿见影的好处,那就是她认路!沐兮到这里算来已有几个月了,但是,除了刹州城内还能认得一些路外,出了城可就是两眼一抹黑,任凭哪里都找不到了。有了五一带路,一路走来倒是顺利许多,她似是对刹州城的方向很熟悉,虽然,之前在山上时,还不知那是何处。可才下山寻了一人问清此地是哪里时,五一便知晓了通往刹州城的路线。   五一话极其少,就算说出来的话也是简短的几个字,偶尔,沐兮也有不明所以的时候,而五一也是很不愿再多做解释。久而久之,她竟是不再问沐兮意见了,凡事自己做起主来。奇怪的是,每一件未经商量的事做出来后,却都让沐兮倍感欣慰,似是她知晓沐兮的想法似的,样样都是如了沐兮的心意。这样沐兮在恍惚间,又对五一就是宋洋这一事,多了一份疑虑。   这次回去自然不能像来时那般,步行的时间过长,五一心中还惦记着归营的期限,而沐兮则一心盼着早一点看到瑶光。本想买上两匹马,策马扬鞭,要不了多时便可到达刹州城。可无奈坐马背上溜达溜达还是可以的沐兮,这骑马驰聘之事还是来不了的。   这不,刚到市集,五一便径直走到马匹商前去询问,而沐兮在知道了五一用意时,则是一脸为难的神情站在一旁瞅着眼前的马匹,一旁的五一问好价钱,似是觉得还算满意,手中牵过两匹马,走到沐兮身旁才觉出了有些异常,不禁开口问道:“不会骑?”   沐兮转头望着五一,撇了撇嘴角,点点头。   二人一马,沐兮坐在五一身前竟未有半点不适,身后之人也全无异常。一路未有一语,只急着赶路。除了基本的饮食和休息,其他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这一路颠簸五一似是习以为常,而对沐兮来说,可算是好一番折磨。身体的病痛才刚刚有了好转,可是连日来的舟马劳顿又给身体带来了另一番疼痛感,不仅如此,脑袋中还常常出现眩晕感,不知是不是因为广阔之路上,驰聘的速度过快,前两日还好,自第三日起,凡是下马之时,沐兮必会呕吐一番。   五一虽整日冷面,但是,看到沐兮这般难受时,也是心存怜惜之情。伸手拍了拍沐兮的背,轻语问道:“可还好?”   沐兮已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尽量让五一放心。   坐入客栈时,沐兮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净了,微眯着眼睛,手肘架在桌子上托着头,脑中的晕眩感依然还在,五一抬眸望了一眼沐兮,又转向立在桌旁的小二,点了一些饭菜。   “吃这些,可好?”饭菜点完,五一才缓缓问向沐兮。沐兮只稍稍点了点头。小二退下去时,五一再次对沐兮问道:“要休息一日吗?”   半响的静寂后,沐兮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对着五一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心中仍是惦念瑶光,此时,又怎会舍得多浪费一日。虽然难受不已,但也强颜欢笑,勉强自己再吃不下东西也要多吃上几口,这样才有体力能够支撑到刹州城内。五一看到了沐兮吃饭,也就不再多问,自顾自地捧碗夹菜,面上刚刚显露出来的关心与怜惜,也消失在了眼底。   两人身上钱财有限,为节省银两,夜晚入客栈休息,也是只要一间房同踏而眠。沐兮虽未有不习惯,只是有些好奇。因为此人与宋洋简直就像一人的缘故,让沐兮看出了五一的女儿身,所以,她自己并不会顾忌这些。可是,另沐兮想不通的是五一不该知道自己同是女儿身才对,而这样“一男”一女相处一室,并且还是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五一竟也是未有半点反驳之意。   心生疑虑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身旁的五一,可是,也许是连日赶路的缘故,五一虽面上不显,但身体恐怕也是有所疲惫。所以,待沐兮看过去时,五一已是传出了轻微而又均匀的鼾声。沐兮的眸光中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无论怎样看此人都像是前世的好友宋洋,而她这般躺在沐兮身旁,也让沐兮心中顿感踏实与怀念。   就在这熟悉的气息中,沐兮的双眸缓缓地闭上,不多时,便也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第二日又是一早起身赶路,就这样连续几日下来,沐兮似也对周边的环境有了些许的熟悉感。直到眼前出现了那道城门,久违的欢喜夺目而出。正当五一诧异沐兮面上的泪珠时,沐兮却勒住了缰绳跳下马去。   “你……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去就来。”话音刚落,沐兮便向刹州城内飞奔而去,留下的只有马背上的五一和她那不解的神情。   “瑶儿,我来了……”多日以来的期待与思念顿时涌入心头,那曾与瑶光一幕幕幸福的画面,像潮涌般闪现在眼前,而同一时间闪现在眼前的还有一抹黑色。   “醒醒……”恍惚间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会是已在瑶光怀中了吧?沐兮这样想着,眼眸也缓缓地睁开了。而在她眼前的不是心中的瑶光,而是另一人,一位熟悉的人,熟悉到这半月以来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的人,对!她就是五一。   就在沐兮匆匆下马之后,五一也只是片刻的呆愣,便骑马追了上去。并不是想问清原由,只是,心中漠然生起了一丝担忧。而当时沐兮只顾着一味地奔向相国府,全然未感觉到身后有五一的跟随。就在沐兮晕倒的一刹那,五一跳马相扶,不停地唤着沐兮,这才让沐兮在少顷之后醒了过来。   醒来的沐兮,面上有着一丝难于言表的羞愧,随即,又是惊讶。“你不是在城门口等我了吗?”   五一看到沐兮醒来,只自行站起身来,也不回话,只扯了下嘴角,耸耸肩,又重新牵起了缰绳,纵身坐上了马背上。既不走、也不说话,只这样坐在高处低眸望着沐兮。这倒弄得沐兮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抿了抿嘴角,仰头道:“我……我得去看个人,不太方便让你一同去……要不你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办好事情再去找你。”   沐兮话落,五一这才一拉缰绳转身去寻客栈了,可是,马头才刚调转,五一却又蓦地回过头来,指着不远处像是一所客栈的地方对着沐兮道:“那边。”   沐兮点了点头,看着五一策马走开,才转身继续往相国府的方向疾步而去。   一路行,一路打探四周,虽说已进了刹州城,但是,距离相国府还是需要些路程的。而越往城中走,就越觉得不对劲,算来今日并不是年节之时,可是,街市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是张灯结彩。就连平日里这个时辰本该安静下来的街道,此时也是拥了不少人。   沐兮心存好奇,免不得脚下就慢了些许,留意路边人的对话,却听出了今日好似城中有何喜事。再看看路人的穿衣打扮,又觉出这喜事该是城中大户人家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前去祝贺。   顺着这条街一路走下去,就该到了相国府门前,而越接近相国府,那些身着锦衣华服的人和车马抬轿就越是多了起来。有些当日为君极祝寿的场面,不过,也可以说,此时与当时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沐兮立足于离相国府不远处的地方,她不能再上前了,因为理性告诉她,此次前来决不能让君家人知道。而站在这个地方,没有拐向府后的那条小路,沐兮是想弄清楚今日君极家究竟有何喜事。是的,城中人言论的喜事,正是眼前这家府内的事情。   沐兮一路跟过来,竟想不到那些人却是与自己同路,而当沐兮停在了这里时,望着那些提着贺礼走进相国府的人群,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看着府门前大红灯笼上的喜字,沐兮不愿相信自己脑中浮现出来的猜测。可是,不愿相信,也不能说明那就不是现实。当看着其中一位准备进府贺喜之人,在府门前正巧碰到迎出来的君极时,那句“恭喜相爷招得佳婿”,沐兮顿时心中一震,脑袋中蓦然一片空白。   “佳婿……君……君极招到女婿了?那……那瑶光……不!不可能的……”沐兮不愿再想下去,猛地转身向那条小路奔去。“瑶儿……你不会的……你不会的……对吗?!”      ☆、大闹相国府   一样的府外院墙,时间放佛回到了数月前,沐兮拖着瑶光从这扇小门中走出。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如今的相爱彼此。她们曾经订下此生相恋、相守白头,可今时今日,沐兮再次站在这堵院墙外时,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一串温热的液体。   是对此处的眷恋?还是对院内之人的思念?或者是被刚刚那些人的一席对话,心中升起了某种情愫?脑袋中已乱成一团麻,顾不得此时还是白日,便匆匆地想要越墙而入。可是,想归想,现实仍摆在眼前,才刚刚跃起身来就被路人的惊讶声叫醒,随之而来的是府外巡逻的守卫,平日也许不曾有这般把守,但今日不用多想都知道府内、府外定是层层把守。只有,沐兮这般混沌的头脑才在此时如此鲁莽。   三五守卫小跑冲向沐兮,还吊在墙头上的人,此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正当为难之际,手上一滑,下一秒便被落地的疼痛震醒。   “小贼!哪里跑——”还好,守卫只当这一身破乱不堪之人是想要蹭进府中的小贼,才追了十几米远,见前面的沐兮张皇逃之,便不再继续,对着跑远的背影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又重新回到了院墙下。   气喘吁吁地沐兮一口气跑出了几百米远,奔跑中似乎未曾回过头,待停下来时才晓得身后已无人追赶,只是,眼角那行温热的液体莫名地流得更加肆意了。   手掌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气,一滴接着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面前的土地上。心中为何如此疼痛?并未确定她真的如道喜之人所讲那样,可是……可是,那一股一股涌上心头的痛感,却是真真实实地击打着沐兮的触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刹那,或许是已经历了一个昼夜的交替,沐兮木然地游走在不知名地小路上,周围被黄昏渐渐地笼罩,不知何去何从,不知路在何方,不敢再踏入那熟悉的院墙。是真的不敢?还是不愿?心中不相信话的真实,眼前的大红灯笼与喜字却已证明了一切,要立于瑶光面前问清究竟?得来的答案又会是怎样?   一个多月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沐兮无从而知,也许该去问问,可当再次提起脚步想要踏入时,又心生犹疑,既然事已如此,是不是该就此远去,本就是段不合常理的恋情。如此,兴许她有了更好的归宿,放开手,让她幸福,或许这是沐兮此时该做的。   徘徊在街道,一面是与五一约好的客栈,一面是通往相国府的方向,仿佛回到了刚刚进城的起点。立于此处,左右相望,未在心中寻得结果,却被眼前闪过的一道熟悉身影,牵扯住了视线。   “他这是去哪儿?”刚问出口,沐兮又觉得自己的问话过于多余,“他妹妹的大喜之日,他当然要去府中庆贺了。”   不知不觉间沐兮的脚步竟然跟在了君天权的身后,而前面的人却是半点察觉都没有,只身一人只顾着赶路般,匆匆地向着相国府的方向走去。   “权……权郡王……”老远就瞅见天权的徐三疾步迎了过来,面容中似是惊讶,左右看了看忙要上前拉住天权,“您……您怎么来了?”   俊朗的青年脸上全然不顾下人的慌忙,仍然大步流星地要往府内走去,徐三拉得紧,招来了天权的立眉瞪眼,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对着徐三怒道:“我瑶妹的大喜日子,我为何不能来?”   “天权少爷……权郡王……权祖宗……哎哟!我的小祖宗呀!老爷有命令不是让您待在竹林吗?您就这么跑来了,让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办呀!”徐三连声哀求,就差抱住天权的大腿跪地哭诉了,可是,天权却也只是撇了一眼徐三,一把将其推到了一边。   一个踉跄,连连退了几步,徐三被一旁招呼客人的小厮接住,这才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可当想要再次上前劝阻天权时,天权已经走进了相国府内。   那徐三还未提步上去,仅是看到这一幕,便硬生生地跌坐在了地上,愁眉不展地自言自语道:“坏事了!坏事了!这下子可要出大乱子了……”一旁的小厮不明就里呆愣愣地望着脚旁之人。   而这时躲在巷子口的沐兮似乎看懂了什么,就在天权消失在相国府门口的刹那,沐兮也不见了踪影。   院子内一片欢声笑语,满眼的喜庆红色坠在每一处屋檐下,随处可见的喜字更是代表了此时相国府内究竟发生着什么。   君天权的到来虽在府内人眼中似显突兀,可是,在来贺喜的宾客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道喜的声音也逐渐蔓延到了天权周围。   刚开始还可以做到颔首应对,少顷之后,这位天权公子就再也装不下去了。那一声声刺耳的祝福,每一句都在捶打着他的胸口。就在又一句道喜声后,天权心中的不满与怒火终于爆发了。   那人莫名其妙地被天权推开,从人来人往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身蓝袍的青年穿梭其中,所掠过之人揭是从喜笑颜开变为了满面惊疑。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天权,只见青年大步走向院内正堂之前,一声厉喝,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日恐是有些误会,小妹瑶光并未有招郡马之意,所谓小妹与完颜公子的婚事也并不存在。所以,在座各位如无其他事便可以回了……”   “你在做什么?”随着阻止的声音,天权被天璇一把拉到了一边。   “你别管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瑶妹成为那老儿的又一颗棋子……你不在乎自己亲妹妹的幸福,我可做不到……你放开我……”天权拼命地想要挣脱天璇的束缚,可是无济于事。   君天璇的眉睫微动,眸光中露出了一抹难以看懂的无奈,是真的像天权所说的那样,他已然对君极妥协,顺着父亲的意愿将自己唯一的亲妹妹送进了外戚人的身旁?还是有着什么其他难言之忍?   硬生生地将天权拉到了偏厅,留在院内的只有君天玑对宾客的安抚声。不知何时,完颜沧绾也出现在了院内,或许他一直都在其中也说不定,必定今日的喜事他才是主角。只是,被天权这样一闹硬汉那黝黑的脸上竟显出了一丝绯色,再看向周围人的眼神中也出现了躲闪之意。应付着拱手陪笑,周围的道喜声已然全无,背脊仿佛也不如刚才般直挺,只缩着头似是要巡机遛向何处。无奈主角的光环映射在他的头顶,刚刚还不觉得,这会儿却是更加明亮。   “各位——各位——不好意思,老夫刚有事离开片刻……”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拍在了完颜沧绾的左肩上,随后,便听到了君极笑声中略带抱歉的话语。   沧绾回头望之,对上的是君极那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手掌在沧绾的肩头拍了拍,周遭的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随之恢复常态的还有身旁的这位新女婿。   而另一边的偏厅里已吵得不可开交,确切的说是天权一人闹得翻天覆地,天璇只任由他这般,未加劝阻,对天权提出的各种问题也不做解释,只看着他不让其出去。   “你这算什么?以为把我关在这里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天权终于有些闹累了,孩子般的瘫坐在凳子上,还不忘继续怒意问道。   天璇立于天权身前不远处,缓缓地将身子转向了窗棂,此时窗户紧闭,隔着薄薄的窗纸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人影,再次回过头时,才从口中徐徐道出:“这是瑶儿的意思。”   坐在凳子上的青年一怔,似是完全不相信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呆愣了半响,才继续问道:“不……不可能!瑶妹明明心有所属,又怎么同意那老儿的安排?不可能……不……不可能……你休得骗我……以为……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了?不可能……”   “天权!”天璇叫住了天权,这叫声更像是叫醒天权,只是,那青年仍然在喃喃自语,一句接一句的“不可能”,一句接一句的“你骗我”,天璇紧锁着眉头望着弟弟,想要劝阻,更想让他认清现实。兴许过一会儿他就会醒来,兴许过几天他便会恢复往常。他们还可以一起饮酒作诗,还可以一起抚琴赏雪,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永远三人同行玩的不亦乐乎。   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是消失在了这间房中,呆滞的目光代替了原本伶俐聪颖的青年,他不再闹、不再叫、不再有任何的言语与动作。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房间内传来了外面喜庆的欢笑声。可往往这般的平静并不是好事,这点天璇也同样意识到了,他上前抚上了弟弟的头,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天权低缓的声音却抢先划破了静寂。   “哥,我想去看看瑶妹,我想听她自己和我说清楚,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如果她嫁的人是沐兮,也许我会祝福她,可是,她要嫁的这个人明明不是她所爱之人,她为何要这样做?”天权再次抬起头对上天璇时,眸子中满是疑惑与悲怜。声音也不再急切,取而代之的是稚气中带着一股温和。   天璇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闪开了身子,一道透过窗纸的阳光,正巧照射在了天权俊朗的面容上,却应得那面容多了几分苍白。   “吱呀!”的开门声被院内的欢声笑语所掩盖,没人注意到刚刚闹事的青年此时走出了房间,也许,有人看到了也全然不当回事了。像刚刚的闹剧从来也没有发生般,人们依然把酒言欢,依然借着这个大好时机,极力巴结着君极以及君家这位新女婿。   这条路走过不知多少次,而这一次是最最沉重的,轻盈的步履也变得难以抬起,欢笑的容颜也变得黯然失色,与他相同的还有那早他一步已趴在房顶的沐兮。   那一出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结束的闹剧,那偏厅内从歇斯底里到哑然失色场景,这一幕幕、一句句都被沐兮看得真切、听得清楚。   沐兮稳稳地趴在房顶,等待着房下天权慢慢地走近,沉重的脚步承载了两个人的疑问。只是,沐兮不如天权那般勇气,她只背着所有人悄悄地攀上了房檐,自己的疑问全然依靠着即将推门而入的天权寻得答案。可是,天权所问之事是否能够解开沐兮心中疑惑呢?   此刻,事情似乎都已证实,可不知为何她竟与天权一样,仍在执着地想要寻瑶光问个究竟。可这究竟又是要问些什么?难不成是要问瑶光为何背叛誓言?可结果已摆在眼前,知道了原因又当如何呢?      ☆、问清究竟   “天权少爷,您不能进去……”不出预料地被守在门外的家丁阻拦,闻声而出地还有瑶光的贴身侍女春兰。   “我来看我瑶妹干你们何事?让开!都给我让开!”天权不听劝阻继续向屋内闯去,却正好撞到了刚刚走出来的春兰。   春兰微微行礼,对着天权道:“天权少爷,瑶光郡主今日出嫁,按照规矩是不能见除郡马以外的其他男子,还是请您先行回去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她哥哥,为何不能见?”天权被这样一劝原本在偏厅刚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被重新点燃了。   “天权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们做下人的了,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也是照着行事。更何况……”还好春兰反应迅捷,一捂嘴没有把后半句君极交待的决不能让天权踏进房门的话说出来。   天权见面前侍女欲言又止,多半也意识到了出何原因,只提高了嗓音对着房内叫道:“瑶妹,天权只是有几个问题不明,可否让哥哥进去一问?”   这话叫得突兀,春兰连同守门的家丁片刻的呆愣后,便紧忙上前拉住天权,好言相劝想让其尽快离开。可是,天权又怎会听从他们摆布,不但没走,反而一撩衣袍坐到了门前台阶上。这次倒是不急不缓地背对着屋内道:“瑶妹,天权就坐门外等你,等你想回答的时候招呼我便是了……”   这还得了,要是被君极知道的话,这一干下人都该没有好结果的,无奈他是主子、是少爷,谁又敢强迫他离开呢!   所有人围着天权转来转去,有的四处张望生怕传到君极那里,有的俯下身对着天权苦苦哀求。可是,忙了良久仍然不见效果,天权仍然坐在原处漫不经心地一边望着天空,一边等着瑶光的回答。其他人已是心急火燎,正当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春梅从房内走了出来。   低声唤了一句“天权少爷”便对着房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年嘴角微微勾起,起身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便随着春梅走入了屋内。   “瑶妹……瑶妹……我就知道你会让我进来的……”   天权大摇大摆地刚走到屏风前,就听到内间传来了瑶光的声音,“天权哥哥,就请哥哥在屏风外叙话吧!瑶光今日不便接待哥哥,还请哥哥见谅!”   “瑶……”天权一怔,这话语间似带着一股莫名的生疏,脚步顿了顿想要继续上前,又被一旁的春梅拦住了。   不情愿地立在了屏风前,这样的对话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天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样都觉得不自在,望向屏风后隐隐约约看得的那席红衣,心中更感惆怅。   在屋内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坐在了他常坐的那个位置,手中握着一只空茶杯,不停地揉搓着,眼睛却时不时地撇向那扇屏风。   “天权哥哥刚不是说有话要问瑶儿吗?”瑶光的声音再次在屋内响起,外间的人和那房顶上的人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声音的发源处。   是的,没有看错,确实是将视线投去。就在天权随着春梅走近房间时,沐兮已将一块瓦片启开,从房上看下去时,正是屏风之后的内间。一席红衣少女静静地坐在床边,头上蒙着大红盖头,满屋子的红色,本该是喜庆的代表,可是,此刻的沐兮却未感觉到半点欢乐。   瑶光的声音同平日里一样,似乎还不如平日里开心,只是淡淡的口气询问着屏风外的人。   天权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瑶妹,今日的婚事可是那老儿强迫你的?你与哥哥说实话,哥哥定将你带离出去……”   未等天权把话说完,瑶光就接话道:“天权哥哥,这婚事是瑶儿自己的主意,爹爹并没有强迫瑶儿,还请哥哥……”   “这不可能!”天权蓦地站起身来,刚向屏风走近了几步,一旁的春梅就警惕性地挡在了屏风前面。   “瑶妹,你与沐公子不是早已定下了终身吗?为何你如今又要改嫁他人?而且,那完颜沧绾又不是我们大梁国人,瑶妹要是嫁过去恐又是和你那两位姐姐一样的命运。”   “哥哥,不要再说了,瑶儿已经决定了,还望哥哥成全。”   “什么成全?!我不能看着你踏入火坑,不行!瑶妹,你现在就和哥哥走吧!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回到竹林,我们一起去其他地方也可以的,只要瑶妹开心,去哪里哥哥都陪着你。”   “天权哥哥,不要说了,瑶儿怕是再也去不了竹林了,从今以后瑶儿便是有夫之妇了,凡事还是要问过夫君的……以后也请哥哥少来看瑶儿吧!”   “瑶妹,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哥哥,为何不能来看你?他完颜沧绾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一样想借着我们君家的势力帮他夺取皇位,也不知那老儿怎么想的……”   “哥哥——”瑶光的叫声止住了天权的话,房上的人看清了红衣少女颤抖的身躯,扶着床棱的手紧紧地握着,泛起了一道一道的青筋。   “瑶妹,你就和哥哥说句真心话,是不是那老儿强迫你嫁给完颜沧绾的?”天权焦急地探头望着屏风,左右踱着步,声音也更是急切中带着无可奈何。   屏风后的少女面颊上已是泪珠,盖头似有若无地阴湿了斑斑点点的水迹,只是,这红盖头后的事情,房上之人是察觉不到的,唯一知晓的是瑶光那一句比一句更冰冷的声音。   颤抖的身子,握紧床棱的手……如果没有满面的泪珠陪衬,又会被她人理解为何意?要是再加上那坚定的回答,平淡的语气,冰冷的口吻呢?   不再等天权问出答案,或许已然不需要什么答案了,那小小的一块瓦片已经被沐兮盖回了原处。仅有的一丝联系,唯一的一条通道,此刻被完全的封锁。缓缓地溜下房檐,未去观察周围的一切,不去管有没有守卫,不去管屋内的天权又问了些什么,不去管那面院墙外还有没有人看守。   沐兮似已无泪,面上惨白一片,心中却是被割得生生作痛,那一抹抹喜庆的大红色,仿佛此时已流进了沐兮心中,它不再代表欢喜,而是,一刀刀割心的痛、一滴滴鲜热的血。   走吧!一切都已结束,也许,不该回来!可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拉扯的手,牵着沐兮的意识又回到了这里。再一次地被击倒,同前世一样,而又不同。痛得更深更彻底。   “哈哈哈哈……”沐兮仰天长笑,只听过喜极而泣,而此时的沐兮面上无泪,只笑自己被上天再次戏耍了一次。   走吧!可是,又该往哪里去呢?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下一步又该落在何处。低垂的眼眸盯着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长靴,正如她此时的这副皮囊。“我是谁?谁又是我?这是哪里?我又该去往何处?”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下雪的夜晚,高耸的岩壁上挂着的不再是一具鲜活的生命。而是,一颗已死的心,一副挖空的皮囊。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或许,只是围着那熟悉的小路走了无数遍而已。夜幕随着晚霞的褪去而登上了天空,一轮明朗的弯月悬在星空之中。   脚步不再随着意识摆布,意识遗失在了远方。意识虽停了,脚步却仍在继续,一步一步地靠近它想要到达的地方,直到沐兮无意地抬头,才发现四周已是无人之地。   夜幕之下,极目四望,仍是这个熟悉的小城,可是,此刻又觉得如此的陌生。一句轻缓而又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划过了沐兮的耳边,随着声音望去,那看似有些熟悉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月光勾勒出她略显纤瘦的身影,沐兮感觉到那人正在看着自己,脚步带动意识,竟跳到了房顶,来到了那个人的身旁。   “五一,你怎么在这里?”沐兮坐下的同时,对着身旁人诧异地问道。   “等人。”仍然是简短得不能再精简的回答,同样不带任何情绪,连面上都未有半分异常神色。   “等我?”沐兮不假思索地问出后,才突然觉得貌似不像,转头望向五一时,正巧撞上五一略带惊讶的目光。   随后,五一将目光转回了正前方,缓缓地摇了摇头,从而证实了沐兮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你是在等何人?”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关切这个问题,也许,只是想找个话题扯开自己的注意力,让之前在相国府内发生的一切能够暂时的离开自己的脑海。   没有听到回答,只有一声微微地叹息。随之而来的是五一突兀地起身,蓦地从一个屋顶跳到了另一个屋顶,一个接一个地跳过去,像丛林中穿梭的猴子,动作轻快而敏捷。   待沐兮缓过神来时,已不见五一的身影,留下的只有夜色中划过的一道黑线和记忆中熟悉的场景。   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了,就在第二日的清早,二人一马重新踏上了归程。只是,这时的心情与来时全然不同了。   依然是急切地赶路,马背上的时光飞逝流淌,说来也奇怪,沐兮像是适应了驰聘的颠簸,再没了晕眩呕吐的反应。不仅如此,她在五一策马扬鞭的时候,沐兮还会稍加留意骑马的动作。   这一路倒是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虽然在沐兮的心底堆积了太多的情愫,可是,身体的舒畅还是让整体感觉好了不少。   而从五一的面上更是看不出什么惆怅与悲痛的神情,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她略带迫切的归营之心。如此一来,速度竟是比来时还要快,短短几日,已是进了夏家军的所在辖区。心似乎放缓了些,二人也落马寻了一处客栈准备好好休息上一夜,明日便入营报到。   一切都看似安排得井然有序,只是两个人各怀心事,饭后回房之前,五一走到了立在客栈门前的沐兮身旁。从她那投向远方的眸光中,多少也看出了此人怀有心事,只是,沐兮不说,五一也不会多问。   拍了拍沐兮肩膀,轻声问道:“转转?”   沐兮微微点了点头,此时,再精简的话语沐兮似乎都已懂得,不知是前世带来的延续,还是此世修得的默契。总之,这二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和话语无关了。   沿着客栈外的街道向深处走去,说是街道,可是,在这边境之地,战乱之时,此时此刻,各家各户早已紧闭大门吹灯就寝,在这夜幕笼罩下,就显得更加荒凉与孤寂了。   “五一,你很喜欢当兵吗?”也许是黑暗中更容易问出想问的话,一直憋在沐兮心中的问题此时竟这般坦然地问了出来。   五一似是没有想到沐兮会这样问,也有可能是五一自己重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半响的思忖后,五一摇了摇头。而后,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   “那样的厮杀我真的不喜欢,虽然,以前我与宋洋也同其他人有过打架斗殴的事情,可是,那都不会有这样的血腥,也不会有人命的丧失。而这样的战场却是真实的,生命在其中显得那般的脆弱……”沐兮一边走,一边说,表面看上去像是在跟五一闲聊,可是,越听越觉得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一旁的五一却未见半点反感之意,认真听着的同时,还会时不时地投来或疑惑、或肯定的目光。   随着弯月的东移,夜也越来越深了,沐兮终于停住了前行的脚步,话题也就此止住,转而对着五一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明天就要继续回到厮杀的地方了……”   五一抿了抿嘴角不知要回些什么,只应着沐兮前面那句话点了点头。   月色下,二人转向了回客栈的方向。可是,才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喝令声。   “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   二人顿时一怔,双双应声回头望去。      ☆、夏九儿   这个时候如果沐兮不回话的话,估计五一是不会出声的。五一一双坚定的眸子紧盯着后方来人,沐兮拉了一下五一,转身向前踏了一步,对着迎面走过来的几名官兵颔首道:“官爷,我们就住在前面的客栈,吃完饭闲来无事,出来溜达溜达,这不看天色也晚了,正打算回去嘛!”   领头的一位官兵立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沐兮,又将视线投向沐兮身后的五一,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反复地打量了五一好几遍,眉睫紧蹙似是在思忖着什么。沐兮也觉出了异常,转头看向五一,五一却是一脸平淡,毫不在意前方之人的打量。正当沐兮诧异之时,那位官兵身后之人突然贴上前去,抚耳低声道:“她像是我们夏家军的人……”   沐兮只听到了这一句,随后,未及有任何的举动就已被那几名官兵反手压在了身下。   “好呀!竟然是逃兵!怪不得我看你们鬼鬼祟祟的,若不是我们今日赶巧在这里抓到你们,说不定明日一早就被你们逃之夭夭了……”领头的人横眉怒目低眸看着沐兮与五一,手一抬,又接着道,“给我带走!”   “官爷……官爷……您误会了,我们确实是夏将军的兵,可不是逃兵呀!之前是和大部队走散了,这不刚找到……”沐兮被强迫着弯着腰,随着身旁押着她的人往前走着,嘴里还不停地对着领头那人解释道。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那领头人一句“别废话!”打断了,随后是身旁押着她的人,又一使劲将胳膊瞬间向上一提,顿时痛得沐兮深吸了一口冷气。   半响,沐兮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看状对这些人解释已是无用,可心中又是不甘,若真是被这样当做逃兵抓了回去,怕是必死无疑。虽然,几日前在相国府发生的一幕幕还常常在心中翻滚、作痛,虽然,对待情爱这种事情沐兮貌似已是心灰意冷,曾经也想过一死了之,从此一了百了。可是,真当死亡摆在面前时,她竟也开始退缩了。也许不是怕,也许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背负一个这样不光彩的罪名而离开世间,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冤枉,虽然自己曾经也想过逃离军营。除此之外,也许心中还多了一层愧疚……   沐兮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五一,同样的姿势被官兵押着,只是,五一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异样。这份淡定在沐兮看来却多了份不解,原本想安抚五一几句,可看到她时,安抚的话瞬间变成了疑问。   “喂!你怎么不和他们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我们本来打算明日一早就归营的。”沐兮特意提高了声音,一方面是真的想问问五一,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一旁的官兵听到。   可是,问是问了,却未见一人回答,就连一旁的官兵也是无人理会她,依然像无人说话般向前走着。   走出城镇,越过了一片密林,就在林子不远处便看到了一大片的帐篷。走进军营,官兵的脚步也逐渐减慢了。此时,已近深夜,除了站岗的侍卫,军营中也不见其他人。领头的人左右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军营中心的那顶与其他帐篷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帐篷上,示意了一下身后人,便带着沐兮、五一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夏将军有令,今夜不见任何人。”守在营外的侍卫伸开手臂拦截住了他们一行人的进入。   那领头人定定地站在营外犹疑了片刻,刚要拽着沐兮、五一往另一处走去时,从营帐的侧面走过来了一个人。   “慢着!”比声音更先引起人们注意的是那一席红衣,紧衣短衫,发髻利落的高高束起,手中握一柄长剑,身子轻盈地走到了沐兮她们的面前。   领头人最先躬身行礼,手抱拳对着来人道:“九姑娘——”随后,其他的官兵也纷纷行礼。   夏九儿轻瞟了一眼领头那人,又将视线扫到了沐兮身上,向前走了两步,歪着头,一根手指托起了沐兮的下巴,嘴角微微翘起,对着沐兮问道:“你是何人?”   未及沐兮开口回答,那领头人慌忙退后两步来到了夏九儿身旁,欠身回道:“回九姑娘,这是小人刚刚抓到的两名逃兵。”   “逃兵?”夏九儿将沐兮刚刚抬起的那张俊脸反复看了又看,笑容中似乎又多了一抹邪魅,对那领头人一摆手,脆生生的声音道:“把这两个人带到我营帐去!”   话音刚落,手指也从沐兮的下巴上收了回来,再次回眸撇了一眼沐兮,转身笑呵呵地朝着军营深处走去。   好像每顶营帐都是差不多的,就在绕过了一顶又一顶相似的帐篷后,一行人终于停在了一顶帐篷前,领头人示意押着沐兮和五一的官兵将其推进了帐篷内,随后与守在外面的两名侍卫交代了两句,便匆匆地离开了。   手被反绑在身后,一个踉跄两人双双跌坐在了地上,待翻身坐起来时,才看清营帐内只有她们两个人,看样子那红衣女子还未归来,沐兮快速地爬起身,紧走几步来到了五一身边,提防地又往帐外看了看,才凑到五一耳边低声道:“快!快点!将我的绳子解开,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五一一怔,视线投向沐兮,只是,沐兮反过身背对着五一,等了半天都不见身后人有任何动静,这才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五一仍是定定地坐在原地,此时,视线已从沐兮身上移到了帐门处,目不转睛地望着帐门一动不动。   “喂!你怎么了?快点呀!”沐兮有些不耐烦,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会儿失去了,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了。可是,一旁的五一却未显出半点焦急,平静如水的面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只怔怔地望着帐门。   沐兮连着叫了几声都未听到五一回应,直到最后一声叫出口,意外地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回答。   “想跑?看你能往哪里跑!”随着声音进来的便是那红衣女子,聊帘进营的同时,嘴角的那抹笑意仍在。夏九儿进来第一眼瞅见了沐兮,看她那反拧着身子,脑袋几乎转了180度,面目似带狰狞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喂!你谁呀?有什么好笑的?”沐兮昂着头不甘示弱地问向夏九儿。   “哎呦——你这小崽子怎么跟我们九儿姑娘说话呢!”未等沐兮闹清楚夏九儿的来历,又有两人走进了营帐,随着进来的脚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可是,当沐兮顺着声音寻人时,看到的却是两名男子。而那声音经沐兮认真确认后才敢确定,那确实是从刚刚进来的那两名男子中的其中一名穿紫衫的男子口中发出来的。   “你们怎么也跟进来了?”夏九儿对这突兀闯进来的两个人似感疑惑,口气中带着责备,笑容收进了嘴角,对着二人质问道。   另一名男子刚要回答,而此时紫衫男子已经走到了沐兮身旁,那比女子还要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抬起,对着沐兮的脑袋就是一击,“我让你对我们九儿姑娘无理,看我怎么收拾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沐兮左躲右闪,还好没被打到几下,一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围着帐内跑到了另一边,对着对面不远处的紫衫男子叫道:“你这个娘娘腔还想打我!别做梦了!”   夏九儿在一旁看得早已横眉竖目,只有另一名男子站在一旁抿嘴笑个不停。   “毛阿兜,你闹完了没有?快给我住手!”夏九儿终于忍不住了,怒喝那紫衫男子道。   半响,看那毛阿兜还是势头未减,紧追着沐兮不放,夏九儿又转头对着身旁男子道:“花绅,你还站在这干嘛?快把他给我拽回来!”   那男子只斜眼撇了一眼夏九儿,整了整衣袍踏着方步朝着毛阿兜的方向走了过去。手中的扇子拍在毛阿兜肩膀处,往回一勾,瞬间就将毛阿兜带了一个趔趄,毛阿兜刚要开口骂花绅时,自己的衣领已被花绅的扇子勾住,就这样顺势拖到了夏九儿的身旁,扇子一抖,阿兜又是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夏九儿的脚下。   夏九儿似是未多看脚下的毛阿兜一眼,只将视线投向帐中深处的沐兮,对着身旁两名男子道:“你们都出去。”   “九儿——”那花绅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可未等说出口,夏九儿又厉色道:“出去!”   花绅撇了撇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沐兮,转身一撩帐帘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脚下那人看了看走出去的花绅,又仰头看了看夏九儿,未等九儿再次开口,也顾不得此时的狼狈之相,只扶着地连滚再爬地也跑出了营帐。   夏九儿收回了视线,将斜跨在身上的小布袋取下挂在了帐中的木柱上,长剑也随之取下挂在旁边。这才缓缓走到了离她较近的五一身边,绕到了五一身后蹲下,将其手腕处的麻绳快速地解开。站起身后,又将视线投向远一些的沐兮,嘴角勾起笑意,一只手指对着沐兮微微勾起,笑嘻嘻地道:“过来,你不是要逃吗?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这一举动不光是沐兮惊讶,连一向面无表情的五一都显出了少有的诧异,清理了手腕上的麻绳,目光看向身前的夏九儿。仅仅一米来远的距离,又是背对着自己,如果此时五一做出任何擒拿的动作,想必都会万无一失的。可是,为何那夏九儿竟会对这人如此放心,将背对向其人,并且没有带出半点防备。   这样的举动沐兮也看出来了,挤眉弄眼地对着五一好半响,可不知那榆木疙瘩是真没看懂,还是有着其他顾虑,竟是如同刚刚那名男子般,静静地立在夏九儿身边,半分越轨的动作都没有,就连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平静与安详。   “喂!你还不过来?打算就这样睡觉吗?”夏九儿面含邪笑的容颜中带着一份自信,对着沐兮又摆了摆手后,自顾自地坐到了床榻上。   “睡……睡觉?”沐兮眨巴着眼睛望着已经倒在踏上的夏九儿,一时间搞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不然呢?这个时辰难道还有比睡觉更为适合的事情做吗?”夏九儿翻了个身,胳膊撑着身子一双媚眼望向沐兮,一侧嘴角微微勾起,转念道,“当然还是会有一件更为适合此时做的事……”      ☆、险入“虎”口   话音刚落,只见立在床榻一旁的五一眉睫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可惜五一这一细微的动作,营帐内的另两个人都没有看到。   沐兮还是不知所措地望着夏九儿,九儿带着玩味的神色盯着沐兮,似是对这个外表俊朗的年轻人更加有兴趣了。   帐内片刻的寂静后,夏九儿起身利落地脱掉了外袍,只着单薄的内衫重新躺回床榻上时,伸手扯过了一旁的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临合上眼睛时,又对着沐兮道:“还不过来?”   “过……过哪里去?”沐兮呆愣地站在一旁,感觉腿脚都僵硬了似的,来到这个时空,女孩子也算见过一些了,可是,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般……放荡?呃……好像又有些过了,开放?嗯!这般开放的女孩子。这倒是让沐兮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半响未有动静,夏九儿轻挑起眼睛再次望了一眼沐兮,又将视线撇向一旁的五一道:“你!去给他解开。”说完便再次合上了双眼。   五一低眸看了看夏九儿,方缓缓地走向沐兮。沐兮看那女子像是真的睡了,才迎着五一走了过来。麻绳利落地被解了下来,沐兮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好奇地问道:“这人是谁呀?怎么一点都不像这个地方的女孩子呢?”沐兮未加思索的话语刚说出口,似是觉出了此时自己身旁的人是五一而不是宋洋,也许该换个方式问才能够让五一更容易理解一些。可是,想要加以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五一却应声回答了出来。   “夏九儿,夏将军的独女。”五一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顿了顿,似是再思索着什么。片刻,继续说,“是不像!”   沐兮一怔,诧异的眼神投向五一,也不知她有没有读懂刚刚那问话的意思,但是,听着回答,似是读懂了。沐兮点点头,又随即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么拽!哼!原来是个官二代呀!”   这下五一可是完全听不懂了,拧着眉毛,自己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沐兮点了点头,也不知她是自己搞懂了,还是理解成其他意思了。只是,沐兮也未再做解释,走到了帐门前撩起了一道缝隙,对着五一低声说:“我们走吧!趁着现在没人。”   寂静的营帐内,再小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不知沐兮是未曾多想,还是真的相信那夏九儿确实睡着了,声音虽然低,但说的却是肆无忌惮。而这次沐兮有些出乎意料的等到了回答,简短而又坚定的两个字就在沐兮话音刚落的刹那,传了出来。   “不走!”   “嗯?”沐兮似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惊讶地回头望去时,却看到五一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榻上之人。   看了看五一,又转头看了看塌上的夏九儿,目光转回来时,对着五一问道:“你喜欢她呀?”   “没……没有……”五一蓦地收回了视线,只低垂着头不去看任何人,一季绯红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沐兮难得看到这一幕,自顾自地笑个不停,歪头看着五一此时孩子般的面容,调侃她道:“从刚才她不就叫着让人过去嘛!你这个时候过去,正好可以陪她去做些此时更为适合的事情……”   “休得胡说!”五一猛然间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声音也是比平时放大了许多倍,连塌上的夏九儿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声音,都在此时翻动了一下身子。   沐兮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随即,又摇头冷笑道:“你这是为了看一眼红颜,连逃兵的罪名都打算认下了?这可是死路一条哦!”   “不会的。”   “不会?不会什么?不会成为逃兵还是不会死?”   “都不会!”   “我可不信,那女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准明日天一亮就把我们送去夏霖峰那里了。”   “不会!”五一的语气一声比一声坚定,目光也是片刻不肯从那夏九儿的睡颜上离开。而当沐兮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另一个声音抢先说出了口。   “她说得没错,不会的。这么有意思的人,我夏九儿怎么会送你去死?!”不知道夏九儿是不是被这两个人的对话所吵醒的,但是,醒来的时候神情却比先前更加精神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沐兮上前走了一步,立在塌边对着夏九儿问道。   夏九儿一只手指,指了指沐兮,挑眉笑道:“不是你们,只是你一个,她随时都可以走,我根本拦不住她。”   沐兮蹙眉回头望向五一,似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可是,五一此时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面无表情的望着帐内某一处,不言语也未有任何动作。   “不用看了,她和个哑巴没什么区别,不会回答你什么的。”夏九儿说着坐起了身,被子在身上裹了裹,指着五一说,“你!可以出去了,该回哪个营帐就回哪个营帐去,不用一直待在我这里了。”说完又侧头看向沐兮,眉梢带出了笑意,继续说,“而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哪儿都别想去。”   话音刚落,还未等沐兮做出任何反应,就觉得塌上的夏九儿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而下一刻沐兮已被五一蓦地推倒在地。   “五一!”沐兮爬起身急匆匆地朝一旁倒地的五一奔过去,手抚上了五一的肩膀,将其抱在了怀中,又转头看向仍稳稳坐在塌上的夏九儿,厉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夏九儿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的眼神看着塌下之人,回道:“我对她做了什么?!真是可笑,我才没那闲情逸致对她下手,那针明明是要打在你身上的,只是她自告奋勇帮你挡了下来。”   “针?什么针?”沐兮脑袋中闪过的第一念头就是曾在武侠剧中看到的各种毒针暗器,咽了咽口水,看着五一紧闭的双眸,对着夏九儿再次问道,“你……你下毒?她……她怎么了?”   夏九儿斜瞥了一眼沐兮,对着帐外叫道:“来人!”旋即,应声进来了一名侍卫。夏九儿对那人吩咐道:“打一盆冷水来。”   那人领命出去了,少顷再次进来时真的端着一大木盆冷水走了进来。   “九儿姑娘,水给您打来了。”   夏九儿下巴抬了抬,对着侍卫道:“泼她身上。”   “什么?不行!”沐兮顿时反对道。   夏九儿挑眉看着沐兮诧异道:“你不是问她怎么了吗?她只是被我的针扎到了,只要这盆水泼下去,我保准她立刻醒过来。”   “你疯了?这么冷的天,你这盆冷水泼下去,她岂不是会生病?你这人怎么这样歹毒?”   “我歹毒?哈哈哈哈……”夏九儿仰天长笑,片刻,再次低下头来时一脸素颜对着沐兮问道,“你难道不想让她醒过来吗?”   “我……我不是……”   未等沐兮说完,夏九儿又转头对着那名侍卫命令道,“泼!”   “咳咳……”一盆冷水下去,五一果真醒了过来,沐兮用手替她抹去了残留在面上的水渍。五一微睁开眼眸,看向面前的沐兮时,神色中带着苍白无力。   沐兮紧张地盯了一会儿五一,又觉察出有哪里不对劲,抬头对着夏九儿问道:“你……她……”可一时着急,语序也全然被打乱了,磕磕巴巴地半响也是未说出一句整话。   夏九儿对着侍卫摆了摆手示意其出去,自己则翻身走下了床榻。来到五一身旁时,缓缓在其身边蹲了下来,定睛看了五一片刻后,才将视线落在了她肩膀的某一处。手突兀地按上去,就在沐兮想要阻拦的同时,“刺啦——”一声,肩膀上的布料被撕扯开,一片嫩白的肌肤显露在夏九儿的眼底,手掌在肩头使劲地一捏一推,只见一道细微的闪光蓦地窜了出来。夏九儿随即扬手一接,不知什么东西被她瞬间收入了怀中。   “没事了,那边有干衣服,你带她换了去吧!”起身的同时,夏九儿背对着沐兮平静道。   沐兮向夏九儿说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果然摆放着几身官兵的衣服,沐兮拖着五一走到了一旁,五一貌似身体还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似的,沐兮刚一松手,五一就松松垮垮地摊在了地上。   取了一件与五一身材差不多的衣服,沐兮递到五一手中时,五一甚是连接住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手臂刚抬了抬又落了回去,歪着头靠在一旁。   “喂!你不是说她没事了吗?她怎么还是动不了?”沐兮怒气冲冲地朝着塌上已睡下的夏九儿质问道。   夏九儿合着双眼,漫不经心地答道:“两个时辰之后便好。”说完又睡下了。   “喂!你不能看看她来吗?她都这样了你一点都不心疼吗?想必你们之前应该是认识的,你……”沐兮想到了先前五一看着夏九儿的神情,此时又看到夏九儿对五一的这份冷漠,心中一时气愤,脱口问道。可是,还未等沐兮把话问完,夏九儿蓦地抬起了身子,秀眉一蹙,瞪着双眸问道:“我心疼她?凭什么让我心疼她?她受伤又与我何干?”   “这明明是你打出的毒针……”   “少废话!什么毒针毒针的?你哪只眼睛看到那针上有毒了?”   “她都成这样了,还用得着看吗?”   夏九儿一掀被子蓦地下了塌,几步就来到了沐兮身前,右手一把拽住了沐兮的衣领,怒喝道:“若你一开始就听我的话,她会这样?”   沐兮被夏九儿这突兀地动作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夏九儿,夏九儿微眯起了眸子,拉着沐兮的衣领就往床榻的方向扯。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沐兮紧握着夏九儿的手,嘶吼着想要挣脱开来,无奈,不管她如何反抗似乎对夏九儿的动作分毫没有影响。片刻的工夫,沐兮已被夏九儿拉到了床榻上。   拽着沐兮衣领上的手顺势向下一滑,手就落在了外袍的开襟处,再向下一扯衣袍被完全敞开了。一系列的动作敏捷而又熟练,让沐兮来不及做半点反抗的动作,就连想要说出口的阻拦话语,都是在夏九儿这套动作完成后才慌忙地说出了口。   此刻,夏九儿的面上终于又恢复了先前的媚笑,嘴角勾着,一只手压住沐兮的双臂,一只手轻轻地在沐兮俊秀的脸颊上轻扫。   “你……”沐兮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夏九儿扫过来的手指按住了薄唇,眼角向下勾起,对着沐兮柔声说了一声:“嘘——”   这声“嘘——”刚刚落下,就听到床榻下传来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沐兮应声想要抬头去看,谁知又被夏九儿的手用力将头摁了回去。   随着一阵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又传来了像是有人走动的声音,只是,这步子落得过于沉重而又艰难,说是走,也许更像是爬。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到远,直到一声掀帐帘的声音落下后,那种脚步声也随之消失在了营帐内。      ☆、追逐   “啊!”沐兮被夏九儿停留在面上的手,突兀地抽打了一下。回过眼眸时,夏九儿放开了沐兮,起身坐了起来,视线朝向帐帘的方向一动不动。   “你打我干什么?”沐兮揉着脸颊,既气氛,又不解地问道。   可另一边并未传来回应,半响的寂静后,夏九儿重新躺回了床榻上,但是,这次并没有再次招惹沐兮,只自己一个人钻进了被子里,紧贴着床榻的边缘,面朝外像是睡了。   沐兮也同时将视线从帐帘处收了回来,转向夏九儿时,只觉得躺在那里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甚是有一种想要上前安抚的冲动。   夜,已过去了一大半,黎明将要在不多时后赶来,而床榻的另一边,那个本来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静静地合眼躺在那里。心中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外边看上去放荡不羁的女子,此时,竟也是如此的安静。而那个一贯孤冷内向的人,此时,又去了何处呢?一声不响走出去的同时,她心中究竟又在想些什么呢?   没有听到鸡鸣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号角,随着号声渐次高涨,沐兮也揉了揉眼睛,睁开了惺忪睡眼。   “人……人呢?”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沐兮似是还回忆了一下睡前发生的事情,像梦一场,一下子又回到了军营中,只是,是已这样的方式回来的,而又莫名其妙的进了这顶营帐,睡上了这张床榻。可此时,那……那个人呢?那个身着一席红衣的女子呢?那个昨晚百般调戏自己的人呢?她明明是睡在床榻的另一边的。带着疑虑沐兮整理了衣衫翻身下榻,撩开帐帘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竟是让沐兮为止一震。   整齐有序的队伍绵延百里,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头,沐兮在心中不禁唏嘘“夏霖峰的军队真是不可小瞧!”。站在最前方的那人不像是夏霖峰,而像是沐兮更为熟悉的那个人——君天枢。他似是在前方喊话,只是沐兮全然没有去听他说了些什么,而是把精力全部集中到了队伍中。   站在对中第一排中间位置的,那个最为引人注目的位置上,看到了那个身着红衣的夏九儿,正色立目十分认真地听着君天枢的训话。而当沐兮的视线转向夏九儿的斜后方时,惊讶地发现昨夜还瘫软无力的五一,竟也在队列中。   “好!夏将军已未我们打开头阵,现我令夏九儿带两万骑兵,赶往锡盟国边境支援夏将军,立刻出发!”君天枢的一系列安排后,只见夏九儿上前一步领命,双手抱拳,随即,转身命副将整理队列,上马出发。   而在为夏九儿安排的队列中,却未见五一。可是,当沐兮将视线再次移向先前五一所站位置时,那里却站着一名陌生的士兵。   “这……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是……喂!谁……”沐兮被突兀地从身后捂住了嘴,未等回身看清情况,就已被带出了营帐。   一连拖出了百米远,直到林中一颗粗壮的树木下,那人才带着沐兮停住了脚步。而后,沐兮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被那人硬生生地一拽,双脚离开了地面,沐兮本能地踏上了树干,双脚快速地向上移动。刹那,二人已稳稳地坐在了树杈上。   “是你?!你刚才不是还在……”   “嘘!”沐兮被五一一个禁声手势阻止了接下来的话,随着五一的目光向树下望去,正看到夏九儿带着自己的人马飞奔而过,连绵地骑队呼啸而过,掀起了阵阵扬沙。沐兮下意识地侧过头去躲避沙尘,片刻后,传来了身旁五一的声音。   “走!”五一刚要拉着沐兮跳下大树,又一蹙眉疑惑地看向沐兮,问道,“你会轻功?”   沐兮转过了头,视线望向五一,眨巴了眨巴眼睛,只觉这词仅会出现在武侠小说中,而此时望了望脚下足有三层楼高的位置,却感觉脚下一软,幸好是坐在树杈上,不然还真说不定会跌落下去。   未见沐兮回答,只发现夏九儿的骑队已跑出了几百米开外,五一心中一急再次拽住了沐兮纵身跃下了大树,朝着那扬沙飞起的方向追去。   跃过了一座又一座山丘,直到前方的黄沙渐渐地散去,隐约间才看得那骑队似是停止了前行。而一直跟随在他们后方的五一也停了下来,身子往边上一侧,随即立在了一颗树后。拉着沐兮的手,向自己身体的方向一拽,沐兮也随着这股力量躲进了树后。   知道距离太近,这个时候不该出声,所以,沐兮只是蹙眉凝望着眼前的五一。五一盯着那骑队良久后,才缓缓将视线收回,眼珠在眸中转了转,又朝另一个方向看去。似是在思忖着什么,左右盘算后,拉着沐兮向骑队相反的方向跑去。   正当沐兮疑惑地想要问清原因时,五一再次停住了脚步。虽说,沐兮有前世跑酷的根基,再加上现在这副身体似是比前世更加轻盈、快捷,可是,跟着五一这一路跑下来,还是有些力所不及。这不,才停下来就已俯下身,手搭在树干上,一口接一口地喘着大气。   气好不容易调匀了,可以开口说话了,谁知,又被五一一拉,再次跳到了树上。   “喂!”终于逮到机会问话了,沐兮一手抓着五一的衣襟,一手使劲地抱着一旁的树枝,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被五一拉着跳到了别处。   “你……你这是想做什么?”虽说能说话了,但这样跑了一天下来,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五一低眸看了看被沐兮抓住衣襟的手,又抬头凝目沐兮道:“探路。”   “探路?”   五一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望向远处的骑队,又侧头看向另一条路,随即,朝那条路指了指说:“可以走这里。”   沐兮恍然大悟,这时才明白了五一的用意。此时,夏九儿一队已是走到了绝壁之前,不要说骑兵,就算步兵怕也是很难前行。怪不得一路急切赶路的夏九儿此刻会突然间停下来,而立在绝壁之前,怕是很难发现,原来就在这绝壁的一旁,十几里的地方处竟还有一条小路,虽是道路狭窄且两旁皆是悬崖峭壁,但这也不妨是一条更为适合的行径之路。   沐兮想通了这一切,心中却又升起了另一个疑惑,“你为什么不上前直接告诉她去?”   话音刚落,沐兮便从五一的眸中看到了一抹失落,眸光闪躲的刹那,五一的回答也脱口而出,“她不会听的。”   “你们……”还未等沐兮问出,五一蓦地止住了沐兮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你去!”五一的话说出口,沐兮视线投过去,竟然难得地在五一的面上看到了一丝喜悦的神情。   “对!你去!”平日一向寡言少语的五一,此刻竟再一次地重复了先前的那句话,像是已经决定了般,加上迫切的心情,应声推了推沐兮,又准备拉沐兮跳到树下。   “等……等一下!我去?去哪儿?做什么?”沐兮似是还未完全理解五一的意思,可是,此时五一已拉着沐兮跳到了树下,并一边往前行,一边解释道:“去告诉她。”   “嗯?”沐兮的一个停顿后,五一指了指侧方的小路,再次加以解释说:“走这里。”   这下沐兮算是全部了解了五一的用意,可是,这……这为什么她自己不能去和夏九儿说?难道是像五一先前说的那样,夏九儿根本不会听五一的?那为什么她又不肯听五一的?一个问题还未弄清楚,心中又接二连三地升起了更多的疑问。   想归想,但脚下的步子,仍跟着五一在不停地向骑队靠近。也许是五一救夏九儿心切,此时的动作竟比先前还要快,只是片刻的工夫,五一已经拉着沐兮来到了比刚才离骑队更近的地方。   五一对着沐兮使了个眼色,似是叫她快些入到队伍中,把这一过山的方法告诉夏九儿。可是,沐兮心中还有疑问,更何况经过了昨夜那一闹,她对那夏九儿似是多了几分抵触的心理。所以,虽是未做出拒绝的意思,但行动却是极为缓慢地,磨叽着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还不忘时时向后观望。只是,未走几步,当沐兮再次向后方那棵树后看时,那里已是没有了五一的身影。   此时,夏九儿已命令原地扎营。一是,需要时间考虑如何渡过这一险阻;二是,现已夕阳落下,赶了一天的路也该适时修整一下。   夏九儿带着副将沿着绝壁前缓缓走着,时不时抬头向上望去,又转头对副将问上几句。一路向西行去,边走边探讨如何过此绝壁。   父亲的飞鸽传书夏九儿一早便已收到,夏霖峰先一步带领少量人马连夜翻山而入,已是打了锡盟国一个措手不及。此时,派后续部队继续攻击,绝对是一个大好时机。夏九儿自幼随父出征,这些事情自是知道。如今自己带的这队,要比父亲昨晚那队多了几倍人马,要想从这里过去恐怕是不太可能。可是,父亲既然发号了施令让带人马此刻攻打,自是有他的道理。只是……正当夏九儿冥思苦想之时,两名小卒突兀地叫住了夏九儿。   “报告!”   夏九儿回眸一望,顿时面上显出了惊讶的神情,目光未移动,只应声回道:“说!”   “禀告九儿姑娘,此人突然闯入军营,说有要是禀告九儿姑娘。”小卒将这一席话说出口后,眸色中貌似闪现出一丝惶恐,不知是因为这样突兀地带一个“陌生”人见自己主子,担心招到责罚,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可一向严厉且阴晴不定地夏九儿,此刻却未对那两名小卒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之意,反而,在刹那的惊疑后,面上升起了一抹笑意。对着那两名小卒摆了摆手,让其退下,又朝着沐兮的方向走近了两步,一只手向前伸出,做出想要搀扶沐兮的动作。可是,沐兮却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迫使夏九儿的动作一下子落了空。   手掌在空中攥成了拳头,而面上的笑意却是未减半分,立直身子的同时,夏九儿也将手收了回来。对着眼前的沐兮,以不常有的柔声问道:“你有何事?”   “九……九儿……”未及沐兮回话,而在沐兮身后蓦地跑过来了两个人。哦——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人是跑过来的,而另一个人是迈着方步稳稳地走向这方的。      ☆、探路   不用多猜想必也已经知道,这两个人便是昨晚在夏九儿身边出现过的花绅与毛阿兜。   毛阿兜一扭一扭地跑到了夏九儿身边,刚想要挎住九儿胳膊,就被九儿一闪身躲开了。扑空的毛阿兜先是一怔,随即又立直了身子像是没事人似的,娇滴滴的声音对着夏九儿道:“九儿啊!你可不要听这小子胡说哦!你别忘了他可是个逃兵……”   “什么逃兵?我和五一本来都打算回来了,是你们先一步碰到了我们,还偏要说我们是什么逃兵。”沐兮对着这娘娘腔一心的厌恶,本来鼓了鼓勇气刚想要和夏九儿讲明此次闯进来的真实用意,谁知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完全打消了这一想法。   还好,夏九儿及时地厉声喝住了毛阿兜,叫着刚刚走过来的花绅,拉住了正要挺身与沐兮辩论的毛阿兜。花绅抖了抖掌中的扇子,另一只手拽住了毛阿兜的衣领,向后一拉,轻而易举地将其拉回到了自己身旁。   “你做什么……”毛阿兜一边挣扎,一边吵闹着想要挣脱花绅的牵制。而身旁的花绅全然不在意毛阿兜的这般闹腾,微仰着头,虽然看上去目光是直视前方的,但是,仍会时不时地轻瞟一下身在不远处的夏九儿。   半响,夏九儿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沐兮,声音柔和地问道:“你继续说,此次前来有何要事禀告?”   沐兮一歪头,原本想要说的话,此时一个字都不愿再提起,撇着嘴站在一旁愣是半个字都未说出口。良久过去,貌似一向只对沐兮才有好耐性的夏九儿,此时也是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手摸了摸斜跨在腰间的小布袋,又一次地对着沐兮问道:“不要学那个人,有话就快说!”   想来也是,必定现在是两军交战的重要时刻,沐兮犹疑了片刻后,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对着夏九儿道:“让我说也可以,但是你得让那个娘娘腔给我赔礼道歉,谁是逃兵了?不要不明事情经过就乱说。”   “道歉?”毛阿兜闻听此言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就挣脱了花绅的牵制冲了出去。夏九儿立眉瞪了毛阿兜一眼,那毛阿兜又瞬间变成了小猫似的,乖巧地就要往夏九儿肩上靠。花绅手上一使劲,顿时将毛阿兜与夏九儿的距离拉开了。   可是,那毛阿兜仍不死心,身子虽然没有靠过去,但是,那委屈的声音似是比女子发出来的还要娇嗔。   “九儿啊——你可得为兜兜做主哦!这小子明明就是逃兵,还不让人家说……”   “行了,不要说了。”不知是不是夏九儿也被这毛阿兜说得起了鸡皮,还未等他讲完就已命令般的语气让其停住了说话。   目光对上了沐兮,仍然保持着良好的耐性道:“这要看你说出来的事,有没有交换的价值了。”   “呵呵……”沐兮冷笑了一声,继续对着夏九儿道,“你现在是不是正遇难题?”   夏九儿微微蹙眉,点了点头。诧异道:“你怎会知道?”   沐兮嘴角上扬,继续说:“有人让我前来给你指路。”   “继续说。”夏九儿认真的表情中带着一丝疑惑,对着沐兮道。   沐兮左右看了看,面上带了些许得意的神情,对着夏九儿道:“就在这绝壁的侧面有一条小路,虽说凶险,但也不乏是一条能够过山的途径。”   “小路?在哪儿?”夏九儿眉睫一跳,上前走了两步,对着沐兮急切地问道。   沐兮此时倒是放缓了语速,不疾不徐地对着夏九儿问道:“那——刚才的交换可否达成了?”   夏九儿蓦地明白了沐兮的意思,转头看向后方的毛阿兜,秀美竖起,厉色瞪着阿兜。   “九儿——你不会真让我和这小子道歉吧!怎么说我也是……”毛阿兜嬉皮笑脸地表情赖着夏九儿想要拖过此事。谁知,夏九儿厉声喝了一句“毛阿兜!”随即,对着毛阿兜拍了拍自己斜跨的那个小布袋。   也不知那布袋里有着什么东西,只见那毛阿兜瞅了一眼布袋,面上立马变了颜色,对着夏九儿乞求般地道:“好啦!好啦!不就道个歉嘛——我毛阿兜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还怕你这毛头小子不成,道歉就道歉了,你小子给我站稳了,你毛爷爷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给人家道歉的,你可不要受不起。”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本来就是你说错了,我有什么受不起的。”沐兮挑着嘴角望着毛阿兜道。   毛阿兜轻声从鼻孔中出了一口气,然后以极其低而又迅捷的声音说:“对不起!”   “什么?你说的什么?大点声音说,我都听不到。”侧头将耳朵对着毛阿兜的方向。   “对不起!”毛阿兜提高了一些音量,以极快的速度囫囵吞枣地将这三个字说了出来。说完后立马躲到了身旁花绅的后面,又探出头对着沐兮撇了撇嘴。   沐兮似是还想逗他,可是,一旁的夏九儿已是走到了沐兮身旁,一只手拉起了沐兮的衣袖,迫切地问道:“那条路在哪儿?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沐兮这才缓过神来,指了指五一发现的那条小路的方向,对着夏九儿说:“那边,我带你过去。”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夏九儿拉着沐兮朝便那个方向已极快地速度奔了过去。   “喂!九儿,等等我呀!”毛阿兜像是忘记了刚刚夏九儿拍布袋的那一幕,追在夏九儿身后一边跑,一边叫道。   夏九儿一心只忙着拉沐兮去探路,对身后的事情全然不顾,只有那花绅一把拉住了毛阿兜,不顾毛阿兜不情愿地与他闹腾,依然迈着他的方步,缓缓地跟在最后。   “就是这里了。”不多时后,沐兮与夏九儿先行到达了小路的入口处。不要以为如此快地速度到了这里,是因为路途离着近的原因,而是,这夏九儿似是与那五一一般的着急,一路跳跃奔跑,将毛阿兜、花绅和那名副将已是甩得不见了踪影。   夏九儿停住了脚步,定睛朝那条路望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夏九儿时而看着那条路沉思,时而向两边走走瞧瞧。沐兮诧异地看着夏九儿这一系列的动作,似是不明她在想什么。想要开口去问,可是,看到那人认真思忖的模样,又不好前去打扰,只默默地一个人坐在了一旁的岩石上,继续端详着这红衣女子。   西边的最后一抹红润渐渐地褪去,夜幕随之将要到来,山里的夜漆黑而又恐怖,沐兮坐在一旁打着瞌睡,而之前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三个人,此时还未见踪影。   一阵寒风吹过,沐兮随着一个寒颤后清醒了一些,抬眸瞅向眼前的夏九儿,夜幕下只依稀见那红衣女子已走进了小路里。不足一米宽的土路,两边悬崖绝壁,没有任何遮挡,稍不注意说不定就会失足跌下,粉身碎骨。   看清这一情景,沐兮蓦地站起身来,未及多想便朝着夏九儿的方向奔跑过去。不知是沐兮来得突兀惊到了此刻正在专心探路的夏九儿,还是因为夏九儿此时正好踩到了一块不稳的碎石上。只看那红衣女子刚要转身,“嗖——”的一声便在视屏线上再也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夏九儿!”沐兮竭尽全力地吼叫着,似是想用声音为夏九儿搭起可踏的阶梯,可是,这哪里可能做到。只是,声音发出的刹那,沐兮只觉得身后一道黑影蓦地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而下一刻就看到前方的土路上趴着一个人,一只手沿着路边伸展下去,面目狰狞着,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做某件事。   “五一?”沐兮惊讶地看着趴在地上那人,片刻,又回头望了望身后,头再次转回来时,五一勉强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快!拉住我!”   沐兮这才缓过神来,猛地上前扑在了五一身旁,使劲地拽住了五一的双腿,这才阻止了五一刚刚缓缓下滑的境遇。稳住后,两人齐齐用力,只看那土路的边缘上映着月光露出了一抹红色,那红色缓缓地、一节一节地向上攀着,像是生命的希望在徐徐升起,直到那半个身子露了出来,五一才松了一口气,上前爬了几步,一把揽住了夏九儿的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蓦地将其拉到了路面上。   两人平躺在小路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是那一望无际的夜空,皓月当空,万点繁星。   真可谓死里逃生,前一刻像是梦一场,此时还不敢去相信刚刚发生过什么,不知五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许她一直未走远,或是,早早地便守在了这里。   事情发生的突然,因为沐兮的那一句叫喊五一蓦地冲出来,这才保住了夏九儿的一条命,再往路下看去,一望不见谷底,又是在这般夜幕下,若真是掉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二人无意间转头,正巧四目相对,夏九儿蓦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片刻,手撑着地小心翼翼地立起了身,腿仍是有些发软,前一刻的遭遇还历历在目。五一也随着夏九儿站起了身,面上竟泛着一丝红润,是因为刚刚与夏九儿对眸的那一刹那引起的?还是心中泛起了其他思虑?   夏九儿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四周,而五一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夏九儿,此时,两个人似乎都忘了一件事。原本该是三个人在这小路之中的,为何此时却不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当夏九儿与五一同时反应过来的时候,夏九儿蓦地对着那空旷的山谷大声叫道:“喂——”声音回响在高耸石壁间,一声接着一声连绵起伏,像是传出了很远很远。只是,声音消失在这山谷间时,也未听到那人的回音。      ☆、寻找沐兮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急切与担忧,那嘶声力竭的叫喊声穿过了对面的山谷,又回响到耳边。五一也随着夏九儿的叫喊唤着沐兮的名字,两个人沿着那条小路一寸一寸地搜索着,而沐兮像是人间蒸发般,未见踪迹,也未有半点回应。   也许是叫喊声传到了后面那三个人耳边,花绅与那名副将应声先跑到了小路入口处。   “九儿,发生了何事?”花绅焦急地眼神望着站在路中的夏九儿,不安地问道。   “沐兮不见了,快!快找。”夏九儿只抬眸扫了一眼花绅这边,又转过了头继续顺着那条路在两侧寻找着。   花绅与那名副将一边询问着事情的经过,一边放眼向周围找着人,只是,花绅的视线在寻找的同时,总会时不时地望一眼一直在夏九儿身边的五一,不解的眸光中似是带着一份好奇。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已全部被夜色所笼罩,这使得他们找人更加困难,几个人的嗓子早在叫喊沐兮的过程中喊哑了,花绅凑过来让夏九儿休息一下,可是,夏九儿只摆了摆手继续找着沐兮。   五一提议将麻绳绑在她身上,吊她下去寻找,夏九儿拧着秀美盯了好一会儿五一,刚要做出决断时,一个娇滴滴地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传了过来。   “死……死花花……竟……竟敢不等着我……看我……”毛阿兜终于追到了花绅他们,正一边往这边跑过来,一边嘴里叨叨着花绅时,一眼撞到了拧眉立目的夏九儿,顿时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转而,对着夏九儿娇嗔道:“九儿,这么黑的地方,花花他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先跑了过来,兜兜好怕怕的,九儿……”说着就要去挎夏九儿的胳膊,谁知夏九儿蓦地向后一退,毛阿兜身子上前一倾,仅仅与前方断崖两三步远的距离,毛阿兜来不及回身,惯性地作用直扑向前,只“啊!”的一声,下一刻手臂已被一旁的五一牢牢地拽住。   不远处的花绅向前伸出的手慢了五一一步,手在空中快速地收回,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毛阿兜那边,所以,这边花绅的细微动作恐是未有一人注意到。   毛阿兜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抱着五一的小腿不肯松手,一声一声的“吓死兜兜了……”一声一声的“谢过五大恩人……”刚开始五一还躬身想要扶起毛阿兜,可是,拉了拉他才发现这人算是黏住自己了,根本拉不开。   一旁的夏九儿微眯着眸子瞪着毛阿兜,一声粗气呼出,对着阿兜道:“你既然没事就去那边休息,不要在这里阻碍我们找人。”声音冷冰冰的未听出半点情感,五一在一旁斜瞟了夏九儿一眼,又将视线再次看向脚下的毛阿兜。   阿兜似是还未缓过神来,继续反反复复地叨叨着先前的那两句话,夏九儿在一旁起了急,手捂上腰间的小布袋,对着毛阿兜继续道:“毛阿兜!你到底走不走开?”   阿兜这才注意到夏九儿在说话,抬头间看到了夏九儿手下的那布袋,刚刚缓过来的一些面色,瞬间又现煞白。   不知是被夏九儿这一动作吓到了,还是先前的惊喜还未缓过来,毛阿兜虽然面露恐慌,但仍是坐在原地一动未动。五一正准备再次扶起阿兜时,花绅已走到了毛阿兜身旁,一把就把瘫软在地方的毛阿兜拎了起来,只瞟了一眼五一,转身便带着阿兜朝小路入口处走去。   当五一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夏九儿时,只见夏九儿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布袋,片刻,阴郁的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一只手伸进了那腰间的小布袋内,少顷便从里面掏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你这是?”五一看了看夏九儿手中的小家伙,又抬眸不解地望着夏九儿问道。   夏九儿微微一笑,手掌抚过那洁白无瑕的小毛球,对着五一似带得意地道:“你等着看便知道了。”话落,夏九儿对着那小毛球立起来的小耳朵边轻声的低语了几句,便双手捧着它缓缓地蹲下身,将其放到了土地上。   “不要!”当夏九儿把那小毛球放到地上的同时,五一对着夏九儿破口而出,声音急切中带着紧张,甚至吓得那小毛球小脚丫刚落地又缩回了夏九儿手掌中。   夏九儿回眸瞪了一眼五一,又将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小毛球,才对着那小东西柔和地道:“玄灵狐,去吧!”夏九儿的声音刚落,玄灵狐便“搜——”地一下冲了出去。   “夏九儿,你……”五一手一甩,咬着牙狠狠地在地上剁了下脚,转身便去追那玄灵狐去了。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夏九儿丢下了这句话也跟在五一身后朝着玄灵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渡山的小路上,一下子就剩下了花绅、毛阿兜和那名副将。花绅和毛阿兜此时脸上的颜色都甚是不好看,只有那名副将不知所谓地看了看夏九儿跑走的方向,又回眸看向花绅他们。   花绅低眸思忖了片刻,才对着那名副将道:“你先回去吧!待天亮了如果九儿还未回去,你也好对军中有所安排。”   “可是……九儿姑娘她……”副将不放心地问道。   花绅望了望夏九儿她们跑走的方向,声音平缓地道:“九儿有那个人在身边,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放心,去吧!”   那副将虽然对夏九儿仍然不放心,可是,此时花绅说得也在理,想了想,只对着花绅一抱拳,朝着小路尽头看了看,便转身朝着扎营的地方快步走去。   副将一走,这绝壁小路前便只剩得花绅与毛阿兜了,半天没说话的毛阿兜,瞅了一眼还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花绅,道:“走吧!还在这想什么想,一会儿怕是追都追不上了。”   说罢,毛阿兜似是缓了过来,顺手一扶身旁的花绅,站起身便往小路中走去。花绅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就你那速度,就算是刚才去追,怕也是追不到了……”   “什么?你说什么?”花绅说得声音低,毛阿兜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转头望过来问道。   花绅平静的面上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便快速上前跟上了毛阿兜。   那小家伙别看个头小,可是,跑起来却如同飞一般地快,一溜烟儿的工夫便不见了踪影。五一不得不在一个岔路口前停住了脚步,回眸望向身后追过来的夏九儿,九儿几步上前来到了五一身旁,一只胳膊搭在了五一肩头,一边“呼呼——”地喘着大气,一边问道:“怎么不追了?”   “没了。”五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夏九儿,声音平缓地回道。   “啊?”夏九儿左右看了看,同样未发现玄灵狐的踪迹,“你怎么追的?连个玄灵狐都追不上。”夏九儿一边责备着五一,一边纵身上了一旁最高的一颗树。   五一抿着嘴也不再跟着夏九儿上树,只鼓着气站在树下。片刻,夏九儿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蓦地道:“那边,快!”说着便跳下了树,扯着五一便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为什么?”又跑了一阵,五一突然对着夏九儿问道。   夏九儿一怔,随即,厉声回道:“不放玄灵狐出来,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吗?”   被夏九儿这样一问,五一别过了头,不再回话了。夏九儿则冷哼了一声,继续说:“哼——连句整话都不会说!”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不知道一旁的五一有没有听到,只是,不论她听到与否都未看到五一有任何的反应。   一夜的寻找,直到天边渐渐地亮起,夏九儿与五一才在密林的一处追上了玄灵狐。小家伙似是知道自己的主人来了,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回眸看向夏九儿,小而清澈的眸子中透着晶亮的蓝光。夏九儿俯身摸了摸小家伙,又示意它继续寻找。   玄灵狐重新回过了头,在周围低头寻觅着什么,一会儿向左边走上几步,一会儿又向右边跑去。突然,玄灵狐止住了动作,冒着蓝光的小眼睛定定地盯着林中的某处。夏九儿似是觉察到了这一反应,顺着玄灵狐所看的方向望去。   蓦地,玄灵狐“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道白光闪进了林中。   “快!跟上……”夏九儿对着五一突然叫道,旋即,追了过去。   未跑多远,夏九儿奔跑的速度变得越发迟缓,而前方不远处那道白光也停了下来,一团毛茸茸的雪白正围着一处转着圈。   夏九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直到看清了玄灵狐所围着的那一处,夏九儿才蓦地扑了上去。   “喂!快醒醒……快醒醒……”夏九儿俯身跌坐在玄灵狐身旁,对着那平躺在她们面前的人高声叫道。   五一也蓦地冲了过来,唤了两声“沐兮……”看到她未有反应,便将手搭在了沐兮手腕处,旋即,又在沐兮脖颈处摸了少顷后,才对着夏九儿缓缓道:“她没事。”   “嗯?”夏九儿这才回过神来,也同五一刚刚的动作重新对沐兮做了一遍,便从腰中取下的水壶,一手抬着沐兮的头,一手举着水壶向沐兮嘴里小口小口的灌着。   “咳咳……”沐兮缓缓地睁开了双眸,眼前出现了她熟悉的人。夏九儿和五一紧张地端详着刚刚醒过来的沐兮,夏九儿高兴地连声对着五一说:“醒了……醒了……”   五一也是嘴角勾起了微微的笑意,点了点头。      ☆、女汉子的成长记   映着天边泛起的白光,沐兮的面上也不见一丝血色,惺忪的眸子对着眼前熟悉的人眨了眨,似是疑问的口气问道:“你们怎么了?”   五一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夏九儿抢了先,“什么我们怎么了?该是我们问你才是?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没有受伤?你是不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夏九儿的问题连珠炮般地问出来,沐兮只觉得应接不暇,目光连连投向五一,似是想从她那里找到解围的方式。可是,当五一看懂沐兮用意的同时,也立起了身,头转向一边,不再去看沐兮,也不去看那夏九儿。任凭夏九儿怎样的问,五一都不去管旁边那一坐一趟的两个人了,只歪着头与同样歪着小脑袋的玄灵狐大眼对小眼地盯着彼此。   沐兮在冰凉的地上躺了良久,直到夏九儿忍不住摇晃起沐兮的身子,想要知道那一连串问题的答案时,才发现沐兮的身子如此冰冷。这才蓦地收了话,将沐兮扶起。   “喂!”刚刚立起身的夏九儿对着身后的五一叫道,“把你外袍脱下来。”   五一蹙眉,一时间没明白夏九儿的用意。夏九儿看了一眼瑟缩地沐兮,继续道:“给她穿上。”   “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好……”沐兮不好意思地回绝着夏九儿的这份好意,可是,命令已经发出的夏九儿又怎会收回成命。而另一边的五一,也已应声将外袍脱了下来,拿在手中的外袍朝着夏九儿的方向一甩,未多说一句话,便转身朝回去的方向走了。   沐兮似是为难地看了看夏九儿,又看了看五一丢过来的那件长袍。而夏九儿则毫不在意地将长袍披在了沐兮身上。手拍了拍腰间的小布袋,那玄灵狐蓦地窜了上来,小脑袋一顶袋口,便钻了进去。   沐兮好奇地看着那小东西,手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夏九儿得意一笑,轻语道:“你的恩人。”话落便一只手挎住了沐兮的胳膊,缓缓地向五一离开的方向走去。   “喂!你叫沐兮?”   沐兮点点头。   “好奇怪的名字,你是要沐浴在何处?”   “没有何处,随便取的而已。”沐兮还不想将名字真正的意思解释给夏九儿听,只敷衍道。   “哼!不说算了。”夏九儿洋装不在意,转而,继续问道,“那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总该和我说说了吧?”   “刚才?”   “对呀!就是在救上来我之后,你怎么就不见了?我们沿着那条路找了将近一夜都未见任何蛛丝马迹。”   沐兮蹙眉思忖良久,方徐徐回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我是掉到悬崖下,又好像……”   “又好像什么?”夏九儿追问道。   沐兮摇了摇头,“不记得了,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哼!”夏九儿甩开了手,气冲冲地向前走着,刹那,又回过了头,疑惑地眼神看了看沐兮,犹豫了片刻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像是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某些想法。又重新走回了沐兮身边,只是这次没有再挎上沐兮的胳膊,而是这般肩并肩地走着。   一夜的折腾,到达扎营的地方时,天已大亮。副将早已整好队伍,等待着夏九儿的归来。   “九儿,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兜兜了。”毛阿兜第一个迎了过来,一眼瞅到了沐兮,惊讶道,“哎呀!九儿你好厉害呀!把我恩公找回来啦!”   夏九儿撇了一眼毛阿兜,朝着队伍最前面走了过去。   “曹副将,可安排好了吗?我们今日便从那条小路渡山。”夏九儿望了一眼面前整齐有序的队伍,又转过头对着副将问道。   副将点了点头,“是的,九儿姑娘。”   “好!那我们……”夏九儿刚要发令,那名副将担忧的神情,接话道:“九儿姑娘,您一夜未睡,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夏九儿长呼了一口气,对着副将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不用了,父亲那头还在等着我们。”   那名副将不再多说话,转身笔直地立在夏九儿的一旁等待着夏九儿即将发出的号令。   随着夏九儿的一声“出发!”浩浩荡荡地骑队朝着那边小路行去。   不知何时毛阿兜骑马来到了沐兮身边,一边不厌其烦地道谢,一边同夏九儿一样不停地问着沐兮失踪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沐兮自是回答不上来,敷衍地同时还要尽力骑马赶上大部队的速度。而在他们身后是那同样坐在马背上的花绅,不得不佩服,连他的马都如同他人一样,不疾不徐地迈着方步,跟着前面的人。马背上的花绅则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右手持着扇子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边前行一边一下一下似带节奏地扇着扇子。   直到前面的马队停了下来,沐兮才一扯缰绳追上了最前面的夏九儿,从而也撇开了毛阿兜一路的骚扰。   “怎么了?”调转马头,沐兮停在了夏九儿身旁,不解地问道。   夏九儿没有回话,只向前望了望那段刚刚才离开的小路。待沐兮随着夏九儿的视线望过去时,已然明白了一切。   打头的马驻足在了小路入口处,不论士兵怎么蹬马肚子,马都不肯向前挪动一步,更有甚至,越是让它前行,而它越是向后退去。一声一声的长鸣,吓得后面的马匹也纷纷向后退。   一名士兵恐是着了急,驾马迫使它进入小路,谁知那马儿两只前蹄突兀地高高抬起,紧跟着前蹄落下,后蹄又随即抬起,而那士兵一个措手不及被马儿扔到了地上,连翻了几个滚,差一点跌落山崖,还好那名副将及时拉住了他,这才保住了他的命。可是,那马儿似是惊了,转头便往骑队中飞奔而去,不顾前方有再多的人马,它似是目中无人般一冲而进。失控的马儿连连撞翻了好几匹未及时闪躲开来的马,从马上掉下来的士兵也是连翻在地。顾不上多想,连同沐兮在内纷纷冲进骑队内救起伤员。   这倒好,山还没翻过去,士兵已负伤了好几名,马匹更是跑走了不少。   “九儿姑娘,你看这可如何是好?”那名副将一脸忧愁,一边安顿好伤员,一边询问着夏九儿的意见。   夏九儿起身看了看面前的那条小路,这恐怕是此次过山唯一的途径了,而将视线转向身后的士兵时,心中对这一过山的方法又升起了疑虑。   沐兮凑到了跟前,可也是无计可施。夏九儿思忖的目光不时地投向四面,似是在寻找着什么。这时,沐兮才意识到五一并没有跟过来。   “五一呢?”沐兮心中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   话音刚落,只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浅浅地叹息声。随后,夏九儿又恢复了往常的精气神,命令副将重新整理军队,并安排受伤的士兵送往大部队休整。   在夏九儿安排这一切的时候,沐兮缓缓地朝那条小路走近。“马不肯渡过,必定是因为小路狭窄,两边又是悬崖峭壁,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马过去呢?不能只是人走过去吗?打仗也不一定都是必须骑兵吧?”这当沐兮这样想着时,毛阿兜蓦地出现在了沐兮身后,只是他不敢走近路边,只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在那叫着沐兮。   沐兮闻声撇了撇嘴,心想这人怎么又来了,不过也不好不做理睬,只回过头勉强敷衍着。   “哎哟!沐公子,那边好危险的,你还是站到我这里来吧!”毛阿兜朝着沐兮摆了摆手让其走近些。   沐兮顺着他的意,向前靠近了一些。阿兜开心地笑着,对着沐兮继续问道:“沐公子,你自己在这想什么呢?”   “想怎样才能从这小路安全渡过。”沐兮实话实话的同时,还是未与毛阿兜说出不想让马匹一同过去的想法。   “哎哟!那可想出来什么妙计了吗?”毛阿兜继续问道。   沐兮摇摇头。   毛阿兜摊了摊手,对着沐兮说:“算了吧!九儿她会想到好方法的,我们等着听她差遣就好。”   沐兮微微蹙眉,目光看向忙碌在队伍中的夏九儿。红衣纤体,时而蹲下抚慰伤员,时而立起指点安排。一副从容干练的神情,看得却让人有着一丝怜惜。偌大的军队,她一个小女子执掌,孤单的背影、单薄的肩膀肩负了几万人的性命。   沐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毛阿兜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帮帮她?她一介女子……”   未等沐兮感慨完,身旁的毛阿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女子?算了吧!沐公子你可不要小看九儿,她可是从小跟随在夏将军身边,战场中长大的女子,同那深阁中养大的女子可是大大的不同。”   “战场中长大的?”沐兮凝眸再次将视线看向人群中的夏九儿,似是不解地问道。   毛阿兜点点头,回道:“是呀!我、九儿还有花花,哦,就是花绅,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别看九儿她年纪不大,可也算是久经沙场了。现在这点事情难不倒她的,我们如果没有好的方法,还是等着听她差遣为好,不然……”毛阿兜撇了撇嘴,继续说,“不然,这大小姐发起火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沐兮抿嘴笑了笑,想到夏九儿对五一那一贯的冷脸和九儿对花绅、毛阿兜的指点命令,还真不难想象出来这九儿姑娘若是着急起来是怎样一副暴跳如雷的场面。   毛阿兜看到沐兮在笑,就更加想要说下去了,还未等沐兮问些什么,阿兜又继续说:“九儿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她娘生她时因为难产过世了,所以,九儿她从来不过生辰,每到那日她必定会在她娘的坟前坐上一整日。不过,夏将军对九儿也算是百般疼爱了,从小到大只要是九儿想要的,夏将军全都能给九儿弄来,就像那个……那个玄灵狐。”   “玄灵狐?”沐兮似是觉得有些印象,回忆了片刻后,继续问道,“就是找到我的那只白绒绒的小东西?”   “对对,那可不是一般的小动物。”毛阿兜说着还对着沐兮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左右望了望,似是没有人注意这一边,刚想要开口继续说,谁知猛地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膀。   “你……你做什么?想要吓死我呀?真是讨厌!”毛阿兜回眸望过去时,正是花绅不知何时立在了他俩身后,不轻不重地一拍,表面看上去像是过来叫阿兜的,实则他到底在此处站了对久?又听到了毛阿兜与沐兮的对话内容多少,却是无人知晓的。   只是,被他这一拍,关于玄灵狐的话题也被打断了。而毛阿兜看到是花绅后,惊讶的神情过后,又旋即拉了拉一旁的沐兮,眉飞色舞的表情继续道:“哎哟!我要没看到他,我还不记得了。沐公子,我跟你说哦!我们小时候花老爷他还有意与夏将军订娃娃亲呢……唔……唔……”蓦地被身后的花绅捂住嘴的毛阿兜,拼命地挣脱着,两只手搬起了花绅的几根手指,从指缝中再次传出了阿兜调侃的声音,“幸好……幸好夏将军当时没同意,不然……不然花老爷要是看到了现在的九儿,还不得后悔……后悔死哦!”   终于还是被毛阿兜逃脱了,阿兜摆脱了束缚,向前跑了两步,转头对着花绅挑衅的神情问道:“花花,你说是不是哦?娶个男人婆回家还不得气死你爹呀?”说完,“哈哈哈哈哈……”笑着跑开了。   留在小路边的只有仍对夏九儿有些好奇的沐兮和一名若有所思的年轻人——花绅。      ☆、领命渡崇山   望着伤员离去后,夏九儿重新来到了小路边上,跟在夏九儿身后的还有沐兮,不近不远地距离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小路前的踌躇,路中蹙眉踱步,随着夏九儿的思忖,沐兮缓缓地走上前去。在夏九儿又一次的转身后,与沐兮在路中面对面相遇。   夏九儿怔了一怔,对着沐兮带出了勉强的笑容,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对,片刻后竟见红衣女子面上多了一丝红润,旋即,撇过了头,不再去看沐兮。   沐兮未曾多想,只是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个方法是否可行,是否该与夏九儿说出。思忖的同时,也是挡住了夏九儿想要折回的路。夏九儿不语,沐兮更是没有想到,二人就这样立在小路之中停了好一会儿,才在那名副将的一声“报告”声中缓过神来,同时将视线转向小路入口处的那名副将,只见他手中持着什么东西向这边跑来,跑进小路时,脚步却是放缓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随着距离的渐近,沐兮也看清了那名副将手中所持之物。   “曹副将,何时相报?”待副将走近时,夏九儿蹙眉问道。   那名副将躬身双手将手中的丝绸奉上,声音中似带惊喜地对着夏九儿道:“九儿姑娘,这信是似是夏将军的笔体,还请姑娘过目。”   说着,夏九儿瞪大了双眸,蓦地从副将手中将丝绸取了过来,凝目望去,随着眸子在丝绸上一列一列的扫过后,夏九儿顿时喜上眉梢,捧着那封信连连称“是!”。身后的沐兮却是更加的不解了,上前探了探身子,视线落在了夏九儿手中的丝绸上,还未等看完,夏九儿就对着那名副将命令道:“曹副将!”   “下官在!”曹副官似是已经知道了夏九儿将要下达的命令似的,也是同样面带喜色的拱手领命。   “按照我爹的命令,现留下一小队人在此看马,其余人同我立即过山。”   “是!”   “过山?看马?什么意思?马不要了?”沐兮眨巴着眼睛站在夏九儿身边,不由自主地脱口问出。   夏九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沐兮,面含笑意地回道:“父亲有令,在信中已清清楚楚地写到,步兵前往这条小路过山,与其汇合,一起攻打锡盟国。”   “步兵?那为何你们还要带骑兵过来?”虽然这一想法与沐兮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是,沐兮当知道信中内容时,还是对出营之前的安排有着不解。   夏九儿稍犹豫了片刻后,只抚了下沐兮的肩膀,并未作出回答。在夏九儿与沐兮擦身而过的刹那,沐兮从夏九儿的眸中看到了一丝失落。   这突如其来的一封信,将难题迎刃而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将近两万人的部队分批缓缓地从小路行过,留在小路前看马的也是寥寥数人。沐兮不明,既然不用马匹了为何还要留人在此看守,直接让人待马归营不是更好,顺便还可以交代下行程。只是,夏九儿既然这样安排了,自是有她的道理。所以,沐兮也不便多加询问。跟在夏九儿的身后,一同小心翼翼地从小路中行过。   一批接着一批的人走过了小路,眼看着与夏霖峰接头的地方越来越近,夏九儿赶路的心也是愈加迫切。只是,她一人轻功了得,想必用不了多时便可到达目的地,而那些骑兵刚刚改做步兵的将士们,还未熟悉自己的新身份,更不要提急速赶路了。必定是马背上坐习惯了,突然一下子落了地,赶路的速度远远不如原本就是步兵的将士。   夏九儿越是心急,越是爱回头看去,每次转回头时都是一声叹息。沐兮看在眼中,也是对此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必定不能在这样艰险的路面上催促,搞不好再为了赶路丧失几条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沐兮与夏九儿在一处平缓的地面上停了下来,此时,花绅、毛阿兜和那名副将还跟在队伍的最后,沐兮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对着夏九儿道:“九儿,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让将士们就此安营扎在,明日再继续前行吧!”   夏九儿犹豫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已挂黄昏的天空,对着沐兮点了点头。   在将士们一片生火做饭的同时,沐兮缓缓地走到了一堆篝火前,在夏九儿的身边坐了下来。夏九儿微微地斜撇了一眼身侧,目光又重新返回到火焰上。   徐徐跳动的火苗,映得两个人的面上红彤彤的,周围热火朝天的纷扰,貌似都没有感染到夏九儿这颗孤冷的心。沐兮转头望了一眼夏九儿,当视线转正时,柔声问道:“这信真是夏将军的亲笔吗?”   夏九儿闻声一惊,又转头向左右看了看,看到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将头转了回来,对着沐兮的眸光中满是疑问。夏九儿不语,只似是打量地望着沐兮。   沐兮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夏九儿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只是……觉得这信……来得有些突兀……”   夏九儿望着沐兮仍是不语,像是在等待着沐兮更多的解释。   “如果要是夏将军的亲笔,那在军营中看到的那封又是谁写的?”沐兮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夏九儿听着沐兮的解释,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半响,才对着沐兮缓缓地摇了摇头。   “啊?还真被我说对了?”沐兮一惊,声音明显比之前大了些,夏九儿蓦地捂上了沐兮的嘴,另一只手又对着沐兮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沐兮露在外面的两只大眼睛眨巴了眨巴,对着夏九儿点了点头,似是懂了夏九儿的意思。   夏九儿松开手的同时,沐兮继续问道:“那……那这封信是谁写的?用意何在?”   夏九儿低眸思忖了半响,方缓缓回道:“应该是她写的,只有她才会临摹爹爹的字体。至于用意嘛……也许是她想到的渡山方法吧……”   “她?”沐兮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夏九儿,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夏九儿继续说,“五一?”   夏九儿点了点头。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怎么没有跟在队伍中?”沐兮继续不解地问道。   而这次换来的是夏九儿面带失望的摇头。“她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一直?你们认识很久了吗?”沐兮顺着夏九儿的话接着问道。   夏九儿眸光深邃地望向火焰中,也许正在回忆着往事,也许在思忖着有关五一的其他事情,直到良久后,沐兮以为夏九儿不会再回答这个话题时,才从耳边缓缓地听到了夏九儿的声音。   “没有很久,大概就在两年前,她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两年前?”沐兮心中盘算着,如果两年前五一就出现在了夏九儿的生活中,那么……那么,五一就不可能是沐兮前世的好友宋洋了……沐兮想到了这里,不由得心中有所失落,眉睫低下的同时,在她身边的夏九儿也似是与她同样的神情。   “九儿姑娘——”被副将的一声轻轻地叫喊,夏九儿与沐兮同时回过了神。夏九儿看向那名副将时,副将朝着夏九儿与沐兮递上了干粮。   “九儿姑娘,我们的人都已经过来了,没有一人落崖。”   “好!那今日就让大家早点休息,待明日一早便与爹爹汇合。”   “是的!”   副将领命退了下去,火堆前又只剩下了夏九儿和沐兮两个人。又是这样火堆前,又是这样的山中,几个月前沐兮与君瑶光也是这样的,只是,此时……沐兮的心中一阵酸楚,想到在刹州城中看到的那一群一群前往相国府道喜的人们,想到君天权与瑶光的那段对话,想到那一身红衣坐在床边等待着自己夫君的瑶光,沐兮的眼中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瑶光,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了吗?”沐兮在心中问着瑶光,可是,瑶光又怎会能听到,一声一声的问话,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刀片,生生地刺痛着沐兮的心。   第二日一早,沐兮从营帐内走出,吸一口深山那饱含冷意的清新空气,呼出时,就成了团团白雾。   “起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促使沐兮回头望去,正是夏九儿从另一营帐内走出。   九儿对着沐兮颔首,二人同时向另一旁正在整理行装的副将走去。   “嗖——”   “什么声音?”沐兮蓦地朝头顶看去,似是刚刚闪过了什么,可是,定睛瞧去,却未有收获。   “告诉曹副将整装出发,前与爹爹汇合,我去去就来……”夏九儿话音刚落,便一闪身朝着前方飞速奔去。   “喂——你去哪儿?”沐兮的问话在山谷中回响,可是,未收到夏九儿的回复。此时,九儿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队伍按照信中所说朝着指定的方向前行,一路上毛阿兜时不时地跑到沐兮身边嬉笑聊天,只是,一直走在毛阿兜身后的花绅,总会找到适当的理由将阿兜叫开。   每当毛阿兜忙完了花绅交代的事情后,又会跑回沐兮身边,然后过不了多时,又会被花绅叫走。周而复始,就这样,在行了一天路之后,沐兮再次看到了久闻大名的夏霖峰。      ☆、嗜血精灵   也许是夏九儿与沐兮看似走得很近的缘故,曹副将一路以来都对沐兮客气有加,以至于见到夏霖峰后,就算没有九儿在身边,曹副将依然对着夏将军介绍说沐兮是九儿姑娘的朋友,而且路上救过九儿一命。   夏将军爱女心切,听得这番话更是对沐兮视作自己人般,再加上毛阿兜在一旁一个劲地说沐兮的好话,夏将军对沐兮也是刮目相看。   中心的营帐内夏将军在与几名将领商讨应敌对策,在进帐之前,夏霖峰一拍沐兮肩膀也让其参与其中,对待这位新认识的年轻人,夏霖峰似是未有半点防备之心。不知是他夏霖峰识得面相观人,还是曹副将与毛阿兜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沐兮坐在营内一角,听着夏霖峰等人布置着明日出兵事宜,对此似懂非懂的沐兮,只觉得最前方所坐之人不愧是两朝大将,行军布阵可谓是百密一疏,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这不,才刚刚商谋好行军之事,又匆匆地跑出去做其他事情了。   沐兮随着将领们也纷纷走出营帐,曹副将也许是觉得沐兮对其他人不熟悉,便走到沐兮身边与其一边闲聊,一边在军营中走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军营的边缘,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沐公子,小心!”曹副将突兀地一句话后,并将沐兮拉到了一旁。与此同时,只见一团雪白之物从沐兮面前蓦地闪过。   沐兮随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待站定看清眼前时,这不正是那个找到她的小东西吗?沐兮对这小东西似是毫无戒备心,蹲下身便要伸手去抱起它,谁知,被身旁的曹副将厉声阻拦道:“沐公子,万万不可!”   沐兮旋即转过头去看曹副将,而此时视线中又闯进了两个人。   “哎哟——沐公子你原来在这里哦——兜兜找你好久了。”闻声便知道此人一定是那毛阿兜,而身后那人也正是与阿兜似是形影不离的花绅。   毛阿兜朝着沐兮这方走过来,花绅则对着那只玄灵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弯着腰在溪边与那小东西玩起了追逐赛,这当然不是那个一贯一本正经的花绅所愿意玩的,而是那小东西一厢情愿的举动。   花绅面上蒙着一层白纱,手中缠着一圈又一圈厚厚的棉布,捉玄灵狐的时候也是格外的小心。沐兮看着不解,便对一旁的毛阿兜问道:“花公子他这是?”   毛阿兜向一旁拽了拽沐兮,让其离溪边更远一些,这才低声对着沐兮道:“沐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小东西名为玄灵狐,是九儿从小养大的贴身精灵。”   沐兮点点头,应声道:“嗯,这个你之前好像提起过。”   “是的。”玄灵狐被花绅追得无处可藏,蓦地,向这边跑来。毛阿兜顾不得多说,又拽着沐兮往军营方向跑近了数米远,才停住脚步,接着说,“它虽然外表看上去娇小可爱,可是,它每被主人派出去行动一次,回来后必要进食一次。”   沐兮蹙眉认真地听着毛阿兜所讲,又觉得这样并无不妥之处,便对着毛阿兜道:“这又如何?小东西回来后吃上一顿也是正常之举吧!”   “可是……可是,这玄灵狐所食之物不是其他,而是人血……”   “什么?”沐兮猛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面前的毛阿兜,而阿兜似是确定般地对着沐兮点了点头。沐兮又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那边正看得花绅谨慎地在追玄灵狐。看着那一蹦一跳跑来钻去,似是像与花绅玩耍的小东西,沐兮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知他们追逐了多少时辰,直到晚饭后沐兮才在军营中看到了花绅,而让她意外的是,夏九儿与五一一前一后地也跟在花绅身边。   “你回来了?”沐兮朝着他们的方向跑去,笑着对五一与夏九儿问道。   夏九儿点点头,对着沐兮露出了笑意,而在笑意中貌似又看出了一丝久别重逢后的思念。沐兮总是搞不懂,为何与那夏九儿接触不长的时间里,却总能收到她的笑容,并不是这笑容如何难看,反而是很美丽的。只是这美丽的笑容,似是极少出现,尤其是对待其他人来说。   果然又是如此,刚刚还对着沐兮笑容满面的夏九儿,此时,已是换了一副严厉的面容,对着那花绅将布袋中的玄灵狐取了出来。未说一句话,只将玄灵狐单手捧到了花绅面前。   花绅紧蹙着眉,手抬了抬又缩了回去,年轻人俊俏的面容已是满面狰狞。而从另一面走过来的毛阿兜,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便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跑。   夏九儿抬到花绅面前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后,九儿秀美一蹙对那花绅厉色喝道:“拿着!你知道该做些什么……”   花绅哆哆嗦嗦地手缓缓地从身后探出,脸色苍白地将夏九儿手中的玄灵狐接了过来,手捂在玄灵狐上,垂头向一侧默默地走去,年轻人原本那趾高气昂的神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花绅的离开,一直守在夏九儿身后的五一也是默默地转了身。   “你又要去哪儿?”夏九儿似是觉察到身后之人的动作,突然转身对着五一问道。   五一停止了脚步,但仍是背对着夏九儿站着。九儿对待五一少有的柔声,转到了五一面前,问道:“你让我如何做呢?难道还像以前那样吗?”   五一抬眸看了一眼夏九儿,视线又重新落回了脚下,从此便又恢复了低眸不语的状态。   夏九儿看着五一似带失落地摇了摇头,转身叫着沐兮向一处营帐走去。   夜幕慢慢地降临,为了明日的一战,除了必有的岗哨外,其他士兵都已早早睡下,而夏九儿也是如此。从那与沐兮相逢的第一夜后,夏九儿再也没有要求沐兮与其同榻过,今日也依然如此。夏九儿没有为五一安排营帐,似是已经习惯了五一的独来独往,饭后夏九儿便自己一个人钻进了自己的营帐内。   昏暗的月光下,五一站在夏九儿营帐外的不远处,眸色幽深地望着帐内,直到营帐内的昏黄烛光被熄灭,五一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转身的刹那,却意外地发现沐兮立在其身后。   “还没睡?”五一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沐兮对着五一微微一笑,回道:“正准备回去,你……你睡哪儿?”   五一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夏九儿营帐不远处的一颗树上,下巴抬了抬,对着沐兮示意到。   沐兮随着五一的示意看去,蓦地一蹙眉,继续道:“就这里?”   五一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向那颗树走去。   “喂——五一!”   五一闻声站住,转头诧异地望着沐兮,似是在等待着沐兮接下来的话。   “同我一起回营帐休息吧!”   正待五一犹豫之际,沐兮已走到了五一身边,手轻轻地拉住了五一的衣袖,五一低眸望了一眼沐兮拉住自己的手,随着沐兮的脚步一同向沐兮的营帐走去。   营帐内打着地铺,不大的空间内沐兮与五一肩并肩地平躺在铺上,帐内除了外面照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外,便再没有其他照明物了。   “喂——睡了吗?”沐兮试探性地对着五一问道。   幽静的营帐内只听到五一低声地回道:“没。”   沐兮顿了顿,思忖了片刻后,继续问道:“你能同我讲讲那玄灵狐的事吗?你似是对它顾忌很多。”   五一也许是没有想到沐兮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良久的寂静后,方才缓缓开口道:“它嗜血。”   沐兮听到了五一的回应,蓦地转过了身,侧身对着五一,视线似是投向五一的方向,只是在这样昏暗的空间内,看不清五一此时的神情。   想必此时的五一也不再是平日的面无表情吧!必定每当她看到玄灵狐时都是一副紧张的神情。   “会致命。”幽静的空间内再次传来了五一的声音,而这一句着实惊到了沐兮。之前沐兮听毛阿兜说起玄灵狐嗜人血时,虽有惊讶,但也未曾想过如此严重,而此刻,当五一说出来时,沐兮才联想到花绅捧走玄灵狐时的表情。   “那……那花绅他?”沐兮突兀地撑起了身子,拧眉注视着五一,关切的问道。   “他该是无事。”   “他不是把玄灵狐带走了吗?玄灵狐每行动一次,回来后不是都要食人血吗?难道不是要食花绅的血?”沐兮急切地一连串问出了数个问题。   而五一只是顿了顿,便回道:“是!但无事。”   “什么意思?”沐兮此时终于理解到了夏九儿的苦衷,对着这么个说不全一句整话的人,着实让人着急。   “适应了。”五一思忖了半响,又吐出了几个字已做解释。   沐兮蹙眉想了良久,方问道:“你是说花绅已经适应了用自己的血喂食玄灵狐?”   五一点了点头,片刻,也许是觉得周围昏暗,沐兮怕是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嗯!”了一声。   “毛阿兜说他和花绅都是同夏九儿一起长大的,莫非他俩从小就用自己的血替夏九儿喂食玄灵狐?”沐兮被自己总结出来的这句话惊吓到了,想想两个小孩子从小就要受这般痛苦,沐兮似是对夏九儿多了一份敌意,对那玄灵狐也是半点好感全无。   寂静的夜中又听到五一“嗯!”了一声。随后是许久的安静,同榻的两个人,似是各怀心事,而这心事也许又是不尽相同的。   过了不知多久,沐兮的耳边传来了轻微而又均匀的呼吸声。头转向了五一的方向,虽看不清她此时的面容,但却是能感觉得到她此时的沉静。   “睡吧!明日又要开始厮杀了……”沐兮轻语过后,背过了身,合上双眸,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夏九儿美丽的笑容和她怀中抱着的那团白绒绒的小东西。      ☆、献计   终日的厮杀又将开始,一日复一日似是无穷无尽。沐兮被安排在了夏九儿身边,与她同在的还有花绅和毛阿兜,而那个素来神出鬼没的五一,在那一日早上醒来后,又不见了踪影。   与锡盟国的奋战可谓是以少博多,在加上锡盟国善于骑射,夏霖峰这几万步兵有些招架不住。被逼退到了一处山谷处,夏霖峰带队进入谷中,锡盟国因为骑马的缘故只好止于谷口处,看到天色已晚,便草草调转马头在谷口前三、四里的地方扎下营帐。看样子,是打算今夜死守谷口,待明日再做进攻了。   “爹,此计为何不可行?”夏九儿蓦地站起身,对着夏霖峰高声质问道。   看上去一副凶相的夏霖峰,对待女儿此时的质问却是泰然自若,捋了捋下巴上的胡渣,笑呵呵地对着夏九儿说:“你那小东西爹是找来陪你玩耍的,这行军打仗之事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   “爹——现在将玄灵狐放出去将他们全部咬死,我们明日即可不战而胜,爹,你为何不让九儿这样做?”夏九儿越说越急切,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布袋,另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一旁的树干上。   “九儿,此事你不用参与了,今日抱着你的玄灵狐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你看着爹爹何如去打败那些锡盟蛮人。”夏霖峰仍是一脸慈祥的笑容,不管夏九儿再怎么严词厉色地对着自己讲话,夏霖峰似是都没有着急的意思,只哄着女儿让其早些安歇。   软硬兼施都未成功的夏九儿,一甩手转头走进了自己的营帐,佩剑向地上狠狠地一摔,抱着腰间的布袋自行思忖起什么来。眼珠在眼眶中打着转,手指在布袋口上不停地捏戳着。   “九儿……九儿……”声音由远而近,直到看见花绅和毛阿兜一前一后跑进了夏九儿的营帐内,叫喊声方才停止。   “九儿,你不能这样做。”未等毛阿兜说话,花绅先一步一脸严肃地对着夏九儿道。   夏九儿抬眸斜撇向花绅,微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你也说不可?眼看锡盟国明日就要攻进谷里了,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花绅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转念,又对夏九儿急声道:“那也不可,九儿——玄灵狐还是少用为妙,用多了会惹来大祸的……”   “出去!”夏九儿手指向帐帘处,对着花绅厉声喝道,“你个胆小鬼,不就喝你点血嘛!你至于怕成这样吗?!”   “九……”毛阿兜上前一步,嬉皮笑脸地刚要说些什么,夏九儿再次将手指向帘外,接话道:“你也给我出去!”   “九儿……”   营帐内不时传来帐外花绅和毛阿兜轻缓地叫声,可是,夏九儿此刻只觉得他们惹人烦心,对着帐外大声叫了一句“滚!”便用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营帐外恢复了寂静,此刻恐怕只有夏霖峰的帐内最为热闹。正当他与几名大将在帐内商讨明日对策时,一名士兵疾步走了进来。   “报告夏将军,沐兮沐公子说有事相告。”士兵走进帐内,对着正中的夏霖峰拱手道。   “让他进来。”   “是!”士兵退出,唤来了沐兮。   沐兮双手捧在一起对着夏霖峰以及各位大将行过礼后,谦卑地道:“夏将军,草民沐兮突然想到一个计策,也许能对明日一战有所帮助。”   “哦?”夏霖峰一惊,眉睫微微跳动,对着沐兮继续道,“沐公子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是!草民觉得我们今夜是否可以准备一些极细而又结实的绳子,利用山谷两边高,中间低的优势,先在入口处安排人埋伏两侧,一边拉一头绳索。明日一早锡盟人必定是从入口骑马进入,此时,两边人便可同时拉紧绳索,让其纷纷坠马而下。”沐兮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夏霖峰的神情,只见他微蹙的眉头有了些许缓解。沐兮顿了顿继续说,“而当锡盟人爬起再次向谷内行进的时候,我们提前安排好在山谷两侧高处的人便可纷纷向下射箭、推大石。这样一番下来,必定会让他们的兵力大大减少,从而增加我们取胜的把握。”   沐兮将此番话说完之后,定睛看着面前的夏霖峰,这些当然都是她前世在电视中看到的,此刻说出来心里总是觉得没底,不知这计策对目前的局面是否有用。而沐兮的担忧只是片刻的工夫,夏霖峰便一拍大腿,高声回道:“哈哈哈哈……此计正合我意……”   夏霖峰此话一出,周围的大将也纷纷回道:“沐公子果然不愧是九儿姑娘看上的人选,与我们将军想法如此一致。”   沐兮还在不知所以地时候,另一名将领接着说:“是呀!夏将军刚刚说到一半的计策,竟然和沐公子刚刚所说的不谋而合……”   “不会吧!竟然还有如此的巧事?”沐兮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也露出了笑容,一方面,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此计策应该还不赖。而另一方面,经过这一番巧合后,夏霖峰似是对沐兮印象更好了。   当沐兮还在自己的世界中笑得飘飘然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真要恭喜将军了,看样子您这位准女婿将来定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什……什么……准……女婿?谁是他的准女婿?我?不……不可能吧……”沐兮在心中这样问着自己,眸子却在四周不停地环顾着,似是想从周围人的面上得到答案,而夏霖峰只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沐兮的肩膀,对着她点了点头,便转头对着各位将领安排起今晚需要准备的事宜了。   而还未等沐兮想明白这一切时,夏霖峰也首次让沐兮加入了准备工作中,不是让她做别的,正是让她在入口处反复试验绳索这一工序。这一件事看似简单,而却是此次备战中最为关键的一步,如果绳索出了问题,那么很可能会被锡盟人先一步发现此计策,从而功亏一篑。   外面看似安静,实则忙活得热火朝天,只是为了不让锡盟人产生怀疑,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在月色下暗中进行的。而整个军营中,该是最清闲的一个人,此刻也该是在帐内好好休息的,可是,此时帐内却未见此人。   去哪儿了?貌似没人见到,就连一直守在帐门外的侍卫,似是都没有看到夏九儿走出营帐。而当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夏九儿的行踪时,有一人肯定知晓,不用多说,那肯定就是五一了。   这不,五一正跟在夏九儿身后,以极快的速度紧追不舍,像极了那个时候……而就在夏九儿与五一一前一后闪过山谷入口时,当忙碌的人们都在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时,只有沐兮无意间看到了眼前快速闪过的一幕。   “这……怎么像……”沐兮拧眉思忖,刚刚一道红影闪过,而这一幕……就在几个月之前,沐兮也曾亲眼所见,甚至还竭力追了不短的路程……“对!就是她!”   沐兮也想到了先前的事,而与此同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一夜是她刚刚到刹州城的一夜,她孤单地坐在屋顶上,看着眼前静寂下来的夜幕,蓦地两道人影闪过,引起了沐兮的注意……也是那一夜,沐兮看到了路岐儿进入药房偷药……   当沐兮想到这一切时,蓦地站起了身,随着那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狂追而去。可未追出多远,就看到那红衣女子停在了前方。   “不可!”五一先发出声,似是在阻止夏九儿接下来的行为。   夏九儿只轻蔑地撇了五一一眼,便置若罔闻般将手伸进了腰间的布袋中,随着玉手的掏出,那白绒绒的小家伙也被捧了出来。   “九儿——”五一带着乞求的声音想要叫住夏九儿,而夏九儿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玄灵狐放到了地上。小家伙刚刚要向前冲去,就蓦地被一只手抱了起来。   “你……”夏九儿先是一怔,随即,向五一怀中抢去,“放开它!”   五一也不回话,只抱着玄灵狐向边上跑去,可是,那夏九儿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被摆脱,几步就追到了五一身边。而当夏九儿接近五一身边时,只见五一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醒醒……你给我起来……”随着五一的倒地,原本在她手中的玄灵狐也落在了地上,小家伙刚一落地,又开始履行起主人刚刚交给它的任务来了,朝着锡盟国扎营的方向飞奔而去。   夏九儿顾不得多看玄灵狐一眼,只蹲下身不停地摇晃着五一,不停地叫喊着让五一醒来。可是,在这样两军扎营的中间位置,这样的大声叫喊绝不是一件好事,万一引起了敌方的注意,那么此刻仅凭夏九儿一人应敌,必定会被锡盟拿下,如给锡盟国做了人质,就更加没有战胜的可能了。   而此刻已追上来的沐兮也看到了五一倒在了地上,快速地跑到了五一身边,看着五一双眸紧闭,还不停地从喉咙里发生低微哼唧的声音,沐兮更加担忧了,着急的同时,对着夏九儿急切中带着一丝埋怨的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夏九儿蓦地看向沐兮,诧异地反问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还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呢!”   正说着,沐兮无意中看到了五一手掌中的一处小伤口,如针眼般大小,而在伤口处还挂着些许的血迹,如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到这一细微的伤口。   沐兮握住了五一的手,缓缓地刚要将其抬起,谁知被身旁的夏九儿蓦地抢了过去。还未等沐兮反应过来,夏九儿已是将薄唇凑到了伤口上,用力的吸吮,再将吸进来的血迹吐到一边,反反复复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沐兮只看得夏九儿吐到一边的鲜血,原本还是红色的,而落地不久后就越发便暗,最后变成了一滩浓浓的黑水。      ☆、皇命难违   “报——”   一名大梁国士兵手持一物,策马飞奔到夏霖峰帐前,快速地跳马直奔帐内。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越过那艰险小路的,还是因为这马与之前夏九儿一队骑的马匹有所不同?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只见夏霖峰接过士兵所乘上之物后,面上有了些许异样,待将此物展开,一字一字的看完之后,面色就更加难看了。   “大梁国又异主了?何时的事?”   夏霖峰接到圣旨未跪地接旨已是让前来送信的士兵有了不解,再当他这般无理而又直接的问出此话时,那名士兵才就此提出了疑问。   “夏将军,就是上个月的事。因您在边境打仗,圣上怕惊扰军心,所以,特有吩咐,未将此事透露至此。可是,如今您接到圣旨,为何不跪?如此无礼,不怕圣上责怪下来吗?”   夏霖峰闻听此言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就他一个君极竟还配得我跪他?!我夏霖峰与先帝打下江山时,他还尿裤子呢!你不信可以去问问……”   去问问?谁敢去问?当时的小儿已是如今的大梁国皇帝。一年多的时间,大梁国再次异主,6岁小皇帝君璟胥在太后的诱劝下,将皇位禅让给了君极。禅让的原因只是因为璟胥自幼体虚多病,而国家政事繁多,他小小年纪再加上病体拖累,担当不起此大任。所以,将皇位禅让给皇家唯一的长辈,也是小皇帝的亲皇叔——君极。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君极也是最有资格接此大任的人选。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皇家血脉,或是政绩军功,他君极都是不二人选。可是,在民间流传却有着不一样的说法。   威逼?夺位?恐怕这种说法早已传进了君极的耳朵里,可这又能如何?政、军、财,哪样不是在君极手中握着。相国辅政,这是先帝的遗诏,他6岁小儿懂得什么?太后又是个深居后宫的妇人,什么事还不都是依着君极拿主意。   大儿子君天枢乃是先帝所封禁军首领,更是从小在大梁国第一军团——夏家军历练多年,如今不敢说与夏霖峰不相上下,但是,独当一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而大梁国军队除了夏家军之外,其余军队通通归君天枢所管。名义如此,实则呢?还不是君极独手遮了半边天。   财,更不用多说了,早在先帝在世时,君极家凭借着各大店铺,以及与皇家特有的关系,早已是富可敌国了。   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朝中大小官员也是全部归顺了君极,与君璟胥相比,君极差的恐怕只是一个称呼了……   不知是君极早已蠢蠢欲动,还是真的没有抵抗住那一夜的“黄袍加身”,在所有在朝官员的一致赞同下,小皇帝君璟胥将皇位禅让给了皇叔君极。没有反对的话语、没有反抗的动乱,一切像往日一样平静。如果说唯一有些动荡的,便是街市上老百姓低声私语的说法。可是,对这位新皇帝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言归正传,此时在回到夏霖峰营帐内。一封圣旨递上,夏霖峰似是毫不在意,对于圣旨上所说,此刻不论战绩如何,务必立刻班师回朝,不得抗命!   不得抗命?谁人不知,此时正是夺下锡盟国的最好时机,前几月山谷中一战,夏家军以少胜多,连连削弱锡盟国兵力,早已将其打回了国境线外。夏家军第二批援军到达后,更是对锡盟国展开了强有力的攻势,就在这胜利指日可待的时候,君极一封手谕,要将夏家军全部撤回刹州城内,未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个理由都未给出。   可想而知,夏霖峰此时又怎会领命班师回朝?手中拿着圣谕,毫不在意地对着那名士兵回道:“再给我一月时间,我定会提着完颜煜的首级回朝,就当是我给他君极一份贺礼了。”话语说完,夏霖峰转身大摇大摆地要往帐外走。   而那名士兵蓦地一回身,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份圣旨,对着夏霖峰的背影便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两军交战,夏霖峰以邪门歪术致使敌军将士流血至死,虽以此大获全胜,但此方法有损我大梁国声誉,特命夏霖峰速回刹州,将此事交代清楚。如有违抗,此乃造反之罪,可当地处置,格杀勿论。钦此!”   君极果然留有一手,就知他夏霖峰不会乖乖听话在此关键时刻班师回朝,所以,在让此名士兵送信来之前早有安排。如若夏霖峰领命退兵,那么,第二封手谕将不必拿出。如若不领命,那就不能怪他君极心狠手辣了。早有安排的事,此时正派上用场,第二封手谕一出,就不信他夏霖峰还有理由不肯返回。   果不其然,当第二封圣旨念过之后,夏霖峰蓦然地回过了身,虽说仍是未跪地接旨,可是,听了这一席话,已是身子僵硬于此。不是因为这句“格杀勿论”所吓到,而是,那句“邪门歪术……流血至死……”勾起了夏霖峰的回忆。   就在几个月之前的那场山谷之战中,虽有沐兮的妙计,以及全军上下的有力合作,可是,胜起来还是有些过于简单了。锡盟国乃是一群蛮人,虽说是纪律散漫,草莽之寇。但是,打起仗来个个也算得上是英勇善战、不惧生死的,不该这般弱才对。   那一天夏家军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闯入谷中的蛮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他们像纸糊的般,一触即倒。夏霖峰也似是觉得有所蹊跷,可是,在战胜后,看到了将领们的欢声雀跃,夏霖峰也未再做多想了。而后,连连进军锡盟国,更是没得空闲去细想此事。如今,圣旨中竟提到了这件事,难免夏霖峰再此将此事提上心头。   一句话、一个罪名,命中要害。堂堂夏家军首领,大梁国第一将军,英勇杀敌数十年,宁死战场,也不会顶着这么一个看似莫须有的罪名苟活于世。所以,此刻……夏霖峰恐怕已是有了决定……   “夏将军,我们走吧……”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夏霖峰,言语中带着轻蔑地道。   不知是夏霖峰未听到,还是思虑过重,总之,士兵的话未得到夏霖峰半点的反应。而那名士兵在等待了半响后,似是有了些不耐烦地接着问道:“夏将军,莫不是想违抗圣命?”   此话不轻不重地说出,却是点醒了夏霖峰。   蓦地昂起头,对着士兵道:“我还有些事情要查明,恐怕还要耽搁几日才能回朝。”   “这可不行,圣旨上写得明白,是叫您立即班师回朝。”士兵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难道您这是想抗旨不成?”   夏霖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他征战沙场数十年,协助先帝一取江山,又辅佐了两代皇帝,可谓战功赫赫。而如今竟被冠以了这样一个罪名,此刻若是不肯领命回朝,君极不同先帝,恐怕夏霖峰只有顶着谋反这一条路可走了。可是,如果顺了圣上的意思,此刻班师回朝,先不说失去了攻下锡盟国的大好时机,就算平安到达刹州,见到君极,夏霖峰所面对的又该是怎样一个局面?   低眸思忖了良久,夏霖峰再次昂起了头,眸色坚定地望着眼前的士兵,声音不算大,却是铿锵有力地道:“臣不敢领命,亦不敢抗命,唯陛下旨。”   什么意思?不领命?不抗命?是的,“邪门妖术……”他夏霖峰未做过的事,又怎会领命?而作为大梁国的第一大将军,先帝的左膀右臂,他对大梁国是有着深深感情的,所以,他更不会弃国抗命。而唯一可以做的,也只有随了圣旨所意,先行回朝说明一切了。   看似有着无奈,可也无路可选。草草地收营整队,在上下所有将士的诧异中,夏家军班师回朝了。而一行回朝的队伍中,也当然会包括夏九儿与沐兮等人了。   夏九儿这次难得地未有反抗之意,只是在她听闻了第二份圣旨的内容之后,有着片刻的沉寂。与此同时,沐兮也似是心中若有所思。   而更为奇怪的是,此次班师回朝该是夏家军全军回朝,可不知为何,原本留守在开阔地的君天枢一队,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被夏九儿命令留在小路前看马的小队,连人再马也都已不见。   夏霖峰行至开阔地时,不由得思忖万分,地上星星点点的痕迹,无一不证明君天枢一队撤走了不止一两日了。而等在这里的却是另外一批人,一批看似不太熟悉的人,却是和前来送信的那名士兵格外熟识。穿插在夏家军队伍中,一路前行。他们似是很着急,甚至连夜晚都是在急着赶路,直到人们累得不行了才肯就地休息。而休息也只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便会急匆匆催着赶路。   一向火爆脾气的夏九儿不知为何,这一路以来都没有半点反应,让行便行,让歇便歇,难得如此听话,只是,在她的目光中也看不到平日的神采奕奕了。   沐兮似是觉得奇怪,常时不时地驱马上前想要问个究竟,只是,每当沐兮就要靠近夏九儿时,必定会有一名不熟识的士兵过来拦阻。   一路上看似是班师回朝,可怎样都让人觉得有些被押回去的感觉,这难免让夏家军的将领们有了反感。可是,夏霖峰不动,谁又敢真的闹起来呢?只是,各个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偶尔说些风凉话罢了。所有的将领都是被隔绝开的,所以,他们也不可能与其他人商议什么。就是这样,一旦变成了孤家寡人,就算有再多的不满,都是成不了气候的。更何况,主帅夏霖峰一路上领军走在最前面的,未见停歇、未有拖延。      ☆、笑面虎   又一次回到了刹州城,还是那座城门,可是,每次经过于此都有着不同的感触。   沿着熟悉的街道,沐兮同夏霖峰一行人马被请到了皇宫大内中,说是请,也还算对得住这个字,与一路上的行事相比,松懈了许多。或许,是觉得夏霖峰一路走来,未有任何想要逃脱的迹象;又或许,是觉得事已至此,已是逃无可逃。   无暇顾及皇宫中的金碧辉煌、峻宇雕墙,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紧张的。   君极此时还在议政殿与官员们商议国事,夏霖峰等人被带到了一旁的永和殿稍事休息。殿内两旁虽有座椅,可却无一人落座,不是搓手踱步的焦急样,就是立定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在永和殿的另一旁,正在议政的君极,在知道了夏霖峰已经到达皇宫后,散退了已是与之商议得差不多的官员们,自行在议政殿内思忖了片刻后,才唤来了候在门外的守卫。   而当他刚要让守卫去请夏霖峰过来时,又蓦地叫住了守卫,“算了,还是朕过去吧!”   那名守卫蓦地一怔,历朝历代无论皇帝召见谁,不都是遵规遵据的来叩见皇帝,而如今这样皇帝自己跑去偏殿会面的事还是从未发生过。守卫顿了顿想要上前相拦,可看得君极一面春风得意的神情,也只好作罢了。   “夏兄——”还未见其人,先闻得其声,声音温厚而又带着磁性,踏入永和殿大门的同时,继续对着里面的人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夏霖峰抬眸向大门处看去,这样的称呼、这样的语气,虽不曾从此人口中时常说出,但也绝不唐突。不常听到并不是君极往日不会这般称呼,而是因为夏霖峰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回到刹州,就算回来也是向皇帝禀报一些军事,或是守在家中休息,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找君极做些什么。   可是,君极却是每次碰到夏霖峰都是兄长兄长的叫得亲热得很。似是比对待任何人都要多敬上几分。而夏霖峰却是从未将这先帝最小的弟弟看在眼里过,称呼起来也是连名带姓的一起叫出。   可今时不同往日,君极现已是一国之君,大梁国最为尊贵的人,就算他夏霖峰有再大的功绩,按照礼数也是该对君极行跪拜之礼的。可是,此刻的夏霖峰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抬眸注视着君极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   “夏将军,见到圣上为何还不行……”一旁的士卒提醒的语气中带着呵斥,可在夏霖峰投过来的目光中,声音却是渐次轻缓,最后“礼”字还未说出口,便听不到其声音了。   而君极只对那名士卒摆了摆手,对夏霖峰这般举动也全然不当回事,对其仍是满面笑容。   “夏兄,快——请坐——”君极刚坐下便看到了夏霖峰身旁的夏九儿,又转头看着夏九儿继续道,“哎哟!这就是九儿吧?一晃都这么大了,多年不见,生得确实越发亭亭玉立了。”   “过奖了,小女常年随我左右征战沙场,不像各位府内小姐那般细致。”夏霖峰注视着君极,只因提到了夏九儿,夏霖峰方才敷衍道。   就这样几番客套下来,夏霖峰似是厌烦了,一句话将话题带到了正题,“你两封诏书将我从战场拉回,可知,此时正是拿下锡盟国的好时机?”夏霖峰厉色中带着责备,这让一旁的宫中侍卫都倍感不适,可是,君极却仍是稳如泰山般坐在原处,原本的笑容中露出了一丝委屈地道:“夏兄,你有所不知,朕也明白此时不该叫你班师回朝,可无奈那件事情已是传得朝廷上下沸沸扬扬,而且,朕也是即位不久,各方不稳,恐怕是有人想以此为借口从中闹事,朕才将你叫回,怕夏兄此时在外会有不利之事。”   夏霖峰仰头哈哈一笑,再次望回君极时,不屑地问道:“依此为借口闹事?谁人如此胆大?更何况我夏霖峰之事又怎会能动摇到你君极的皇位?你这笑话开大了吧!”夏霖峰一语道破了君极话中的意思。什么怕夏霖峰出事?还不是怕某些不服君极之人想已此为起兵镇压的借口。虽然,听上去话中是有几分这样的意思,可是,这真的就是君极所想吗?   君极闻听此言只是蓦地一愣,旋即,也随着夏霖峰笑了起来,“夏兄,你这话可是有所不对了,夏兄乃是朝廷重臣,又是皇兄亲封的大梁国第一将军,如果夏兄出了什么事,我君极又怎会不受牵扯?大梁国又怎会不受损失?更何况那等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绝对是无中生有之事。夏兄久经沙场、威名赫赫,又怎会使用这种妖孽之术讨巧取胜……”   趁着君极停顿的空间,早已看不过眼的夏九儿突然插话道:“既然如此,为何还叫爹爹回来?你这不是……”   “九儿——”夏九儿话未说完,就被夏霖峰蓦地叫住。   虽然,他夏霖峰可以那般不顾礼数的对待君极,可是,夏霖峰也明白自己的小女夏九儿却是不能如此。蓦地喝住,一是,借此停止九儿的无礼之举;二是,夏霖峰深知九儿性格,如再让她这般说下去,恐是一发不可收拾。到那时,说不定会闯出更大的祸。   表面看上去,夏霖峰少有地呵斥了女儿。实则,是在保护九儿。   “好啦!”君极笑了笑,继续说,“朕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夏兄谅解。今日也是不早了,夏兄同令爱连日赶路,恐是劳顿,朕已经为你们备下酒菜,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边喝边谈吧!”   夏霖峰不语,仅点了点头。   君极立身欲向外走去,而在所有人低眸的瞬间,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一旁未语的沐兮。   刚刚走出永和殿,便看到一人在殿外焦急地等待着什么,见君极出来,忙上前行礼。   “臣花孜晏叩见圣上!”   “花爱卿?”君极略显惊讶,上前扶起花孜晏的同时,蓦地又想到了什么,瞬间面上恢复了笑意。“不知花爱卿突然到来有何要事?”这句话此时看来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了,可是,花孜晏似是未觉察到什么,仍是跪地不肯起来,继续对着君极道:“臣是替这不孝子前来领罪的,还请圣上看在老臣为大梁国鞠躬尽瘁多年的份上,能放了我花家这颗独苗吧!”   君极此时表现出来的惊讶绝不亚于先前,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表现的有些浮夸了。“花爱卿快快起身,这话是从何说起?”   花孜晏俯地叩了又叩,对着君极哀声道:“回圣上,还不是臣那小儿花绅又背着我跑出去了,臣派家奴找了数月,竟没想到他跑去了夏将军队伍中,都是臣管教不严,还请圣上开恩放过绅儿吧!”   君极哈哈一笑,再次上前搀扶花孜晏,“花爱卿——你误会了,朕只是叫夏将军他们来喝酒叙旧的,而令郎在军中的功绩,朕也是有所耳闻,正有意加封,怎还会责罚?”   花孜晏闻听此言愣在了那里,好半响才缓缓回道:“圣上……您……您……”   “行啦!你也快起来吧!既然来了,就同我们一起去前面用餐吧!”君极扶起了花孜晏,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   席间酒宴、歌舞升平,君极与夏霖峰推杯换盏,说是来此继续谈及先前的事,可是,几番酒下来,那件事却是半个字未提。说来说去都是君极对夏霖峰行军打仗的敬仰,以及对儿时少有几次接触的叙旧。   气氛和谐而欢愉,夏霖峰一行人随着歌舞声,神情也是越渐舒缓。再加上军中人本就好酒,此刻君极又拿出了宫中不少好酒招待,这些可都是在宫外见不到的珍品。所以,酒过半巡各位将士们的面上都带上了或多或少的红润,夏霖峰虽然比他们好些,但也是有了些许醉意。   一段舞曲落下,舞女们纷纷退出,君极别出心裁唤来了一拨短衣打扮的女子,虽是未施粉黛,却各个长得出水芙蓉,不光如此,美貌之下却透出了一份英姿,尤其是那领头之人。手中握一柄长剑,立于群人之前,还未动,便夺得了一片叫好声。   那几个常年待于军营中的将领,更加喜欢这种女子,再因为今日多喝了几杯,叫好声似是有些肆无忌惮。君极未见反感,竟还随着他们如此胡闹,手对着下面的女子们挥了挥,便看得先由领头的那名女子动了起来。随着领头女子的动作,身后之人也扬起了手中的长剑。   整齐的剑式,英姿飒爽的女子,挥洒自如中不失美感。原本该是男儿硬朗的招式,换成了这些女子来耍,竟变得这般刚中带柔,所有人都看呆了,就连夏霖峰也不得不钦佩这场舞剑的绝美。   看到了如此,君极深知时机已到,对着夏霖峰举杯敬酒的同时,道:“知道夏兄一向喜欢舞剑,今日特意破例为夏兄如此安排,不知夏兄觉得如何?”   夏霖峰转头望向君极准备回话的刹那,就在台下舞池之中,刚刚还被那名领舞女子运用自如的手中剑,却不知为何随着一声尖叫,刺进了自己身体中,不偏不倚正是心脏处。血瞬间渗了出来,雪白的外衣沾上了大片的鲜红,那女子也随之应声倒地,而之前在她身后舞剑的那群女子,也在同时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伤。只是刹那的转眸,竟发生了这般巨大的转变。而让夏霖峰未曾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幕比先前错过的那一幕更加让人不知所措。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此刻清醒了过来,只有夏九儿不知为何仍是微眯着眸子醉意满容。可还未等台下采取任何补救措施时,从那夏九儿腰部布袋中蓦地窜出了一道白影。   速度之快就连坐在一旁的夏霖峰都未曾觉察到,直到白影窜到了台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了领头舞剑女子的心脏处时,包括夏霖峰在内,都已目瞪口呆。      ☆、计中计   大殿内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了大队人马,各个手持刀剑,立而不动,目光直指夏霖峰一干人等。   另一方,夏霖峰等人已是回过了神,虽身上无剑,但也已拉开了架势。   “中计了!”这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的事情了。少女舞剑亦不在此,怕是君极早有预谋。而那玄灵狐一事,君极恐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玄灵狐相传乃仙家之物,灵兽之一,虽是极为通人性的,但世间难得一见。不因为其他,只是这灵兽已嗜血为食,大梁国对此早有禁忌,见者必须上报朝廷,收缴运出国境线外。虽不诛杀,但也绝不留情。   而夏霖峰爱女心切,对小九儿这一要求也是极力满足,偷偷从蛮夷之地将玄灵狐带入大梁国内。玄灵狐跟随着小九儿秘密长大,除了身边的花绅与毛阿兜之外,该是没有人知道的。而如今君极又是从何而知?并且还这般了解玄灵狐最喜食心血这一特性?   两方僵持之中,君极仍稳如泰山,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自斟自饮,美酒下肚,对着夏霖峰笑道:“夏兄,不知这跑出来的小东西是从何而来呀?若是朕未看错的话,这就是我大梁国禁忌之物——玄灵狐吧?夏兄家中养此物恐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君极顿了顿,面上带了些许为难之意,接着说:“那场山谷之战,不会真像朝中传言的那样吧?果真是夏兄放出了玄灵狐?血洗了锡盟蛮人?”   夏霖峰双目注视着正在自导自演的君极,默言不语,心中对那件事情却已明白了八九不离十。   君极举杯站了起来,身后一堆侍卫围在其身旁,离之最近的便是君极的大儿子——君天枢。   “事已至此,看样子贤弟还是得请哥哥对此事好好解释一番了。”君极话落,对着身旁的天枢使了个眼色。随即,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走到了夏霖峰等人的身旁。   夏霖峰身后的几名大将已是蠢蠢欲动,就连沐兮都已拉起了夏九儿,做好了应战的准备。而一直站在夏九儿身后的花绅,早在事情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被花孜晏拉到了一旁,虽然花绅一直在反抗父亲,但是,花孜晏护子心切将花绅按得死死的,根本由不得他逃脱。   而另一位也是一直在夏九儿身后的毛阿兜,此时竟不知他跑向了何处,整个大殿内都未看到此人。   似乎所有人都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只有夏霖峰蓦地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又对着君极道:“此事只待我一人与你说明便好,与他们无关。”   “好!既然夏兄这么说了,那贤弟就请夏兄换个地方说话吧!”说着,已围在夏霖峰身边的宫中侍卫便伸手要去押夏霖峰,只是刚要接触到夏霖峰时,君极接着又说,“不用了,你们好好将夏将军请过去便是了。”   侍卫闻听此言都退了下去,只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跟在夏霖峰身后。   夏霖峰转身向夏九儿看去,九儿此时仍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头斜靠在沐兮肩头,微眯着眸子,也不知她有没有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你帮我把她照顾好。”夏霖峰对着沐兮言简意赅的语气着实有几分将军的风度,可是,从夏霖峰的眸色中却看到了不舍与担忧。   沐兮对着夏霖峰点了点头,亲眼看着他走出了大殿。   该是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了,可是,在夏霖峰走出去后,在君极走出去后,并没有向之前所说的那样放过夏九儿以及夏家军的这些将领们。   这一架终归还是打起来了,只是,夏霖峰没有看到,也无从知晓。几百人对他们十几个人,又是手无寸铁,不用多想便知道了结果。   所有人被押进了大牢,每人一间,各个重兵把守。就连被夏霖峰安排在宫外的士兵们,都没能逃脱此劫。早已在夏霖峰入宫之后不久,就被君天枢的人重重包围,愿归顺君天枢部队的留有活口,编入队中,不愿的,则全部拉到了城外,就地正/法。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夏家军几乎全军覆没,所有有官职的人,全部关进了大牢,士兵们也只是有很少一部分被编入了君天枢的部队中。而这场突变中,唯一未出事的,恐怕只有花绅和不知去向的毛阿兜了。   这下算是平静了,回到了君极的房中,君天枢对着自己的父亲道:“父皇,您这一计果然是妙,不仅让夏霖峰乖乖地进了大牢,还解决了那帮余孽。”   君极抿茶不语,面容中却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   君天枢也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探着身子问道:“父皇,那夏九儿现在还未醒,已她那性子怕是明日醒来会闹事,不如……今夜就……”君天枢抬起了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说,“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不如趁早解决了,省得日后麻烦。”   “不行!”君极缓缓地放下了茶盏,对着君天枢接着说,“现在杀了她,必定会惹怒夏霖峰,再等几日,等夏霖峰乖乖的将罪认下了,再去解决她。想她一个小毛丫头成不了什么事的,而且我们能这么顺利的抓到夏霖峰的把柄,还要多谢她了……”   “哈哈哈哈哈……这倒是,要是没她夏九儿放出玄灵狐对付锡盟人,还真是没那么容易解决夏霖峰这个大麻烦。那我听父皇的,再留她些时日。”   君极点了点头,在君天枢准备离开的时候,再次嘱咐道:“多派些人手,给我看好那些人,尤其是那父女俩。”   “是的,父皇,您就放心吧!”君天枢刚退到门口,蓦地又想到了什么,上前走了两步对着君极问道,“父皇,那……那个沐兮……该如何处置?”   君极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缓缓道:“他既然进了夏家军,就同夏家军一同处置吧!”   “是的,父皇。”君天枢行礼退出。   这一场变化来得过于突兀,以至于沐兮一个人待在狱中想了一夜都还有些事情未想明白。可是,眼下夏霖峰又被关在哪里?九儿又在何处?而那个在几个月前被玄灵狐咬了一口醒过来之后就不见踪影的五一,此时,是否知道她们招此劫难?她又在哪儿呢?   沐兮终日被关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牢中,送进来的饭菜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四壁寒冷如冰,而那草席上也未有一床铺盖,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捱多久,不知同样深陷牢狱的其他人现在如何,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而她心中唯一庆幸的是,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君极对她还未做出任何动作,这样也好,最起码说明夏霖峰还活着,九儿还活着。不然,如果他们出事了,沐兮恐怕也是离断头崖不远了。   这里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从沐兮入狱以来,未有一个人来看过她,说来也是,能来看她的人都在牢中,就算外面有人想来看她,这般层层把守,也是很难进入的吧!   心中虽是这样开解着自己,可是,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里,却实实在在地在期盼着什么……   而在大梁国天牢的另一头,那里可没有这么太平,连日的提审,不计昼夜的拷打询问,已将昔日威风凛凛的夏大将军摧残得没了人样。其实,在夏霖峰想通了山谷之战夏九儿放出了玄灵狐一事后,便承认了所有罪证。只是,那提审的官员是君天枢手下的一名大将,不知是君天枢的意思,还是他有着想借此机会巴结的意思,反正不论夏霖峰说些什么,他只用一个字回复——“打!”   几番下来,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早已皮开肉绽,只有半条命的夏霖峰,终归还是在又一次的皮鞭下,失了性命。   一位开国元勋、一位能臣武将,为了这个国家可谓是付出了他毕生的心血。他戎马一生,连年拼杀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是大梁国所有敌人的煞星,他让他们闻风丧胆。而如今,他躺在了这阴凉的暗室中,周围昏暗一片,让他唯一熟悉的只有那血腥的味道,可是,那味道却是他自己的。   铮铮铁骨终归还是倒下了,只是,他本该倒在敌人的血泊之中,有着战鼓为他送路,有着下属为他收骨。而此刻,战鼓换成了小人们的讥笑,下属变成了沾满肮脏的同僚。   铁血的汉子在他倒下的那一刻,眼前浮现出了昔日夫人的容颜,出身寒门的民间少女,却有着保家卫国的大丈夫气概,聪慧过人的行军布阵能力,更似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只可惜她身为女儿身,不然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代豪杰。   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一个战场中无人可挡,一个军营内部署作战,相濡以沫间更多了默契的配合。他们沙场上百战百胜、无人能及,战场下他们风雨同舟、恩爱有加。直到有一天家中请来了郎中,几经号脉后告知了夏府当家人,不久后夏府将添新丁,全府顿时欢腾一片。只是喜悦的温度还未减退,边境又添急报,连连失利下,先帝也就是当时的皇帝深知只有夏霖峰才能打退敌军,平定边境叛乱,可是,夏夫人已是身怀六甲,又怎能叫他弃妻儿与不顾。   夏霖峰也知皇帝想法,顾小家还是保大家?正当男子犹豫不决时,夏夫人深明大义将夫君劝上了战场。也就是这次的离别,谁都没有想到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见。临盆之时,男子正在沙场奋战,血雨腥风中夏霖峰心中蓦地震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痛楚油然而生,这也许正是夏夫人在人世间给夫君的最后一次暗示。   在产婆问向夏家人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夏夫人当机立断要求保住她与夏霖峰的孩子,她知道这将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母亲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瞬间……   孩童嘎嘎落地,哭啼声不绝于耳,也许她已经知道,自己能够来到这世间是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所以,她哭……嘶声力竭的哭……没日没夜的哭……   风华正茂的女子在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后,再也没有了力气、没有了呼吸……不管那幼小的生命再怎样用哭声唤她,她都没有醒过来。她“沉睡”的容颜是那样的苍白而又美丽,她走得安详而又不舍,直到夏霖峰得知此恶讯赶回来时,幼小的生命已过满月。满月酒没有喜庆的气氛、没有欢声笑语,府内上下满是白绫落地。男子同刚落地的孩提那般,哭得撕心裂肺,只可惜他心爱的女人再也看不到男子的伤心了。   在那样一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里,夏霖峰自从丧妻之后,再也未娶,多少人为他说媒,夏霖峰从婉言拒绝到闭门不开。他爱女儿,更爱夫人,他将夫人的乳名给了她们的女儿,每当唤到“九儿”的时候,都会让他感觉到夫人的存在。   而如今,男子不得不舍弃他们的女儿了,他走了……既然没有退路可选,只愿你在天上能找到爱妻的魂灵,你们还可以携手作战、举案齐眉;走吧……既然世态炎凉已不合适你,不如将一切放下,自在飞翔;走吧……既然身为人父,就将女儿的罪孽全部揽于己身,只愿她安然渡生。   一只战场的雄鹰倒下了,一代豪杰也随之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大梁国从此开启了新纪元,一个属于君极的国度,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时代。   正因为有了夏霖峰,有了夏家军的存在,几十年来,大梁国还算风平浪静,没有武将作乱,没有藩王造反。如今他走了,君极在完成了己欲的同时,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如何安抚军心?料理后事?也许,他早已安排妥当,必定他从年少时就在谋划这个位置。好吧!如今算是心想事成了,想必前方再没有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可是,在君极看来一切都回归平静时,大牢中却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怪事连连   “父皇——父皇——不好了……”就在夏霖峰被杀害的三天后,本该是处死夏九儿与沐兮的日子,可是,身在大牢不同位置的两个人,竟然同时失踪了。   不对,确切的说,是一个失踪,一个死了……   君天枢顾不得早朝散去后,仍留在议政殿与君极议事的大臣在场,连跑再颠地跪在了君极面前。或许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此事的疏忽,又或许是想以这种方式夺得自己父亲的一丝同情。   正坐在大殿之上的君极,似乎对自己儿子这一冒失地举动甚为不满,眉头微蹙地望着君天枢道:“发生了何事?”   “禀……禀告……父皇,她……她死了……另……另一个也……不见了……”君天枢语无伦次的话听得在场各位大臣一头雾水,包括君极在内,也是大概知道是大牢关的那些人出了问题。而在其中最为清明的一个人,貌似只有花孜晏了。   就在夏霖峰出事的那一日,花绅终于逃出了花府,花夫人对这独子溺爱到极致,又怎会看得下去花孜晏这般训斥儿子。就在花孜晏某日上朝的清晨,花夫人为儿子打开了久闭的大门。   又恢复了自由身的花孜晏,刚踏出了花府就不见了踪影。而奇怪的是,自从那日设宴后就不见人影的毛阿兜,竟意外的与花绅在刹州城外的一处林中相遇。   “你那边如何?”花绅仍是一贯冷冷的口气问道。   “哎哟——我阿兜做事还能出什么差错,当然一切都是妥妥的了。”毛阿兜满是自信地对着花绅回道。   幽静的林中,冷面少年脸上泛着一丝担忧,但是,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一招可以试一试了。   君极设宴那日,刀剑亮出之刻,胆小的毛阿兜趁着所有人关注前方之时,躲进了大殿角落里。而人们在厮杀的同时,毛阿兜当场买通了一名侍卫,将自己潜藏在了后殿的隐蔽处。本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也没有人会在意毛阿兜的失踪,此事就这样像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不了了之了。   人们散去之后,毛阿兜在那名侍卫的安排下躲进了粮仓,这里可算是阿兜的天下了,刹州城内赫赫有名的大粮商正是毛阿兜的父亲,而他家最大的买卖就是皇帝钦点的唯一一家可供皇家用粮的商家。不用多说,就这一条,也足以使毛家世代兴隆了。   后面的事就更加顺其自然了,毛阿兜随着运粮的车出了皇宫,回到家中虽不像花绅那般被关了起来,但毛老爷子还是将这不孝子痛打了一顿。就毛阿兜那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竟也捱住了,而且没出半个月就下床了。   不是因为他突然就身强力壮了,而是他心中放心不下一件事。   夏将军还在牢中……九儿还在牢中……沐兮还在牢中……而看似唯一能帮上忙的花绅又被花尚书关在了花府,不得出门。   毛阿兜用了一周的时间,想尽了各种方法、用尽了各方人脉,也只安排他乔装去大牢看了一次夏九儿。而也是那一次回来之后,毛阿兜对营救夏九儿的决心又多了几分。   向花府通风报信,小厮收了毛阿兜的银两倒是乐呵呵地将信交到了花绅手中。只是,花尚书看得甚严,每日告病不离开花绅房中半步,直到夏霖峰出事后,一是,花孜晏不得不上朝了;二是,看到花绅近一个月以来都相安无事,也就对其放松了警惕,向夫人嘱咐了几句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公事。   而就是那一日,花绅再次离开了花府,同毛阿兜开始计划起刑场营救夏九儿的事。大牢戒备森严,想从牢中救出是绝无可能了,而君极那方又无半点肯放过的意思。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机会了。   已是安排得差不多的毛阿兜,看到了花绅的出现,对此次劫刑场又多了几分自信。像是已经救出了夏九儿似的,面上满是喜悦。   而就在夏九儿行刑的今日,天边刚刚升起一丝红润,便有侍卫慌里慌张地跑到了君天枢府前。顾不得多做解释,守门的人一听说是夏九儿的事,立马将其放了进去。叫醒了仍在睡梦中的君天枢,还略带烦躁的君天枢,惺忪的眸子看向前来报信那人时,只见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嚎的同时,君天枢也听明白了此事的究竟。蓦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向那人,“这怎么可能?昨日不还是好好的吗?”   那人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跪着向前爬了几步,一头叩在了君天枢的脚下,乞求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小的疏忽,还请殿下绕小的一命吧!”   君天枢蓦地从身旁拎起了外袍,气氛地甩开了脚下之人,一边穿着衣袍,一边急匆匆地向外跑去。“快!备马!”   而当君天枢快马加鞭赶到大牢时,阴森森的牢房中孤身躺着一人,华贵的红衣已显破旧,平躺在角落的草垛上,面色苍白。君天枢颤抖地手伸向夏九儿的鼻息下,良久才漠然地收回了手。不敢相信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昨日还好好的夏九儿,今时怎就气断人亡了?   还未等狱卒做任何回答,从牢房的另一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人,还未靠近便扑倒在了地上,满头大汗地对着君天枢道:“殿下,不好了,沐兮逃跑了……”   “什么?逃跑?”君天枢猛地俯身拉起了前来之人,那人已吓得直打哆嗦,结结巴巴地继续说:“是……是的,殿下,刚小的去牢房提……提人,谁……谁知,牢门大敞四开……而那沐兮……人已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看守的狱卒呢?”君天枢难以置信的对着报信之人质问道。   那人哆哆嗦嗦地回道:“狱……狱卒……都……都死了……”   “什么?!”君天枢蓦地甩开了此人,大步流星地朝着沐兮的牢房走去。   果不其然,正如那名狱卒所说,原本关押沐兮的牢房此时铁门敞开着,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五个狱卒,伸手摸去,都已气绝人亡,而待仔细看去时,每个人的脖颈处都或深或浅地有着一道剑痕。   “有人劫狱?”这是君天枢此刻想到的唯一答案,可朝身后看去时,又对自己这一想法产生了质疑。   幽深的牢狱,虽说沐兮这间不是最里面的一间,但是,一道道的铁门,一层层的狱卒把守和那近似迷宫的牢房布局,又有谁能将此人这般顺利的劫出去呢?   只是此事容不得君天枢多想,因为此刻离行刑的时辰越来越近了,君极早有令要亲自监斩,而君天枢必须要在君极出宫之前将此事报告上去。君天枢甩开跪了一地求情的人,蓦地,朝牢房外跑去。   “禀……禀告……父皇,她……她死了……另……另一个也……不见了……”君天枢扑倒在地,待他说清楚牢房内发生的事情时,君极先是一惊,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捋了捋短须,微眯着眸子思忖了半响,方才对着跪在脚下的君天枢问道:“夏九儿死了?”   君天枢忙点头,“死……死了,儿臣亲眼所见。”   眼珠在眼眶中打着转,若有所思的神情沉寂了片刻,继续道:“那沐兮可知他去向何处?”   君天枢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回道:“儿……儿臣,不……不知……”话落,君天枢深低着头,眼眸尽力向上挑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君极的情绪。   “啪——”的一声,君极将茶盏摔落在地,对着脚下的君天枢呵斥道:“还在这跪着做甚?!还不给朕追!要是让沐兮跑出刹州城,你就别回来见朕了!”   “父……父皇息怒!儿臣已吩咐关闭城门,儿臣就算将刹州城翻个底朝天,也将那沐兮找出来……”君天枢说着便要起身,蓦地,又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语气,继续问道:“那……那个……夏九儿……要如何……处理?”   坐在正殿的君极深呼了一口气,想了想,回道:“带太医去验过,如真像你所说,已经死了,就将她丢入乱坟岗,不得任何人为她收尸。”   “儿臣遵旨!”君天枢领命退了下去,而大殿上却是顿时一片哗然。待大臣们交头接耳之时,花孜晏滴溜溜的眸子不停地在君极面上扫去,似是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可直到君极散退了他们,花孜晏也未从君极面上找到一丝他想看清楚的东西。   花孜晏刚走进花府,府内的人便听到了他大声的叫喊。“花绅!你给我出来!花绅!花绅……”声音一直传到后院,花夫人才闻声迎了出来。一脸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样子,对着自己的夫君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绅儿他近日偶感风寒,这时该是在房中休息了。”   前几日花绅每日趁着花孜晏早朝时,跑去与毛阿兜商议劫刑场之事,又在花孜晏回府之前乖乖地回到府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花孜晏仍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逃出府内的情况。   而当今日花孜晏前脚出府,花绅后脚就从府内后门跑了出去。谋划已久的事情,即将上场。花绅和毛阿兜按照计划埋伏在前往刑场的必经之路上,一切都看似按部就班。可是,订好的时辰已到,却未见刑车经过。花绅与毛阿兜对视一下,彼此询问着对方究竟出了什么差错?莫不是,他们的计划泄露了?前往刑场的车改了路线?待二人不知所措之时,一名花府的小厮突然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花绅蓦地一怔,看了看时辰,想必父亲此时也该回府了,又镇定下来的神情向两边看了看,对小厮摆了摆手让其回去,而他对小厮刚刚的那番话也是半点未当回事。   “少爷,您还是和小的回去吧!夫人正在府内给您拖延着呢!但是,看老爷的样子甚是生气,恐怕夫人也拖延不了多久。”小厮上前一步继续哀求道。   花绅双眸仍盯着刑车该来的方向,冷冷地语气回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少爷——您就回去吧!老爷真的很生气,还说着什么九……什么的,死了……让找少爷您问……”   未等那名小厮说完,花绅蓦地拽住了小厮的衣襟,急声问道:“谁?谁死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营救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万籁俱静的乱坟岗上,横七竖八地或躺或趴着数不尽的尸体。乌鸦应景的从天空中飞过,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阵阵丝竹声,或许是在为这些迷失的灵魂引领一处归处,又或许是为这片野岭带去一丝喧嚣,伴随着丝竹的哀声,这里好似另一个世界,一个与繁华街市、楼庭院阁相隔绝的地方。而在这一片腐朽不堪的尸体上,平躺着一具身着红衣的身体。   “让我进去!我要为九儿收尸!”一向冷静的花绅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着那守门的侍卫大声呵斥道。   守门的侍卫似是早已见惯了这般吵闹,对此置若罔闻,依旧一副冷脸该做什么做着什么。   一旁的毛阿兜和花府小厮都在拉着花绅,花绅失去理智般不顾拉扯向前冲着。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为夏九儿收尸。”守门的侍卫再一次对着花绅提醒道。   在此已纠缠了三个时辰的花绅等人,对这守门的侍卫可谓是软硬兼施,只是,无论使出任何方法,都未有丝毫效果。就连毛阿兜百试百灵的贿赂钱财,对此人都是毫无用处。真不知道这么一个恪尽职守的人是从哪里找来的,用在此处真是有些屈才了。   再一次试图想要硬闯进去的花绅,在被守门的侍卫们拦阻下来之后,蓦地,发现了乱坟岗侧边不远处有一道小小的白影闪过。   花绅一愣,旋即,推开了毛阿兜等人,随着那道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在刹州城外的另一处,在月黑风高的暮色下,一辆马车停在浓密的竹林之中,林中的茅屋内映着烛光,看到一名少女在不停地踱着步。   “走吧!”坐在一旁的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蓦地起身对着踱步的少女淡淡道。   “五一,我们再等一下吧!她答应同我一起走了,绝不会食言的。”此时的沐兮为避开官兵耳目,已换回了女装,俊俏的少年顿时变成了气若幽兰的少女。而此时茅屋的主人君天权瞪大地眸子,已是盯了其少女一个晚上了。   “怎会是位女子呢?竟还生得如此好看……”君天权时不时地自言自语,直到沐兮开口回绝了五一起身的建议,君天权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茅屋内的二人道:“对呀!这个时辰城门恐怕已经关了,我们还是趁夜色赶紧走吧!不然天亮之前该走不到下一座城了。”   君天权提醒的不无道理,按照计划,此刻早已该在路上了,而从狱中救了沐兮,又答应了与沐兮一同逃离的君瑶光,此时却还未见身影。   “走吧!”五一再次开口,这次显然带出了些焦急的神情。而旁边的君天权虽是对妹妹的心上人突然就变成了女子的事情极为感兴趣,但是,此刻也顾不得多问了。按照瑶光的嘱托,他还是有义务将这两个人安全送到下一座城的。   “你……你去看一下好不好?或许是瑶光她记错了,以为我们是在城门口汇合呢……”沐兮走到了茅屋门口,不停地向竹林入口的方向探望,缓缓地回过头看向五一的眸中满是期待。   五一微蹙着眉睫摇了摇头,未回答一语,径直向门外飞奔而去。   “喂!我说你能不能过来坐一下?门槛都快被你踩平了……”君天权似带调侃的语气对着沐兮道,又一边歪着头向沐兮的正面看去,“沐公子……哦,不对,不对,沐姑娘,你……你真跟瑶妹是……”   君天权在这般社会下,思想虽然算不上迂腐,但是,对于沐兮和瑶光的恋情,他还是想不明白。明明就是两位曼妙的少女,又怎么有男女才有的感情呢?   沐兮缓缓地走到了竹椅前坐了下来,但是目光还在不停地注视着门外的方向,对于君天权的疑问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不知她有没有听清楚天权到底问了些什么,必定她此刻的心思全都在了别处。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沐兮终于在竹林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五一的身影。蓦地站起了身,朝着茅屋外跑去。   “怎么样?她人呢?”沐兮不停地向五一身后望去,急切地语气问着五一。   五一摇摇头,看向沐兮的眸色中有了一丝怜惜,半响,对着沐兮再次淡淡道:“走吧!”   “走?那瑶儿呢?我们不能留她一人在这里……”沐兮说着就要往五一来的方向跑去,身旁的五一猛地一把拉住了沐兮,沐兮随着突兀地牵扯力投进了五一的怀中,颤抖的身子带着哽咽声传了出来。   五一被沐兮突然间抱住,蓦地一怔,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游弋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尴尬与不知所措。两只手似是想要拍拍沐兮的背,已是安抚。可是,手稍稍抬了抬又放了回去。   “城……城门关了……”五一低沉的声音回答着沐兮的问话,其实,早已知晓的答案,只是那个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五一的肩头刹那间被沐兮的泪水洇湿了一片,低眸看着沐兮上下起伏的背部,心中也是阵阵酸楚。早在今日午时刚过,在花绅与毛阿兜拼力向乱坟岗赶去的时候,被无数尸体堆积起来的枯树枝上立着一人,一席青衣与那不停飞啸而过的乌鸦倒是相得益彰。   望着乱坟岗中的那具红衣少女的身体,五一也是如沐兮那般心如刀绞,只是,自小从身体里抽离了七情六欲的五一,那一刻怎样都落不下一滴眼泪。   “我们走吧……”君天权拿起了二人的包裹,从沐兮身边路过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柔和中带着一丝无奈地道。   缓缓从五一肩头抬起的沐兮,面上已是梨花带雨,闷声的哭泣解决不了此刻的苦楚,却印证了她心中对瑶光的思念。   三人同车,朝着已规划好的方向飞驰而去。   而此刻在刹州城内,一处府邸的二层小楼上,正有一男一女立在窗前,不知是恰巧还是有意,他们眸光投去的方位,正是沐兮等人离去的方向。   “瑶儿,不是哥哥狠心拆散你们,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男子望着窗外夜幕中的点点星光,对着身旁的妹妹暖言解释道。   君瑶光缓缓地点了点头,恰时的从眸中低落下来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天璇哥哥,瑶儿知道了,只是……瑶儿……舍不得……”   “瑶儿,哥哥答应你,只待时机成熟时,哥哥一定将沐兮给你找回来。”君天璇坚定地眼神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心中有所亏欠的同时,满是怜惜。   就在一天之前,同样的夜色下,一名君天枢帐下的大将,带领着两名士卒走进了大牢。重牢区入口前,再次被拦住的三人接受着更为严谨的盘查。   “何人?”   “明日夏九儿就要接受行刑了,枢殿下叫我来看看夏家军的人,唯恐他们闹事。”   “枢殿下叫你来的?”守卫明显有了不相信的神情,对着来者继续问道,“那你们可有殿下的手谕吗?”   那人定定的立在原处,眼神坚定地瞪着守卫,“我乃枢殿下帐下大将,你们难道不认识我吗?”正当那些守卫对着来者细细端详时,那人继续说,“枢殿下也是突然接到皇上的命令,才派我来查看一番,难道你让枢殿下此刻去找皇上要手谕吗?要是耽误了查看,你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守卫的其中一人似是认出了来者,对着守卫头领嘀咕了几句,那名头领立马拱手道歉,对着来者闪身相请。   好不容易顺利地走进的大牢中,身后一人突兀地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前者蓦地搀扶住了后者,恭敬的询问道:“公主,您还好吧?这牢中阴暗,臣还是扶着您走吧!”   君瑶光十六年间还是第一次走进大梁国的大牢,而且又是这般乔装打扮偷偷进入的,早在第一道关卡时就已经心慌不止了,再经过第二道关卡进一步盘问时,只感觉心脏都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了似的。还好天璇安排了此人带路,不然,就算瑶光有再高贵的身份,也是不可能这般顺利的走进大牢的。   在那人的带领下,很快就走到了瑶光想去的那间牢房处,离着仅有几米之远时,那人蓦地叫住了瑶光。   “公主,沐公子就在前面那间牢房中,臣就不过去了,留在此安抚过来的守卫兵,还请公主尽快将要说的话说完,早些出来,不然被别人发现了,恐怕也会连累璇殿下的。”   瑶光点了点头,漠然朝着沐兮的牢房走去,腿虽然早已失了知觉,但仍然机械般地向前挪动着。一步一步地靠近,心中再次燃起了相思。自那一次岩壁之下分离后,瑶光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此人,而如今近在咫尺,脚下的步子却不知要如何迈出。   这一别将近两年的光景中,两个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位莫名闯进瑶光心中的女子,竟然进了大梁国第一军队,而此刻又被关进了大牢中,成了明日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   而另一个人,原本是皇家公主,高贵无上,在他人看来又是君极的掌上明珠,本该有着让天下人最为羡慕的人生。谁知,一位突然的闯入者、一场招亲大赛,改变了瑶光一生的命运。      ☆、狱中相逢   昏暗的牢房内,只有墙壁上高高在上的那一处小窗口/射进来的一缕月光,乌云飘过的时候,还会或多或少的遮住这仅有的一丝光线。这里放佛是一处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腐朽的霉味,飘荡在混浊的空气中,弥漫了整个牢房。寂静的黑夜里,还会听到窸窸窣窣小动物们窜动的声音。   君瑶光扶着墙壁一步一踉跄地来到了关押沐兮的牢门前,君天璇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钥匙握在瑶光手中,往前一步就是自己日夜牵挂之人,望着那角落处杂草上蜷缩的背影,颤抖的双手带着急切的心情碰响了铁门。   “啪!”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咣当咣当——”一串铁链落在了君瑶光的脚下。而那蜷缩的背影只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是行刑前一夜的完全放松,还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夜间的叨扰,已是不暇顾及。瑶光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脚步。   白色的衣衫早已肮脏不堪,杂乱的秀发上夹着几根身下的稻草,也许是此刻沐兮意识到了有人在靠近自己,缓缓地身子侧了过来,惺忪地睡眼睁开的同时,一名锦衣玉袍的少女俯身蹲在自己的身旁。细嫩柔软的纤指轻轻地拨开了沐兮额头的乱发,随着窗外云层的飘过,月光再一次地照到了瑶光的面上。   “你……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沐兮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瑶光,放佛回到了她们在相国府内的那段日子,温床暖榻,纱幔落下,两人吴侬软语间满是暧昧的情话。而如今,在这被酸臭味与血腥味包裹的阴暗处,充斥的只有死亡的召唤。   君瑶光心疼的面上微微地勾起了一丝安抚的笑容,手指顺着额角抚上了沐兮的脸颊,细腻的触感仍在,只是被污垢脏了面。   “是我,我来救你出去……”软软的话语中满含坚定,手掌在沐兮的脸颊上不停地抚摸着,像是要找回昔日的温暖,又似想用这种方法让沐兮相信眼前的真实。   沐兮蓦地一把将瑶光拥在了怀中,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生怕怀中人再一次地从自己的身边离开,眼眶中顿时被一股温热侵袭,两行液体瞬时落了下来。   哽咽的喉咙缓了又缓,才从口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真……真的……是……你吗?我……我的……瑶儿……”   “是!是我,真的是我!我是你沐兮的瑶儿……”瑶光被沐兮这样紧紧地抱着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但扔就喜爱这样的怀抱,这是爱人的怀抱、是记忆中的怀抱。   不知道就这样抱了多久,放佛时间停在了此刻,记忆回到了过去。直到窗外皎洁的月光再次被遮掩上时,沐兮蓦地推开了瑶光,被突如其来的一推,瑶光不知所谓地看向沐兮,像是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解释,又或许是还未从刚刚的温暖中回过神来。   又是半响的静默,沐兮才从四目相对的目光中先行逃离开,视线望向牢中昏暗的某一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地问道:“你为何如此做?”   被这突兀地一问,瑶光一愣。在瑶光打愣的同时,沐兮坐起了身子,盘膝坐在杂草上,正面对上了瑶光,似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是目光似有若无地有着躲闪。   “什么?”瑶光还是不知这句突然的问话是何意思,直直地盯着沐兮的目光中有着一丝诧异。   “你为何与他人成亲?你说好非我不嫁的,为何背弃诺言?”沐兮对着瑶光疑问的神情本就有了一分气氛,此刻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日看到瑶光一席红衣坐在床边的样子,又多添了几分怒意,问话一声比一声严肃,而对面的瑶光还未回答,两行泪珠先滚落了下来。   沐兮看到了心爱人哭泣的面容,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手忙脚乱之中又将瑶光拥入了怀中。语气也瞬间变得柔和,轻抚着瑶光的背脊,心疼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话吓到你了?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这般口气问你……”   瑶光在沐兮的怀中不停地摇着头,泪水卡住喉咙中发不出声。   “我回来找过你一次,可是,当我看到府内张灯结彩满是喜庆的时候,当我看到你一身嫁衣坐在床边的时候,当我看到你拒绝天权带你走的时候,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沐兮双手抚着瑶光的肩膀,正视着女子的双眸,继续问道,“瑶儿,我是爱你的,我不想再失去自己所爱之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告诉我吗?我们一起解决。”   满面泪痕的瑶光,微微肿起的眼眸中似有着说不尽的言语,心中有委屈,但更多的是自责。怪自己没有坚持下来,怪自己没有守住承诺,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此时,如若说出,自己的恋人又当如何看待?她会原谅瑶光吗?她还会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夜色渐浓,守在牢房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不停地望向牢房的这一边,可是,除了若隐若无的对话音,再无其他。想要上前提醒,又迫于她公主的身份不好打扰,搓着手,来回地踱着步子。   幽暗的牢房中,杂草堆之上,并肩坐着两位绝美的女子,甚是与此地不相符。   在沐兮无数遍的追问后,瑶光终于狠下了心,决定了将一切告知与她。轻启抿紧的双唇,静谧的空间中再次传来女子柔弱的声音,“那一日你未到考场,我想到了无数种的情况,要将赛事后延,可是,就在我与父亲争论的时候,天枢突然跑了过来,对着父亲嘀咕了几句,我就猜到了此事定与你有关。在追问了父亲之后,才知道你被锡盟国的人抓了回去,他们不知从何知道了你我的关系,就认定了你将是我的郡马,想以你为人质要求大梁国割让土地……”   “一派胡言!”沐兮蓦地叫出了声,吓得瑶光捂住沐兮的嘴,一个禁声的手势后,继续说,“小声一点,要是被发现了,今晚你就逃不出去了。”   “逃出去?”瑶光的手刚刚从沐兮的嘴边松开时,就听到了沐兮疑惑的问话。   瑶光朝牢房外看了看,对着沐兮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随瑶光进来的那两个人也走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公主,发生了何事?”   瑶光摆摆手,对着那人道:“没事,你们回去吧!”   那人站在牢房外踌躇了半响后,试探性地提醒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行动吧!不然这样拖下去恐是再生变故。”   瑶光抿着薄唇,嫩洁的额头紧紧地锁着,细细打量了一番身旁的沐兮后,对着那人点了点头。   不知所以然的沐兮在他们一番安排下,换上了另一名士卒的衣服。临出去前,沐兮再次确认了与她换衣服之人也能顺利逃脱之后,才与瑶光她们一起走出了大牢。   看似一切都顺利的劫狱,而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捏着一把汗,就连那一刻身在自己府内的君天璇都是彻夜未眠地等待着瑶光的消息。   一直护送到了城门外,一辆马车停在了浓密的树林之中,驾车人一身青衣压低了帽檐,嘴中衔着一根枯黄的稻草,挑眉朝这边看来。   “五一?”直到走近,沐兮才看清了马车上的人,疑惑地看了看五一,又朝身后的瑶光看去。   瑶光对着沐兮点点头,又焦急地对着五一道:“快!快带她离开这里,就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路线,一路走下去。”   五一对着瑶光点头,又朝着沐兮示意让其上来。而沐兮蓦地转身拉住了瑶光的手,急声道:“瑶儿,你和我一起走!”声音铿锵有力,未有半点含糊。   瑶光一怔,定定地看着沐兮,少顷,才满含无奈地道:“沐儿,你走吧!如果有缘我们以后还会相见的。”   “以后?什么以后……我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和你分开了。”   “可是……可是,我已经……已经嫁给完颜沧绾了……”   沐兮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此刻时间紧要,也顾不得多想,对着瑶光继续道:“瑶儿,之前你是被君极所骗的,我并没有被锡盟国的人抓去当什么人质,而是被……”沐兮极力做着解释,却被瑶光蓦地插话道:“不要说了,瑶儿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沐兮一惊,继续问道,“知道了你还不同意和我一起离开?难道你还要和那个……那个人生活下去吗?”   瑶光缓缓地低下了头,泪水在眼圈中打着转,好久才低声道:“一日为夫终身为夫……”   沐兮顿时起了怒意,但看到瑶光此刻难受的神情时,又压住了火气,问道:“你这是什么迂腐的思想,难道这种被骗的婚姻还要继续委屈自己维持下去吗?”   瑶光呆愣地看着沐兮,对她的一番话似懂非懂。沐兮看着瑶光继续说:“瑶儿,你跟我走吧!这样的婚姻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你只是他们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不要为了他们而牺牲了你一生的幸福。我们一起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我的地方,那里没有公主,也没有人会利用你来得到自己的利益,我们可以在那里做点小生意,或者干脆住到山里去,以耕种、打猎为生,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瑶光望着面前心爱之人为她谱写出来的美好画面,一切放佛就要实现般,可是,在这样的社会下,真的可以将沐兮话中的情景变成现实吗?   在瑶光还在犹豫之际,五一蓦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稍一侧头将口中的稻草吐到了地方,拉起了瑶光的衣袖就往车上拽,一边拽,一边道:“走!”   “五一,你……”瑶光不知所措地对着五一道。   五一未回头,只回道:“跟她走!”   沐兮也对五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怔,刹那回过了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一同拉着瑶光往车上走。   “沐儿,不……”瑶光一边被她俩拖着,一边柔声拒绝道。   沐兮闻听此言蓦地回过了身,对着瑶光诧异地问道:“不?瑶儿,你是不要和我一起走还是不爱我了?难道你真的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吗?难道你不想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守在你身边吗?难道你不希望我可以继续像在相国府那样喂你吃糕吗……”   “沐儿——”瑶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叫住沐兮的同时也阻止了她继续的话语。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流出了眼眶,沿着白皙的脸颊滴落在绣工极好的锦袍上。   看着东边的天空渐渐地泛起了一丝亮光,不知这一夜的折腾又会为两个女子换来多远的未来?      ☆、离开   直到太阳从天边徐徐升起时,女子才漠然地走出了房间。仍然站在窗边的君天璇,忍着心头的酸痛,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渐行渐远间,一缕阳光缓缓地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的地面上。   新的一日又要开始了,君天璇虽然对妹妹万般怜惜。可是,男子知道如今瑶光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她与她的两位姐姐玉衡、开阳一样,都被夹杂在权谋的政治当中,君极用自己的女儿们谋取自己想要得到的崇高地位、巩固军事上的统一。可是,瑶光又与玉衡、开阳她们不一样,她没有被君极嫁到远方,她仍留在天璇的身边。所以,天璇要保护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这个妹妹。   “对不起……”一声低低的道歉从天璇口中说出,只是,此时房间内仅剩下了他一人。   在瑶光止住沐兮的话语时,在瑶光对着心爱人泪流满面时,原本守在女子内心的道德束缚全部瓦解了,她要舍弃一切与自己爱的人远走高飞了,她要与沐兮携手谱写她们美好的未来了。   瑶光答应了沐兮,太阳落山之时,她们相约竹林汇合。必定她不能就这样与沐兮她们离开,在君极知道沐兮逃狱的时候,瑶光一定要出现在府内,不然一切的矛头一定会指向这位女子,从而牵扯出天璇。这是瑶光非常清楚的事情,所以,她此时要回去,回去做好她最后一日的乖公主,最后一日的好女儿,也要回去与天璇告别,好让她放心自己的离去。   瑶光回去了,在沐兮恋恋不舍的眼神中,走进了刹州城门。女子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沐兮的视线中。沐兮漠然转身,低眸坐上了马车,半响,在思念与憧憬中回过了神,看向身前之人时,却发现了有所异常。   只见五一直勾勾地盯着天空中的乌鸦,成群结队地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去,整片的乌鸦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感觉刚刚亮起的白日,此时又暗了不少。   还未等沐兮问清究竟,五一就蓦地跳下了马车,随着那乌鸦飞去的方向追去。来不及多想,沐兮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原本计划在接到沐兮后,去另一处等待花绅与毛阿兜将夏九儿送出城的,谁知当五一看到满天的乌鸦同时飞向乱坟岗的方向时,五一就知道夏九儿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阴冷中带着血腥味的枯树枝上,一身青衣的女子立于其上,没有眼泪、没有痛苦不堪的表情,只有眸中暗淡下来的目光,望着树下的某一处。   那里是一具红衣女子的身体,正是五一跟随多年的女子,从刹州城内跟随到锡盟边界,从茫茫夜幕跟随到黎明破晓。五一好像自从见到九儿的那一天起,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   在女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五一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旁。在女子孤单寂寞的时候,五一会默默地守在不远处的房檐或是枝头上,似是没有人察觉到五一的存在,而只有这名整日着红衣的女子,才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而在女子欲要放出玄灵狐残害他人的时候,五一也会蓦地出现在女子面前来制止,虽然每次都是默言顺从了女子这样的行为,但是,在下一次玄灵狐再次被放出来之时,五一仍会不厌其烦地出现在九儿面前,予以制止。可是,就是这样如影随形的跟随,五一还是跟丢了九儿,深牢大狱任凭她五一有再高的功夫也做不到一人独闯,于是,她找到了毛阿兜,一拍即合的计划,正好也为阿兜他们找到了接应的适当人选。只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而如今红衣女子再也不会跑了,她静静地躺在这里,那娇媚的容颜,那安静的眉目,在万千具尸体中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不该属于这里,她该像往日一样,或是,策马扬鞭厮杀在战场之中;或是,飞腾跳跃在房檐街头;或是,在五一面无表情的视线内与他人暧昧嬉笑。总之,女子在五一的眼中,每日都是那般的生龙活虎,是那样的特殊,她妩媚的容颜中藏着俏皮,她刁钻任性的性格中有着真实开朗,她不同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位女子,却又有着被封建思想禁忌的观念。她想让五一走进自己的同时,又采取了极端的方法,她游走在不同男子、女子周围,希望的只是引起那永远与自己有着不近不远距离人的注意。如今,她走了,走得突兀,可是,话说回来,她只是早离去了几个时辰。也许是所有人都未准备好,也许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会有这一刻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立在枯树枝下不远处的沐兮,缓缓地听到了远处有了人们吵闹的声音,再抬头看向枝头上时,五一竟不见了踪影。   四处寻找未见踪迹,失落地回到马车上时,竟意外的发现那青衣女子静静地坐在车棚之内。   “你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沐兮疑惑地问向五一。   良久过去,才从那平日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一丝消沉,可是,吐出的话语中仍是冷冷的平静,“她死了……”   “谁?”沐兮显然没有明白五一话中的“她”是指何人,她也不清楚刚刚去到那个地方究竟意味着何意,必定她只是驻足在了院墙之外,视线中只看到了树枝上的五一和围绕在那片天空中盘旋的乌鸦。   半响没有听到回应,五一像做了很大的努力,才缓缓地将那个名字说出了口,“夏九儿——”声音低吟而又模糊,沐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早就知道了今日就是自己与夏九儿的行刑之日。只是,既然自己能被瑶光救出来,那九儿她……她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为何?为何又会这样?死了?不可能……   沐兮想要再次确认,却被五一蓦地拉上了马车,还未坐稳,马车就在五一的驱赶下狂奔而去。不知五一是不是想借风来散去心中的难过,沐兮在车棚内左右晃动的同时,瑟瑟冷风从赶车人五一的耳边掠过。   “走吧!城门已关,瑶妹她不会来了。”君天权将久久望向竹林入口处的沐兮拉上了马车。   极喜极悲的一日,从即将要赴刑场到安然走出刹州城门,从见到了昔日的爱人到了解了瑶光成亲的隐情,从心中升起了牵手共渡一生的憧憬到久望城门而不见人影的落寞。坐在离刹州城越行越远的马车上,刚活过来的心,放佛又死去了一般。静谧的丛林中,除了飞禽的低鸣声与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外,再没了其他。   两双失魂落魄的眸子中,各自隐含着各自的伤心事。马车没日没夜的行进,不知走过了多少城镇河流,路过了多少荒无人烟的山野沙地,终于在三人身心疲惫到极致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沐兮先一步掀开帘子朝着原本驱车赶路的天权问道。   天权一边扯着缰绳,一边转头向车棚内的沐兮与五一看去。   “到地方了。”男子满脸的灰尘遮住了原本俊俏的面容,对着沐兮她们含笑道。   “这是哪里?” 沐兮上前探身,从马车内走出来的同时,一片有些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土房矮墙,稀稀疏疏的房屋间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尔看到一个从门缝中探头向外看的眼睛中,也是充满着恐惧与不安。扬沙满天的空气中除了久违的血腥味,再难找到其他。枯黄的树枝,不知是死了,还是想以此来掩盖生的气息。只有屋顶上土铸的烟筒中冒出的一缕青烟,预示着此处该是有人居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脑袋被冻上了,写了几个小时了,也没到3K字,就到这里结束吧!我要去烫烫脑袋了。 <fieldset style="width:400px;border:#ff6600 solid 3px;">友情提示 记得收藏作者哦!七驸马府   ☆、来到   看到沐兮迷蒙的眼神,天权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男子笑着,似乎对此处无比荒凉的场景全然不当回事。   “目的地?”沐兮被天权说得越来越不解,怎么看这片地方都不像可以舒适生活的地方,与那时她为瑶光描绘的美好生活场景也落差太大了吧!   沐兮左顾右盼地在马车周边走着,天权则置若罔闻般将马套卸了下来,一边牵着马向旁边的树走去,一边说:“这是一间空房,以前是我一个朋友的,后来他搬走了,这里就空闲下来了,不过里面该有的东西都还……”   当君天权绑好了马后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瞬间惊呆了,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气氛的语气继续道:“怎么会这样?!”说着便大步向房内走去。   五一闻声也随着沐兮的身后一同向屋内走去,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果真也是被吓了一跳,这哪里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不说屋内到处一片尘土,就连灶台的大锅都被砸了一个大窟窿,除了那扇门还算完好无损外,其他无一完整。   沐兮绕过了翻倒在地的桌子,伸手将其立起,前脚刚闪身离开,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桌子又原样“躺”回了地上,待转头仔细一看才知道,早有一条桌腿已经折了,能立得稳才算奇怪。   前方纸糊的窗户忽闪忽闪摇摆在窗外,想必它已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如今只有残留在窗棂边的一点点灰白色的窗纸了。窗户被风一吹,“噼噼啪啪……”地碰撞在外面的墙壁上,沐兮走近想要将窗户关好,谁知不碰还好,这一碰反倒使窗户整扇掉到了窗外。   窗户的落地声又一次惊到了天权,他转身向这边看来时,面上除了对此房间现状的不解,还有着几分尴尬的神情。   “这……这里不该是这样的,我那朋友也不过才离开了两三个月的光景……”天权对着沐兮她们解释着,而除了沐兮早已对此地麻木的面容外,另一个人似乎要从容很多。   五一趁着他俩看房子的时候,早已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一边将包裹放到屋内,一边寻着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沐兮呆愣地站在屋子内,一时也未醒过神来,本来对瑶光突然的失约,就已失了部分神志,再加上这一路来奋力赶路,不得吃、不得睡的,现在只觉得身子发软,头脑晕眩。   也许第一次的伤害还好,必定两年来沐兮已经基本看开了,原以为瑶光找到了更好的归宿,自己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可是,她为何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并说出了那原本以为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而她却是那场骗局的受害者。既然是受害者、既然相约一同逃离,为何还要再一次的爽约?因为两年前沐兮有过那次的不告而别,所以,这次瑶光也要如此不成?沐兮不愿相信这样的想法,只是,她想了一路,也未想到其他的原因。   日子还要继续,虽然,沐兮从来到这个空间就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留下来,直到遇见了瑶光,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找到了可以相守相爱的人,可是,后来……离开……再到大牢中的重逢,又一次地让沐兮意识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而如今,瑶光再一次的离开了她,那种万念俱灰的念头又重新燃起。   而再细想来,不留下来又能去哪里?去做什么?望着周围这间可以说是被洗劫一空的房间,再一次地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转念间,心中的那个人再次被提到心头,也许,该留下来,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   是呀!那是一场骗局,瑶光又有了逃离的想法,所以,她会来到沐兮身边的,会的,一定会的……   “这是哪儿?”沐兮莫然走到了门外,望着这有些熟悉的地方,疑惑地问道。   天权随着沐兮也走了出来,向四周望了望,回道:“这里是大梁国与锡盟国接壤的小城,属于无人管辖的地方。故此,也未有名字。”   沐兮听了此话更是不解,转头看向天权,眉毛紧蹙间像是在等待着天权更多的解释。   “沐姑娘,你别看这里荒凉,而且又是连年战乱的地方,但是,正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更何况现在夏将军人已经不在了,夏家军也是名存实亡,想必几年之内大梁国都不会派兵来此剿灭锡盟人了。所以,这里便是我和瑶妹商量出来的,最适合你生存的地方了。”   当沐兮再次听到瑶光的名字时,心中顿时一阵,像是一块伤疤被人从边缘轻轻地撕开了一处缝隙,不至于撕心裂肺的疼,却又能让你感受到伤口处往外慢慢渗血。   恰到好处的提醒,让沐兮在片刻间决定留在此处,不为其他,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是瑶儿选的地方。所以,沐兮不能离开这里,她要留下来,这样才能够让瑶儿找到她。   沐兮点点头,眸色向远处望去,刹那间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中。“这不就是曾在此与锡盟国多次交战的地方吗?”沐兮破口而出的一句话,得到了身后五一的肯定。   留下来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此时最适合的选择,三个人都明白此中的道理。再无人多问什么,墙外的窗户被捡起,桌腿被五一在门外拾起的一根树枝接起,床榻上扫去了厚厚的灰尘,锅台上换来了一口新的铁锅,当灶台下点燃了干柴,同样的青烟从房顶烟囱中冒出时,三个人带着疲惫的面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几日来已是熟悉了周围环境的沐兮,清晨进山中砍柴、拾野菜,中午回来烧菜煮饭,午后与天权、五一坐在房外晒着太阳,一切都看似平静下来的时候,天权对着沐兮与五一缓缓开口道:“你们算是住下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沐兮诧异地反问,这才想起天权只是受了瑶光的嘱托送她们到安全地而已。是呀!他也是该回去了,这一趟往来,等到天权回到竹林想必也该是春暖花开之时了。   天权对着沐兮点了点头,男子笑容中竟然透出了几分不舍,目光向眼前望去,虽是黄土一片,但这里却远离皇城故土,那里有衣食无忧,可是,这里又仿若世外桃源,有着让天权羡慕不已的自由自在。   他虽有竹林,却仍是皇城的一片土地,永远都在他老子的目光之下,而这里似乎才是他一直向往的地方。他望着此处久久不能回眸,眼眶中闪烁着点点光亮,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何时走?”五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荒芜,男子蓦地回过了头,眨眼间面上恢复了昔日的阳光。   “明日。”   “这么快?”沐兮惊讶地问向天权,语气中有着一丝不舍,这些时日以来,沐兮对这个大男孩的直率与真诚早已感慨万分,自从与他相国府相识以来,沐兮也是看出了天权对瑶光不一样的兄妹之情,只是,瑶光似乎只当她是自己的哥哥,全然没有体会到天权对她的感情。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他们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就算天权再好,又能如何呢?沐兮望着男子的笑容,心中竟升起了一个想法,“若是瑶儿找一个这样的男子,共渡一生,不是也很好嘛!”可刚一想到这里,沐兮心中又猛地否定了自己,“不行,瑶儿是我的,就算天权对瑶儿再好,我也不该这样想。”   而身旁的天权此时笑了笑,站起了身,面朝向阳光伸了一个懒腰,微眯着眼眸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着太阳说了一声,“这样的日子真好……”说罢,便向房内走了进去。   沐兮与五一诧异地四目相对,又随即转向屋内人的背影。背影俯下了身子,像是在收拾着自己的行装。   天权回去了,如他所说的那样,在第二日的一早便早早的离开了,在沐兮和五一都还未醒来的时候,天权就自行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张便条上,简短的写了一行字:“天权已回,勿念!愿来日相逢把酒高歌,保重!”   纸条拿在沐兮手中,透着男子的爽朗,又觉出了一份沉重。本想让天权帮自己去问问瑶光为何爽约,只是,几日来都未曾想过天权会回去,昨日天权突然道出要走的想法,沐兮只犹豫了一夜,想要整理好话语或是书信让其带去,可是,一早醒来,男子走了,也断了沐兮的想法,只有这一纸便条留于此。   下一日的相逢不知何年何月,就像沐兮同样不确定留在此处是否真的能等来瑶光,只是,除此之外貌似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更好的去处了。   一杯清水递到了沐兮面前,沐兮回神抬眸望去时,五一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有思念、没有哀愁,同样也看不到半分快乐。   她真的很像宋洋,一样的整日素颜,从她的面上几乎永远都看不到该有的喜怒哀乐。而她又不像宋洋,宋洋会讲出很多大道理去开解沐兮,而她……不会……   自从天权走后,房子前在没了吹箫弹唱,也没了男子一时兴起的吟诗赋词,就连平日的聊天话语都几乎听不到了。五一依旧寡言少语,不到非要以语言表达的时候,根本就听不到一句话,而就算必须要说话时,也是简单的几个字以表想法。   沐兮也算是习惯了,只是,时常在一个人静坐时,会想到前世的宋洋,会想到那个将自己捡回家又抛下的艾瑾若,还会想到刹州城内的那位大梁国公主瑶光。   当沐兮又一次自己坐在房前,目光无聚点的盯着某处出神时,几个孩童蓦地从她面前跑过。一身破衣烂衫的孩子,一边追逐打闹地向前跑着,一边用稚嫩的童声说着“今晚转山会,头筹一定是我的……”   还没等这孩子说完,另一个声音接着道:“去年你就落我之后,今年定也会如此……”   孩子们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而当孩子们散去之后,只看到路对面的五一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回来了?”沐兮笑颜已对,起身欲要上前接过五一手中的东西。   五一点点头,视线又转向孩子们跑远的方向。沐兮诧异地随之望过去,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五一回眸间,平静的面上带着些许恍然的语气答道:“转山会……”   “嗯,刚才那些孩子是这么说的,应该是这个地方人的一个什么活动吧?”   “我们也去!”五一坚定的语气回了沐兮,不由自主地又往远处扫了一眼,才向屋内走了进去。      ☆、转山会不转山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月色缓缓地爬上天空,为世人换来了暗色的光芒。整日的平静竟然被夜晚的喧嚣所代替,一改白日的荒凉,此时的小城里人言鼎沸,放佛沉睡已久的城市突然被惊醒。   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虽然没有身着锦衣华服,却个个身上都是干净整洁的,没有往日大大小小补不完的破洞,也没有蓬头垢面的邋遢,想必每个人都是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穿了出来。   孩子们穿梭在大人们腿边,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跑而去,追逐打闹间夹杂着大人们的叮嘱,“小心!不要把手中的香烛打翻……”每一句嘱咐几乎都是相同的,这便引得了沐兮的注意,来此的人们不论大人孩子,每一个人手中都持一根香,大人们双手捧着,有些人口中还念念有词,而孩子们虽也手中持有香烛,但是,在奔跑间早已没有大人们那般拘谨的神情。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只有两人两手空空,不用多想,那便是沐兮和五一。不知她们两个人是不了解转山会的规矩还是与其他人来此有着不一样的原因。   沐兮左顾右盼间,也是觉出了自己的不同,侧眼向身旁的五一看去,有意无意地搭着话,“真没想到这里竟然生活了这么多人。”   五一一如既往的未有回应,沐兮倒也不以为奇,仍然随着人群向前走着,直到人们来到了城边一座高耸的山岩下,五一才蓦地拉住了沐兮,低声道:“就这里了。”   “嗯?”沐兮惊诧地转头看向五一,不解为何只停留于此。周围的人群绕过沐兮与五一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孩子们的脚步也似乎比之前更快了,急速向山中奔跑而去。长长的队伍缓缓地走进山里,月光下是点点红色香火。一眼望去,山腰上也是同样的斑斑火光。   待沐兮的目光从人群中收回时,才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五一已然不见,昏暗中,沐兮向四周寻着五一的身影,直到在山旁的一块岩石上看到那位青衣女子,此时她正在朝着沐兮的方向挥着手。   应着召唤沐兮走了过去,五一坐在岩石上漠然地望着山脚下的出口处。   “我们不进去吗?”沐兮继续向五一询问着原因,而这次五一对着沐兮点了点头。待沐兮再要问清究竟时,五一朝着大山的不远处努了努嘴。   目光投过去时,沐兮才意外地发现那里竟然停了不少马车、娇子,都有着几分大户人家的气派。马夫和轿夫在一旁闲来无事聊着天,隐约间听得几句,从这零星的话语间得知,这些人似乎还是从远处的城镇赶来的。   这下沐兮更加不解了,原本以为只是这小城的某个节日罢了,城中的人捧着香烛转山祈福,没想到连其他地方的人都惊动了,想来今天该是个不小的节日,那为何五一又拉住了沐兮不再进山了?难道她不是为了来此祈福吗?   夜幕中寒风簌簌,虽已开春,但是在这山脚之下仍然冻得让人打寒颤。   沐兮紧裹着单薄的衣袍,这有些像离开前世的那一日,凉风袭过,瑟瑟寒意,那一日只有她一人游荡在街头巷尾,而此时,虽然也没有了爱人在身边,但是仍有那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五一在身边。如果换成了那一日,如果那一日有宋洋在其左右,事情会不会又不一样了?是不是就不会有接下来所发生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只是,那样将不会遇到瑶光吧?不会遇到五一吧?不会遇到天权吧?不会遇到九儿吧?不会遇到……此时,沐兮的脑海中涌出了在此世遇到的所有人,放佛一个个的人影出现在眼前,从第一天来到这里到今日与五一驻足在此地,幻灯片般地在眼前掠过,而掠过的每一个人,都承载了一段过往、一段记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沐兮还沉醉在自己的回忆当中时,身旁的五一已是飘然从岩石上跳了下去。   沐兮蓦地被五一拽起,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带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待抬起头时,才发现山旁的那些马车、娇子都已不见,再回头望去时,转山的人群也在朝着城中的方向走去。   难不成转山会已经结束了?沐兮诧异地望着四周,与此同时却发现了,此时还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些小孩子了。他们似乎就是刚刚那些在大人们腿边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此刻大人们都已回去了,为何他们还留在此处?   沐兮定睛朝着孩子们看去,此时的他们都安静了不少,没有了奔跑、没有了吵闹,各个拧眉认真的样子倒是有些像小大人般,让人多了几分喜爱。   正当沐兮呆愣时,五一蓦地拍了一下沐兮的肩膀,硬生生的一个字说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找!”   沐兮一愣,才发现周围的人们几乎都是同一个动作,弓身曲背凝视着脚下的灰土地。也许是月光躲进了云朵后的缘故,此时的光线更为昏暗了,小孩子们一个个或是拿着小木棍,或是干脆用小手,不停地扒拉着地面上的尘土,似乎是在找些什么。更为可笑的是,也许孩子们也知道今天大人给他们都穿上了新衣服,所以,一向是在地上摸爬滚打习惯了的孩子们,一时忘形趴在了地上,但是,片刻后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站起了身,仔细地拍打着袍子上的尘土,然后继续低头找着东西。过一会儿可能又忘记了,找着找着又趴在了地上,然后又重新站起身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趴下……起来……起来……趴下……着实让人看着好笑。   眉眼间流露出笑意的沐兮,还未搞清楚他们都在找些什么,就被突兀地一声叫喊吓了一个激灵。   “找到咯——”   应声看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高举着一块像是玉牌的东西,欢腾跳跃间满是喜悦。周围的小孩子们也随之跑了过去,跳着脚要去够孩子手中的玉牌,谁知那孩子洋洋得意地翘着脚,将那玉牌举得更高了。一个略大一些的孩子凑上了前,高出半头的身高占了绝对优势,轻而易举地将玉牌夺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的同时,身旁的其他孩子也都围了上去。   “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夺着玉牌,只有拾到玉牌的孩子紧张地嘱咐着不要弄坏了。孩子此时似乎也忘记了这块玉牌并不是自己所捡到的,各个也不去继续寻找,只围着这块玉牌看来看去。   离他们不远处的五一,只在那名孩子惊叫的一刻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收回,继续俯身在地上找着。   刚沐兮看到此刻时,似乎才刚明白了五一拉自己来此处的目的,原来在这个荒凉的小城边境,竟然有着一座高山,而这座山相传是一座神山,因为在山的最深处,也是即将到达顶处的地方,有着一个天然的岩洞,而岩洞内有着一座鬼斧神工般自然雕琢的女神像。所以,以此远近闻名,久而久之,每年的今日夜里,便会有大批的人进入山中祈财纳福。   也许是真有灵验,所以,也同时吸引了不少达官显贵来此,可是,无论他们有再显贵的身份,也必须同老百姓一般,自己持香走进山中才可以。而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不乏就会被蹭落一些腰间挂着的玉佩、吊牌等物。   想来,五一也许是早已知晓,所以,她拉沐兮来此并不是同人们一样来祈福的,而是,奔着这转山会结束后的遗落之物无而来的。   不知是此处的风俗,还是因为大人们都爱面子的原因。此刻,留下来捡东西的都是些小孩子们,这让沐兮与五一在此,就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完那块玉牌后,出乎沐兮预料地又将玉牌完好无损地交到了拾到玉牌的孩子手中,重新散去四周,继续刚才的寻找。只是,此时不再如先前那般安静了,各个争强好胜地吼着要捡到更多、更贵重地东西,像是为了与那孩子比拼似的。   孩子们寻找的同时,五一也蓦地顿了一下,手顺着小木棍碰撞到的东西探去,一个玉扳指映入眼帘。正欲捡起,谁知猛地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还好,五一反应迅速。随着力度一个前滚翻立在了玉扳指的前方,待要看清发生了何事时,只见撞击五一的那人蓦然伸出了手,将那扳指捡了起来。   “拿来!”五一条件反射般地追上前去,伴随着简洁而厉色的话语,手也同时搭在了捡扳指那人的肩上,那人还算灵巧,头向下一低,身子轻轻地转了一个圈,想要从五一手下逃脱,如若换了其他人,兴许真会被他逃了,可是,无奈他此刻碰到的却是五一。   正面朝向了五一,肩膀却仍在五一的手掌之下,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不同于刚刚的那群孩子,他没有干净整洁的衣袍,一身破衣烂衫,满面灰尘,松松散散的发髻落于脑后。少年眼神中也是有了些诧异,也许他也在惊讶为何自己没能向往常一般逃脱,可是,此刻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他趁着五一还未贴近,猛然侧头向那芊芊玉手袭去。   “啊——”一声闷声,五一甩开了少年的利齿,紧锁眉头,刚想要继续追上前去时,一直站在五一身后的沐兮,蓦地对着少年唤了一声,“岐儿——”      ☆、相逢路岐儿   幽暗的暮色下,身材瘦弱的少年,脏污的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愣了片刻才对着沐兮莫然开口道:“恩公——”   男孩子无语言表的喜气之色顿时浮上了面,瞬间又被心中的惊疑占据了欢颜。   路岐儿略带羞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沐兮,声音吞吐间带着不解地问道:“恩公,你怎是……怎是一身女子装束?”   这时,沐兮才想起自己为避开大梁国士兵耳目,早在竹林时就已经恢复了女子穿着。   低头看了自己片刻后,抬头时仍是一副笑容,对着少年惊疑的目光回道:“我本就是女儿身。”沐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孩子,男孩子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面颊上露出了青涩的绯红。   在沐兮与路岐儿对话间,夹在他俩中间的那个人,虽面上仍然平淡如水。但是,目光却随着说话人而转移着。听了片刻后,对此二人的关系仍还似懂非懂的五一,也是忘了刚刚自己先一步看到的玉扳指还在少年手中,笔直地立在原地左右看着二人。   而就在路岐儿羞红的脸颊还未完全退却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将视线转向了自己身旁的五一,猛然间抬手将手中之物塞给了五一。   “你……你的……对……对不起……”少年的脸颊瞬间比刚才更加红润了,玉扳指还到了五一手中,少年再次将头低了下去。   五一接过了硬塞在自己手中的扳指,此刻竟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好似拿了别人东西般,左右不知如何处置。犹豫了半响,才从口中憋出了几个字,依然是那生硬如冰的语气,扫了一眼路岐儿道:“回去说。”   “哦,对对!岐儿,我们就住在前面城中,你同我们一起回去慢慢聊。”沐兮漠然回过了味,上前搭上了少年的肩膀,刹那又觉得有所不妥,手臂尴尬地向后退了退,先是抚了抚自己的发丝,又随即收了回来。   肩并肩地向沐兮她们住的小屋走着,男孩子低头不语,不知是因为沐兮这一身女装的缘故,还是这几年间少年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此刻的路岐儿完全没了几年前,刚刚与沐兮相识时的那份热情。少年比那时长高了一头,貌似比沐兮还要高上些许,只是,瘦弱的身子让人看上去总会有些怜惜。   沐兮她们住的地方虽离大山不算很远,但也让他们走了良久,也许是一路无语的原因,让原本不长的路变得更长了。   直到将路岐儿请进了屋中,沐兮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米汤递到了少年手中,少年才漠然抬头,捧着手中的汤碗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烫!慢点喝——”沐兮关心地嘱咐着,却也未换得路岐儿半点的迟缓,依然双手捧着碗喝着烫口的米汤。   从路岐儿的穿着打扮、举止神情,沐兮此时更加有了担忧的心情,手中拿着汤勺,立在灶台前准备为少年再添上一碗,面上则是一副心疼的神情。   “岐儿——这几年你们去哪里了?当日我在相国府遇到了一些事情,拖延了我们订下的归期……”沐兮一边为少年盛着米汤,一边说,“可是,几日后当我赶往庙中时,你们已经不在那了……”   少年接过了汤碗,眼神似是不敢对上沐兮的眸色,只直勾勾地盯着碗中米汤,低声回了一个“嗯——”   “你们去哪儿了?这几年过得如何?”沐兮问完这句话立马就后悔了,过得当然不会好了,不然眼前的少年怎会这副犹如乞丐般的模样。想要转移话题,却又不经大脑地问出了一个更加不合时宜的话语,“爷爷呢?爷爷现在还好吗?”   少年捧着碗的手顿时停在了那里,刚刚喝进口中的米汤,也似含在了口中不曾下咽,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其喉咙处有了吞咽的动作。又是半响,路岐儿低沉地声音方徐徐答道:“爷爷不在了……”   此话一出沐兮漠然一怔,回过神来时向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手掌轻柔地落在了少年的头上,好似安抚受伤的小猫般,顺着发丝轻轻地摩挲着。   “爷爷什么时候走的?其他孩子呢?”沐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日街市上老人家挺身护着孩子们的身影,浮现出了他抱住徐六的大腿哀求其放下路岐儿的场面,浮现出了破庙内老人家依靠在庙堂一角与自己闲聊时的表情……   路岐儿微微颤抖的身子靠向了沐兮,哽咽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那一日我们等到很晚都没有等到恩公回来,爷爷叫我去相国府打听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谁知我刚到相国府门前就碰到了徐六。当时,我只一心向府内张望,看着不停有人走出来,却都没有恩公身影,心里起急也没注意到徐六就在身后。我在府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恩公出来,又怕爷爷那边着急,就想着先回去说一声。可是,我刚走进庙中,徐六就跟了进来……”少年说到这里时,呜咽声更加强烈了,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眼角的透明液体,继续道,“他进门二话不说就对我们拳脚相向,爷爷已是动弹不得再加上那一次的毒打……”   少年此时已是泣不成声,接下来的话不用再多说,想必听者也知道了结果。在老人家去世后,只有破庙中的一张草席包裹,背着徐六一行人在庙后的空地上,孩子们将老者偷偷地埋葬了。本以为徐六该收手了,谁知他竟是要赶尽杀绝,逼着孩子们离开了刹州城,无依无靠的一群孩子在他乡的道路上,饥寒交迫、瘦人凌/辱,渐渐地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学会了偷抢,过了这样一段有上顿没下顿、居无定所的日子后,也许是老天可怜这群孩子,也许是下一次悲剧的起点,孩子们竟意外地在夏家军招兵之际从了军。   “你们也进了夏家军?”当沐兮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地接话道。   路岐儿点了点头,不明所以的眼神投向了沐兮。而此刻一直在一旁冷面聆听的五一,蓦然吐出了一句淡淡的话语,“巧了。”   沐兮与路岐儿双双看向五一,五一只是左右看了看二人,置若罔闻般像是刚才并未说话似的。静寂了片刻后,沐兮与路岐儿又看向对方。   “恩公也知道夏家军?”路岐儿先行问道。   沐兮的眼中发出一丝亮光,双眸对着路岐儿答道:“我被徐六暗算卖到了夏家军,后来随着君……大梁国皇帝的圣谕又跟着夏将军回了刹州,后又辗转来了这里。”沐兮看向少年的眸中多了一份遗憾的神情,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在夏家军这两年以来也未曾看到过你们呢?”   路岐儿也是一阵狐疑,想了半响才缓缓道:“刚开始时他们嫌我们年纪小,只让我们跟在部队最后,偶尔给伙房帮帮忙,后来,夏将军带着一行人去了锡盟国边境……”路岐儿向四周看了看,继续说:“应该就是在这周边吧!而我们留在了枢郡王那边,但是,周围蛮人较多,也是缕缕侵犯,几仗下来我方也是死伤惨重,将士便不够用了,我们也就被安排在了各营中。再后来,在一场战争中,我在的营被打散了,我也找不到部队,所有四处游荡就到了这里。”   “那那些孩子呢?”沐兮关切地追问道。   路岐儿低下了眼眸,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都被分开了,我在的营中只有我一人。后来我听说枢郡王的部队回了刹州城,而我也不好再回去,只能一人留在了这里。”   在路岐儿陆陆续续的将这几年的经历讲诉完后,屋内又恢复了寂静,每个人都是眸色幽深的望着某处。桌上的烛台,微弱的火光,跳动得有些无力,却依旧散发着光亮,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拼搏着。   人生中有多少次擦身而过,也许有些只是无足轻重,而有些却会改变接下来的人生轨道。如果路岐儿能在军中与沐兮相逢,那样,一群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被散落在各个角落中?他们依然可以互相取暖、彼此照顾、相伴成长,就像前世的齐天,如果没有宋洋等人的一路陪伴,不敢想象齐天将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可是,如果能如愿在军中相遇,就真的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吗?孩子们会不会跟随着沐兮走到夏霖峰一队?会不会在锡盟边境继续战场厮杀?会不会也同夏家军的所有将士一样,被君极的两道手谕召回刹州城,那接下来呢?被关进大牢,还是被拖到刹州城外就地处斩?或是,屈服于君天枢帐下,背弃夏霖峰等人?   这样想来,此时的相逢甚是好过于假想的提前相遇,孩子们虽然被冲散,但也许都还留于生命在这世间。活着就好,必定一切希望的前提都是要有命当先。   有了生命的存在,才会有希望,不论今后命运如何安排,只要活着,她们便有希望再次看到彼此,完成许下的诺言,将描绘的憧憬变为现实。   沐兮——一定要活下去,无论生活如何的击打你,无论命运如何的黯淡无光,你都要活下去,只有这样,才会有……希望!      ☆、“打草谷”   阳光斜射在屋内的地面上,少年抹去额角的汗水从木梯子上缓缓爬下。   “沐姐姐,屋顶上我扑了厚厚的稻草,再热的天气都不会晒透了。”男孩子笑容满面,对着正在身下扶梯子的沐兮道。   自从路岐儿被沐兮带回了这里,便留了下来。一转眼的时光,已过去了两个多月了。天气渐渐转暖,男孩子也似是与沐兮重新熟识了起来。半大的男子终归跟两个女孩子住在一起不方便。踌躇多日后,沐兮想出了在房后再盖一间木屋的主意,两间打通,她与五一这里间,路岐儿住外间。这不,刚刚盖好的房子,少年怕夏天太阳毒辣,里面的房间过于闷热,连着出去拾了几天的稻草,今日终于将房顶都铺盖完整了。   正一只手抱着木棍、锤子,一只手扶着梯子,得意地顺着木梯往下走时,谁知,刚刚被踩在脚下的一根木棍,“咔擦”一声,本就将就搭起的梯子,被路岐儿一踩,瞬间断了一截。路岐儿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手中之物便飞了出去,人也随着惯性坠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路岐儿即将摔落在地的那一刻,只见一道身影蓦地窜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路岐儿的腰,旋即,二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好!”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另一边先发出了声音。五一一手拿着刚刚被路岐儿抛出去的东西,一手撑着门框,不带任何表情的面上,语气却是极为赞赏的。   在路岐儿站稳后,身旁的沐兮微蹙着眉头,目光游弋了片刻后,仍疑惑地看了看刚刚接住路岐儿的半空,又朝自己的身下看了看,没有回话,只觉得自从来到了这座小城后,身体越发……强壮?灵活?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有之。   “沐姐姐,谢谢你!没想到你伸手竟然这般敏捷。”路岐儿眸色发亮地看向沐兮的目光中,满是崇拜的神情。   未等沐兮回答,站在门口处的五一一边缓缓向这边走来,一边眉毛稍挑重重地“嗯!”了一声,手中之物递到了路岐儿怀中,眸色中似有疑问,又好似好奇地打量着沐兮。   沐兮抬眸也是同样不解的神情,挠了挠脑袋略显尬尴地不知如何回答。正当三人同时立在屋外目目相对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嘈杂声。   “不好——”路岐儿蓦地叫出声来,随即,拉着身边的沐兮便要往发生处的相反方向跑。   “岐儿,何事惊慌?”沐兮反手拉住了路岐儿,诧异地问道。   路岐儿神色慌张,向后方望了望,只见那扬起的沙土不断向这边涌进,对着沐兮急切地解释道:“锡盟人来‘打草谷’了,我们快跑!”   消停了数月的锡盟人,再得知他们的煞星夏霖峰去世的消息之后,原本以为是大梁国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引他们出兵而已。谁知,等了数月又加上派人前往打探,才知此事确是属实。刹那间,锡盟国举国上下欢腾一片,好似他们再无敌手,这才肆意妄行地又从锡盟国内策马跑了出来。   锡盟国内一向没有耕田种地的习俗,吃喝穿用全部来源于这边境小城,怪不得沐兮她们刚到来时,周围街坊各个大门紧闭、街市荒凉,想必是被锡盟人的烧杀抢掠吓怕了,看到生人便全都躲了起来。   而这几年来锡盟人与夏家军战事连连,夏霖峰又是死守边境,这让锡盟人收敛很多,除了借出战机会捎带一些东西回去,便再没可能像以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路岐儿顾不得多解释,只想拉着沐兮她们向远处逃,孩子也是被锡盟蛮人吓怕了,在他看来这帮人毫无人性,奸杀抢撸无恶不作,更是吵得周边小城鸡犬升天。随着扬沙后马蹄声的咄咄逼近,少年的面上已是紧张到了极致。   沐兮也似有些不知所措,战场上过不知多少回,对两军交战已是毫无惧怕之色的沐兮,此时,手无刀刃如若这般去面对一群恶霸,恐怕还是逃为上策。可是,望了望眼前只那一条通往山中的路,又觉得此方法并不甚好。更何况,她们若是逃了,先不论这住了数月的房屋,花了她们多少心血才打理成现在这般模样,就是周围的乡亲又当如何应对那帮蛮人呢?   “锡盟人来啦——锡盟人来啦——”随着人们大呼的惊吼声,只看得左右四邻纷纷冲出了家门,他们一手挎着大包,一手拉扯着幼小的孩子,拼命地向四处逃窜。有怀抱的婴孩、有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孩童、有身怀六甲的妇人,还有那步履蹒跚的老者……他们眸色中占满了恐惧,大部分人都朝着大山的方向跑去,而只有一小部分人却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而去……那些是小城中的男人,他们不得不舍弃家人,拿起了本该用于田中的锄头,朝着沙土扬起的方向走去。   站定的沐兮望了望逃往山里的人群,又转过头看向那些为保护妻儿,而奋起决战的男人们,沐兮犹豫了。   “沐姐姐,我们快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少年急促的声音想在耳边,沐兮眉睫中升起了丝丝怒意,甩开了路岐儿的手,正要往男人们的方向走去时。蓦地,被另一只手拉扯住了。   “去换男装。”五一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着急,目光望着那马蹄响起的地方,继续道,“快!”   被甩开的路岐儿一怔,在沐兮快速跑进屋里的同时,孩子的面上也多了一份坚定,微眯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前方,垂在身体两旁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五一的提醒也许会让女装的沐兮少了很多不便,也许会避开一旦落入敌人手中,会遭到被凌/辱的事情发生。可是,同时也将赋予她另一个身份——一个男儿,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一个保家卫国的男儿。她在敌人的眼中,将成为拼杀的男子,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反而会更加的残暴。   三人加进了冲往锡盟人的队伍中,他们像一只敢死队般,目光凶狠中又带着一丝绝望地混进了扬沙之中。   倒下……再倒下……城里的男人们一个个被踩在了锡盟人的马蹄之下,穷凶极恶的蛮人,满眼显出杀戮的神情,根本不顾前来阻挡之人的性命。骑在奔腾的快马之上,手中的大刀向扑上来的人们砍去,冒着热气的鲜血沾染在砍刀上的同时,也喷洒在了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上。   也许,他们该和那些老弱妇孺一样,随着他们一起躲进大山中,带锡盟人对村落的扫荡之后,他们再回来。回来面对这一片狼藉,重新再建起自己的家园,然后,锡盟人还会继续来,他们再躲出去,再回来……   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可是,这样或许能更好的保住自己的生命,可以一家人团聚,可以看着孩童长大,可以守在老人身边尽孝……   只是,他们没有那样选择,而是站了出来,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能给孩子们保住一片安稳生存的土地,为了可以让自己的父母安度晚年,他们选择了举起锄头,对抗蛮人。   看着一个个男人们倒下,五一奋力厮杀的同时还要护着不远处的路岐儿,少年虽有蛮力,却是不识武功的,瘦弱的身子站在战马之下,显得那般的不堪一击。三人之中,也只得五一身手不错,在砍倒了一匹高头大马之后,利箭插/进了从马上滚落在地的锡盟人胸膛之中。   另一面的沐兮左右跳跃之间,闪开了锡盟人刀剑的同时,也会在敌人不经意时投上一剑,虽不如五一那般来得凶猛,却也算保住了自己性命的同时,扳倒了不少锡盟骑兵。   他们三人的奋力搏杀,为城中的男人们点燃了潜在心底的战火,眸中似透出了红色的血腥,手中的锄头也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刀光剑影间锡盟骑兵一个接一个的纷纷落地。男人们似是越战越勇,各个勇猛直前。   锡盟人也似有些意外,原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凶猛。可是,他们必定是锡盟人,从小生长在战马之上的骑兵,他们是各个宁死战场绝不退缩的勇士,他们只会被百姓们的勇猛激发起更为残酷的杀戮。   眼看城中的男人们越战越少,沐兮他们三人身上也是带上了或多或少的伤痕。“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惨败的只会是我们……”在与一个锡盟人刚刚拼杀过后的一个间隙中,沐兮在心中这样想着。   而还未等下一个锡盟人扑上来时,一个声音蓦地叫了出来。   “住手!”满地血污的杀场之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坐着一位锡盟勇士,从他魁梧的体魄中道出的话语如雷贯耳。此话一出,杀场中突然停止了厮杀的声音,各个将目光投向了骏马之上的男人。   那男人像是锡盟此队的领头人,不一样的盔甲彰显了他领导的身份。只见在所有人都停下来的时候,那人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向了沐兮。   半响的沉静,周围的人也似是觉得奇怪,顺着马上之人的目光,也各个将眸色投向沐兮,几百号人同时看向一个人,而当事人也同样是一副诧异的神情。   面面相觑之中,马上的人蓦然跳下,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沐兮之后,猛然单膝跪倒在地,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却带出了一丝胆怯。   双手抱拳,低头对着沐兮道:“臣不知小王子在此,多有冒犯,还望小王子饶过臣下。”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那人的身后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各个俯下了脑袋,对着沐兮哀求着请罪。      ☆、真正的身份   罪?罪从何而来?因为他们对村落的烧杀抢掠?仿佛又不像。从跪在地上人们的眼神中,并未看到半点忏悔之意,同那名领头人一样,眼眸中更多只是那一丝的胆怯。   既然自认为无罪,不曾想过悔改,又何谈请罪?请谁的罪?为谁请罪?   一片人的呼叫声中,沐兮显出了茫然之色。手足无措间,心中好似又有着一股力量推动着她做出选择。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朝下面跪倒在地的人们挥了挥,甚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风采,可是,眼底却有着慌乱与疑惑的神情。   所有人随着沐兮的手势齐齐站起,再没了刚才厮杀时凶猛残忍的神情,各个低头立而不语。领头人注意到了沐兮的神色,试探性地语气问道:“小王子失踪已久,不知为何到达了此地?”   沐兮皱紧了眉,定定地望着面前之人,除了那一身铠甲还算熟悉之外,再无其他。别说她是否认得此人,就算认得,恐怕也是曾在夏家军与锡盟人交战之时,交过手而已。可是,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人,又穿着相似的服饰,有谁又真正的打量过对手?   “为何到达此地?”难不成要告诉他自己是死里逃生,从刹州城大牢中逃到此处的?当然不行……   “为何不行?”   “谁?”   身体中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沐兮左顾右盼想要找到答案,可是,寻觅了一圈,周围并无人说话。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吗?就这样回答他,说你被大梁国抓进了大牢,行刑之前被人救出,然后逃到此处,正打算回到锡盟国,谁知,就碰到了哈拉撒……”   “谁?”这次沐兮叫出了声,可是,刚一出声就引得了众人的抬眸,沐兮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蓦地回过了头,不知为何,照着身体中另一个声音的解释说了出来。   话说完了,沐兮微眯着眸子等待着面前人的反应,没想到那名唤哈拉撒的人只是长呼了一口气,稍一露忧伤之意,便旋即转为了开怀,牵过了自己的坐骑,对着沐兮邀请道:“那哈拉撒来得正好了,就请小王子上马同哈拉撒一起回去吧!”   “不行……”沐兮几乎是破口而出,还未来得及听一下另一个声音要如何作答,沐兮便条件反射般拒绝了哈拉撒的邀请。   男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沐兮会如此回答,怔怔地看着沐兮不知要如何是好。   “同他回去吧!他是父王最忠实的将领,同他一起回去不会有问题的。”   “你是谁?你在哪里?我为什么可以听到你说话?为什么其他人听不到?”沐兮在心中集中精力,努力地在心中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还在担忧不知有没有人回答时,那个声音又再次回荡在了身体中。   “我?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小王子,至于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从那一夜掉落悬崖之后,我便再也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了。而你为什么可以听到我说话,也许是因为你占据了我的身体……”   “什么?我占据了你的身体?”沐兮胡乱地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遍,直到看见四周的人们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时,沐兮才略带尬尴地收回了手,朝着面前的哈拉撒抿了抿嘴,道,“我……我只是想说我现在还不能同你一起回去。”   “为何?”男人瞪大的眸子望着沐兮,不解地直言问道。   沐兮在心中思索着借词,左右看了看两边,突然心中升起了一个借口,解释说:“我的两位朋友还在此处,所以,我还不能和你们回去。”说完,沐兮向五一和路岐儿的方向看了看,对着他们微微一笑。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男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如果小王子是在担心这个,那就大可以放心了。王子,您可以带两位贵客一同回去,大王是好客之人,更何况两位又是小王子的朋友,想必王子在外这几年,也对王子照顾不少,更是应该一同回去,以我们锡盟人的礼数好好款待二位才是。”   男人一下放松了心情,召唤了身后两人又牵过了两匹马,对着沐兮继续道:“小王子,请您的两位朋友一同回去吧!大王一定会很高兴的,自从小王子失踪之后,大王日日盼着王子回去呢!就连老祖宗都……”   “祖母怎么了?”急促的声音与沐兮外表平淡的表情像是两个人,只是,哈拉撒甚是还在找到自家小王子的欢愉中,也未觉出什么不对劲,仍然对着沐兮展颜笑道:“小王子放心,老祖宗好好的,只是,想念王子。若是王子能早些回去,老祖宗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 !我们立即回去!”又是那个声音主导了沐兮的声线,从口中再次发了出来。而声音说得急切,沐兮的身体却是丝毫未动。   哈拉撒开心得转头去牵马,又招呼人将另两匹马拉到五一与路岐儿身边。   “走呀!快点回去吧!我想念祖母、想念父王、想念……”那个声音在沐兮的身体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变成了哀求的声音,又缓缓响起,“求你了,带我回去吧!我真的好想回去看看他们。”   那声音凄凉而又透着极度的无奈,仿佛被尘封已久的冰塑,在一次无限的回忆中,暖化了表壳的寒冰,一层一层地开裂,渐渐地瓦解了冰冻的尘封,想要破冰而出,却又摆脱不了赋予冰壳上的魔咒。   走?还是留?听从心中声音的召唤,还是继续同五一他们隐姓埋名的躲避在此,继续着他们看不到未来又不能离去的生活?   好似前者更加光明一些,可是,锡盟国……锡盟国是大梁的敌手,是杀了数以万计大梁人的凶手,真的要去吗?如果真的去了,那岂不是要于大梁为敌?那瑶光呢?她可是大梁国公主,难道我要与瑶光从此变为对手?不要!   “求求你……回去吧!带我回去吧!”身体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沐兮,虽然,沐兮还不知道这声音为何而来,但仅凭这凄凄惨惨的哀求语气,沐兮心中便是一软。   站在不远处的五一与路岐儿,此时也似是看出了沐兮的犹豫,双双上前来到了沐兮身旁。路岐儿先是俯身低语,对着沐兮道:“沐姐姐,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好似把你认成他们的王子了。”   还未等沐兮回话,五一也凑到了沐兮耳边,同样低语道:“恐是有诈。”   五一简短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沐兮,或许那哈拉撒是看出了沐兮曾是夏家军的身份?想要骗其回去做人质要挟大梁国?可是,又转念一想,不可能呀!就算他看出来了,将沐兮等人带回去又有何用呢?先不说君极早有意将沐兮处死,就算君极先前没有此意,就凭他们三个草民的身份,又怎能要挟到大梁国君王。   沐兮漠然地摇了摇头,正待徘徊地时候,哈拉撒已是跳上了马,面上仍是喜悦之色,回头看向沐兮他们三人还立在马前,竟有几分意外。调转了马头,对着沐兮道:“小王子,我们快走吧!待一会儿天黑了,山中的路不好走。”   沐兮与五一似是还在犹豫着什么,一旁的路岐儿则是略带起了兴奋之意,看了看身旁的那匹马,接过了士兵手中的缰绳,抚了抚马鬃,拽了拽马镫,回头向沐兮望去。   “要不……我们就跟他们回去吧!总比在这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要好吧!”男孩子眨巴着眼睛,一副无比期待的神情等待着沐兮的回答。   沐兮蹙眉望了望身旁的五一,四目相对间,好似已交流了无数句话似的。半响,在五一微微地点头后,沐兮与五一一同跳上了各自的马匹。   路岐儿由于不会骑马,在他身后坐了一名锡盟士兵,士兵扬鞭一路狂奔,随着哈拉撒的带领跑在了最前面。男孩子也许是第一次骑马,面上竟没有半分害怕,满满都是欢悦。   策马驰聘间,沐兮的身体中又徐徐传来了声音,只是这一次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在这本该开心的时刻里,那个声音却是低沉而又略带伤感的。   “祖母一定很伤心,她平日最疼我了,可是,我就那样不告而别了,她一定为我掉了很多眼泪。她年纪都这么大了,我竟然还让她伤心,真是不孝,我真不知回去后该怎样面对她老人家……还有父王,别看父王平日对我和哥哥都十分严肃,而且从小就逼着我俩练功习武、骑马射箭,可是,父王也是为我们好,必定在锡盟人心中,只有勇士才是配做锡盟人的,更何况我们是父王的孩儿,是锡盟国未来的领袖,而我却弃锡盟国而不顾,在父王眼中我一定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一定会责备我的……”   “你能不能别唠叨了……烦死我了,这不都要回去了嘛!你还唠叨些这个做甚?此时,你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什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祖母了,什么你父王会责备你了……说这些有何意义,待你回去了,他们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什么责备。”沐兮实在听不下去这般哀怨的声音了,愤言反驳道。   身体中蓦然恢复了沉寂,久久未听到一丝响声,沐兮又觉得也许是自己的话说重了,集中了精力在心中劝解道:“好啦!你也别想这么多了,开开心心地回到你的家中,去见你的父王和祖母,也给他们带去欢乐的笑颜,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   不知道身体中的那个声音有没有听到沐兮的话,只是,沐兮等了许久都再未有声音发出来。凌冽的风声从耳边划过,看着眼前的路渐渐开阔,沐兮知道锡盟国即将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进入人格分裂阶段了……OMG   ☆、回家   锡盟国地处群山之间,垭口之中。一块偌大的平原成了他们的栖息之地,广极百里,一望无际。前方赤水河道纵横,四周远望群山高耸。而现已过冬季,正乃春意盎然之季,草地上嫩芽横生,又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灵动的美丽。   沐兮一行人到达此地时,圆月已爬上了夜空,星月覆盖之下,广阔的草原上处处篝火,将绵延数里的锡盟国照得一片火红。   今夜天公作美,无风无雨、月光皎洁,数以万计的锡盟国人正分散在草原之上,篝火四周,烤肉饮酒、谈笑起舞。竖耳听去,全都是拖着长长尾音的锡盟民歌和那草琴之音,鼻尖嗅到的则是炮制野味的幽香四溢。   好一派如诗如画的美景,让人很难想象得到此时这些饮酒起舞之人,就是那些在战场上厮杀的恶魔,同样也不会将他们与一个多时辰前,还在小城内疯狂杀人、抢扫民物的野蛮之人联系起来。   “到了。”那个声音终于又传了出来,带着激动的语调与一丝哽咽的情绪。   沐兮抬眸瞭望四周,哈拉撒拉住缰绳一跃而下,缰绳甩给了旁边的士卒,大跨步地跑向斑斑火光之中。   “小王子回来啦——小王子回来啦——”   所有人在听到哈拉撒的叫喊声后,都向这边望过来,片刻的惊讶后齐齐朝着沐兮涌了过来。   人们开心地貌似忘记了行礼,围着沐兮高声雀跃。几个年轻的男孩子已经跨上了沐兮的肩膀,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了毫无虚假的笑容。沐兮被锡盟人如此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呆愣了片刻后才对此回已微笑。   人们争先恐后地问着沐兮这几年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七嘴八舌间,沐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地将沐兮带到了一处最大的篝火前,在他们的簇拥下,沐兮盘膝坐了下来。   眼前再次恢复了刚才的歌舞升平,但此时所有的欢颜仿佛都是为了他们的小王子能够回到家中而响起的。女孩子们围着沐兮起舞,男人们酒碗献上,大坛的锡盟奶酒咕噜噜地倒入碗内,碰撞间酒花飘洒而出,男人们举杯仰头,一大碗的奶酒便见了碗底。   沐兮捧着酒碗只浅酌了一口,吞咽间面上发了难。不是因为酒烈难咽,反而奶酒香醇、回味无穷,可无奈这样一口一碗地饮酒方式,着实让沐兮吃不消。   而同沐兮一同前来的五一与路岐儿也成了锡盟人追捧的对象,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小城厮杀时看到的凶狠模样,各个豪爽、热情,待他们也如上宾一般。大碗的奶酒、大块的烤肉,接二连三地递到他们的手中。   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好吃、好喝的路岐儿,一手拿着一块烤肉笑得已是合不拢嘴,对于周围锡盟人敬过来的酒也是毫不推脱、来者不拒,或许是酒太好入口,又或许是男孩子对锡盟人的热情所深深感染,几碗酒下肚,面上已是满满的绯红。   而一直静静地盘膝坐在路岐儿旁边的五一,却是一副完全不一样的画风,一贯的面无表情为她挡去了不少想要前来敬酒的人们,这倒是合了她的意。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手中的酒碗时不时地靠近嘴边轻抿一口,再咬上一口新烤熟的烤肉,倒是自得其乐。   一群人围着沐兮,正等着她讲诉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时,一句叫喊声将人们的注意力牵扯了过去。   “大王驾到!大王驾到!大王驾到……”像回音般从远处的一所外表豪华而巨大的毡房外传了过来,随着这个声音,沐兮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黑暗的夜晚,在斑斑篝火的映照中,一位身材魁梧,走路却略显佝偻的中年男人向这边徐徐地靠近。在所有人全部立起身,微微低下头,对着来者行已尊贵的礼节时,沐兮也在人们起身后,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只是头没有低下,却是一副呆愣地神情望向眼前。   “这是谁?锡盟国国王?”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有些艰难地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沐兮接着在心中问道,“他应该是冲我来的吧?难道……难道他就是你的父王?”   话语是问向心中的那个声音,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在路上沐兮用捎带严厉的语气,训斥过那个声音之后,除了刚到锡盟国时那句“到了”之外,便再没了声音,而这次也不例外。   “喂!回答我呀!是你求我回来的,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可不认识这些人,你不给我说清楚,别怪我来个死不承认,转头走人哦……”沐兮眉头已拧成了川字形,在心中连哄再威胁地逼迫着那个声音做出回答,没想到这招倒是管用,那个声音果真又传了出来。   “你不是不让我唠叨嘛?!”声音中带着孩子般怄气的语调,一通发泄地话语说完,才开始解释沐兮心中的疑惑,“他就是我的父王,锡盟国最为至高无上的统领,只是……”声音蓦地停顿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后,带着一丝哭腔,继续说,“父王一向身体很好的,为何变成了这样?连走路都得让人搀扶着……难道是因为我的离去,让他为我担心了?才会……”   “喂喂喂!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往下说了,一会儿我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再来问你,你可以继续休息了。”沐兮舒展开了纠结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又摇了摇头,感叹这人怎么如此多愁善感,不管何时都能将气氛带到消极与感伤之中,真是听不下去她说话了,果断地打断她的话语后,又蓦然觉得自己这次的口气是不是又重了?不会一会儿又不肯回话了吧!唉!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人。   身体中的声音果真不再传出了,而在这时锡盟国的大王完颜煜也走到了沐兮的面前。   “我是不是该行礼?你们国是怎样行礼的?我倒是看过君天枢给君极行礼,有时抱拳,有时单膝跪地的,那我现在要施个什么礼呢?”身体中依然静静地,可是,沐兮已没有时间再思索这个问题了,对着面前虽有着健硕外表,却满面沧桑的男人,沐兮的心中刹那间升起了一丝怜惜,心中一酸就要单膝跪倒在地。谁知,腿在刚刚弯下的同时,那男人便伸出了手臂将沐兮搀扶了起来。   “父王——”已经弄不清是身体中的那个声音叫出来的,还是沐兮自发叫出来的。只是,这句叫喊声后,沐兮的面上已是梨花带雨。   为什么会哭?连沐兮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因为看到一代草原霸主,变成了如此不堪一击的模样?还是因为久违的想念,在回到家乡见到亲人后,被突兀地撕扯去了最后一道防线?此时的眼泪在沐兮看来有些不知来由,而在周围锡盟人的眼中却是想念与委屈的象征。   男人的眼眶中也润红了一片,只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一把将自己的孩儿抱进了怀中,沐兮将面颊贴在了男人的胸膛上,貂毛的马甲柔软地蹭着孩子的脸。   四周的女人们也被此景所感染,哽咽声瞬间覆盖在了这片美丽的山野草原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刹那,也许过了很久,在沐兮朦胧的眼眶中看到了久违的亲人,那是前世她在孤儿院里的老师与小伙伴们,那是在她18岁那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艾瑾若。还有那熟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亲人的味道。沐兮依附在这样宽大的臂弯之中,久久不愿离去,想要永远的沉寂在里面,只是,蓦然地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猛地推开了完颜煜的怀抱,这一举动着实显得突兀,而男人只是刹那地发愣后,便对着沐兮扯了扯嘴角。这笑容显然过于不自然,也许正像身体中的那个声音所说,她的父亲是一个严厉的父亲,想必平日也是不拘言笑的。   沐兮回应了一个微笑,而这笑容也是同样显得别扭。   “休歌,这几年你去哪儿了?你哥哥说你跌落了山崖?可有此事?”完颜煜的话语中虽有着关切的语气,面上则是一副极为严肃的神情。   沐兮眨了眨眼睛,明知道面前的男人应该就是在和自己说话,可是,刚刚叫出的那个名字又是谁?难道是身体中那个声音的名字?她叫休歌?是锡盟国的小王子?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孩子?   身体中没有传来回应,而是感受到了阵阵地哽咽声,兴许她还沉醉在刚刚的那个怀抱之中,而此时,沐兮只能代替她做出回应。   将讲给哈拉撒的那番话又对着完颜煜重新说了一遍,只是,面前的男人深邃地眸子中,竟显出了几分怀疑的神情,盯了沐兮半响后,沉声问道:“那之前的事情呢?你不是和沧绾一同去大梁国谈和亲的事情了吗?然后,怎么又掉落了悬崖从此音讯全无?”   沐兮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些她哪里会知道,当她睁开了双眸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已经在深山之中了……不对,当她醒来的时候……深山中……莫非,真的是我占据了这个叫完颜休歌的身体?莫非是她跌落了悬崖,而那一刻我刚好在不同的时空也同时落崖,所以就……   “喂!快点回答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如何回答你的父王?”沐兮在心中叫喊着完颜休歌,想让她来回答面前男人的问话,也同时给自己一个交代。而随着那个哽咽的声音渐渐平息之后,休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咚咚咚咚~~~~揭秘的时候到咯~~~   ☆、阴差阳错   在来到了这个时空三年零四个月的时候,沐兮被再次送到了与锡盟国接壤的小城中,误打误撞间被锡盟国的大将所认出,接下来的事情便更加顺其自然了。回到了锡盟国,见到了这具身体的父亲,知道了自己叫完颜休歌,是锡盟国的小王子。   像冥冥之中有一股推动力一样,被再次拉回了家乡,而身体中隐含的那具灵魂,也随着与家乡的贴近而被激发出来。既然她已经沉睡了三年多的时间了,为何偏偏在此时又跳了出来?沐兮不得而知,只是,诧异自己这般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另一具身体,而更为奇怪的是,这具身体中竟然可以藏下两具灵魂。   休歌的声音缓缓而谈,既是回答了完颜煜的问话,也为沐兮解了疑惑,“父王,请先恕王儿不孝,这几年来没能在您的膝下尽已孝道,不能为您分担战事的烦忧。”   完颜煜微眯的眸子有了些许的舒缓,流露出一丝壮汉的温情,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平白无故地失踪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不想见呢!   在沐兮有些烦躁休歌的这些唠叨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王儿确是和哥哥去了大梁国,也是到了大梁国的都城——刹州,只是在某一夜哥哥约了一位大梁国官员在山中议事,而王儿站在山崖边一不小心就跌落了下去。”完颜休歌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思绪在脑海中犹疑了片刻,似是在回忆往事,又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后来呢?沧绾没去山崖下找你吗?你又是怎么回到的边境小城?”完颜煜的声音有些焦急,望向自己孩儿的眸色中也多了一份关心。   “后来……后来,孩儿就没有了记忆,直到醒来时是在一户猎户家中,当时孩儿的记忆全无,那猎户又是住在深山之中,恐怕是哥哥找了我,也没能找到吧!那猎户家人很好,帮孩儿养好了伤,还让孩儿一住便是三年。直到数月前,孩儿在打猎途中再次跌倒,碰到了头,才依稀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后就告别了猎户,凭着这份仅存的记忆找到了边境小城。再后来的事情,想必父王已经知道了。”完颜休歌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失踪这三年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周围的锡盟人听到后一片哗然,几乎都是同样地在感慨他们小王子的境遇,心疼他这几年来受的苦,就连一贯严肃的完颜煜眸色中都满是怜惜。   完颜煜微微地点了点头,在身旁人的搀扶下向前走了几步,沐兮莫然扶住了完颜煜的手臂,男人坚毅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温和地道:“孩子呀!你受苦了……不过能够找回家来也是上苍的保佑,你该更加努力做好一位锡盟的勇士,好以此回报上苍的恩德。”   沐兮点点头,虽然她觉得完颜煜的话有些迷信,但对天下父亲的这份慈爱还是感动的。手扶着完颜煜一步一步地向那所豪华地毡房走去,感觉着一个曾经无比英勇的男人,此刻的凋零与虚弱。   再将完颜煜送到毡房门口的时候,男人停住了脚步,缓缓地对着沐兮道:“休歌,去看看你祖母吧!她也非常想念你的。”   祖母……哦,对!就是那个完颜休歌念叨的对自己最好的亲人,是该去看看她,想必休歌也是想要去看她的。沐兮应了完颜煜的话,目送着男人走进了毡房,才准备离开。   而还未走出两步,迎面走来了哈拉撒的身影,这个强壮的男人走路都是大步流星地,仿佛所到之处都会有着一股风随他袭来。   “小王子”哈拉撒微微行礼,沐兮颔首回礼,对着哈拉撒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男人爽快地回道:“这个时辰了还能去哪儿哦!当然是找个女人一起睡觉去了。”哈拉撒说完便是一阵仰头大笑,回过头来时露出了一副坏笑,对着沐兮说:“小王子要不要一同去?”   沐兮一愣,心中暗想这是个什么情况?一个臣民去找女人竟然可以叫着他们的主子一起去?这个国家的人还真是够开放的……沐兮想到这里又突然觉得不对,集中了精力问向身体中的另一具灵魂,“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半响,在沐兮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身体中的完颜休歌才缓缓道:“你用着我的身体,你还问我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沐兮低眸在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才回道:“女人?”   完颜休歌爱答不理的声音只回了一个字:“嗯!”   “那为什么他们都叫你王子?更过分的是这个哈拉撒还要拉着你……哦,不对,是我……哎呀!也不对,算了……”还未等沐兮将话问完,一直站在面前怔怔地望着沐兮的哈拉撒开了口。   “小王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这一日奔波过于劳累了?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还是……”哈拉撒对着沐兮挑挑眉,眼角微微勾起,继续道,“还是同我去快活一夜,说不定可以百病全消。”   沐兮顿时感觉快要晕眩过去了,还没搞懂这个完颜休歌是男是女,又被自己的臣民调戏了一番,可是……可是,人家貌似也是一片好意,更何况现在不知道这个锡盟国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风俗。唉!算了吧!沐兮忍住了心中的反感,对着哈拉撒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哈拉撒对着沐兮展颜一笑,甩了甩手,朝着前方继续走了。而刚走开几步,沐兮又蓦地叫住了哈拉撒,男子闻声顿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过来时,眸中闪着亮光。   “小王子改变主意了?”   沐兮赶忙摇了摇头,往前跑了几步,对着哈拉撒问道:“我是想问父王是怎么了?身体怎会如此虚弱?”   此话刚刚问出,原本还一脸坏笑的哈拉撒瞬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面带难过地对着沐兮道:“小王子您有所不知,近年来大梁国连年派兵讨伐我们,而长王子又不在,只好大王亲自征战,虽然大王无比英猛,但也偶尔受些伤,再加上一些陈年旧伤发作,所以就……”男人抿住了嘴唇,坚硬的外表下露出了一丝柔软。   沐兮低眸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那长王子呢?”   哈拉撒投过来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诧异,似是觉得此事他们的小王子该是知道的,蓦地,又像想到了什么,回答道:“小王子这几年是不是无处了解到大梁国的事情?”   沐兮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随着他的意点了点头。   男人继续说:“长王子他代替您娶了大梁国的公主,可是,自从成亲以后,长王子不但没有将公主带回锡盟国按照之前订好的计划,以公主为人质要挟大梁国皇帝割地赔款,还缕缕发来书信归劝大王归降大梁国。大王的病有一部分也是被长王子这番行事所气的。我们堂堂锡盟人宁死战场绝不投降,又怎可以屈服于大梁帐下。”哈拉撒说得有些气愤,一字一句间都带出了对长王子完颜沧绾的不满。   沐兮对哈拉撒的情绪并未有感触,而是在他的话语间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你说什么?长王子娶了大梁国的公主?你说你们长王子叫什么?”沐兮的话语问得急切,一时间也忘了此刻自己该是锡盟国的小王子,男人口中长王子的弟弟——完颜休歌才对。   哈拉撒闻言顿时一惊,怔怔地打量了沐兮半响,才诧异地回道:“王子,您的哥哥叫完颜沧绾呀!您不记得了?”   沐兮恍然大悟,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遮掩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哥哥叫沧绾。呵呵呵……我这脑袋自从落崖之后,时而忘记一些事情,记忆也都是断断续续的。”沐兮面带尴尬地笑着。   哈拉撒也未做多想,似是完全相信了自家小王子的解释,并对着沐兮开解道:“小王子您放心,我们锡盟国有最好的大夫和世间上好的药材,一定能将您的脑袋治好的。”   沐兮在心中苦笑,心想我这脑袋哪儿还用得着治,简直是好的不得了了,编故事都是不假思索便可以脱口而出的,还那番绘声绘色、滴水不漏,竟让堂堂锡盟国君主都信以为真了,真是连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哈拉撒看着出神的沐兮,以为她是在担忧自己的病,便连忙安慰道:“小王子,您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哈拉撒明日便去找大夫来看看您的病。”   沐兮闻言蓦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关切神情的哈拉撒,面带笑容道:“我没事的,只是偶尔记不起来一些往事情罢了,不碍事的,现在回家来了,说不定触景生情慢慢地就都回忆起来了,不用劳烦大夫了。”   哈拉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沐兮抢先转移话题道:“你说哥哥娶的大梁国公主可是皇帝的小公主——君瑶光不成?”   当再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沐兮的心中一阵悸动,不知是酸楚多一些,还是思念多一些,或许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情绪在里面。错综复杂的情感,带出了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而此时说出又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那般,表面上半点慌乱都未有。对于这份淡定,如果说此话是身体中的那个完颜休歌问出来的,或许会更值得人相信一些,必定她俩除了两国皇帝订下了联姻之外,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而君瑶光更是连完颜休歌这个名字都不曾听说过。   哈拉撒对着沐兮点了点头,此刻对于他家小王子的这份记忆还真有些不适应,如若没有落崖的这件事情发生,那瑶光公主该已是他家小王子的王妃了,而此时,小王子竟然连那公主的名讳都忘记了。   沐兮默言摆了摆手,低头沉声道:“我累了,回去休息了。”声音飘散在无尽的夜空中,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之上。哈拉撒看着慢慢走远的沐兮,蓦地皱紧了眉头,望着那背影好久,直到看着她混入进了夜色之中,哈拉撒才转身离开。   而当沐兮缓缓地走近自己的毡房前时,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纤瘦的女子身影,在帐帘前来回不停地踱着脚步。   沐兮回头望了望四周,再次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毡房后,才继续向前挪动着脚步。   她该是来找我的吧?可是,她又是谁呢?      ☆、子衿   昏暗的暮色下,草原上依稀的火光星星点点般,与那天空的星光相得益彰。沐兮缓缓地走近了毡房前的女子,而越是靠近,心中的慌乱感越是强烈。   女子小小的鼻梁下有张樱桃小口,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含着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文静优雅。一身淡紫色衣裙,外搭一件青竹图夹棉小坎肩,脚下一双酱红色小靴子。站在那纯纯的、静静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女子看到沐兮走近,也随之上前移动了几步,四目相对间,女子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朦胧。   “休歌——”一句温柔的叫声,糯糯的、甜甜的。闪动地眸子,柔软的神色中夹杂着万般思念之情。   沐兮并不知道此人是谁,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着装也并不算华丽。只是从她的眼神中觉得,此人与完颜休歌该是不一般的关系。   身体中该有声音发出的,可此刻却未听到半分,越发慌乱的心绪,让沐兮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女子。只是颔首相对,略显生疏的表情让女子的眸色中多了几分疑惑与悲凉。   女子依然在笑,温柔的笑容几乎要融化掉一身白袍的沐兮,没有问长问短的询问,没有嘘寒问暖的问候,同样也没有再继续靠近,就这样不近不远地距离,相对而立。仿佛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又仿佛月色下的两个人,被皎洁的月光雕琢成了两尊雕塑,除了水波荡漾的眸光和心脏剧烈地跳动外,再无任何动静。   好安静的女子,看到她心本该是平静的,可是,为何……不对,这不像是自己的反应,难道……难道是另一具灵魂的慌乱?   良久的静寂后,没有收到身体中完颜休歌的声音,而在空旷的草原上,白色的毡房外,那位安静的女子再次传出柔柔的声音。   “去看看老祖宗吗?她很想你。”   “那你呢?”   谁?谁在说话?突兀地一句话在女子的声音刚刚落下后,从沐兮的口中传出。这显然不是沐兮心中的话语,那……那这句话是……完颜休歌说的?沉寂了那么久的灵魂,怎会偏偏在此时又开了口?而且问得还是那般地直接。   女子顿时红了面颊,在这样昏暗的月色下,却显得格外迷人。女子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双眸错开的一刹那羞涩地低下了头。片刻的停顿,就看女子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微微地点了点头。   幸好此时女子没有看到对面人的表情,不然她一定会诧异面前人惊恐的面色中,怎样会讲出那样柔情的话语。   “子衿,对——不——起——”拉长的声音低缓地从沐兮的口中发出。原来她叫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悠了谁之心?萦绕她人心……   子衿轻轻地抬起头,眸色温柔地望向沐兮,没有沐兮意想中的惊异,而是温和地对着她展颜笑之。这笑容似是完全明白休歌话语中的意思,也全然谅解了她那句“对不起”背后的事情。   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从子衿羞涩低头的那一刻开始,也许是从刚刚含笑投眸间开始,沐兮的心中再没了慌乱感,取而代之的是安定与平和。   本就该这样,这才是沐兮见到这位女子该有的反应,而身体中另一具灵魂,此刻又该是如何的心绪?像是已无从得知,因为,她又像缩头乌龟般躲了起来,她好似就是想来道句歉的,说完了,也就又回到了壳中。   “我……我们……去看老祖宗吧!”沐兮闪烁地眸子中显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在心中呼叫了完颜休歌很久,都不见回应,想要找点其他的事情做,尽快地离开这样略显尴尬的地方。   子衿点了点头,一只手伸出朝着沐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一动作此刻在沐兮眼中却是显得生疏的,她们难道不是……那种关系?   沐兮原本刚理清的头绪,此时又迷糊了起来,看着子衿微躬的身子,低下的眼睫,邀请的手势,一时失了神。   “休歌——休歌——小王子——”   在子衿轻柔而又略带紧张的叫喊声中,沐兮才回过神来,对上女子的眼眸时,尴尬一笑。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老祖宗住在哪个位置了。”   女子微微一笑,带着宠溺的神情轻拍了一下沐兮的额头,“这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了,又该说她养了一只‘白眼狼’了。”女子说完抿着嘴笑着,一只手跨上了沐兮的胳膊,轻轻地拉着她向毡房的后侧走去。   刚刚还喧闹不已的草原上,此时已进入静谧,二人肩并肩踏着萌芽的嫩草走在昏暗的月色之下,此刻貌似该说些什么,说说往事……问问这几年来你过得好不好……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就这样静静地走着,甚至安静得都能够清晰的听到她们踩在地上窸窣的脚步声。   “到了。”子衿在一顶毡房前拉住了沐兮,这次看向沐兮的眸色中,有了一丝担忧。   沐兮笑笑,对着子衿道:“进去吧!”   “等一下……”   沐兮诧异地看向女子,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解释。   “休歌,你一会儿进去了……别……别太……难过……”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祖母她……”沐兮似是觉察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面上的情绪也越发紧张。   女子的薄唇在齿间狠狠地咬了一下,松开时,朱唇已是发白。   “老祖宗她……她因为过度想念你……每日以泪洗面,所以……所以,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你说什么?祖母她……”完颜休歌的声音再次冲破了沐兮的身体,破口而出。“快进去……快进去……我要去看祖母……”接下来是完颜休歌在沐兮的身体中不停地发出哀求的指令,沐兮怔怔地面色,与这般急切的话语极为不符,只有那惊诧的表情,也许还能被面前的女子理解为,知道此噩耗的紧张反应。   下意识地听从了休歌的指令,急匆匆地跑进毡房内时,只见房内榻上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安静地倚靠在其上。   “祖母——”不知道是休歌久违的唤声,还是沐兮确认性地叫喊。   老者闻言仍合着眼眸,慈祥的面上却露出了喜悦之色。   “休歌?是休歌回来了吗?”老者直起了腰身,双手向前摸索着。沐兮几步上前拉住了老者那双粗糙而又满布斑点的双手,望着老者深陷的眼窝,饱经风霜的面上皱纹纵横交错。在她拉住沐兮的手时,闭紧的眼缝中缓缓地留下了晶莹的液体。   沐兮抚上了老者的眼角,泪珠被沐兮白嫩的手指截住了去处,手指划过眼眸,只觉得心中阵阵疼痛。   “祖母——你的眼睛……”完颜休歌的声音颤抖地发出,低低的语调盘旋在空旷的毡房内,像有回音般,久久不能散去。   “人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老者的手顺着沐兮的手臂,不停地向上摸索着,肩膀……脖颈……面颊……最后手停留在了沐兮的脸上。“休歌不用担心祖母,只要休歌回来了,祖母自然就好了。”   “祖母——”此时的女子已是泣不成声,不知道是完颜休歌自责的泪水,还是沐兮怜惜的眼泪,貌似已合二为一、混为一谈。   沐兮促膝依偎在祖母的怀中,老者带着些许颤抖的手,轻抚着自己孙儿的秀发。一小一老,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榻旁是子衿带着欣慰笑容的身影。   貌似时间又回到了过去,从小就跟着祖母长大的完颜休歌,依赖着祖母的疼惜而成长,祖母心疼完颜家这最小的孩子,自小就失了母爱。所以,宠她、疼她……把最好的东西通通都给了她。休歌自小在完颜煜的安排下习武练功,每当偷懒耍滑的时候,都是跑到祖母这里躲着,被父亲发现后,也有祖母护着她。完颜煜在外面虽然凶猛冷面,但也是出了名的孝子,对自己的母亲也是半点辙没有。   沐兮躺在祖母怀中,心中却对这份亲情羡慕不已,貌似此刻她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完颜休歌,代替她享受着这份宠溺。缓缓地声音讲诉着这三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当然,还是完颜休歌对其父亲说的那番话。只是,此时,是沐兮再次复述出来。   话说完了,原本以为祖母会与父亲一样心生怜惜,可是,老者却停住了一切动作,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觉得她全身木然。   “祖母?”也许是沐兮以为老者睡着了,轻轻地唤着。   “孩子——”老人家在停顿了片刻后,带着一分不满地徐徐道,“你从小都不会跟祖母说谎的。”   沐兮一愣,诧异地看向老者,莫非是被拆穿了?有些失了底气的声音对着老者问道:“祖母,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沐……休歌……没……没骗您呀!”   老者不再说话,只是面上慈祥的笑容已然不在了。   沐兮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在心中唤着完颜休歌,“喂——快出来,要怎么办呀?是不是你祖母看穿了?喂!快出来呀!我要怎么解释?要不要实话实话?还是咬紧了就是这样……”   在心中询问了半响,都没有听到休歌的声音,真不知道她这人是怎么了,往往越是需要她的时候,越是唤不到她。沐兮也放弃了再次的叫喊,目光带着询问地投向榻旁的女子。   子衿依然是淡然的笑容,对着沐兮的视线,也只是抿了抿嘴,未作出任何回答。沐兮皱紧了眉头,又将视线收回到了老者面上,老者略带生气的容颜像是安静地等待着沐兮的解释。   毡房内一下子进入到了一种紧张的平和中,紧张也许更多的反应在沐兮内心之中,而平和是此刻毡房内三人静而不语的状态。   正当沐兮思量了许久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个稍显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沐兮蓦地向帐帘处看去,只见那人掀帘的同时,声音先传进了房内,“小王子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老祖宗,我就说我们的小王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您还不信……”   “凤姨,您这么晚了还过来?您不是不舒服嘛!怎么没早点休息?”子衿先一步迎了上去,接过了中年妇女手中的外袍,待那名被唤为凤姨的人看到榻上所坐之人时,蓦地睁大了眸子,瞬间咧开了嘴角,笑哈哈地朝着沐兮走了过来。      ☆、乌龙和亲   妇人身穿缟素衣裳,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满含笑意。走近沐兮时,未对沐兮开口,先对着榻上躺着的老者埋怨道:“老祖宗,您这可就不对了,小王子回来了您怎么也不让子衿去告诉我一声呢!我这在帐内躺了一天,刚一听说小王子回来了,就赶快来知会您了。”   原本刚听了沐兮一席话后,还严肃状的老者,此时,脸上蓦地露出了笑意,“你这凤丫头,还责备起我来了,要不是子衿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我也还不知道呢!煜儿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来告诉我。”   凤姨闻言顺势安慰道:“老祖宗,大王兴许是怕您老睡了,想着明天再来告诉您呢!”   老者呵呵一笑,对着凤姨道:“还是凤丫头会说话,好了,时候不早了,我是真该睡了。人老了,觉也少,有了困意就得赶快睡,不然过了这个劲怕是又睡不着了。”   “老祖宗,那您睡吧!我拉着小王子去我那边说说话去。”凤姨手搭在了沐兮手腕上,对着老者说完话,便拉着沐兮欲往外走。   沐兮还没弄清来者是何身份,看着她与完颜休歌的祖母说话如此随意,想必也是与完颜家关系密切之人。被突兀地拽起,沐兮有些失措的神情不自觉地看向子衿,而子衿此刻也正注视着沐兮,眸色中有着一丝不舍。   “凤丫头,你让子衿今夜也回去吧!”老者和蔼的声音缓缓道出,房中的三个人瞬间都将视线投向了榻上的老者。   “老祖宗,子衿不去了,凤姨身体不适,今夜子衿陪老祖宗歇息。”子衿柔柔的声音婉拒着老者,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面上的不舍依然没有减去半分。   老者的面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平躺在榻上继续道:“去吧!沐兮刚刚回来,你也该是有话要和她说的,放心去吧!我这里还有外面的守卫,不用你担心的。”   子衿有些犹豫,看了看老祖宗,又转头将视线投向凤姨,妇人对着子衿笑着点了点头,对着帐外轻喝了一声,随即,进来了两个小丫头,凤姨对着她俩又嘱咐了一番,才带着沐兮和子衿一前一后走出了毡房。   也许凤姨的到来正好摆脱了沐兮的困境,那一番话完颜休歌的祖母显然没有相信,而正当自己想要实话实说时,被面前的妇人恰巧打断。   不知道此时是逃离还是又闯进了一次困惑,但都是沐兮不能选择的。她不能甩手走人,也不能对面前妇人的问话置之不理。这人不像子衿那般什么都不问,也不像祖母那般有一颗洞察自己孙儿心的感知。她则是一番直来直去的问话,听不懂的事也同样直面问出,就像她不懂在完颜休歌编出的这一段话中,既然离开了猎户家,为何不去刹州寻找大梁国的公主,或是,也该先去告诉她大哥完颜沧绾她还活着,必定想来都知道那猎户家该是离刹州较近。   而沐兮对于凤姨的疑问,也只好将谎话继续编下去,可每每一提到那位大梁国的公主时,沐兮的心中总是一阵酸涩。凤姨好似被沐兮解释得越来越迷糊了,一连串的问话继续问出来时,沐兮也只好推脱记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以此为借口阻拦了凤姨继续问下去的话语。   凤姨踌躇的面上,似是此话题还意犹未尽,可是,看眼下也是问不下去了,于是,自言自语地道:“唉!这么好的事情,竟然让完颜沧绾捡了便宜。我说小王子呀!你怎么偏偏那个时候落崖呢!唉!”凤姨又连续叹了几声气,对着沐兮满目惋惜。   沐兮将目光看向凤姨身旁的子衿,女子正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地望着某处。“莫不是在心中有所忌惮?如果真像猜测的那样,这名叫子衿的女子该是不愿意她的小王子另娶她人吧?”   可此时一想到自己喜爱的瑶光竟嫁于他人,虽已经知道了不是瑶光本意,但沐兮心中仍是难过。事情为何这般的阴差阳错,先是安排了完颜休歌与君瑶光的一纸和亲,再后来老天让沐兮与瑶光相识、相爱,而为了国家安危以及君极的一己私欲,瑶光嫁给了该与她完成婚约的完颜休歌的哥哥完颜沧绾,而偏偏完颜休歌并没有死去,她与沐兮正在共同用着一具身体。听起来好乱,可是,细想来,冥冥之中像是自有安排。那接下来又会怎样呢?瑶光还会不会回来沐兮身边?可是,看到子衿时,貌似身体中的完颜休歌对此女子更是有好感。   不知要如何做,也不知接下来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会如何发展,沐兮在凤姨自言自语地唠叨了一段时间后,也告别了凤姨离开了毡房。   夜色如墨,草原上一片空旷,阵阵冷风袭过,穿过山野映射出来的声音,像一种野兽的哀鸣声,让人此刻立于此处,竟有着一分恐惧感。   “休歌——”正当沐兮想要踏进自己的毡房时,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回头望去正是子衿缓缓朝这边跑来。   女子在凤姨帐内时已脱去了外衫,此刻出现,身上也只着了一件薄衫,小脸通红,不知是冻得,还是一路跑得急促了。   “子衿?”沐兮似是没想到女子会跟过来,回眸间眼神中带着诧异,“怎了?”   子衿一愣,被沐兮这样一问面上仿佛更加红润了,放缓了脚步上前靠近着,直到走到沐兮身旁时,女子一直提在手中的东西才递上了前。   “这个给你,你以前睡觉前都要喝一杯马奶酒的。”女子眸色扫过沐兮,顿了顿继续说,“这几年也不知你这习惯改了没有。”   “没……”沐兮被身体中突然发出的一声吓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来时,那声音继续破口而出,“子衿——对不起,我不该答应父王的……”   女子一怔,蓦然将手中之物塞在了沐兮怀中,未回一语,而是转身欲要离开。   什么情况?她生气了?这个完颜休歌不该答应她父王什么?蓦地,沐兮像想到了什么,上前紧走了两步拉住了子衿的手腕,“子衿,你别走。”   女子停住了脚步,只是,面颊仍对着前方没有转身,拉着她的那只手腕传来了阵阵颤抖。沐兮轻呼了一口长气,缓缓地对着子衿道:“我们进去说吧!”   这是沐兮来到锡盟国第一次走进自己的毡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沐兮怔怔地立在进门处,两眼直直地盯着帐内,好似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就在这时,被她拉进来的子衿,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还喜欢吗?迁到这边来后,老祖宗特意给你留了一顶毡房,我就按之前的摆设布置了,有些东西迁移的过程中丢失了,我也只好找些相似的,就像这个……”   “子衿——”沐兮的身体蓦地被完颜休歌所支配,转身的刹那打断了女子的话,并且紧紧地抱住了身边的女子,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低低的声音在女子耳边继续说,“子衿,我不该答应父王去大梁国和亲,如果我不答应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子衿,我真的好想你,休歌不能没有子衿。”   感觉到子衿的手在沐兮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像哄小孩般,轻柔地声音安慰道:“休歌,你回来了就好,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   眼泪莫名地从沐兮的眼眶中流出,哽咽地声音回复道:“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子衿,对不起……”完颜休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也许,身体中的另一具灵魂——沐兮有了一丝了解,她是不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像沐兮知道了身体中有了完颜休歌的存在时,她也知道了自己不再可能回到过去了一样。   两具灵魂,一个身体,有怎可能再全身心的去爱一个人,去接受一个人的爱。时而从沐兮身体中跳出来的完颜休歌,总在不经意时打断沐兮的思绪、沐兮的行为,就像沐兮也时常阻碍完颜休歌的想法一样。   “休歌——”子衿双手托起了沐兮的头,温柔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地问道,“你还会离开我吗?”   兴许是子衿误会了完颜休歌的意思,以为她还会离开,还会远离自己,可女子又怎会想到,她所喜爱的完颜休歌早在三年多以前,就已经从掉落悬崖的那一刻,离开了这个时空。只是因为心中尚存依恋,当完颜休歌再次靠近这片故土时,靠近她所挂念的人们时,在依稀留在身体中的最后一丝灵魂,被激发了出来。   可是,毕竟人已经离开了,又怎么再回来?回来再续前缘?而这又要怎样同面前的女子解释清楚呢?她会相信吗?要和她解释吗?如果真的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子衿后,她会不会比现在更伤心?原本就已经失去过一次休歌的子衿,还能不能接受得了失而复得后的再一次离开?   身体蓦然从子衿的身上移开,这动作在此刻显得过于突兀,不是沐兮的意,而是完颜休歌在再一次缩进壳之前,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将困惑的局面又一次的抛给了沐兮,沐兮感觉到了身体中完颜休歌的抽离,她立起身的同时,缓了缓神,脑海中快速地思索着要如何为完颜休歌收场。   子衿诧异地目光望着沐兮,甚是不解她为何突然地脱离了拥抱,心中有着一丝担忧,面上也就显了出来。只是,她不语,默默地等待着她眼中完颜休歌的解释。      ☆、留下   前日夜里原本皎洁的月色,到了后半夜竟然下了一场雨,春雨过后草原上一片清新,新柳拔芽,嫩绿一片,沐兮换上了一身子衿为她准备好的衣裳,月白色的底子上有淡蓝色的月牙,白色的软底布靴极为合脚,沐兮踏着软靴来回走了几圈,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穿上这般舒服的鞋子。   “起来了?”应声抬头望去,正是子衿手中拿着早餐向沐兮这边走来。   思忖良久,最终沐兮还是决定将谎言进行到底,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善意的谎言吧!不管以后会如何,现在只希望眼前的这位温和的女子,依旧可以憧憬在完颜休歌留在自己身边的梦境中。   沐兮微笑着接过了子衿手中的早餐,子衿为沐兮掀起帐帘,微躬下身子的沐兮刚要走进毡房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句叫喊声,蓦地回头,看到路岐儿和五一一前一后朝着这边走来。   “沐姐……完颜公子,早呀!”路岐儿小跑着来到了沐兮身边,这孩子倒是自来熟,来了没几日便与锡盟国的男孩子们就混在了一起,对于草原喝酒吃肉的习惯也是想要学起来,可无奈自己酒量不佳,常常是一夜宿醉。一早醒来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小岐儿,此刻看到了沐兮手中的早餐,两眼已经放出了光来,舔了一圈嘴唇,对着沐兮继续道,“这……这么多吃的呀!”   沐兮含笑向前几日一样招呼着他们一同进来吃。   “小王子!小王子!”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随着帐帘的掀起,哈拉撒走了进来,“小王子,大王找您过去呢,说有急事商量。”   沐兮一怔,随即起身要与哈拉撒一同出去。也许是一路跑过来的原因,哈拉撒口干舌燥随手拿起了矮桌上的一杯热奶茶,一仰头便见了碗底,在衣袖上抹了抹嘴角,碗放回在了桌上,转头便随着沐兮身后追了出去。   五一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只空碗,面无表情的脸上让人真心看不出她是否有厌恶哈拉撒刚刚的举动,可当子衿想要再次为其添一碗奶茶时,五一却将面前的空碗用手中的剑柄拨到了一旁。   一晃已经来到这里有一月之余了,每日吃吃睡睡的日子让这三个外面来的孩子都长胖了一圈,五一还好一些,必定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功,让她终归还有些事情可做,而每当练功的时候,那哈拉撒时而会凑过来与其对上几招。五一一向不爱讲话,看他凑过来也就敷衍着陪他练上一阵,一来二去,哈拉撒也开始固定每日清晨来到五一练功的地方与其切磋。   这几日路岐儿也似是觉得无聊了,开始赖着五一让其教他武功,学了几招便要去找锡盟的男孩子们比试一番,也看不出什么套路,无非男孩子们摸爬滚打的摔跤架势,不论学得如何,倒是开心不少。   不管是五一还是路岐儿,甚至是沐兮,虽然都曾在大梁国的部队待过,但是,也都未与锡盟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再则,来到了锡盟国与之接触多了才了解到,锡盟人并不像战场上所看到的那般残忍、血腥,反而,多了豪爽、耿直的真性情,相处起来也是格外融洽的。   今日一早完颜煜便唤来了哈拉撒,这个锡盟国最为衷心、最为强壮的勇士,一番交谈后,哈拉撒的面上蒙上了一层忧郁。   “什么?长公子要回来了?”哈拉撒的诧异预示着将有一场内斗展开,然而,在所有人都认为完颜休歌已经死去的三年多以后,在长公子完颜沧绾应了其心意娶到了大梁国公主君瑶光之后,在因为归不归顺大梁国的问题上,完颜煜与自己的大儿子几乎闹得翻脸的时候,在完颜煜已知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准备培养休歌作为接班人的时候。完颜煜的密探来报,公子沧绾已经在赶往锡盟国的途中了。   来者何意?甚是很明显了,想必完颜沧绾已经知道了休歌回到了锡盟国。真想不到这一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男人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带着自己的“弟弟”去大梁国迎亲,到了大梁国境内“弟弟”竟意外落崖,几经周折自己却与君极串通,娶了“弟弟”的未婚妻。对外宣称,为缓和大梁国与锡盟国的关系,完颜沧绾代弟娶妻,可是,谁与君瑶光拜的天地?谁与君瑶光入的洞房?还不是他完颜沧绾,好一个代弟娶妻,竟娶到了自己怀中,想必也是早有预谋的事情吧!   而对于君极来说,这个早就有意想与自己攀上关系的完颜沧绾,甚是比那个未出过锡盟国的毛头“小子”要好用很多,更何况知道了能与完颜沧绾竞争锡盟国王位的小王子去世的消息后,君极对于完颜沧绾做自己的女婿更是满意了。   可无奈,完颜煜虽然连年作战,身体每况愈下,但是,头脑还是相当清楚的。对于自己的大儿子自行毁掉了原本的计划后,还倒戈敌人想要他归顺大梁国,真是想都不要想,身为战马上的英雄、草原的第一勇士,怎会对敌人低下头。完颜煜最终将沧绾打出了城,与之兵戈相见。但是,锡盟国仍有一些尽心效忠长王子完颜沧绾的人,也许他们是已将锡盟国的未来压在了这位长王子身上了,想到完颜煜早晚有一天会撒手人寰,而小王子又已不在人世,还是早些跟对未来的主子为上策。总之,在完颜沧绾再次从锡盟国回到大梁国时,也带走了一批锡盟的勇士。   而如今,完颜沧绾蓦然要回到锡盟国,他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意培养休歌做接班人,但是,既然休歌还活着,那他完颜沧绾就一定会受到威胁。所以,还是回来看看会更安心一些,必定……休歌的死,他完颜沧绾也是眼睁睁看着落下去的。此时,又怎会……突然冒了出来?   当完颜沧绾走到君极的面前将休歌还活着的事情告知时,君极的面上也是一怔,声音中似带不满地对着他这位好女婿说:“你之前是如何说的?说你是锡盟唯一的继承人,现如今先不说那完颜煜还活着,就连死了的完颜休歌竟然也活了过来?你答应朕的收复锡盟国,该当何时兑现?!”   完颜沧绾上前紧走两步,忙俯身解释道:“父皇,还请您放心,我这个‘弟弟’一向胆小、懦弱,就算他还活着,也是成不了什么事的。现在完颜煜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临时抓根救命草罢了,待我回去看看,将锡盟国的大权拿到手,已平定边境之乱,为父皇解忧。”   想当初君极在心中早已策划好了一切,先帝驾崩,本该他这位皇弟登基才是,谁知那老狐狸竟然让自己六岁的儿子做了皇帝,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放心交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中。君极不服,他有权有势,想要起兵造反。可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却想明白了一件事,“皇位!迟早是我君极的,何必冒此风险。”君极安稳地遵了先帝遗旨做了相国,而小皇帝君璟胥倒是很听他这位皇叔的话,未过多久,在皇太后的劝导下,果真将皇位交到了君极手中。   君极计划的第一部没想到如此的顺利,而与此同时送上门来的锡盟国储君,更是让君极蒙添了一个新的念头。既然从小就看不惯倚老卖老的夏霖峰,何不……君极一声长笑后,开始布局行动起来。   一切都太过顺利,包括夏霖峰的死,只是,夏九儿与沐兮这里出了点小意外,不过在君极看来也并不影响全局。夏九儿虽未死在君极的砍刀之下,但也必定是死了。而那沐兮本就是一介草民,要不是瑶光看上了他,君极又怎会注意到这么个无名小卒。而如今,瑶光已经应了君极的心意嫁给了完颜沧绾,那么,沐兮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大梁国的前景、自己的皇位,在君极看来都是那般的顺水顺风,完颜煜一死,他这好女婿顺利登基,锡盟国归到大梁国内,便再无边境困扰。所以,他才下定了决心谋害了夏霖峰。而今时,闹出了这么一场乱子,也着实让君极心烦。   打发了完颜沧绾去锡盟弄清楚此事,又叫来了君天枢让其做好备战准备,君天枢一脸不屑称那完颜煜已是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不足为患,如果沧绾顺利拿下锡盟大权,只能说是少一些死亡,如果一旦不顺利,那么大梁出兵也是志在必得。   君极蹙眉细细思量了一番,想来自己的儿子、大梁国的第一将军——君天枢,此话也不无道理,完颜煜那身子早已上不了战场,而新找回来的小儿子完颜休歌也是新出茅庐,他们唯一可以依赖的恐怕只有大将哈拉撒了。可是,仅凭他一人之力,怎可对大梁百万雄兵。君极缓缓地展开了眉睫,心中忧郁渐渐散去。   完颜沧绾说走便走,匆匆地回府收拾行装时,正碰上君天权在府内与瑶光聊天。沧绾一进门便露出了不喜之色,指桑骂槐地要赶走天权,瑶光刚要怒斥,却被天权拦住了,“瑶妹,天权也出来多时了,恐晚些不好出城门,今日天权先行回去了,改日再来找瑶妹聊天解闷。”男子笑笑离开了公主府。   留下来的瑶光则是对完颜沧绾一脸不满,“天权哥哥特意来陪我聊天,你为何这般说他?”   完颜沧绾一边吩咐着家丁打包行李,一边不在意地回道:“你现已是我完颜沧绾的夫人了,该懂得什么叫三从四德,别以为你和君天权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提罢了,这绿帽子也别给我戴到家里来。”完颜沧绾越说越不耐烦,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回锡盟国几日,你自己在家给我安分点,别没事竟招那个浪荡公子君天权来府中……”   随着声音的渐次低落完颜沧绾也消失在了瑶光的视线中,而君瑶光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眸中落下了冰冷的泪珠,眼泪划过了脸颊,顺着女子尖小的下巴滴落在了自己的双膝上。      ☆、休歌身世之谜   “休歌,去准备吧!就按照我说的那样去做。”完颜煜面色沉静地将先前与哈拉撒商量出来的对策与沐兮说完后,便对其摆了摆手。   毡房外貌似又起风了,袭过新生的嫩草,毫无遮挡地吹打在各个毡房上,毡房只是随着风吹的方向轻微地发出了声响,却仍然屹立不倒。   犹豫了半响后的沐兮,眸色中出现了异常坚定的神情。而与此同时,心中仿佛有一股力量也在推动着她做出以下的决定。   “父王!”沐兮正色完颜煜,完颜煜从与哈拉撒的对话中,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目光对上沐兮时,沐兮继续道,“孩儿不能就这样躲起来,孩儿想与锡盟国共同进退。”   完颜煜一怔,随即,严肃的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休歌出去这一趟果然是长大了不少,好呀!你有这份心就可以了,应对你大哥的事由我和哈拉撒去做就好,你陪着你祖母回山中吧!”完颜煜话闭,又将视线转回了哈拉撒那边,继续与哈拉撒商议着接下来的事。   “父王!”沐兮立身走到了哈拉撒的旁边,正对着完颜煜眉睫紧蹙地道,“这件事情也是由我引起,就让我与你们一同面对吧!”   完颜煜抬眸定定地看了沐兮片刻,似是有犹豫,少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摇了摇头,“你一向怕你大哥,待这次父王将他安抚好后,也算是为你将来继承锡盟国铺好道路。你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陪你祖母去山中吧!一来,她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使,恐怕真要是打起来刀剑无眼再伤了她;二来,你也趁着这段时日好好练练身手。”完颜煜对着沐兮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前几日看你在前面与他们切磋,可是大不如以前了。”   “父王……”沐兮仿佛一时间再没了留下来的理由,在锡盟国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亲眼目睹了锡盟人的精神,那是一种宁死战场绝不做逃兵的精神。在沐兮没有来到这里之前,虽然也在大梁国中被灌输了这种思想,但是,当她亲身到了锡盟国之后,这种思想更像是与生俱来种植在锡盟人身上的,根本不用倡导、不用说服。   沐兮缓缓地退出了完颜煜的大帐,心中还带着几分气氛,“喂!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父王和哥哥大闹一场吗?甚至有可能还会刀兵相见。”沐兮在心中问着带着这具身体离开大帐的完颜休歌。   休歌微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懦,“你……你斗不过大哥的,大哥自小就是父王一手□□出来的,在沙场上又是战功累累。父王……父王,也只是因为大哥一心想归顺大梁国,才生他的气而已。待父王气消了,锡盟国一样会是大哥的,我……我们还是本分一点好,必定以后还要生活在这里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刚刚你不是也听到了嘛!你父王想让你接掌锡盟国,你该有所担当,这个时候正是你该站出来的时候,既可以杀杀你大哥的威风,同时又可以在国民心中树立威信。最重要的是,你父王现在需要你,你难道没有看到他的身体在每况愈下吗?而你大哥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跑回来正面与你父王起冲突。说好听的是回来看你,实则还不是回来拿下他想要的王位嘛!”   “他是我大哥,这个王位本就该是他的,更何况……更何况……我还是个女儿身……如果……如果这件事一旦让我父王知道了……他该有多恨我和我死去的母亲……”   “什么……”沐兮突然愣在了那里,原本她也猜测过完颜休歌的女儿身,在锡盟国内该是无人知晓的,可又一想,她从小生活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呢!但是想归想,没有完颜休歌的回答,这个想法在沐兮的脑海中也就不了了之了。而今日被完颜休歌自己说出来时,沐兮却傻了眼。不论是锡盟国还是大梁国,男子称帝这件事人尽皆知,仿佛是不可改变的规则,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不妥之处。可是,此刻如果让完颜煜知道了休歌是女儿身,那么,王位还会有谁能继承呢?他的最后一丝希望难道就此毁于一旦吗?   “你说你父王一直以为你是男子?”沐兮与完颜休歌再次确认道。   完颜休歌“嗯”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父王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而当时母亲只是父王身边的一位侍女,后来发现怀上了我,父王大喜,说锡盟国又要添一位王子了,对母亲也是关怀备至。可是,当母亲临盆之时,按照锡盟国的规矩新生儿要先抱给家族中最为年长的人看过之后,才可以给其他人看。所以,产婆将我先抱给了祖母。再后来的事情母亲就不知道了,我也从未听祖母提起过,我只知道我从小便被祖母、母亲、父王以及锡盟国所有的人当做男儿养,并且,祖母和母亲从来不让我与锡盟国的男子有过多的接触,也不让我离开锡盟国半步。直到后来,父王想出了要和大梁国和亲的计划,可是,大梁国提出的条件是,王子必须未娶过妻妾,而当时大哥已有一妻一妾,所以,我在父王眼中成为了最佳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   沐兮合着眸子,坐在草原的一处僻静处,用心地聆听着完颜休歌的身世。而身体中的那个声音,越说越低,在心中有着一丝抽动的同时,休歌的声音带着哽咽,继续说:“母亲……母亲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旦我和大梁国公主成了亲,被发现了我的女儿身,那可就要出大事了。所以,母亲极力反对父王的这一决定,以至于……以至于……最后母亲以死相逼,只为保我周全……无奈……母亲她……她真的……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了我。而父王在母亲的祭礼结束之后,依然……依然坚持着之前的计划。”   “所以你就被派往了大梁国迎亲?”沐兮接着完颜休歌的话追问道。   休歌“嗯!”了一声,身体中又恢复了静寂。沐兮一个人坐在起风的草原上,衣摆随风而起,随着风向轻摆着。一时间陷入了纠结之中,是该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站出来去面对眼前的困难,还是做个缩头乌龟但是能保住这个天大的秘密。也许,完颜煜可以安抚好沧绾,待他一切都安排好后,自己在站出来,顺理成章的接管这份大业。可是……可是,我是锡盟人!是这片大草原霸主的孩子!我不该有懦弱的表现,我要……   “休歌?!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子衿的声音从沐兮的身后缓缓传出,沐兮回头望去时,正看到子衿带着疑惑的目光,小跑着往沐兮这边过来,身后不远处是凤姨扶着祖母的身影。   沐兮转身站起,对着子衿微微一笑,“刚从父王帐中出来,看这里景色不错就坐这休息一下,没想到这一坐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沐兮说完,用手挠了挠脑袋,一副害羞的憨样。   子衿对着沐兮相视而笑,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斗篷披在了沐兮身上,“我就说去哪里都找不到你呢!你早上走得急,外袍都没顾得上穿,待我出去找你时,哈拉撒又说你已经走了,我便四处寻你,没想到你在这里。”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从你父王那出来了也不说早点回去,害子衿跑到老祖宗那里去找,还惊动了她老人家。”凤姨的声音响亮地接着子衿的话继续说,声音虽然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对完颜休歌的关心。   “行啦!人找到了就行,今天起风了,我们回去说吧!”老祖宗和蔼的声音对着其他三人道。   在沐兮极力伪装自己的情绪下,心中的纠结仍然被旁人看了出来,而最先看出来的却是双目失明的老者,她不能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感知。   “孩子,是不是你父王和你说了什么?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和祖母说。”老者倚靠在软塌上,轻抚着自己孙儿的额发,柔声问道。   老者像已知道了一切,在她的询问中,沐兮将完颜煜在帐中和她讲的话,原原本本的和祖母复述了一遍。事情说完之后,沐兮停顿了片刻,仰头看着紧闭双眸,但是面色和蔼的老者,问道:“祖母,我是不是应该站出来和父王共同面对大哥?面对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战争?”   沐兮将心中的疑问交给了面前的老者,一位自完颜休歌呱呱落地时,就为她瞒下身世秘密的人,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只为了怕完颜煜知道是女儿时,对小休歌不好?还是,另有原因?沐兮不得而知,但是却对这位老者疼爱完颜沐兮的这份心,感受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她敢于将心中的疑虑抛出的原因。   老者面色稍霁,低头沉思的半响后,对着沐兮反问道:“孩子,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我想和父王并肩作战。”沐兮的声音坚定有力,但是,刹那间心下发虚,眼神游移,结结巴巴地继续说,“可是……可是,我……怕……”   “孩子——”还未等沐兮将下面的话说出来,老者接话道,“你能有这份勇气,祖母很为你开心。想来你在外面的这几年也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也许该早些让你出去历练一番。”老者的语气中貌似带出了一丝自责,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不过,孩子你可做好承担后事的准备了吗?”   沐兮闻言一怔,是呀!痛快的话谁不会说,可是,一旦她强行站到了完颜煜的身旁,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如果一切都像完颜煜说的那样,顺利的为完颜休歌铺平道路还好,如若一旦开战,先不说她沐兮有没有领军打仗的本事,到时候与将领们同吃同住就是一个问题,当日在夏家军时,那是因为有夏九儿霸着她,让其与自己同帐而眠,也正是因为此,沐兮在夏家军眼中仍是男子身份。而今时不同往日,在锡盟国知道她身份的三个人——祖母、凤姨、子衿,都不可能陪她上战场。到那时,她的女子身份又当如何掩盖?   若真的被完颜煜识破,被锡盟国子民识破,被完颜沧绾识破……后果是否可以承担得了?完颜煜让完颜休歌继承大业的计划将破灭,完颜沧绾将成为锡盟国的唯一继承人。完颜煜此时已不堪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如果完颜煜一旦出事,完颜沧绾顺理成章继承锡盟国大王之位,那么,最开心的人会是谁?完颜沧绾?还是……对!那就是君极了。打了几十年都未能占领的锡盟国,这次却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沐兮想到这里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蹙着眉头,眸色幽深地望着某处,一时没了言语。一旁的凤姨和子衿也都是静而不语,怔怔地望着这一老一少。毡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只听到外面大风拍打在毡房上的声音。   最终在祖母的建议下,沐兮决定暂时陪祖母住到山中去。一部分原因是真的像祖母所说,自己确实还没有能力承担这一切,一旦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将影响锡盟国的未来;另一部分原因是,在沐兮徘徊不定的时候,身体中的另一具灵魂——完颜休歌,突然传出了低缓的声音,而她的这句话,也注定了沐兮将要开始一段不一样的人生之路。      ☆、放弃与承担   有些时候,人的责任感是与生俱来的,而更多的时候,是后天赋予的,是在“不得已”的状态下,从身体中迸发而出的,沐兮也许就属于这后者。   一日一夜的大风,直到第二日清晨依然没有要停息的意思。沐兮蜷缩在祖母的怀中,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感受着这一份久违的温暖。曾几何时,在她幼小的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怀抱,是安稳的、柔软的、香甜的……   只是,那些美好的记忆都距离现在太远了,远得几乎让沐兮已经忘记了。而在这遗忘的过程中,又有太多其他的记忆冲进来,霸占着她头脑中有限的空间。   不知是真的记不起,还是有意要忘记,或许,只是埋藏在了心底,又或许,年幼与岁月的年轮占据了更多的比重。   清晨,黎明破晓已过,再是不愿睁开的双眸,不愿醒过来的人们,也是要回到这现实中来的。终归,是要睁开眼睛的,是要面对新一天的到来。   越发清醒的头脑,引领着沐兮缓缓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时恍惚,竟然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像是那童年时孤儿院中的大通铺上,又像是成年礼那日,睡在艾瑾若温柔的暖香中。直到身边的人动了动身子,沐兮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   祖母依然紧闭双眸,不知道她有没有睡醒,或许已经醒了,或许也像沐兮一样,只是不愿意睁开双眸,去面对新一天的开始。   沐兮朦胧的目光,望向面前老者的睡颜,她此刻是那样的安详,慈眉善目中竟让沐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久违的回忆。那回忆是甜美而幸福的,只是,这些回忆貌似并不是属于沐兮的。不是沐兮的?那又会是谁的呢?   完颜休歌在履行着她的承诺,将自己的一切原原本本的给予沐兮。在完颜休歌经过认真的思考过后,在完颜休歌陪同了沐兮在同一具身体中/共处了三年多的时间过后,在完颜休歌自从回到锡盟国考量了沐兮过后,在完颜休歌看到了沐兮想要坚持站在完颜煜身旁与之共进退过后。完颜休歌默然决定了一件事,让完颜休歌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中,让沐兮完全了解完颜休歌。   没想到承诺这么快就开始兑现了,一切从记忆开始,完颜休歌在一点一点的将她的记忆释放出来。从儿时与祖母的点点滴滴开始,从母亲陪着她在草原上练习走路开始,从完颜煜手持马鞭监督她练功开始……   在给予的过程中,沐兮与祖母,还有五一、路歧儿、子衿、凤姨一同回到了山中。这是一片矗立在草原之后的群山,完颜休歌的记忆告诉沐兮,她曾在这里生活过,那是在大梁国进军最为凶猛的那几年,当时,休歌还小。沧绾与完颜煜在前方作战,一些老弱妇孺则被安排在了这僻静的山野之中。虽然那段日子,住在这里的人都有着恐慌与担忧的心情,但是,那段日子却是小休歌最为开心的日子。   也许是人们都不知道明日会迎来何样的命运,也许是休歌成为了完颜家族最后的一线希望,让本就疼爱休歌的祖母与母亲,更是对其宠溺有加了。休歌在没有了父王的教唆与监管下,也是玩心肆虐,不用练功、不用念书、没有教导、没有责骂,小休歌每天只知道拉着同样还是孩子的子衿,在山中玩耍。   而此时回到这片山野之中,随着完颜休歌的记忆放出,沐兮对待子衿的眸色与举止,也似比前些日更加温暖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在沐兮了解了休歌与子衿的往事记忆后,所感受到的。满满的甜蜜,在完颜休歌大部分的记忆中,都写满了子衿。   当沐兮沉醉在她们幸福的记忆中时,心中又突兀地传出了另一个信号。我是沐兮,不是完颜休歌,我是前世掉落下来的一颗灵魂,只是恰巧投入到了锡盟国小王子——完颜休歌的身体之中,我今世已有爱人,她是瑶光……君瑶光。   可是,当沐兮决定接受完颜休歌的提议时,接受她所有的记忆时,沐兮就该清楚的认识到,记忆中不仅有完颜休歌自小所练的骑马、射箭、轻功、拳脚……还有完颜休歌此生的所有感情记忆,她该知道,当她接受了这份记忆后,面对她的是什么。她将是完颜休歌,或者说是完颜休歌与沐兮的共同体,她有着承载两个身份的责任。既然,冥冥之中在完颜休歌离开这世间的刹那,这具身体由沐兮所接管,那么,她是不是就该将原本的身份继续下去,完成完颜休歌所不能,或者说不敢完成的事情,将这位锡盟国的小王子活的更加完美。   也许沐兮在同意完颜休歌的这一建议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也许在当时的境遇下,沐兮想得更多的是,有了完颜休歌的武功,可以更好的帮到完颜煜、帮到锡盟国。其实,她仍然可以只做沐兮,那个前世掉落到今生的灵魂,那个为了逃避宁愿选择死亡的齐天,那个没有担当、缺乏责任感的沐兮。如果担当多一点,或许能为艾瑾若撑起一片小天地,那么原本的“一面之情”或许真的可以生根发芽,必定艾瑾若对齐天是一见钟情后,有了日久生情,而齐天对艾瑾若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如果此生多一份责任感,她又怎会抛下君瑶光独走天涯,“选亲大赛”后的被抓,直到再次回到刹州城,这之间就真的没有一次机会可以逃回刹州城去找瑶光吗?是不敢逃?还是不愿回?   直到后来回到相国府后,趴在屋顶上看到一身嫁衣的君瑶光时,沐兮就真的因为瑶光对君天权的那一番话而作气一走了之吗?还是因为没有勇气将其带离苦海?   狱中的相遇、竹林的盼望,一次次地机会,一次次的放手。沐兮啊!你可知道你错过了多少……   而在完颜休歌对她提出想要把所有的记忆都给到她时,沐兮看到的是完颜休歌的胆怯,她退缩了,她不想再留在这个世间了,她不知道以后要如何用自己的女子身份去面对父王,去面对锡盟国的子民。她同样也不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要如何去面对与子衿的这份感情。   “多像自己……”这是沐兮在接收了完颜休歌记忆后所想到的。   如果沐兮没有经历这场奇遇,没有回到锡盟边境,没有激发出身体中潜在的完颜休歌的灵魂,没有来到锡盟国,没有知道这具身体的真正身份,没有……也许,沐兮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的自己,竟然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伪君子,是一个担当不起任何事情的小女子。   如今她看到了这一切,了解到了这一切,感受到了这一切,在不由自主间,沐兮已经进入了角色,她将是锡盟国的小王子,身上背负着数以万计人的性命,她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同时,她还是祖母的孙儿、父王的孩儿、子衿的爱人……当然,她的心中还有另一片净土是留给瑶光的。   山野之中,每日沐兮早起晚休,练功习武、熟读兵书。让她没想到的是,在了解了完颜休歌的全部记忆后,竟然发现这位小王子是位文武全才。   在一次马背上回身一箭时,命中靶心的那一刻,沐兮惊呆了;在轻易将兵书倒背如流的那一刻,沐兮惊呆了;在凭借着自己前世跑酷的技巧,穿梭在山野林间时,一个纵身竟然翻身到了树枝之上的那一刻,沐兮才明白了之前感觉自己来到这世间身子骤然变轻是何缘故,完颜休歌从小便跟得师傅学习轻功,这点身手简直是小儿科……完颜休歌的记忆带给了沐兮太多的惊讶,而在惊讶过后,更多的是为她惋惜,如果她在多一点点勇气,那她将是这片草原的霸主,锡盟国子民心中最为厉害的勇士。可是,只差这一点,全然毁掉了完颜休歌的所有。   而也正是因为休歌差了这一点,才让沐兮有了生存下来的机会,如若没有完颜休歌懦弱的那一跳,沐兮也不会有机会借她的身体在活过一次。当沐兮想到这里的时候,蓦然停住了思忖,那一跳?!不对!我在这个世间刚刚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听到过什么……那是一对男人的对话……   “请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办妥此事。”   另一人沉吟了片刻,“嗯”了一声,继续道,“那我们三日后晋王府见。”   晋王府那岂不就是君极当上相国之前的居所?他们去晋王府做什么?那人又是在说办妥何事?   不对……那声音……那声音此刻回忆起来怎么有些熟悉?还有……还有在完颜休歌欲要跳崖的那一刻……不对……不是完颜休歌自己跳下去的……是他!是他推休歌下去的!   而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也是他的!他让人去晋王府到底是要做什么?   沐兮呆愣地立在后山的一处高耸的岩壁之下,在完颜休歌凌乱的记忆中,搜索着有关那一夜的所有片段。当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时,那一幕仿佛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与此同时,完颜休歌原本以为是自己跌落悬崖的命运,被沐兮寻觅到了真相。      ☆、真相浮出水面   在锡盟国最为华丽的毡房内,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俩相对而坐。虽然,只分别了三年的时间,却感觉生疏了许多。完颜沧绾面对着自己父亲苍白的面容,竟然未显露出一丝担忧,表面关心的话语更像是敷衍的强加。心中带着急切,左顾右盼间一直未看到自己的弟弟完颜休歌。   “父王,听说休歌回来了?”完颜沧绾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看似关心的话,实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完颜沧绾的用心何在。   完颜煜严肃的面容,点了点头。   沧绾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后,目光定格在了面前的完颜煜身上,继续问道:“那休歌他人呢?”   “陪你祖母出去了。”完颜煜镇定自若,看着面前有些慌张的沧绾,更像是等着看猴子耍戏般。   完颜沧绾收回了视线,低眸思忖了半响后,才蓦地又抬起头问道:“那休歌他回来后有没有和您说什么?”   完颜煜挑眉,洋装诧异地问道:“说什么?你所指何意?”   “哦,沧绾就是想知道弟弟他这几年去了哪里?过得还好不好?当年休歌出事,我这做大哥的也是难逃其责,所以,一直责备在心。如今休歌能够平安回来,我也算放心了。就想着能看上他一面,看看他还好不好。”完颜沧绾对着完颜煜连忙解释道。   完颜煜正视着完颜沧绾慌乱的眸色,低沉地语气回道:“他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哦——”完颜沧绾似是松了一口气,转而,试探性地继续问道,“那……休歌他回来后有没有说……当年落崖的事情?”   完颜煜蓦地蹙起了眼眉,瞪大的眼睛中带着一丝疑惑,对着完颜沧绾问道:“难道当年落崖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完颜沧绾闻言迅速地躲避开了完颜煜投来的目光,自己小声嘀咕道:“哦哦,没有就好……”   “你说什么?大点声音说话!”完颜煜提高了音量,问向对面的完颜沧绾。沧绾蓦然看向自己父亲,知道自己刚刚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话语,让面前的人起了疑心,忙着想要解释些什么,而还未等完颜沧绾说出话来时,哈拉撒突然疾步走了进来。   哈拉撒恭敬地朝完颜煜行了一礼,又对着他们的长公子一抱拳。完颜沧绾对其颔首,随后,哈拉撒径直走到了完颜煜的身旁,俯身贴耳嘀咕着什么。完颜沧绾听不到哈拉撒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向前探去,可是,仍然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正想要继续向前时,原本摆在面前的瓷碗“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完颜煜蓦地向这边看来,哈拉撒也停止了说话,完颜沧绾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面露尴尬地解释道:“你……你们继续说,我……我只是想倒碗清茶,谁知没拿住碗……”   完颜煜微眯着眸子注视了沧绾片刻后,对着身旁的哈拉撒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让他先回去,我一会儿过去。”   哈拉撒点头,退出了毡房外。   “父王,您是不是有事啊?是不是有谁来了?”完颜沧绾一边收拾着瓷碗的残渣,一边对着完颜煜小心翼翼地问道。   完颜煜未回话,沉寂了半响后,才徐徐问道:“那一日到底还发生了何事?”完颜煜的眸色像是一把尖锐的刺刀,毫无遮拦地投向完颜沧绾的眼底。   完颜沧绾神色慌张,但仍然坚持地追问道:“父……父王指哪一日?”   完颜煜知他明知故问,本就严肃的面容又带上了几分气氛道:“休歌出事那日,那一日你究竟在哪?”   “我……我被大梁国的一些将领叫去喝酒了。”完颜沧绾微低的脑袋,挑眸打量着完颜煜的神情,想要进一步地揣测此刻自己父亲话中的意思。   “啪!”地一声,完颜煜将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只见桌子上的两只碗震动了一下,随即,完颜煜厉声喝道,“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咳咳咳……咳咳咳……”   “父王,父王保重……”完颜沧绾迅速地站起身疾步转到了完颜煜的身旁,双手扶住了完颜煜。谁知,手刚刚接触到完颜煜,就被完颜煜蓦地甩开了。   “躲开!我没你这样的逆子!咳咳咳……”完颜煜话未说完,又连续地咳了几声。   一直守在帐外的哈拉撒闻声跑了进来,从完颜沧绾的身旁而过,扶住了完颜煜,“大王……大王……”不停地唤着。   完颜煜被扶着又重新坐了下来,身体起伏的同时,大声地喘着粗气,合着眼眸缓了又缓,良久之后,才徐徐睁开了双眸,对着仍在面前的完颜沧绾道:“我现在就命令你,给我滚回大梁去,以后我完颜煜再也没有你这个逆子,至于锡盟国的储王之位,你想都不要想了。”   “父王……父王,你不能这样,休歌落崖与我何干,是他自己失足跌落下去的,我找了整个刹州城都未找到他。后来为了大梁国与锡盟国的关系,我才代替休歌娶了大梁公主,我也是为了锡盟国好呀!您不能就这样将我逐出锡盟国,我为了锡盟国杀了我的原配夫人与爱妾,您可知道夫人她当时已怀有身孕,那可是您的孙子呀!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锡盟国……”   “住口!”完颜煜蓦地止住了已经急红了眼的完颜沧绾,他此刻已像疯狗一般,两只手撑着桌子,似是就要朝完颜煜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了。完颜煜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一连串的咳嗽阻止了他的言语。捂着胸口,微眯着眸子,不停地喘息着。   哈拉撒朝着完颜沧绾示意,让他先行离开,恐是他再留在此处,完颜煜的病情会更加严重。完颜沧绾紧锁着眉头,看了看面前难受不已的父亲,叹了口气,甩手便走了出去。   “妈的!你个老不死的竟想逐我出锡盟国!想都别想……”完颜沧绾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朝着自己的毡房走去。谁知,他才刚走了几步,不经意的抬头间,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他没出去?”完颜沧绾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避开前方不远处走过的完颜休歌,摆头看了看左右的毡房,随即,又停住了寻觅的神情,嘴角勾起了一丝邪笑,朝着完颜休歌刚刚走过的方向追了过去。   “休歌——休歌——”完颜沧绾的叫喊声并不大,也许,他是怕后方毡房内的完颜煜听到。   在沐兮接收了完颜休歌所有记忆后,在她意识到了完颜休歌落崖那一晚另有蹊跷的同时,她将那一日猜测到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祖母。而最终,老者和休歌的想法一致,就是要将此事尽快告诉完颜煜。所以,完颜休歌一早便从后山赶了回来,在回到草原的时候,哈拉撒在完颜煜的毡房外截住了沐兮,在哈拉撒知道了这一事情的严重性后,蓦然走进了完颜煜的毡房内,打断了完颜煜与沧绾对话的同时,低声简略地将此事告知了完颜煜。而之后的事情,便是刚刚在毡房内所发生的那样,完颜煜火冒三丈,逼问着完颜沧绾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沧绾坚持表现出他并不知此事。气急……病发……决裂……退出……   而此刻,当完颜沧绾出现在了沐兮面前,当休歌看到完颜沧绾那张可憎的面孔时,沐兮蓦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他不就是当日在“选亲大赛”上出手打伤习凌之人,难道……难道他就是瑶光的……他就是休歌的大哥——完颜沧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一切像是都被安排好的一样?”沐兮诧异的面容定定地望着眼前朝她越走越近的那个人,三年前的记忆在看清完颜沧绾的那张脸时,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出来。   是呀!他就是曾出现在相国府内,早已被君极内订为准女婿的完颜沧绾;他就是“选亲大赛”时,第一个上台吟诗的完颜沧绾;他就是武选时,想要以暗器谋害沐兮,谁知,被习凌挡下的完颜沧绾;他就是沐兮重返刹州城时,趴在房顶看到瑶光一席嫁衣坐在床头正在等待的那位夫君完颜沧绾。   一时间怒气冲到了头顶,一直都觉得完颜沧绾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是,怎样都没有想到他就是此刻面前的这个人。想要冲上前去痛揍他一顿,可是,完颜沧绾却是满含笑意地已经走到了沐兮面前。   “休歌,原来你在营区呀!大哥听说你回来了,特意从刹州赶来看你。”完颜沧绾说着便伸手想要去拉沐兮的胳膊,可是,还未触及到就被沐兮躲开了。沐兮暂时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对着完颜沧绾淡淡道:“我用不着你来看我,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完颜沧绾一怔,随即,更加咧开的嘴角,对着沐兮笑道:“休歌,你这是什么话,当日你不慎落崖,大哥可是好一番寻找呀!话说,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大哥怎么在崖下找了你许久都没能找到呢!”   “完颜沧绾,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那一日的事,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吧!”   “我清楚?我那一日去赴宴了,怎会知道?当我赶到时你人已是不在了。”完颜沧绾又上前进了两步,无辜的表情挂在脸上,接着说,“沐兮,你是不是被摔坏了脑子?可有找大夫看看?”   “哈哈哈哈哈……”沐兮仰天大笑几声,低下头来时,怒目直直地瞪向完颜沧绾,“我看脑子坏了的人是你吧!若不是你告诉我山崖夜晚有奇景出现,若不是你一路上都在灌输我娶了大梁公主后的种种不妥之处,若不是你……”沐兮停顿了片刻,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继续道,“若不是你在我走近崖边时,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我又怎会跌落悬崖?这些……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去娶大梁公主,想要攀上君极,从而想要借大梁的力量逼迫父王将王位传于你。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父王并没有顺了你的意订下储王之位。所以,你又心生一计,想要父王归顺大梁国。哈哈哈……你真是太小看父王,小看锡盟子民了,我们锡盟人宁死战场也绝不做……”   “宁死战场?!就凭你也配说出这句话?!”沐兮的话语被完颜沧绾的声音蓦然打断,“你从小就未上过一次站场,更不要提战功了,你凭什么和我争储王之位。我是父王的长王子,我母亲是父王名正言顺娶回来的王后,要不是那个女儿勾引了父王,又怎会有你,若不是有你,又怎会再多出一个王子来?!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侍女的孩子要和我平起平坐!”   完颜沧绾的眸色中带着一丝苍凉,想到了自从完颜休歌出生后,完颜煜越来越冷淡他们母子俩,就更加厌恶眼前的人了,“从小父王就对你好!连祖母都只疼爱你一个孙儿,我也是他的孙儿,我是完颜家的长孙!若不是有你,我母后又怎会郁郁而终?你们母子俩就是山中的狐狸成精,下山来毁我锡盟国的,我绝不能让你得逞。”   沐兮闻言蓦地呆愣住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在完颜休歌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严厉的父亲,句句厉色的教诲,这些在完颜休歌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产生过宠爱的成分。可是,也许这就是另一种父爱吧!也许在完颜休歌还在儿时时,完颜煜就已将他看做是锡盟国未来的君王了,才会对她这般严厉。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期望越高,对其管教就会越严厉。但是 ,这并不能说父亲就不爱孩子了,而是,换了一种爱的方式罢了。      ☆、休歌告别   一下子转换了方位,原本怒发冲冠的沐兮,这下子换成了完颜沧绾。他像一只从小受到冷落的小受,如今终于有机会翻身了似的,他在极力地怒吼,想要把憋在心中这二十几年来的哀怨,全部发泄出来。   可是,在他倾出心声之后,从他的眼眸中看到的又是什么?是悲戚?是落寞?是苍白?还是怒意?也许都有吧!   完颜沧绾最终还是离开了锡盟国,在与沐兮的那次争论之后,他在锡盟国内一个人走了很久,走过了儿时他们练功的地方,走过了马厩,走过了自己曾住过的毡房,走过了他妻妾的天葬之处……直到西边的天空挂上一抹紫红,完颜沧绾才默默地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锡盟国。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这样蓦然消失了。仿佛像没有来过一样,在与完颜煜争论之后,在与他眼中的完颜休歌争论之后,就这样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有人都认为他回了大梁国,回去安心做他的驸马爷了。可是,在经历了多日之后,本该到达大梁国,回到公主府的完颜沧绾,却未出现在那里。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完颜沧绾莫名其妙地离开,甚至让完颜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既然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也许说明他已是有了悔过之心。接下来,在完颜煜看来,最为重要的事,莫过于立储王之位了。   再无悬疑,必定此时完颜煜还不知道休歌的女儿身份,在他的眼中,完颜休歌依然是那个完颜休歌,他最为宠爱的儿子,锡盟国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在完颜煜看来,休歌有没有上过战场并不重要,因为锡盟国的勇士各个英勇善战,而休歌自小习武,文操武略样样都让完颜煜自豪,只要对这位小王子稍加点拨,一定可以成为草原的一代霸主。   而让完颜煜认定休歌才是最为合适的继承人的原因,是因为她从小就有的爱民之心,她当每一个锡盟子民都是自己的亲人般,而这一点是那位长王子完颜沧绾所不能及的。   完颜沧绾自小就暴露出来的杀戮心理,也是加强了完颜煜想要再有一位王子的想法,完颜沧绾不光将锡盟子民当做奴隶般的对待,他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杀了他的结发夫人,连腹中的婴儿都不放过。这般的无情与残忍,是完颜煜万万不能忍受的。   在完颜煜决定开始向休歌转移国中事务时,他自然要把沐兮时常带在身边,这样,很少再回到山中的沐兮开始想念祖母、想念子衿了……   沐兮向完颜煜提议将祖母接回来,完颜煜也似是觉得此时已恢复了安宁,便答应了沐兮。   沐兮急匆匆地跑回了后山中,将近一月未见的人,此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心中更多的感情,仍然出自体内完颜休歌的情感。一下子投进了子衿的怀中,貌似再也不想分开般,想要时间静止,让她们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子衿静静地拥着这具并不陌生的身体,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容,不急不躁地轻抚着沐兮的背部。   “我们如果能永远这样在一起该有多好,我不要做什么锡盟国的君王,也不要操心数以万计子民的安慰,我只想和子衿在一起,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每日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射在软榻上时,可以让我感受到你如阳光般的温暖,在我每日清晨睁开眼眸的时候,我可以第一眼看到我的子衿。”完颜休歌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绝望的音色,时而抽泣,时而平静,也许是体内完颜休歌与沐兮在不由自主的切换。   身体内完颜休歌的灵魂气息仿佛越来越微弱了,此刻,她甚至已不能自由地操控这具身体了。   自从休歌在经过深思后,她决意将自己所有的记忆传递给沐兮时,也许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这是她将离开这个世间的一天,这次不同与三年多以前的那次落崖,那次有阴差阳错的沐兮闯入,那次有未消尽的灵魂存在。   原本她可以凭借这一点慢慢地取回自己的身体,可是,她放弃了。   三年多以前的那一夜,当她来到山顶的那一刻,那是冬日的夜晚,寒风瑟瑟,冷风不停地充斥着她的头脑,却未吹醒她本该有的清明。也许,那一刻她才是被真正的吹醒了,仿佛想明白了一切,想明白了她担当不起锡盟君王的位置,想明白了她不能去大梁迎娶公主,想明白了她与同样是女子的子衿不会有美好的将来。所以,她心灰意冷了,她看不到眼前的路在何方了,她觉得人生已无意义,剩下的只有苦涩与不能自主。   休歌望着眼前夜色下的万丈深渊,她缓缓地向前挪动着脚步,眼前出现了母亲,一位美丽的女子,母亲在向她招手,休歌伸出了双手想要投入母亲的怀中,就像小时候一样,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中。   她继续向前挪动着脚步,眼前又出现了子衿,她们小手拉着小手,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宽阔的草原之上,她们跑啊跑……笑声传遍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休歌的眼前蓦然出现了成年的子衿,当休歌诧异地转头望向自己身旁时,已不见幼年的小子衿。面前的成年子衿,面上不再有笑容,紧绷着一张脸,厉色问向休歌何时将她们的事告诉大王,何时与她成亲,那一刻的子衿好凶,休歌重来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子衿,她好怕,她怕这个样子的子衿,更怕子衿追问她那样的话语,她不知所措,她艰难前行。   而当眼前的子衿突然变成了父亲时,休歌蓦地停住了脚步,父亲严词厉色中,都是指责她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强硬,难以入耳的言词让休歌无地自容,羞愧的内心只想找一处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躲起来。她的脚步在躲避父亲的眸色下,怯生生地继续向前移动着。她在寻觅着一处躲藏之地,逃避这所有的一切。   脚步落在了离崖边的一寸之地,望着脚下看不见底的深渊,休歌仿佛找到了那个她想要去的地方。她的嘴脸勾起了一丝笑容,身体也似是全然放松了下来,刚想迈出这最后的一步时,眼前蓦然出现了祖母那张慈祥的面容。   “休歌,你要去哪里?祖母送你的那把匕首怎么不见了?那可是我们完颜家族的信物,休歌要保存好,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心仪之人,记得这把匕首交给她……”   “匕首……”休歌蓦地向靴口处摸去。“啊——”一句闷声,还未等休歌的手摸到靴子,就感觉身后猛地一股力量袭来,重重地推在她的背后,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猛然地前倾,失控地极速下降……   那一次的放弃,在身体落地的刹那,脑海中装满的竟是她对此世的留恋。可是,她不愿醒来,任凭侵入者沐兮操控着她的身体。直到她再次听到了有人叫她小王子,直到她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直到她看到了子衿……看到了祖母……休歌才知道她再也不能这样假死下去了,所以,她唤醒了自己的灵魂。   可是,当她再次醒来后,之前未解决的问题依然还在,她依然摆脱不了父亲的管教,她依然没有勇气去担起锡盟大业,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与子衿长相厮守……   休歌再次绝望了,在她决定要放弃的同时,她又看到了希望,而那希望不再属于她,却又是属于她的。   她看到了身体中的另一具灵魂,那个突然的闯入者,她有着与自己不一样的性格。她看到了沐兮被激发出来的责任感与担当,所以,在那一刻,休歌决定了,决定将自己的所有全部交于这个人,让她去做完颜休歌,让她去做锡盟国的继承者,让她去孝敬祖母,让她去……爱子衿。   休歌走了,在将自己的所有记忆,全部给予沐兮之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具原本属于她的身体,她像空气一样飘进了大自然之中。她也许并没有走远,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   在子衿的拥抱中,完颜休歌的灵魂渐渐地散去了。直到身体由柔软变得强硬,原本蜷缩在子衿怀中的人,反手将子衿抱入怀中时,这具身体里便只剩下了沐兮一个人的灵魂了。   在完颜休歌交待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在她最后微弱的气息之中,休歌强忍着即将散去的飘无,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再次对着沐兮嘱托道:“替我好好爱子衿……拜……拜托了……”   这是完颜休歌在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再也没有了休歌的声音。   此刻,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却是各自怀着不一样的情感。穿过群山的冷风,袭过二人的身姿,衣摆随风起舞,飘荡在微凉的空气中。身旁植被越发茂盛起来的同时,意味着夏季将要到了,温暖将代替寒冷。而身边的人、事、物,是不是也会随着天气的变暖,一起回归无风的故土,温暖的心间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用再精神分裂了   ☆、血雨前奏   沐兮又回到了山中,再看到祖母时,祖母正由凤姨搀扶着在林中散步,拍了拍臂弯上子衿的手,朝着祖母跑了过去。   “祖母——”   闻声,祖母和凤姨一同转身,“孩子,你回来了?”祖母侧耳倾听,对着沐兮走过来的方向问道。   “祖母,我回来接您回去。”沐兮快速地来到了老者身旁,兴高采烈地回道。   凤姨听到沐兮的话,也随之开心起来,“老祖宗,看样子那边是没事了,咱也早些回去吧!这边天寒,吃的东西也少。”   “凤丫头,你也想回去了?”老祖宗问道。   “那可不是,这深山老林的哪比得上前面的生活,更何况大王他们都在前面,人多也热闹呀!像这里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咱们这几个人,多无聊呀!”凤姨响亮地嗓门对着老祖宗回道。   “那子衿呢?”老祖宗顿了顿,继续说,“子衿是不是也想回去了?”   子衿抿着嘴看了看老者身旁的沐兮,又看了看另一旁的凤姨,思忖了片刻后,回道:“子衿跟着老祖宗,老祖宗在哪儿,子衿就在哪儿。”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对着旁边的凤姨道:“你瞧瞧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呀!你刚把她领回锡盟的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老祖宗将手放在自己的身前,比划了一个婴孩的大小,继续说,“那叫一个腼腆呀!见到生人都躲到你后面不敢出来,除了和休歌玩,谁都不肯理。你在看看现在,真是女大十八变,这小嘴甜的呀!最会哄我老人家开心了。”   凤姨也随着老祖宗一边笑着,一边搭腔道:“可不是嘛!这丫头模样也是越来越俊俏了,老祖宗可要给我们子衿做主,给她找个好人家才行。”凤姨开玩笑地语气中,包含着几分认真的神情,说完了又将目光投向面前不远处的子衿,眸色中满是疼爱。   18年前大概也是这样的一个季节,湖面已打开冰封一冬的枷锁,流动的水面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木盆。正在湖边洗衣服的凤姨,一时好奇将木盆勾了过来。正是这一举动,让木盆中的女婴有了生的希望。凤姨将木盆中的婴孩抱了出来,不哭不闹的孩子,白嫩的面颊上甚是还带着些笑意,只是那样淡淡地,有着一丝腼腆。   凤姨左顾右盼也寻不到婴孩的家人,也只好将孩子抱了回来。一路走来,怀中的女婴竟然香甜的睡着了,直到走到了当时才仅仅两岁多的完颜休歌帐前,从里面正传出小休歌跟着汉人老师读《诗经》的声音,刚读到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时,怀中的女婴蓦地睁开了眼眸,一对清澈黝黑的眸子朝着毡房处望去。凤姨一怔,便从此唤婴孩为子衿了。   将孩子抱到老祖宗面前时,一张恬静的笑脸也甚是让人喜爱,从此,小子衿就留在了锡盟,由凤姨照管,而凤姨也一直未嫁,全心全意地照顾小子衿,只当子衿是自己的女儿般疼爱。   一眨眼的时间,当时的婴孩以长大成人,面对着如养母般的凤姨说出了这样的话,女子面上升起了一丝绯红,一手掩着面,羞涩道:“子衿不嫁,子衿要照顾老祖宗和凤姨一辈子。”   “傻丫头——”老祖宗开怀大笑,“哪有不嫁人的姑娘,我们子衿这般乖巧,老祖宗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老祖宗笑面中蓦地顿了一下,面色上带上了一丝遗憾道,“要是我们休歌是个男娃该多好啊……”声音不轻不重地传了出来,回荡在青绿色的树林之中,空气放佛凝结在了那一刻,一下子在场的四个人都没有言语。   是呀!如果完颜休歌是个男子该有多好,也许,他会顺理成章的继承锡盟国,会在锡盟子民的无限祝福中迎娶他心爱的子衿;也许,他也不会因此而离开这个纷扰的世间了。可是,没有如果。   暮色四合,厚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落日的最后一缕阳光,从群山的缝隙中斜射进来。沐兮盘膝坐在山洞内的简陋床榻上,与周围的三人嬉笑间还不忘劝着祖母明日一同回去。   老者打着哈哈,就是不肯答应。只说自己老了,眼睛又不好使,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晚年,其他便再无任何所求。不论沐兮再怎样劝,老者还是笑呵呵的不肯回去。   夜幕笼罩,随着在欢笑中逝去的时光,凤姨和子衿的面上也出现的困意,再凤姨捂着嘴巴又打了一个哈欠后,对着老祖宗说:“老祖宗,我坚持不住了,先去睡了,今晚就让子衿这丫头在这陪您吧!”   凤姨说完,便起身要走,在榻上半靠着的老者闻言回道:“不用了,让子衿陪你回去睡吧!”老祖宗拉了拉搭在自己膝上的手,继续道,“今晚有这孩子陪我就行了,你们都去睡吧!”   凤姨转头看了看老祖宗身旁的沐兮,点了点头,“那也好,就让休歌陪您吧!我和子衿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当凤姨与子衿都退了出去之后,沐兮扶着祖母让其躺好,又为她掖好了被角,这才自己也蜷缩在了祖母的身旁。石桌上的烛火熄灭,洞中一下子昏暗一片,静寂的夜色中,只听得阵阵动物的鸣叫声。   “孩子——”一句低缓的声音从沐兮的身后传出,在这略寒冷的夜晚中,带着一丝暖意。   沐兮应声,刚要回身去看祖母有何事时,身后的老者拍了拍沐兮的肩膀,道:“就这样躺着吧!我看你挺喜欢这个姿势的。”   沐兮闻声没在动弹,只柔声问道:“祖母,您还不困吗?”   感觉到后面的老者点了点头,声音才徐徐又传了出来,“孩子你困了吗?祖母想和你聊聊天。”   赶了一天路的沐兮,虽然此时已是疲惫,但对于老者接下来的话仍然满腹憧憬。她打起了精神,望着眼前昏暗一片的朦胧,回道:“祖母,我不困,您想聊什么?”   夜色中的老者一如白日般,慈祥的面容平静而又安详,柔和的声音,侧身对着身前的沐兮说:“就说说你吧!孩子,你叫什么?从何而来?又怎会与休歌长得这般相像?”   沐兮闻言一愣,蓦地身子僵在了那里,这……这老人家究竟是谁?她难道看出了我不是完颜休歌?她又怎会看出来的?正当沐兮这样想着,身后的老者温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孩子,你不用怕,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和休歌一样,都是仁慈与坦诚的孩子。祖母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又是不是认识我家休歌?”   “祖……祖母,我……”沐兮此刻的头脑中已乱成一麻,说还是不说?说,是要如实相告吗?那她会相信吗?可是,不说,又要以何为借口呢?沐兮还在犹豫,断了的话却在良久之后,由老者接道:“好了,如果你不愿意说,祖母就不再问了。”身后的老者再次轻轻拍了几下沐兮的肩膀,就想孩童时孤儿院中的妈妈轻抚孩子们睡觉的动作,沐兮抿紧的双唇,已发了白,待松开后,勉强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祖母,不是的……”   “呵呵呵……”老者缓缓地笑声,既像是一种安抚,鼓励着沐兮将话继续说下去,更像是一种从心底里发出的淡然与平和。   说与不说,也许对老者来说意义并不是很大。在她得知完颜休歌落崖的那一刻,她已将眼泪全部哭尽。那一刻,老人家就已经认定了自己孙儿已去。当子衿带着沐兮再次出现在老者面前时,在老者欣喜若狂过后,在听到沐兮讲述完离开的这三年多的生活之后,老者感受出了明眼人所感受不到的东西,那是欺骗、是谎言,也许那都是善意的。所以,在她发出了一次疑问而未得到解释后,老者便没有再次追问下去。   而如今,不知为何,在越来越感触到再次回来的“完颜休歌”已不是之前的完颜休歌时,老者的心中又从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确实已经离去。人,莫过于心死,而此刻的老者,当她返回休歌小时候成长的地方时,老者想留下来,想永远地守在这里。   那些话只是在这样的夜色下,不眠之时无意问出的,也许是疑惑已堆积在老者心中太久,虽不曾在意,但仍还是在意。   最终,沐兮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仿佛自言自语般,对着这昏暗的空间中,将封存在心中的言语一倾而空,心中顿时的舒畅,在身后人温暖的怀抱中,竟悟得了一丝老者的用意。   沐兮的话,说完了,没有说出之前想象中祖母的惊讶之色,也没有聆听者疑惑的问话。从身后传来的只有略带粗糙的鼾声。   沐兮缓缓地转过头去,动作极轻,生怕将老人家吵醒。咫尺的距离,映着昏暗的月色,看到面前老者一张慈祥的睡容,不由自主地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没人知道老者是否有听到沐兮的讲诉,也没人知道老者的无意问出,用意又何在。只是,当沐兮将自己来到这个空间的经历,对着这夜色全部讲出来时,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从来没有过的坦然。   “谢谢您——”在沐兮合眼入睡的那一刻,从口中轻轻地唤出。      ☆、腥风升起(上)   草原上的夏季总是这般的短暂,在沐兮与锡盟人感情递增的同时,在沐兮纠结自己对子衿的感情和完颜休歌对子衿的感情之中,在沐兮听着老祖宗一遍一遍轻呼着自己“孩子”的时候,在沐兮眼看着完颜煜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转的同时。草原上茂盛的绿草,山间浓密的植被,都已在无声无息间慢慢变黄。   又是一场秋雨过后,子衿将夹棉的短衫默默地放在了沐兮的床头。女子永远都是这样的沉静,给人一种安稳的温暖,但是,这种感情却是让沐兮受之有愧的。   前世的艾瑾若,曾驻扎在沐兮心中很长的一段时间,即使来到了这不知的世界,但那颗心里总是有着那么一个隐秘的地方,为她而留。随着时光的流转,身边人的聚散分和,那个隐秘的地方,仿佛在越变越小,也或者是,越埋越深。取而代之的是,那刹州城内,深阁大院之人。瑶光像是突然间坠落在沐兮面前的,在对这个时空还满是懵懂的时候,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被这位女子占据了自己的心。直到,完颜休歌的出现,在知道了自己本就与瑶光有着一纸婚约之后,在知道了休歌与子衿青梅竹马之后,沐兮心中的纠结便从未停息过。   心中挥之不去的瑶光,休歌化作飘无之前的嘱托,像两根相对而来的绳索,在奋力地撕扯沐兮的心脏。在徘徊游走的边缘,每次面对子衿时,都是亏欠与怜惜的挣扎,而对心中的那位女子,便会更多一份想念与期盼。   秋。   起风,微凉。   绿树渐黄,落叶还乡。   在这样一个容易让人惆怅与伤感的季节,在那座如牢狱一般的公主府内,窗棂之前,女子一身素衣,薄施粉黛,手扶在琴弦之上,房间内飘扬着低缓的琴声,如少女呜咽的哭泣声,透着那样一股凄凉之色。   偌大的刹州城内,楼阁庭院比比皆是,而在瑶光的眼中,更像是一座座冰冷的监牢,她几乎不出公主府,连城外的竹林都已极少去了。在这样的关头,她不想为天璇增添烦扰,她想帮他,或许也是在帮自己吧!   完颜沧绾不知何时回来的,不知是公主府太过宽敞,还是瑶光的心过窄,她从来都当这位自己的驸马爷犹如透明般,无论他去哪里,无论他与谁在一起,她都无心去了解。只是,这次,完颜沧绾回来后的性情大变,让瑶光不得不多放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而当完颜沧绾一次醉酒后冲入瑶光的房间时,一个让瑶光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从沧绾的口中而出。   “你知道我那死而复生的弟弟是谁吗?”完颜沧绾摇摇晃晃地身体,不停地向着瑶光逼近,而比身体更加急于让瑶光感知到的是那满嘴的酒气。   瑶光避而不予理会,只当面前的人同每次酒醉后一样对待,瑶光刚要叫外面的侍女进来服侍沧绾洗漱,谁知,完颜沧绾蓦地抓住了瑶光的肩膀。   “放开我!”瑶光厉声喝道。   “我在问你话呢!你知道他是谁吗?我说出来你就不会对我这般冷面了……”完颜沧绾醉酒的面上带着一丝邪笑。   瑶光似是对他的酒话并不感兴趣,只挣扎着要逃出男人的手掌,可是,男人的手劲太大,瑶光只觉得被抓的肩膀生生作痛。   随着完颜沧绾使劲地甩开了抓住瑶光的手掌,那个名字也破口而出。   “就是当年和我争驸马位的白面小儿……他……他……竟然就是我……”   “你说谁?”瑶光从跌坐在榻上的姿势,蓦地,立起了身,瞪大了眸子,继续问道,“你再说一遍。”   完颜沧绾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桌子前,一边颤颤巍巍地拿起茶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说那个沐兮竟然是我那死而复生的弟弟。”   瑶光猛然间呆愣在了原地,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甚是不相信他的话。瑶光明知道沐兮为女子,又……又怎会是完颜沧绾的……弟弟?!   “来人……”完颜沧绾手拿着茶壶晃了晃,壶嘴凑到了嘴边仰头等了片刻,都未见一滴茶水落下。茶壶被猛然放在桌上,面露气氛地沧绾对着门外叫喊道。   “咚——咚——”茶壶重重地撞击着桌面,完颜沧绾不耐烦地继续道:“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你说沐兮是你弟弟?”瑶光惊疑地眸色望向面前的男人,再次确认道。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男人听到女子的追问,不耐烦的神情似是缓解了一些,邪魅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不过,只停留了片刻,又换上了一副略带遗憾的面容,“他真是命大,两次都被他这样逃脱了,那次武试时,真不该就那样轻易地放过……”   “你说什么?武试怎么了?”瑶光抓着男人的衣袖,急切地追问道。   轻轻地两声敲门声后,侍女推门走了进来,面对上房内的两个人时,怯生生地面上更是惶恐。   “快说!武试怎么了?”瑶光摇晃着完颜沧绾的衣袖逼问不止。   男人也许是看到了有下人进来,此刻被瑶光这般对待,甚是觉得面上无光,猛然间抬手,硬生生地将女子甩到了墙边。   “啊——”一句闷声后,瑶光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刚进来的侍女快速地跑过去,还未触及到瑶光,另一旁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别去管她!我让你进来是去打水的。”男人又使劲地用茶壶撞击了一下桌面后,继续说,“快去给我打水。”   “可……可公主……她……”小女孩糯糯的声音像蚊虫一般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转头望了望低头坐在带上的瑶光,又缓缓地朝着桌子走去。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那小情人现在何处?”沧绾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桌前的木凳上,挑着一侧嘴角低眸看着墙角处的瑶光。   瑶光扶着墙面缓缓地立起了身,整理着额前碎发的同时,低声道:“你愿意说便说。”   “呵呵——”男人轻笑两声,挑眉道,“如果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便带你去见他,如何?”   这句话对瑶光来说像是重重地敲击着她的内心深处,瑶光瞪着面前的完颜沧绾思忖了良久,才在那双露出了淫意的眸色中,蓦然收了声。   完颜沧绾一边脱着自己的外袍,一边面含色意地向瑶光缓缓走来。“答应我……答应我,我便带你去找他……”   “放开我!放开我……”   “啊!”瑶光被完颜沧绾厚重的手掌推到了床榻上,一句叫喊声刚刚发出了音,又被沧绾粗糙的皮肤所盖上了。   “别你妈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你君瑶光再怎样,如今不也是我完颜沧绾的女人了嘛!”   “咚咚……”   “公……公主……”送茶水进来的侍女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呆愣在了门口处,房间外一阵阵地冷风袭过,才让小女孩清醒了过来,猛然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要跑出门外。与此同时,瑶光身上的完颜沧绾也被侍女突兀地闯入蓦然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时,身下的瑶光也快速地推开了完颜沧绾,双手裹着自己的衣袍,向门口处跑去。   怒火猛然升起的完颜沧绾,从塌上站起刚要去追瑶光时,正立在门口处的瑶光,淡淡地口气对着男人道:“完颜沧绾,我劝你做事之前要想好后果,难道你不想再借助我父皇的力量,以保你拥坐锡盟国大王之位了吗?”   完颜沧绾闻言一怔,刚还满目怒意的眸色,瞬间就换成了讨好的表情,“瑶儿,我今日也只是酒后失行罢了。”沧绾对瑶光身后的侍女示意了一下,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出了房间,却有意未关上房门。   男人嬉皮笑脸地一边朝着瑶光走过来,一边接着说:“瑶儿,沧绾的心你该也是明白的,沧绾对公主倾慕许久了,当日洞房之夜,你说不愿与我同房,我不是也没强迫过你吗?这一转眼,我们可就做了三年有名无实的夫妻,我沧绾可是从来都没有强迫过公主你的。今日也是我看到你对那小白脸还念念不忘,我这才……”   “住口!”瑶光蓦地止住了完颜沧绾的话语,恶狠狠地盯着男人继续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龌龊之事吗?!当日若不是父皇以……相逼,我又怎会与你这小人成婚。我劝你以后好自为之吧!”瑶光话音刚落,便甩袖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完颜沧绾一人,静寂的房间内男人上下牙咬得咯咯作响,握紧的拳头重重地捶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刚刚打满水的茶壶,蓦然被震得掉落了壶盖,里面热气腾腾的茶水溅了出来。   秋夜中,寒风瑟瑟,在刹州城内,那座巨大的宫殿之内,一位黄袍加身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堂中。殿下是躬身站立的朝中重臣,其中当然也包括君极的大皇子君天枢与二皇子君天璇。   “父皇,现我军粮草充足,此乃攻打锡盟国最好时机。所以,儿臣主攻。”这位在朝中大臣眼中早就被看做是准太子的君天枢,此时,正满怀自信地打算再立功绩,好为自己未来的太子之位再添胜算。   大臣们闻言纷纷窃窃私语,当然此刻有主张即刻攻打的,也同时有主张推迟攻打的。而在主张即刻攻打的大臣里面,几乎全部是站在君天枢一边的。他们所考虑的不是大梁国是否能取胜,劳民伤财是否值得一战,而是,该何时站出来力挺君天枢,可以让天枢看到自己是赞同他意见的人。   而那些推迟攻打锡盟国的大臣,多数考虑到了大梁国此时虽是粮草充足,但国富民穷的境况早已让老百姓们怨声哀道。此刻,虽有钱,但是,兵从何来?继续向以前一样以钱买兵?不抱团的军心早已有前车之鉴。   君极捋了捋短须,微眯的眸子望着下面的人,此刻心中竟有几分怀念从前的夏家军,仅凭夏霖峰一人,在当年发不出军饷的情况下,夏家军的每一位官兵竟还是一样会奋力作战。君极想到此处,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向殿下时,眸色中带出了几分失落。   “父皇,您派儿臣做前锋,再带上完颜沧绾与瑶光,儿臣定将锡盟国拿下。”君天枢自信满满,对着还在犹豫的君极,急声道。   “瑶光?”君极不解地问道。   君天枢嘴角上扬,得意地对着大梁国皇帝,自己的父亲——君极道:“儿臣今晚刚从完颜沧绾的口中得知,他那死而复生的弟弟——完颜休歌,正是当年瑶光的……”君天枢左右看了看身旁的大臣,大臣们正诧异地望向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时,天枢转话道,“正是当年的沐兮。”   君极蓦地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父皇,完颜休歌便是沐兮。”君天枢再次重复道。   与此同时,同在殿下的众臣中,有一双惊讶的眸子也正在紧紧地盯向身前不远处的君天枢。      ☆、腥风升起(中)   “诸位,现在计划如下。”简陋的营帐里,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纤细的手指指着书案上一张详尽的地形图,对着周围一众将领沉声道,“行动时间为丑时三刻,我先带着一对人马连夜摸黑绕过岩山,转到大梁军队身后。贺江和路岐儿你们分别各带一对人马,赶在丑时之前埋伏在赤水河两边。只待丑时三刻哈拉撒正面进攻发动之后,我便后背夹击,他们必将往赤水河岸逃离。这时,贺江与路岐儿配合哈拉撒一同将大梁国逃兵堵截在此处。此战,不必忌讳战局扩大,但是,一定要速战速决,只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炷香之内不论成败,必须解决战斗,明白了吗?”   “明白!”哈拉撒、路岐儿和锡盟国将领贺江顿时点头,沉声应是。   女子严肃的表情回已点头,又将视线转向身旁,“五一,这一夜锡盟国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确保留下来的老弱妇孺安全。”   五一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转而问道,“你去?”   在周围将领都朝五一投来疑惑的表情时,沐兮对着五一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去,这里只有我的攀岩技术最强,所以,必须我去。”   沐兮话落,又将视线看向一旁的少年,“岐儿,这是你第一次参战,多听贺江的建议。”   少年黝黑的眸子认真地盯着沐兮,对着她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丑时三刻给君天枢的部队一个重重的打击。”沐兮攥紧的拳头在手掌上印出一个个白色的月牙,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的朋友与锡盟将领。   当帐内的人将要散去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身后传出,“喂!我去!”声音坚定而有力,穿过了层层人影,落进了沐兮的耳朵里。   所以人齐齐回头,只见仍立在营帐内的五一,微低的眼眸看到沐兮转过身来时,蓦然抬起,一道凌冽的目光射向沐兮,沉声道:“我代你去。”   沐兮一怔,她从一开始布战时就已将自己安排在了最艰难的位置,仅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在只能凭借月光的亮度下,徒手翻越锡盟国的天然屏障。作为她这样一个职业攀岩手来说,都已是困难,更不要说还要带上一路人马一起渡山。在保证自己士兵安全的情况下,要准时到达固定地点。只有这样,才能在最有利的时间给予以人数占优势的大梁军队,一锤重重的打击,也只有这样,锡盟国才有可能以少胜多,战胜这次与君天枢的对决。   营帐内在沉静了片刻之后,沐兮缓步走到了五一身旁,交心的目光不用再多做解释,手轻轻地拍了拍五一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的刹那,温和的语言随之而出。   “五一,父皇还在这里,祖母还在后山。所以,你要留下来,帮我照看好他们,不能让他们出事,好吗?”沐兮何尝不想与五一并肩作战,像昔日在夏家军一样。可是,连日来沐兮总能在深夜看到五一独自一人走去一个僻静之处,那里是锡盟国看向南边视野最为开阔之地,而南边便是刹州的方向。她在想念刹州城?这是沐兮最先想到的解释,可是,当沐兮看到五一从怀中掏出一块红布的时候,沐兮便知道了,五一想念的不是刹州,而是葬于刹州城内的女子。   自从竹林一别,只会听到沐兮对着五一讲诉她与瑶光的往事,与艾瑾若的故事。可是,从未听五一提起过夏九儿。并不是这位寡言少语的女子放下了心中的人,而是将这份情感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所以,沐兮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安排五一去接触大梁国的人,不想让五一勾起往事,同时,也不想在五一日渐忧心的状态下置身险境。   也许,五一读懂了沐兮的这份心,必定两个人与生俱来的默契感,再加上多年的相处,早已是不用多言便知彼此想法的境界了。也许,正是有了这份懂得,五一也同样选择用自己去换沐兮的一份平安。   最终的眸色相对下,还是坚持了沐兮最开始的决定,五一虽然有着担心,但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大梁国的人马早在锡盟国边境驻扎了多日,气势如虹的大梁三十万大军,号称六十万,在君天枢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涌入锡盟国的边境小城。城中的人们早就分散逃离,留下一座空城仿佛就是为了这场战役所准备的。   像先前朝堂上所说,大军中该是会看到完颜沧绾与君瑶光的,可是,一路走来,都未看到他俩的身影。很多人在议论完颜沧绾带着一路人马从另一路行进,也有人说君极最终还是否决了天枢的提议,没有让他带着沧绾与瑶光出战。虽然,在君天枢的提议中,完颜沧绾与君瑶光是两颗可以使大梁国致胜的砝码,但是,危险也同样存在。一旦完颜沧绾战前倒戈,一旦君瑶光落入敌军手中成为人质,这都将使大梁前功尽弃。不知最后到底是怎样的决定,只是,在这偌大的军队当中,只看到君天枢领着大梁的士兵徐徐行进。   在数月之前,那个深夜的朝堂之上,当君天枢将沐兮的名字说出口时,在他身后的众多目光中,最为诧异与不安的一道目光,是从那张俊朗的面上投来的,而那不是别人,正是大梁国的二皇子,君瑶光的亲哥哥——君天璇。   在所有的事情都议好之后,在君天璇随着众多大臣欲要退出朝堂之时,蓦然,从堂上传来了君极的声音。   “天璇,等下再走,朕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第一个将视线投向君极的不是天璇,而是另一位皇子——君天枢。越来越面和心不合的两位男子,随着君极当上大梁国皇帝之后,对立的关系便更是加剧了。而就在此时,在君天枢将要出兵打仗之时,君极为何只留下来天璇一人议事?莫不是……莫不是有意立他为太子?君天枢一直在心中担忧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目光望着高高在上的君极,又望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欲要退出朝堂的脚步越发显得沉重。可是,就算他做到了最后一个离开大殿,依然没有听到君极留下天璇所议何事。   而另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君极留下天枢只为让他陪同自己欣赏一幅大学士新献上的山水画。说来有些可笑,此刻已是夜深人静,若是白日有着这番闲情逸致也就罢了,可是,此时……   这一点也让君天璇摸不着头脑,但是,君极的命令他还是不能违抗的。男子在听到沐兮就是完颜休歌之后,在听到君天枢有意要将瑶光作为一颗棋子带上战场已对沐兮做为威胁之后,男子一贯平静的面容此刻却已心急如焚。可是,这一陪,竟然到了破晓时分,这也许是天璇此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夜了,在时刻想要找机会抽身离去的想法中,还是未寻到一丝机会。   直到早朝散去,君天枢才离开了皇宫,已是乏累不堪的男子,来不及回到自己的府衙,便匆匆地赶往瑶光的居所——公主府。此时,已顾不得太多,明知道当君天枢将沐兮就是完颜休歌的事情说出来后,最为引人注意的便是这座公主府了,而此时最不该去到的地方也是公主府,可偏偏男子还是赶来了。一向沉稳的男子,此刻显得有些慌乱,他想昨晚第一时刻赶来告诉瑶光,可是,却被扣在了宫中一夜。   而当天璇赶到公主府的时候,当下人打开府门以为是驸马爷下朝归来的时候,急匆匆走进来的人则是大梁国的二皇子——君天璇。由不得下人禀告,天璇已疾步来到妹妹的房外,男子儒雅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对着里面唤着自己妹妹的乳名。   半响未听到回音,只有赶过来的下人连忙回道,公主一早便出了府,可是,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去向不明!君天璇一下慌了神,莫不是已被天枢带走?又或是她已知道了沐兮的事情,自己跑去找沐兮了?不可能……不可能……男子连连摇头,瑶光不是这般不顾大局的人,她不会在此时离开独自前往的。可是……男子开始犹豫了,自己的妹妹已放弃了一次与爱人团聚的机会,此刻知道了她是锡盟国的王子,知道了她有锡盟国撑腰,那……那妹妹会不会前去投奔了?   天璇在担心的同时,心中对妹妹的亏欠与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那次的劫狱虽是君天璇一手包办的,原本瑶光与沐兮该是感恩天璇的,可是在瑶光平安救出沐兮之后,在瑶光前来与天璇告别之时,女子大胆地提出了要和沐兮远走高飞,永远的离开这座牢笼之时,天璇向瑶光说出了自己埋藏心底多年的计划,也正是因为这个计划,瑶光心甘情愿地放弃了那次与沐兮远走高飞的梦想,可是,这次……男子蓦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向身旁的公主府下人,“完颜沧绾呢?”   “驸……驸马爷他不是去早朝了吗?”   “早朝?”天璇紧蹙眉头,眸子在眼眶中打着转,认真地回忆了一遍早朝的情况,完颜沧绾——他……并没有出现在早朝的大殿之中……      ☆、腥风升起(下)   究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许,这件事情可以去问问目前还守在锡盟国城外的君天枢。   连日来击鼓鸣战,锡盟国在沐兮的领导下却是避而不出,这在锡盟人英勇好战的习性中,显然会得到反对的意见。   首先提出意见的便是哈拉撒,在君天枢的部队第一日前来要战的时候,哈拉撒已整好的队伍守在城门口正准备出战时,谁知,等来的却是这位锡盟国小王子的阻止之令,并要求全军严守阵地,不得乱动和喧哗,擅自出战者斩。   锡盟人宁死战场,宁不做缩头乌龟。哈拉撒立即跳下马去找沐兮理论。可是,遭到了沐兮的避而不见。甩开守卫的拦截,哈拉撒转头便要上马出城迎战。一旁的贺江连忙制止,其他士兵虽也有意迎战,但君有令,臣不可不为,这个道理谁都是该懂的。哈拉撒一肚子怨气,坐在战马上,遥望城外,面露怒意。   锡盟军纹丝不动,大梁冲不破城门,只好退了回去。   转日,君天枢再次带齐人马,来到锡盟城外擂鼓宣战。擂鼓声穿透了层层山脉,回响在山中的草原之上,每一顶营帐内的士兵,都纷纷跑出来准备迎敌。昨日的憋屈早已化作了力量,各个气势高涨,只待他们的小王子一声号令。   而这道命令并没有让他们等太长时间,可是,结果却是让锡盟人以及城门外的大梁人疑惑不解的。   同样的命令一字不差地再次传达到锡盟士兵的耳朵里,“禁止出城迎战,全军严守阵地,不得乱动和喧哗,擅自出战者斩。”   “什么?!”当每一位锡盟将士都诧异地问出时,他们的大将哈拉撒再一次的弃马而下,这次他没有去找沐兮,因为他知道从那里不会得来任何答案,他此刻的心里甚至是怨恨他们的小王子的,开始怀疑他懦弱、无能。哈拉撒直接去了后方完颜煜的营帐内,没有经过通禀,哈拉撒就顺利地来到了完颜煜的面前。而当哈拉撒站到完颜煜面前时,另男子惊讶地是,他们的小王子此刻也在营帐内,并且就立在完颜煜的身旁。   “问?还是不问?问,又该如何问?直言不讳?难道要直接指责休歌不成?可是,不问,难道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不成?”男子正当犹豫之际,面前传来了完颜煜罕见的笑声。   “哈拉撒,休歌和我打赌,说你不出一炷香时间便会来找我,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来了。”完颜煜面带笑容,手捋着下巴上的络腮胡须道。   哈拉撒斜撇了一眼一样面含笑意的沐兮,此刻心中的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了,脑子中的踌躇也不再多想,直言问道:“你为何一而再不出城迎战,你可知道我们锡盟人从来不做这等事。”   还未等完颜煜说话,一旁的沐兮先开口道:“哪等事?不送死就不是锡盟人了?”话语虽是直接,但却是伴随着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   “锡盟人宁死战场,绝不做缩头乌龟。”哈拉撒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沐兮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对着哈拉撒解释说:“我们当然不会做缩头乌龟,战场肯定是要上的。但是,并不是现在。君天枢大军号称六十万,而我们总共加起来能上战场的也不过区区十万左右,难道,我们要在大梁军队战斗力最为强大的时候,出城迎战吗?那不是让我们的士兵出城送死吗?”   哈拉撒闻言一怔,刚刚还理直气壮的男人,此刻被沐兮说得瞠目结舌,魁梧的体型呆愣地站在原地,紧蹙着眉头,目光似懂非懂地盯着眼前身材瘦小的沐兮。   沐兮似是觉出了眼前男人的变化,面色也是比之前严肃了许多,收起了刚刚的笑容,对着哈拉撒继续解释道:“我军连续两日未出城迎战,君天枢必会以为我军怯阵,让他们轻敌的同时,又会加强我军的作战气势。而我军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部署作战方案。如不出我预料,明日君天枢定还会来城门前呐喊,到时我军击鼓冲锋,就由你哈拉撒带一队人马,正面出城门迎战……”   “什么?明日我军会出战?”还未等沐兮将整个计划告知完哈拉撒时,男人就兴奋地打断了沐兮话,问出口来。   沐兮坚定地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讲话,只等着哈拉撒更多的疑问提出。   “太好了!”而当哈拉撒高兴之余,蓦地想到了一个问题,继续说,“可是,我们还是只有十万大军,他们人数也未减,只是推迟了两天出战,就能胜?”   “何为胜?”沐兮微眯着眸子看向面前的男人,见他踌躇的面容给不出答案,沐兮便再次开口道,“大梁的军队人数上比我们多出了数倍,我们只能以智取胜,此计只能保证我们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给大梁一击重重的还击。但是,之后还要从长计议。”   “就是说我们还是不能胜?”哈拉撒认真的眸色中多了一丝失望,移到了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目光转到了一旁,似是在想些什么。   “哈拉撒”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划过了短暂的静寂,完颜煜看向哈拉撒,低声道,“休歌的这个计划昨日便和我说了,我觉得甚是不错。但是,昨日并不能先行告诉你,这样就会让士兵们提前知晓此计,那样便会达不成最终的目的,激发不起我军士兵们杀敌的气势。可是,今日当你再来问时,必然会对你解释一切,而此刻这个计划也是我们目前为止最为有利的应敌方式了。大梁国这次由君天枢带队,带来了如此庞大的队伍,光是他们随军而来的粮草就足够拖垮我们。所以,我们要以最短的时间内杀掉他们的锐气。让他们受到一锤重重的打击,而休歌的这个计划,刚好可以达成此目的。”   “可是,那我们之后怎么办?”哈拉撒追问道。   沐兮上前一步,对着哈拉撒缓缓道:“如果此仗进行顺利的话,君天枢的部队将会被我们赶回大梁国境内,这样我们就有了充足的时间来部署之后的事情了。”   哈拉撒点了点头,也不知男人有没有听懂,正待他自行思忖的时候,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问道:“你刚才说明日我带领一队人马从正门杀出,那就是说还有另一队人马从其他地方杀出?”   沐兮甚是满意此刻哈拉撒的反应,对着男人点了点头。   可是,还未等沐兮再说什么,哈拉撒转念问道:“不对呀!城门都被君天枢的大队人马看守严密了,怎么可能有人从城内出去?”   完颜煜在一旁笑着应了声,对着沐兮道:“休歌,就按照你的计划,跟他们仔细部署一下去吧!”   沐兮点头应是,欲将哈拉撒带回自己的营帐,此时,在沐兮的营帐内早已堆满了前来解惑的锡盟将领,其中也包括沐兮的好友五一与少年路岐儿。   当沐兮准备离开完颜煜的营帐时,中年男人再次叫住了自己的孩子,“休歌——”   沐兮转头看向完颜煜的同时问道:“父王,还有何事?”   完颜煜微蹙的眉头带出了一丝担忧,对着初上战场的沐兮,关切地问道:“正所谓上阵父子兵,要不要父王陪你一同去?”   沐兮微微一笑,对着中年男人婉言拒绝道:“您近日身体刚有些好转,不宜多操劳,还是让孩儿部署此事吧!而且孩儿身边还有这么多锡盟勇士,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完颜煜思忖了片刻,对着他眼中的小儿子完颜休歌点了点头,已是肯定。   不出所料,带着疑惑的锡盟国将领此时都出现在了沐兮的帐外,守卫兵早已是应接不暇,此刻看到沐兮与哈拉撒走过来,忙指着他们的方向道:“我就说小王子不在帐内,你们还不相信,你们回头看看……”   所有人在转头的瞬间,一窝蜂地来到了沐兮身旁,将沐兮与哈拉撒围在了中间。   淡定自若的沐兮,面上甚是还带着几分笑意,这个计划在她想出来之后,除了与完颜煜商量过之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其中也包括五一。她当然不是有意避开五一,而是近来五一表现出来的心神恍惚,让沐兮不想再让其劳神。   一切的部署就如先前所讲,当五一接受了沐兮的这一安排后,所有的计划也开始有序地实施了。   夜晚爬山,沐兮在克服着自己前世留下来的后遗症时,还要顾着跟随而来的锡盟士兵。虽然都是沐兮精挑细选的兵,也同样是锡盟国土生土长的山野中人,家中有的是以采药为生,有的是自小就住在山上。所以,此刻爬起山来,倒是比沐兮之前预想的容易了不少。   可是,时间有限,他们要连夜爬过这座山峰,因为只有这一条锡盟人才知道的山路,能绕到大梁军队的后方。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晚的艰辛与重要,没有一个人发出怨气,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休息。两日来的闭城不战,早已让锡盟士兵憋足了斗志,此刻,他们的心中满是敌军的擂鼓之声,怒火已冲向他们的头顶。斗志昂然的锡盟将士,都在等待着同一时刻,那便是丑时三刻,战鼓敲响的那一刻。   加油吧!锡盟人!丑时三刻即将到来,三路战队都已归位,正蓄势待发。      ☆、陪伴   一声战鼓敲响,出乎君天枢的意料,在黎明还没有到来之际,锡盟人敞开了久闭的城门,随之冲出来的不像是锡盟将士,更像是刚刚从牢中放出的野虎猛兽。   如潮涌一般直奔大梁营地,万马奔腾,在新的一日刚刚到来之时,在夜幕即将褪去之时,马蹄下的扬沙将这黎明之前的静寂,带入了混沌的世界。   如沐兮所料,果真打了君天枢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料到锡盟人会在此时出兵,而更没有让君天枢想到的是,身后的一队人马像从天而降般,从山间奔驰而下。   还在熟睡中的大梁将士,睡眼惺忪地便进入了混战之中,而更多的大梁士兵则是死在了他们的睡梦之中,来不及看到新一日的太阳升起,星雨腥风已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曾经的同壕迎战,如今却是对立两面,在沐兮的心中有着不忍,对待大梁将士也就手下留情了许多。可是,在她放过了一条又一条的生命之后,却会得来对方的更加凶残。此刻的身不由己,让她不得不将手中的剑刺向大梁人的胸膛之中。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大梁将士在遭到前后截杀的同时,纷纷向赤水河跑去。早已没了队形,甚至说从梦中惊醒的大梁人,从来就没有过队形。   等在赤水河畔的路岐儿与贺江,已是摩拳擦掌,看到此时慌忙逃窜的大梁士兵,各个面容露出了杀意,随着锡盟士兵气势高涨的呐喊声,贺江与路岐儿也从两边纷纷一跃而出。大梁士兵面色惊恐,唯一的逃离通道,竟然被封锁,在他们欲要奋死杀敌的同时,在此刻战场的一面,却是明显留出了一条空档。   在沐兮将整个计划布置完之后,在沐兮准备带人离开锡盟国翻山去的时候,特意找到了贺江与路岐儿,交代了他们最为关键的一步。那便是在大梁人想逃而逃不出去的时候,在他们杀红了眼的时候,记得为他们留出一条活路。而这条路便是通往大梁国的路,也同样是通往希望的路。沐兮深知,大梁国离开了夏家军,便不会再有那般死心塌地的士兵了,要去买士兵,必然不会奋力杀敌,而让大梁士兵变得勇猛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只会是在他们觉得面对死亡的时候。所以,不能让这些大梁士兵绝望,要让他们弃君天枢而不顾,要让他们逃走。   在锡盟国伤亡最少的基础上,眼看着君天枢损失惨重,而就在此时一名青衣人身胯战马,已极快地速度穿梭在混战之中。她不像是大梁军队的人,因为在她的剑下倒下的都是大梁将士,而她也不像锡盟国的人,因为她并不恋战,只是用手中的剑去杀掉阻止她前行的人。   青衣人在两军混战的战场上并不明显,而她左顾右盼的目光却是与他人不同。她不是来杀敌的?那她是来做什么的?在青衣人看到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后,前所未有的高呼穿过了层层人群。   “沐兮——沐兮——”一声比一声响亮,撕破喉咙地叫喊从五一的口中发出。   她是来找人的,而找的人正是此刻奋战在沙场之上的锡盟国小王子,同样也是她的朋友——沐兮。   声音虽是响亮,但依然掩盖在了战场的厮杀声中。五一策马快速迎上,生怕那个身影会在下一刻移开自己的视线。一边继续叫喊着沐兮的名字,一边猛地用力踢打马肚,女子从来没有过的焦急,占据着面部所有的表情。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此刻该是在锡盟国内的,该是应着沐兮的计划,保护好留在锡盟国内的子民。莫不是……莫不是,他们出事了?不会是君天枢也安排了人马借机偷袭了锡盟国境内?   在五一刚要来到沐兮身旁时,在她手中的剑再次刺死了一个挡路的大梁士兵后,沐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将视线转向了五一前来的方向,四目相对间,沐兮被五一目光中的焦急与恐惧吓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眸色,在沐兮来不及问清原由之时,便已跟着五一策马而去。   这不是回草原的方向,在沿着山脉一路前行的同时,不远处的天空中飘荡着浓浓烟雾。   那里是……那里是……后山!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沐兮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感,此刻心中像是已知道了所发生了何事,却是不愿相信,也许是不敢去相信。   “出事了!”从五一的口中依然只听到了简短的回答,可是,此刻的沐兮已是心急如焚,对于五一这样的回答当然是有所不满的,接话急声问道:“这不用你说,快告诉我出什么事?现在我们是往后山方向去,难道是祖母出事了?”   五一憋了好久才再次开口道:“是!”   “是什么是!你快给我说明白了!”正在马背上策马奔腾的女子,寒风凌冽地与她急红的脸颊擦面而过,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般,划过女子嫩滑的肌肤。可是,此时面上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焦急。口中不停地催促着战马狂奔,山路本就不适合骑马,再加上马儿已是在战场中厮杀了一早,山路崎岖,在一处高跨步时,马儿前腿一软,连人带马一同摔倒在地。连连滚了几圈,一人一马用血肉在与冰冷的岩石峭壁摩擦,来不及发出叫声的五一,从马背上纵身而下,身下的马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依然自顾自地往前跑着。   五一几步跑上前,追随着沐兮滚落的方向连忙追上,抓了几次空后,才在一处巨石的阻挡下拉住了沐兮。紧锁眉头,面部狰狞的沐兮,后背被巨石重重的一击,已是疼痛难忍,却只停留了少顷,便借五一拉扯的力量立起了身。   “快……快走!”从那高马上摔下,又是摔在这样的坚硬之地,滚落数米之后,又重重地撞到巨石之上,此刻的沐兮不知后背有没有骨折,只觉得每动一下,都是难忍的疼痛。可是,再怎样也要继续前行的,看着天空中滚滚浓烟,沐兮在五一的搀扶下步履踉跄的向那浓烟升起的地方行去。   “祖母——祖母——”老祖宗所住的山洞刚刚映入沐兮的眼帘,叫喊声便随之而出,而同时出现在眼前的还有那熊熊的烈火。   甩开了五一搀扶的沐兮,第一步跨出便摔在了地上,背后上明显的血迹从里向外渗出来,染红了女子洁白的战袍。五一再次伸手去搀扶沐兮的时候,却遭来了沐兮的推搡,在抬起头的瞬间,眼中温热的液体也随之而出。   洞口已被烟雾弥漫,火苗上下穿梭从洞中燃烧出来,已忙成一团的锡盟人接二两三地向着起火处泼着水。可是,火势并没有在人们的努力下减退半分,而是越来越凶猛的燃烧着。   半跪在洞口不远处的沐兮,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名端着水盆的锡盟人急匆匆地走过时,沐兮蓦地快速脱下身上的铠甲,准备站起身时,兴许是猛然地动作牵扯了身上的伤口,女子蓦然紧紧地皱起了眉,可还是继续着她想要做的事情。   直奔那人而去的沐兮,猛地从他手中抢过了水盆,在那人惊疑的目光下,沐兮将盆高高举起,从自己的头顶赫然浇下,水顺着发丝流下,整个衣袍也浸湿在水中,将外袍脱下蒙于头顶,还未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之时,沐兮已独自一人准备冲向火海了。   “站住!”五一对着沐兮厉声喝道,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声音的喊出,五一已是来到了沐兮身旁,在距离火源两三米的距离前,五一将沐兮拦了下来。烈火的炎热已深深地拍打在两位女子的身上,一阵阵灼烧感由外向内地化成了疼痛。   痛,每个人都在痛,大过于身体上的各种伤口,而是由内向外从心口中发出来的。没有嘶声裂肺的哭泣,只有沐兮一遍一遍地叫喊着“祖母”的声音,和女子在五一怀中奋力地挣扎。没有力气将她带离这炙热之地,两名女子一蹲一跪就这样毫无遮拦地体验着这阵阵灼热。   一盆一盆的水还在由山边传递上来,不停地泼向火源处,而火势只增无减。可是,人们仍不愿意放弃,还在努力地奔波在水源与烈火之间。   蓦然一道身影在沐兮她们的侧面出现,与沐兮几乎是同样的状态,由一名锡盟女子搀扶着半跪在地上。但是,那人此刻已泣不成声的面容早已模糊了视线。待沐兮无意间从烈火中转过头来时,那道身影映入眼帘。   “子衿——子衿——”连忙地叫喊声让不远处地女子投过来了视线,四目相对的两位女子,泪眼婆娑间充斥了绝望的悲凉。   这次五一没有再去阻拦沐兮的行动,她踉跄的脚步朝着子衿走去,带着疼痛与酸软的步子,连滚再爬地来到了子衿的面前。子衿身旁的那名女子适时的退下,被沐兮取代了对子衿的拥抱。瑟缩在沐兮怀中的女子,冰冷的身躯还在颤抖着。   彼此取暖、彼此安抚、彼此感受着对方的疼痛,此刻拥抱在一起的两位女子,不再像是两小无猜的恋人,而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火焰还在继续地升温,里面还有她们的亲人,凤姨陪着双目失明的老者在浓烟与炙热中挣扎,烈火封锁了唯一的出口,身边的温度在不断的提高,她们深知没了生的希望,而老者的面上却是淡然的表情。   “凤丫头,你为何不出去?”是呀!明明刚才有着一线希望,明明凤姨可以跟着子衿一起逃出去的,可是,妇人却选择了留下来,陪着双目失明的老者慢慢走入死亡的黑幕。   “老祖宗,您眼睛不好,凤丫头得为您看路呀!”妇人的面上虽不如老者从容,但依然看不到任何惧怕的神情。   老者摇了摇头,没再回话,只紧紧地拉住了身旁凤姨的手。   火势在不断地朝她们蔓延过来,凤姨用另一只手盖在了老者手背上,目光望着眼前的火苗,温和的语气道:“凤丫头从懂事以来就跟着老祖宗了,所以,凤丫头不能走,不能离开老祖宗……”在烈火将洞内全部掩盖之时,一句淡淡的话语随着火苗的蔓延传了出来。   “凤丫头会一直陪着老祖宗……”      ☆、血雨漫故城   在眼看着火势从旺盛到减弱,无能为力的两个女子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那里是她们至亲之人,葬身火海。心痛如绞,只能以此相互依偎。   而与此同时,从山洞的对面,一处高地之上,一男一女正立于此,身后跟随着三五个侍从,正在目不斜视地看向这边。   男人的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得意之色,又含失落之神,立在女子的身旁直指向洞口的一旁。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男人话音落下后,女子的面色苍白,脚下似坠了千金重石般像洞口这边走来。男人有意拉了拉女子的手臂,可不知是男人力度过轻,还是女子执意如此,男人的手顺着女子先前行进的步伐缓缓落下。   在洞口前一对女子相拥而立,满含泪水注视着已渐消逝的火焰之时,蓦然从她们的身边走来了一位女子,这便是刚刚从高处所走下来的那位女子。女子锦衣华服,不含一丝杂色的洁白狐裘搭于肩头,面色如冬日寒雪,冷风袭过,更带上了丝丝孤冷的眸色。   “沐兮——”淡淡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也许是一路走来再多的情感也被寒风所带走,也许是眼前的这一幕让女子原本温暖的心,已坠入冰河之下。   沐兮的目光从火焰中收回之时,应声回头望去,对上来者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惊讶之余头脑中再无其他,一片空白的思想中,还来及反应任何,“啪——”地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了沐兮俊美的脸颊上,登时嫩白的肌肤就见了红。   “你做什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沐兮怀抱中的子衿,刚想拉住前来之人讨个说法时,沐兮漠然松开了相拥的手臂,同样是淡淡的声音,对着那张熟悉的容颜轻声道:“瑶儿——”   千里遥遥,阔别已久的一对恋人,此刻却相见于这般生死离别的现场,满目的狰狞之色与哭泣声阵阵传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没有人发现在锡盟国的境内,竟然站着一位大梁国的公主。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这场火就是这位公主的驸马所点燃的。   完颜沧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男人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他在开心?在得意?还是悲痛到极致的无谓而笑?锡盟国的长王子放火烧死了自己的亲生祖母以及祖母的贴身侍女,在锡盟国与大梁国的大战之际,在锡盟国即将取得胜利之时,还真应了那句话了“后院起火”……   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锡盟国的每一位子民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刚刚得到亲人温暖的沐兮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此时已命丧火海的老者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儿,为何变成了如此冷血无情之人?因为嫉妒?因为对王储位置的毫无希望?还是因为自己的女人心中却爱着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锡盟国王储的继承人。   君瑶光立在凌冽的风中,身旁不远处依然火光四溅,本该炙热的地方,此时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满满地寒冷包围着瘦弱的女子。手掌僵持在擦过沐兮脸颊的空中,张开的手掌变成了拳头,紧紧地将手指包在手掌之内,甚至可以听到关节处“咯吱”作响。   女子并不知道这火是谁点起的,也不知道烈火中有着生命在逝去,她只是刚刚才被自己的夫婿带到了那高地之上,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心爱之人怀中的女子。   是爱得太深遮住了双目?还是分别的太久,早已失去了该有的信任?兴许你会认为瑶光误会了,误会了沐兮与子衿的这个拥抱,误会了她俩相对而视时的那份情感流露。可是,在完颜休歌灵魂散去的那一刻,那最后一句的嘱托,在沐兮与子衿长久相处之后,沐兮还是不是当初夜晚跃墙只为见上瑶光一面的沐兮?   没人知道这几年中,沐兮的情感中究竟是增添了,还是减少了,就像同样没人知道,瑶光在嫁于完颜沧绾之后,仍然为沐兮守身如玉。   静寂了许久的三位女子,在一声金属声落地的同时,最先离去的却是突然出现的瑶光,女子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臂,也许,随之收回的还有想来见沐兮的那份冲动。   转身的离去,不想带走任何的纠葛,将那一日红衣加身之时,在窗棂边看到的匕首,还给了它原来的主人。做工精致的匕首,没有思想,却是承载了沐兮与瑶光之间所有情愫。只是在这一刻看来,如此的苍白、无力。   瑶光不想再回到那高台之上,孤身一人远远地向另一边走去。而此刻正站在高台之上的男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望着瑶光离去的身影,勾起的嘴角扯开了嘴巴,仰头对着空中还未散去的滚滚浓烟开怀大笑,笑声穿透了忙碌的人群,传到了高地之下。   刚要准备去追瑶光的沐兮,闻声望去,高地之上仰头大笑之人也正将目光投来,四目相对间,沐兮呆愣了片刻,蓦地,像是明白了什么,猛然要往高地追去,完颜沧绾也随之转身欲逃。   可是,刚跑出几步的沐兮,蓦然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另一处,瑶光的背影穿过了忙着灭火的人群之中,沐兮想要追过去,又将视线转了回来,看着越跑越远的完颜沧绾,咬紧的嘴唇腥味流入了口中。   正待犹豫之际,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拍在了沐兮的肩头,“休歌,你去追长公子吧!那女子我去帮你找回来。”   沐兮转头望向子衿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此刻,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对着面前的女子点了点头。   子衿收回了手的同时,担忧的神情望着沐兮,轻柔地道:“小心——”   沐兮再一次欲追向完颜沧绾之时,用目光四处搜索了一番,最终目光定格在了山洞的入口旁,正在接过水盆往火苗上泼的女子身上,猛然高声叫道:“五一……五一!帮我照顾好……”最后的名字还是没有说出口,是该说子衿还是瑶光?徘徊之时收到了五一的应声,不知她懂了没懂,但是,此刻沐兮在最后一次留下了担忧与不舍的目光之后,朝着完颜沧绾逃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或许是浓雾眯了老天的眼睛,又或许是想让本已经冰冷的心,更加淋漓尽致到极点。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雨势的逐渐变大,浇灭了山中的大火,也同时湿透了人们的衣衫。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季节,瑟瑟冷风吹过,寒冷穿过湿透的衣衫,沁入人们的骨骼。   在人们放下了水盆,往山中寻找老者的尸骨之时,沐兮已追着完颜沧绾来到了山前辽阔草原之上。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践踏在此地首领的大儿子脚下,方圆百里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也许都去了后山灭火,也许躲去某个角落黯然泣下。沐兮无暇关心这时的凄凉,眼中怒火燃烧只盯着远处完颜沧绾的身影。   一路向城外跑去,枯黄的草上渐次出现了血红的点滴,一具具的尸体横躺在嫣红之上,还未出城就已成如此景象,难道是君天枢闯进了锡盟国?越往城外跑,血腥味越重,直到跑到了赤水河畔,尸横遍野的场景让沐兮漠然停止了脚步。   鲜血染红了赤水河,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中,有着大梁国将士也同时有锡盟子民。奔跑变成了驻足,再次抬起脚步时,缓缓向河畔走去。   不知道前方奔跑的人,在看到这片横尸山野的壮景时,是不是也良心发现,竟然在沐兮缓缓走向河畔之时,完颜沧绾也走了过来。   面色沉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赤水河走去,这是养育锡盟人的生命之源,从山上缓缓流下,贯穿锡盟之中。原本的生活用水,如今……变成了泼向熊熊烈火的救命之水,变成了洗去将士们血污之水。   蹲下身,搬起一具一具锡盟将士的尸体,此刻,沐兮多希望能从一具具冰冷的身体中,唤醒他们的灵魂。可是,不管沐兮再怎样的叫喊,都不能叫醒任何生命的迹象。   同样俯下身的还有徐徐而到的完颜沧绾,呆愣的望向赤水河畔,望向满身布满鲜血的锡盟子民时,完颜沧绾的目光中再无神采。沐兮莫然回头,正对上完颜沧绾呆滞的眸色,还未将脚步站稳,就已扑向沧绾的沐兮,重重地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脸颊上,顿时肿起的面部,让硬朗的男人失了昔日的风采。让沐兮没有想到的是,完颜沧绾并没有还手,眼都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沐兮,嘴角似还是挂着笑意,只是,在沐兮几拳下去,已是血肉模糊的面上,再看不出男人的容颜。   怒意积攒到了极致,沐兮的手缓缓地摸向靴口,在子衿为她亲手缝制的软底靴子中,沐兮抽出了刚刚拾回的匕首。注视着男人的双目,将手徐徐升起,冰凉的匕首握在右手之中,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微眯的眸子射出来杀人的光芒。   他害死了祖母、害死了凤姨,沐兮想为她们报仇雪恨,可是,他是完颜休歌的大哥。仅此一个原因,便让沐兮高举的手,停顿在了空中。   “砰——”的一声,沐兮只觉后脑被重重一击,随着眼前的变黑,沐兮倒在了地上,匕首顺着手臂滑落在一旁,落回了冰冷的土地上。      ☆、再落险境   大雨倾盆而下,模糊了完颜沧绾的视线,木纳的目光投向倒地的沐兮,半响后才缓缓立起身,不顾沐兮身后人的叫唤,只自顾自地朝着赤水河畔走去。   砸晕沐兮之人此刻也摸不着头脑了,明明救了完颜沧绾,不但没有得到他感谢的话语,而且完颜沧绾连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那人皱起了眉头,斜着他的三角眼往赤水河畔看去。   雨水顺着完颜沧绾的发丝留下,整个人浸湿在雨中,他走过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跨过他自小长大的这片土地,靴子踏进了河水中,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天然的雨帘后是一双惊疑的目光,他还未来得及发出阻止的叫喊声,河水已没过了完颜沧绾的胸膛、脖颈……最后男人的整个身体沉到了水中。   “完颜公子——”打晕沐兮的徐六终于从惊呆的神情中缓过了神,连忙站起身来向河边奔去。可是,在河水的急流下,哪里还能找得到完颜沧绾的踪影。徐六大声地呼唤完颜沧绾的名字,像是被冲走的人是他的亲人般,这也不能怪徐六会如此失魂,必定从完颜沧绾娶了公主之后,徐六就托了他哥哥徐三的关系,进入了公主府,为这位驸马爷做起了贴身侍从。   本以为自己终于攀上了高枝,可以仗着驸马爷的名号更加在外胡作非为了,谁知,好日子还没过几年,这位驸马爷竟然莫名地跳河自尽了。   徐六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眼睛眨巴了眨巴看了看急流的河水,知道想要去寻完颜沧绾已是机会渺茫,失落之余蓦地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看去,朦胧的天与地之间已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徐六急匆匆地向沐兮倒地的方向跑去。   “还好,我还有他……”徐六跑到了依然昏迷未醒的沐兮身旁,松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道,“呵呵,死了一个完颜沧绾却让我抓了一个锡盟储王……”徐六得意地仰面大笑,甚至不顾大雨冲进了他的口中。   瓢泼大雨像是特意赶来冲刷这处血腥之地的,它洗涮着两军尸体的同时,也将这片土地带入了别样的混沌之中。天与地仿佛融为了一体,人们看不清之间的景物。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沐兮也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雨停了,沐兮才在一处暗室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脑后的疼痛不得不让女子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完颜沧绾——”沐兮叫出口时,面前却是昏暗一片,想立起身去探个究竟,可是,刚一动,身体的剧痛就已让女子望而止步,软绵绵地倒了回去,只觉得身体发冷,脑袋剧痛。   望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不知外面此刻是黑夜还是白天,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刹那的恍惚,沐兮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瑶光走开的那一幕,“瑶儿——”心中默念着瑶光的名字,已无力在将话说出口。一切仿若隔世,真希望没有那场战争发生,“祖母……凤姨……”女子的双眸中流露出了晶莹的液体,随着眼眸缓缓地闭上,液体也随之滚落下来。在这幽黑的静寂之中,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有那满怀失意的吐息,悠悠扬扬地与空气结为了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沐兮恍惚梦与现实之时,从距离沐兮五、六米远的地方,突然射进来了一道光芒。沐兮缓缓地睁开双眼,蓦地又下意识地闭上了。一个人影只在这道刺眼的光芒中晃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幽黑的静寂。   黑幕中,沐兮再次睁开眼眸,努力地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是梦?还是现实?女子的嘴角勾起了轻蔑的笑容,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一下子又回来了最初的状态,仿若地狱般的冰冷与安静、昏暗与阴深,思想随着空间转回了那一夜,也像这般的境界。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选择她的‘收养’?”   “会!”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她?爱上这个本不该属于你的女人?”   “会!”   “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说否还会这般地手放开,祝她幸福?”   “……会!”   “你眨眼睛了,说明你在犹豫。”   “我……我只是想让她忘记这一切,忘记她与我的过往。如果可以选择,请让所有的记忆只留给我一个人,让她回到七年前,让今晚的这个男人为她疗伤,陪她一生。”   “好,我答应你,但是……”   “但是什么?”   ……   但是……但是,会再来一次轮回,再体验一次生离死别的痛楚。为何要相识?为何要相知?为何要相恋?为何要相别?如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分别,不会有痛。“祖母——”第一次让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体会到了什么是亲人的温暖,可是,幸福总是短暂,那位会挂着慈祥笑容叫着沐兮“孩子”的老者,永远的离开了她口中的孩子;那位相恋多年,经历过聚散离别的女子,再一次地又从沐兮的身边消失了;还有那位安静、宁和的女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大皇子的话,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您进去验验就知道了……”   一阵杂乱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打断了沐兮思忖的同时,蓦地从一道突兀的光线中走了进来。   “快给我起来!快给我起来!别他妈的再给我装死了……”这个声音让沐兮觉得耳熟,可是,背着光线沐兮微眯着眸子,只看到前前后后进来了四、五个人。还未等沐兮想起这声音是谁时,一张可憎的面孔蓦地出现在了沐兮面前。咫尺的距离,让沐兮更加看不清此人的面容,而那气息中透出的恶臭和刚刚那讨厌的声音,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了沐兮的脑海中。   “徐六……”不敢相信怎么又落入了这人的手中,也同样想不到远离刹州城千里之外怎会再次遇到此人。   来不及沐兮弄清楚这一切,徐六的那一双脏污的手掌已抓起了沐兮的衣领,随之而传到沐兮耳边的还有徐六那一声轻笑,“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记得六爷我,也算是我们有缘分,每次……”   “呸——”未等徐六把话说完,沐兮的口水便吐到了徐六面上。   “啪——”地一声,徐六那厚厚地手掌落在了沐兮脸颊上,登时面上就出现了五道血淋淋的红印。可见,男人确实是被沐兮刚刚的举动气得不轻。   “住手!谁叫你打了?”随着徐六一同走进来的君天枢在后方厉声喝道。   徐六忙松开了沐兮,卑躬屈膝地对着君天枢连声解释道:“大皇子,小的也是一时气愤,她……她不仅看到大皇子您进来了不行礼,还当着您的面做这等有辱斯文之事。”   君天枢撇了一眼徐六,并未回应,只欲向沐兮处走去。身后的另一名随从连忙举起了火把,在一旁不近不远地距离,为君天枢照着亮光。   随着火把的越来越近,沐兮映着光亮也看清楚了来者何人。蓦地,身子一颤,似是意识到了此时的险境。可是,还未等沐兮做出任何反应时,身旁的徐六再次凑上前来。   就在君天枢刚刚走到沐兮身旁时,“嚓——”地一声,徐六猛地扯开了沐兮的衣袍,里面幽蓝色的肚兜登时暴露在了面前四、五个大男人面前。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拦,随即是扬手向徐六打去。可是,身体的伤处随着动作地牵扯,再次发作起来,带着痛感的撕扯,打出去的手臂也失了大部分力气,被徐六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大皇子,小的说的没错吧!就他妈的是个女的……”徐六可憎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对着君天枢说出此话的同时,刺激着沐兮的最后一丝意识。   君天枢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衣冠不整的女子,怔了片刻后,漠然开口道:“果然是天助我也……”君天枢仰头大笑,随着笑声转过了身子,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继续道:“哈哈哈……果然是天助我也……锡盟已是我君天枢囊中之物,自将不攻自破……哈哈哈哈……”   “大皇子……大皇子……”徐六蓦地一愣,也不知君天枢此番何意,看了看面前的沐兮,又转身朝着君天枢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大皇子……大皇子……”徐六终于追上了君天枢,伸出手不自觉地拉住了君天枢的衣襟,男子蓦地转头瞪向徐六,徐六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大……大皇子,那……那完颜休歌……怎么处理?要不要……”徐六对着君天枢做了一个杀掉的手势。   男人微眯着眸子思忖了良久,抬起眸时又向关押沐兮的地方看了一眼,才徐徐对徐六道:“我要让她看着我是怎么拿下锡盟国的……”君天枢顿了顿,继续道:“给我把她的腿打折了,送回锡盟国边境小城,让她做一名任人凌/辱的乞丐。”   徐六勾起了一侧嘴角,对着君天枢应是,随即,面上带了几分淫意对着男人试探性地问道:“大……大皇子……小人看这完颜休歌长得还不错,兄弟们连日作战也早已是饥渴难耐,不如把她扔去小城之前先给兄弟们开开荤,可……可好?”   君天枢闻言猛地回过了头,一双厉眸盯着一脸淫/笑的徐六,还未等君天枢开口,徐六便收了几分淫意,又说:“大……大皇子,您也是连日疲惫,还是您先尝鲜吧!这丫头看着挺嫩的,应该还不错,您……您先……”徐六越说声音越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后,再没了声音,只低头挑眸怯生生地等着君天枢的意见。      ☆、祸不单行   狂风暴雨中,男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对着徐六长身而立。耳边袭过风声、雨声,心中的悸动则在此刻的声响中被掩盖。   君天枢离开了,走在雨中,渐行渐远,雨帘模糊了他的身影,而留下的只有一句淡淡的话。   “随意吧!”   那是他同父异母妹妹的心上人,曾经差一点就成为了瑶光的驸马,君天枢对于瑶光并没有恨,同样也没有爱,自小就疏于走动的兄妹俩,除了在家族重要会议时同席而坐,似乎再难找到交汇点。   可是,她必定是他的妹妹,或许,他可以为瑶光留沐兮一条生路,但是,他绝不会为瑶光好生对待完颜休歌。   男人不是没动过邪念,必定枯燥的行军打仗生涯,总会想在其中找点乐子。而暗室中的那位女子,又是这番的秀色可餐。他必定是个男人,看着衣衫暴露的沐兮,那一刻也有动心;他必定是个男人,当徐六对他直言不讳地问出那句话时,他也曾想过应了徐六的意。但最终,男人还是未做出那样的决定,甚至说,他此时脑子中有些乱,他有些怀疑瑶光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暗室中的完颜休歌。她是女子,而她也同样是女子,怎会……有男女之间的情感……   君天枢带着这些疑惑离开了此地,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完颜休歌落在了他的手中,并且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那锡盟国此时……男人忍不住地又笑出了声,唾手可得的东西就摆在眼前了,他要去拿过来,既可以以此邀功,又可以作为他争夺皇储之位的垫脚石。   徐六目送着君天枢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茫茫雨幕中,这龌蹉小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原本就不想让君天枢尝到这块鲜肉,此刻,正合了徐六的意。三步并两步向暗室跑去,顾不得被风吹落的斗笠,带着满身的水污徐六又回到了那阴暗的地方。   这次不再是刚刚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像前两次沐兮看到徐六的时候一样,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看到就觉得恶心。   此刻的沐兮已重新穿好了衣衫,映着火把昏暗的光线,那张丑陋的面容再次出现在了沐兮面前。   “我说沐公子……”得意洋洋走近沐兮的徐六,对着左右摆了摆手,站在沐兮身旁的人忙撤到了两边。“哦,不对不对,该叫你沐姑娘了吧!”带着极度讽刺的口吻,徐六鄙笑道,“或者叫你完颜姑娘?小公主?哈哈哈哈……”徐六话还未说完,便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呸——”刚要冲上前去的沐兮,蓦地被左右两边冲上来的人按住,挣扎中对着那张卑鄙的面容狠狠地啐了一口口水。   手在自己的面上滑过,却意外地没有恼怒,甚至面上还露出了几分窃喜。徐六一只腿上前,探身跪在了紧贴沐兮的地方,在两边人的束缚下,沐兮根本没法动弹。徐六那张刚刚抹过自己脸的手,一把抓住了沐兮的下巴,狠狠地抬起,扒着女子的嘴巴,就将自己的嘴凑了上去。   一股恶臭贴近的同时,“啊——”地一声划过了这阴暗而又满含淫气的空间。   “你他妈地敢咬我!”徐六一边手捂着自己的嘴唇,一边对着沐兮怒声吼道。随后,是“啪——”地一声巨响,声音落下的同时,沐兮只觉得左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头脑一阵晕眩,眼前昏暗的场景变得漆黑一片。   “给我把她扒了……带六爷我享受完之后,你们哥几个也来乐呵乐呵……”   随着两旁男人的欢声雀跃,沐兮被按倒在地。女子身上的衣衫,在几只粗糙的手掌中被快速的剥落,那幽蓝色的肚兜再次映入男人们的眼眸,像一剂兴奋剂般,充斥了周围人荷尔蒙的暴涨。   “放开我……放开我……徐六……你不得好死……放开我……放……”沐兮嘶声力竭的叫喊,奋力的挣扎已让她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任何疼痛,最后一声还未说出的话,被徐六又一记耳光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徐六趁着沐兮被打晕的刹那,一双魔掌拽下了沐兮的裤子,白嫩的玉腿暴露在男人的面前,让此刻已是满目淫光的男人,蓦地扑了上去。   “啊——”一声闷声,除了沐兮之外,所有人都朝着徐六看了过去。他已没有了前一刻的得意,此时正手捂着裆下,面色极度狰狞。   “六爷……六爷……您怎么样?”男人们纷纷问向徐六,一时也忘记了手下按压的女子。刚刚被放松警惕下来的沐兮,第一反应便是急忙去抓起自己已是破烂不堪的衣衫,往身上遮挡的同时,欲要离开此处。   一下子脸色煞白的徐六,第一个发现了沐兮的举动,还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恶狠狠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急迫地瞪向沐兮。也许是缓过来了一些,也许是此时已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徐六蓦然从腰间抽出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照大皇子的命令,给我把她的腿打折了!打!给我打……”徐六手中挥舞着匕首,正是沐兮在赤水河畔昏迷之前滑落的匕首,此刻正握在徐六手中,刀尖指着沐兮,凶狠无比的面容吩咐左右道。   两旁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徘徊之际,沐兮正在已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脱着。   “还不快给我打!”徐六跪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对着旁边的男人们厉吼道。随着徐六的叫喊声,他手中的匕首也随之砍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扎进沐兮的右侧大腿上。顿时,沐兮就手捂着伤口跌倒在地。   男人们一窝蜂的涌上,将倒地的女子围在中间,一名“怜香惜玉”的男人,在此刻转头对着徐六再次确认道:“六爷,真的要打折吗?是……是不是……有点可惜……要不……要不咱先……再……”   “放屁!她敢跟六爷我动手,我要让她不得好死!给我打!”徐六额角渗出了几滴汗珠,忍着疼痛,对着那名说话的男人继续说,“就算是把腿打折了,我们也照玩不误……”   那些男人们一听徐六说出了这样的话,立马起了劲,再无顾忌地对着沐兮白嫩的玉腿猛踢上去。没有听到沐兮一声的求饶与惨叫,幽暗的空间中只有徐六的咒骂声和男人们的踢打声。红色的鲜血从匕首旁溢出,疼晕过去的沐兮,在下一刻的踢踹中又醒了过来,昏昏沉沉间,沐兮的意识越发朦胧。她忍着剧烈的疼痛,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心,却在男人们的脚下所断念。   这里仿若与世隔绝,如此大的吵闹声,外界竟无一人知晓。此时,该有个人进来阻止他们,该有个人进来救下祸不单行的沐兮,该有个人进来带女子离开这里。可是,都没有,有的只是身体的疼痛,有的只是男人们讥讽的笑声,有的只是朝沐兮无止境的踢踹。   再一次昏迷过去的沐兮,没有听到徐六满含得意的制止令。而是当徐六让男人们将沐兮重新抬回自己身旁时,沐兮才在晃动中,又一次的醒来。   什么?他还要继续?继续他刚刚未完成的龌蹉之事?是的,徐六再次趴向了女子的身体,撕掉她身上每一寸衣衫之后,粗糙的手掌滑过沐兮的肌肤,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徐六搬起女子血淋淋的双腿时,女子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声。   匕首依然深深地插在沐兮的大腿上,也许已经刺入了骨头,也许早在刚刚男人们的踢踹中,划断了肉与骨的连接。痛!满脑子充斥着这一感受,而让沐兮冲破这一感受的是要离开这里念头。   徐六搬腿的动作正好帮助了沐兮,那原本就属于完颜休歌,属于沐兮的匕首,再次回到了沐兮的手中,硬生生地从血肉中拔出,明晃晃的光泽被鲜血所掩盖,还来不及让徐六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只带着血的匕首已插/进了男人的心脏处。   匕首在沐兮的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内深深地扎进,伴着匕首的旋转,还在跳动的器官在刀锋间搅和着。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有心脏,如果可以,沐兮真希望将其挖出来,看看徐六的心脏是否与常人的一样。可是,此刻她已无暇顾及这些,匕首抽出的同时,男人失控的趴落在了沐兮身体上。再一次的厌恶感油然而生,使了使力气只将男人推到了一边。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每当他出现在沐兮面前时,都会给女子带来不好的事情。这下,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其他的男人们已对面前的状况看傻了眼,在救徐六和逃跑的选择中徘徊不定,又或许,他们并不认为面前的女子在杀了徐六之后,还有能力杀掉他们。所以,他们依然光明正大地站在女子身旁。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到了一种极致的状态,身体中会迸发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沐兮此刻正是如此。谁也没料到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在男人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的时候,沾满了血污的匕首,一次又一次的扎向他们的胸膛。   终于都结束了,在大雨浇在沐兮身体上的时候,女子知道她终于逃出来了。黄昏的天空中还带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女子不着一缕的爬在廖无人烟的暮光之下,披散的秀发混在泥水之中,腿上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渗出,混着雨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只有那匕首还紧紧地握在沐兮手中。   就这样向前爬着,一寸一寸地用着不可能存在的力气挪动着身体,深秋的季节、冰冷的雨水、泥泞的路面、不知身在何地,不知要去向何处,只是这样不停地爬着……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一具疲惫不堪的身体、一具瘦弱的身体,趴在那里再也不动了。      ☆、重逢   “好温暖……这是哪里……”沐兮想要睁开双眼,可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也只是从眼缝中感觉到了一丝亮光。外面似是白天,光线很是刺眼。   寂静的空间内有了响动,一道红色遮挡住了她眼前的光线。蓦地,觉得额头上被一只温暖而又柔软的手盖住。只是片刻的停留,手离开了,强烈的光线再次回到了沐兮眼前。   随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温热的液体送到了沐兮嘴边,身体像是没了意识,只感觉到口中在慢慢的灌进难喝的液体。想吐却吐不出来,而咽也不由得自已,是被那双温暖的手抬起了下巴,液体顺着喉咙自行流下去的。带着难闻的味道流入身体内时,沐兮竟然觉得有着一丝舒服感,是因为液体的温热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还是这液体有着什么特殊功效,沐兮不得而知。   不知道咽下去多少口那种液体后,那只手才不再搬起沐兮的下巴,在被角被重新掖好的时候,那道红色身影几乎挡住了沐兮眼前的所有光芒。与此同时,在安静的空间内听到了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可是,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说话声,只有那道红色的身影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身的时候让出了一丝光亮。半响,红色身影将刺眼的光芒全部还给了沐兮。   “怎么样?”   红衣人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回道:“不知道,还在发烧,那张字条上写的日子也快到了……”   “明日。”   “嗯!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如果她再醒不过来……恐怕……恐怕就……”   “嗯——”不等红衣人说完,这人便蓦地转过了身,似是并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话语,径直朝前方走去。   红衣人望着那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转头怔怔地看了看刚刚走出的房间,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字条。   “此药混之山顶雪水煎服,西山山间松枝为柴,温火炖上一日一夜,每日早、中、晚各服用一次,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切记,服用期间不得食任何食物,只得饮水,并仅限于饮山间泉水。如四十九天已到仍未醒来,则弃之。”   掐着手指,红衣人再次算了一遍日子,到今晚刚好四十九天。再看向身旁的那包药材时,也只剩得最后一剂了。   连日来不分昼夜的熬药,已让红衣人面上满是疲惫,重重的黑眼圈让本精明、俏丽的女子,多了几分沧桑。   “还有最后这一副药……沐兮,你一定要醒过来……”红衣女子一边扇着火,一边自言低语道。   “去休息!”悲伤的气氛被身后突兀的话语所打断,未等红衣女子回过头来,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一把夺过了红衣女子手中的蒲扇,指着内间又重复了一遍,“去休息!”声音带着几分命令的口气,不带一丝柔和,却能是让人感受到阵阵暖意。   红衣女子被拉到了一旁,异于往常的没有生气,只对着那人诧异地问道:“你没去西山砍松枝吗?松枝已经没有了。”   那人只双目注视着面前的汤药,扇着火,并不回话。   “喂!”红衣女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了,踢了一脚面前人的小腿,继续道,“快去!”   那人终于回过了头,只是一双深邃的眸子中透着无语言表的落寞,对着红衣女子依然没有讲话。   “你!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红衣女子刚要甩手走人,就听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声音,“用不到了。”   蓦地回身,红衣女子才突兀地想到了什么,紧皱起眉头同样落寞的神情对上面前的人。   是呀!已经到了第四十九天了,这只是最后一副药了,哪里还用得着再去砍松枝生火?可是……可是,如果她醒不过来……那又当如何是好……   一下午的时间都过得如此漫长,房间内的两个人却感觉时间在飞逝流过,她们不想那么快就迎来夜晚,黑夜是恐惧的,没有生的希望,只有死亡在招手。   再一次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红衣女子的手是颤抖的,一步一步地走向床榻前,这次她不会再为沐兮遮住阳光,房间内有的只是微弱的烛光,和满房间内飘逸的苦涩中药味。   “沐兮,起来喝药了……”这是四十九天内,红衣女子第一次在这间房间内开口说话,明知道不会得到回答,明知道床榻上躺着的人更不会起来。可是,她多希望这些明知道的事,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次陪着红衣女子走进来的还有那位寡言少语之人,她一只手搭在红衣女子的肩头,另一只手帮着红衣女子将药碗端稳。   重复着中午的动作,沐兮再一次感受到一股股温热的液体灌入自己的喉咙,而那句叫喊声,也让沐兮的意识得到了更多的清醒。   “是她!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咳咳……”正当沐兮为刚刚辨认出的声音感到诧异不解时,猛地一口汤药呛得她连连咳了几声。   “做甚?!”一把夺过红衣女子手中的药碗,罕见的厉声对其吼道。   没有听到红衣女子的反驳,手依然是刚才拖碗的样子,惊呆的表情中多了几分喜悦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沐兮。   “咳咳……”刚被灌进去的汤药仍留在喉咙中作怪,沐兮不由自主地又咳了几声。   在红衣女子悲伤之余再撑不过这最后一夜了,一时气愤竟猛地向沐兮口中灌了几口药汤,来不及吞咽的沐兮,那种温热的舒适感被强烈的刺激所代替,身体的本能让她将刚刚灌进去的药汤都咳了出来。   “沐兮……沐兮……醒了……醒了……你醒了,对不对?”红衣女子连忙叫着沐兮,手掌不停地拍打在沐兮裹满白布的脸颊上,兴奋地表情难于言表,一边叫着沐兮,还不忘回头看向身旁的人,继续说,“她醒了……她醒了……我就说她会没事的。沐兮……沐兮……”   那人甚少带表情的脸上,也现出了惊喜,同着红衣女子一起唤着沐兮的名字。   不知是被女子唤醒的,还是被汤药呛醒的,又或者是被红衣女子手上的动作拍醒的。沐兮只觉得浑身剧痛,面上痛、胸口痛、大腿痛……身体甚至没有一处不是痛的。   也许是太久没有看到这纷扰的世界了,当沐兮第一眼睁开双目时,只觉得眼前昏暗的烛光下,两道朦朦胧胧的人影立在自己面前。   红色的人影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是,沐兮顾不得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只在这熟悉的声音中再次确认了自己刚刚的辨认。   张了张嘴,竟也牵动了面部的疼痛感,“呃……”一声低低的嘶哑声从沐兮的喉咙中发出,没人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也许只是一句低声的音节,但是,这已足够面前的两个人惊喜万分了。   “醒了……醒了……”开心得红衣女子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身旁的人也是露出了罕见的兴奋。   沐兮被红衣女子摇晃的动作扯动了伤口,皱紧的眉头让她不得不又张了张嘴,“痛……”这次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个完整的字,同时,也唤住了红衣女子的动作。   女子收回了手,尬尴之余仍是难掩的开心,“沐兮,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了?”红衣女子用手指比划了几个数字,继续说,“已经四十九天了。”   沐兮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已示回答了红衣女子的话语。眼眸瞥向面前的两个人,面部被白布缠裹着,看不出此时沐兮的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那一双眸子,深邃的目光中有着欢喜,也同样饱含了疑问。   红衣女子叽叽喳喳地在沐兮面前讲了很多,无非是问她哪里痛?有没有饿了?有没有口渴……之类的话语,还不等沐兮回答,她又自问自答道:“唉!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还是很痛的,不过,既然醒了,慢慢恢复一定可以好的……”   “你是不是饿了?四十九天没吃东西了,整天就喝这些汤汤水水,我还是给你弄些吃的吧!”红衣蓦然站起身,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做,从而转身对着旁边人继续说,“你去!你去给沐兮做点吃的来。”   那人并没有顺从红衣女子的意,而是淡淡的语气答了一句,“不能吃。”继续看向沐兮。   嘴角的轻轻勾动,说明沐兮是想笑出来的,只是,扯动的略大了,面部的疼痛感再次让沐兮收回了表情。咽了一口口水,似是觉得喉咙都在生生作痛,但还是努力着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九……九儿……五……五一,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呀!一个已死之人,一个被沐兮安排去协同子衿找回瑶光的人,这两个人此时怎么会出现在沐兮的面前。而且,还是同时出现的。那此刻……瑶光呢?子衿呢?她们又人在何处?莫非……莫非,也在此处?      ☆、离奇   时间跳转回到数月之前,在那个阴森充满死亡气息的牢房内,一席红衣女子盘膝而坐。在过几个时辰便是她的大限之时了,此刻女子心中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对父亲的思念与命运的不满。   望着严加防守的牢门,根本找不到一丝生的希望,父亲的惨遭陷害,女子铭记于心。可是,又要怎样为父亲报仇?为惨死的夏家军报仇?而就在夏九儿心灰意冷的同时,蓦地,从头上落下一个白色之物。   “玄灵狐?”当夏九儿寻着那道白影找去时,那只白绒绒的小东西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女子的身旁,夏九儿轻轻地将玄灵狐捧在手心,柔和的声音低语问道,“你怎么来了?来给我送行吗?”   玄灵狐躺在夏九儿的手中似是觉得很舒服,眨巴了眨巴它那双冒着蓝光的小眼睛,发出了几声愉悦的叫声。夏九儿闻声蓦地向牢房外看去,正对上狱卒诧异的目光,夏九儿收回目光的同时,将两只手合在了一起,将玄灵狐藏于自己的手掌中,又假装咳了几声,这才将小东西的叫声掩盖了过去。狱卒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时,夏九儿张开了手掌,对着玄灵狐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小东西抖了抖身上的白色绒毛,似是懂了夏九儿的意思,身体在柔软的手掌中蹭了蹭,又随即立起身来朝着牢房中那唯一的一处小窗口看了过去。一边望着高处的窗棂,一边呲着嘴一脸怒意的样子低吟着。   生怕狱卒听到的夏九儿,连忙将手抚上玄灵狐的白色绒毛,顺着头顶轻轻地抚慰着它。   或许是小家伙从高窗上摔下来不开心了,又或许是在高窗之外遇到了什么另它烦躁的事情,夏九儿哄了好一会儿,玄灵狐才算平静下来。   被抚慰好的玄灵狐,一脸乖巧地躺在夏九儿的手掌中,眨巴着两只放着幽蓝色光芒的小眼睛,望着自己的主人。不知道小家伙知不知道明日一早它的主人就要被押上刑场了,也不知道自那日血洗锡盟军之后一直未回来的玄灵狐,此刻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不过,这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夏九儿抚着玄灵狐的手在颤抖,一向坚强的女子此时望着和自己从小长大的灵宠,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水。   玄灵狐本就是灵物,它该是能感知到主人的情况的,此刻的出现,夏九儿只当玄灵狐是为自己送行而来的。拥着小东西躺在了这潮湿的床榻上,缓缓地合上双眼,只希望在离世的前一夜,有玄灵狐的陪伴可以睡个好觉,能让她养足精神,明日死在刽子手下的时候,可以做一只厉鬼,夜晚去找那君极报杀父之仇。   也许是夏九儿连日来已是身心疲惫,也许是有了玄灵狐的陪伴让女子松心很多,刚刚躺下的夏九儿很快就进入了睡眠。而在夏九儿身边原本还老实躺着的小东西,在看到夏九儿睡着后,缓缓地从九儿的手中抽出了身。在夏九儿面前蹦蹦跳跳了半响,兴许是在确定九儿有没有睡着吧!看到九儿依然沉沉地睡着后,小东西蓦然走远了一些,白绒绒的大尾巴在身后使劲地甩了几下,小脑袋回头望过去,寻觅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皱起了两道白色的眉毛好似想着什么,又蓦地继续开始甩尾巴,直到从尾巴中掉出了一粒深棕色的小球后,小东西才快速地朝着那小圆球追了过去。   不知为何它并没有用前爪,只用两只后爪一蹦一跳地,有些像小兔子般。追着落下的棕色小球跑了几步,才在墙角处拾起了小球。两只前爪轻轻地捧起,仔细端详了半天,好似在确认这是不是它想要的东西,最后方才看它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捧着小球又一蹦一跳地跳回了夏九儿的身边。   毛茸茸的小爪子拖着那小小的一颗棕色小球,凑到了夏九儿的嘴边,小家伙着急地想让九儿把这颗小球咽下去,可是,折腾了许久九儿也只是翻了个身,随着小球的又一次滑落,小家伙的眼眸中露出了凶狠的怒意。   再次拾回小球的玄灵狐,没了之前的好耐性,直接朝着夏九儿的脖颈便去了,眸中的蓝光也不再那般幽蓝,变成了极富冰冷的湖蓝,紧紧地盯着夏九儿的脖颈良久,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两排白色的小牙齿,慢慢地凑近夏九儿白皙的脖颈,在刚要贴上时,玄灵狐又蓦然止住了动作。收起了呲牙裂嘴的动作,怔怔地瞅着自己主人酣睡的面容,小东西犹豫着。   这样的动作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在破晓一步步逼近的同时,玄灵狐才最终下定了决心,当即一口咬在了夏九儿的脖颈处,登时就流出了两道鲜红的血迹。玄灵狐眼中慢慢泛起了红光,预示着嗜血精灵对面前鲜血的渴望,而小东西只蓦地将前爪中的棕色小球,顺着夏九儿脖颈出血的伤口使劲塞了进去。旋即,再也不敢回头,也怕看到那极富吸附力的鲜血,蓦然转身朝着监牢外快速跑走,一道白色的小身影闪过,留下了那时而红、时而蓝的嗜血眸光。   之后的事情,夏九儿也就全然不知了,狱卒何时发现夏九儿“猝死”牢中的,何时去禀告的君天枢,又是如何将夏九儿的“尸体”扔到了乱坟岗……   而接下来的事情是在沐兮隔了多日之后,在花绅与毛阿兜赶来之时,从他们的口中知晓的。   在冷峻少年一改往日常态,歇斯底里对峙乱坟岗守卫时,蓦然从前方跑过的一道白色身影,让男子不加任何思索地跟了上去。   高墙耸立,将花绅他们与夏九儿的“尸体”隔在两旁,花绅跟随着那道白影几乎是围着高墙饶了大半圈。当花绅停下脚步时,才看清正眨巴着小眼睛立在高墙边的那道白影,原来就是玄灵狐。   “玄灵狐?!怎么会是你?”花绅满是惊疑地望着玄灵狐,想要靠近,又有着几分胆怯。而正待踌躇之际,背后被猛地撞击了一下。   “喂!我说你怎么不跑了?”一时撒不住腿的毛阿兜找了一个最有效的停步方式,直匆匆地撞到了花绅背后,不仅没有半分感谢之意,还对着面前的人埋怨起来。   “你……你看……”花绅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毛阿兜跟在后面,他指了指面前的玄灵狐道。   毛阿兜从花绅的身后探出了身子,顺着花绅指引的方向看去,“咦?!这小东西怎么在这?”说着,毛阿兜绕过了花绅便要往玄灵狐的方向走去,可才刚走了两步,一把被花绅拉住,提醒道:“别去!你看它眼睛……”   “眼睛?”当毛阿兜再次看向玄灵狐时,白色的毛球中两道鲜红的眸光正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射来,男子对上那眸光的时候,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躲回了花绅的身后,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它……它要嗜血了?”   花绅只是怔怔地望着玄灵狐,未作出任何反应。   其实,毛阿兜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嗜血精灵平日里眸子中都会泛着一股蓝光,只有在嗜血精灵杀人之后和饥饿状态下嗅到鲜血的时候,眸光才会由蓝转红,而此刻,这种鲜红的眸光正是属于它极度饥饿的状态。也就是说,玄灵狐此刻正待大餐一顿。   这样的眸光,花绅和毛阿兜并不少见,从小就被夏九儿压迫成为嗜血精灵的食物,在当他们看到这泛起的鲜红眸光时,本能的反应就是逃跑,逃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能让这饿红了眼的玄灵狐捉到自己。不然,下场虽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血干至死,但极度的虚脱也会让人调养许久。   “喂!快看!它跑了……”毛阿兜突兀地叫声,将他们两个人的恐惧感暂时打消。花绅蓦然望去,随着毛阿兜又一句“快追!”来不及反应便追了上去。   一处有些倒塌的墙体,让两位男子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小东西蓦地从下面的缝隙中钻了进去,花绅和毛阿兜则是翻墙而入。当他们走进的时候,无穷无尽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他们的脚下,当踏过一具又一具尸体时,他们看到了玄灵狐正在血肉中不停地吸食着。   一身寒颤的两位男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玄灵狐的方向,绕到另一边寻找着夏九儿的“尸体”。   “九儿……九儿……”毛阿兜双手遮着嘴,低声地唤着九儿的名字。可是,没叫几声,就感觉到脑后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掌。   “你叫什么叫?你见过死人能应声的吗?!”花绅质问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对于面前这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简直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毛阿兜面带尴尬的表情,刚想要解释些什么,蓦地,看到了前方尸体之上躺着一具红衣人。“阿绅,快看!九儿……九儿在哪里!”毛阿兜的声音中难掩激动语气,话音未落便快速朝着九儿的方向跑去。   可是,就在刚刚跑了没几步时,蓦地被脚下一具斜着的尸体绊倒了,睁开眼睛时,刚要破口大骂的阿兜,被眼前漠然睁大双眼的一张死人面孔,硬生生吓得未说出声音来。   “笨蛋!”一只手拉起了毛阿兜的花绅,在阿兜立起身的同时甩开了手,自顾自地朝夏九儿的方向走去。   被花绅与毛阿兜带出乱坟岗的夏九儿,满身的血污,苍白的面孔,与那些乱坟岗内的其他尸体并无两样。而在他们打算把九儿拉去郊外埋葬的路途中,蓦然睁开双眸的红衣女子,着实吓了两位男子一跳。   “你……你……怎么醒了?!”最先开口问出的是毛阿兜,而在男子们满脸惊疑的同时,夏九儿的面上也同样是疑惑不解。   “这是哪儿?”未去回答阿兜的话,夏九儿丢出了另一个问题。   张着嘴巴的毛阿兜,反应不过来嘴型的变化,答案已被他身旁的男子回答出来。“带你去郊外的路上。”花绅的面容虽然不解,但是,语气还算平静。   “哦!”夏九儿坐起了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伸手撩开了马车窗帘向外看去,“你们怎么把我从狱中救出来的?”   “我们?救你?从狱中?”夏九儿抛出的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两名男子,要是问他们怎么把夏九儿从乱坟岗搬出来的,他们还是能回答出的。可是,狱中……他们也不是没想过,甚至做了劫法场的准备……等等……玄灵狐呢?毛阿兜连忙在车厢内翻找,明明走出乱坟岗时,那小家伙是跟在后面的,此时,它跑哪里去了?   “玄灵狐……玄灵狐……”毛阿兜的几声叫喊也带动了马车上另两个人的行动,三个人都不顾刚才的问题了,一同翻找起车厢来。当他们找过车厢内的每一个细小角落时,有一双泛着蓝光的小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眸光中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带着几分被吵到的烦躁,还带着几分看乐子的戏谑。      ☆、陵安   小家伙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一声慵懒的叫声引起了车厢内三人的注意。   “你在这儿啊!”夏九儿将玄灵狐捧在手中,一脸欣喜的摩挲着小家伙白色的绒毛,小家伙依偎在柔软的手掌中,打了个滚儿,似是找到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即将昏昏欲睡过去,“玄灵狐跟我讲讲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又怎会昨晚出现在狱中?今日是不是你将我带出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都未叫醒慵懒的小家伙,它似是很疲惫的样子,鼓鼓地白色小肚皮朝天,仰躺在夏九儿的手掌中,不一会儿的工夫,竟然听到了玄灵狐传出的平稳呼吸声。   夏九儿嘴角轻轻地勾起,看着小家伙酣睡的模样便不再做打扰,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自己腰间的布袋内。抬起头时,对上了花绅与毛阿兜诧异的眸子。   “喂——我说你们俩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马车在林中崎岖的土路上不停地颠簸,窗棂前的帘布随着每一次的颠簸前后起伏,从敞开的窗帘缝隙中,射进来明媚的阳光,毫不遮拦地照在女子的面上、身上。夏九儿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林间,望着新一天的曙光,淡淡地语气问道。   花绅和毛阿兜是怎样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彼此对视了一眼,只将从夏家军入狱之后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向夏九儿说了一遍。其中,说到在乱坟岗外遇到玄灵狐时,夏九儿蓦地看了正在讲诉此事的花绅一眼,眸子在眼眶中打着转,紧蹙地眉头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小家伙睡得香甜,直到马车突然在一处旷野前停了下来,玄灵狐才懒洋洋地从布袋内探出了小脑袋,左右摇晃了摇晃,两只前爪做了一个伸展动作,蓦地一跳,跳到了窗棂前,小脑袋挤到了窗帘外看了片刻,又转过身重新跳回了夏九儿身上。   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对九儿说了些什么,就算是从小便与玄灵狐接触的花绅和毛阿兜,都对玄灵狐的奇怪语言知之甚少,只有夏九儿能听得懂玄灵狐的话语,或者说是它发出的奇怪声音。   只看着夏九儿一直对着玄灵狐点头,对面的花绅与毛阿兜急得抓耳挠腮,来不及等玄灵狐说完,毛阿兜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九儿,玄灵狐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快和我们说说呀!这地方是哪儿呀!我们俩本来没想把你埋……”毛阿兜自知说错了话,忙用手紧捂住嘴巴,硬生生地将后面想说的“埋在这里”换成了“带这里来呀!”   夏九儿只斜瞥了毛阿兜一眼,继续认真地听着玄灵狐的讲诉。花绅看到九儿置若罔闻地样子,无奈地先行跳下了马车。   当沐兮知道了这一切时,做了一个数月前与花绅同样的动作,女子漠然走出了房间。几日来未下过床榻的女子,此刻手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挪动到了当日花绅所站之地。   一望无际的高峰,层峦叠嶂,云海中是看不到底的悬崖,好难想象当日夏九儿他们是怎样坐着马车一路上来的,更难想象的是自己又是如何被他们带上来的。   “这里是哪儿?”沐兮缓缓回眸,淡淡地语气问向随她身后走出来的夏九儿。   “陵安。”夏九儿未加思索地破口而出。   “陵安?”沐兮对于这个地名显然很陌生。   夏九儿点了点,“嗯!陵安!位于大梁国境内,却又从未有过大梁国官兵把守的陵安。”   “为何无人把守?”像之前花绅、毛阿兜、五一等人知道这个地方时的反应一样,同样的问题再次被问出。   夏九儿缓缓地走到了沐兮的身旁,瞭望面前的高山险境,沉寂了片刻后,解释道:“山势险要,山中根本无人生活,而且大梁国自建国以来连年作战,已是无暇管这荒山野岭。”   沐兮点点头,朝着四周眺望片刻后,继续问道:“那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夏九儿蓦然一怔,思量了半响后徐徐答道:“对于我与花绅、阿兜说来,该是由玄灵狐带上来的,它和我解释说这里是最佳避难的地方,同时,也是我夏家军东山再起之地。”夏九儿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而至于你和五一……我就不清楚为何会来到这里了。”   “不清楚?难道不是你们带我上山来的?”沐兮诧异地回过头,对着面色略带疑惑的夏九儿问道。寒风袭过,吹乱了女子额前的碎发,发丝轻扫过脸颊上深深的伤疤时,女子蓦地蹙起了眉,一股疼痛中带着瘙痒的感觉,由左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引出。   夏九儿摇了摇头,还未及说话就被刚刚从房间内走出来的毛阿兜抢先道:“我们可还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当日早上一推门,你便在门外了。而且……而且……”毛阿兜踌躇不定,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而且……恩公……你……你是……女子呀?”   毛阿兜说完眨巴的黑眸中带着几分尴尬与疑惑,与此同时,在场的花绅与夏九儿也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只有,五一似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注视着沐兮,像是早已知道此事,又像是安静地等待着沐兮的解释。   “我……”沐兮突然想到了那日的情景,从那帮男人的魔掌中逃脱之后,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顿时面上现出羞涩的绯红,抿了抿嘴角,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答道,“我是女子,之前也并没有想隐瞒你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你们说清此事。而且,身在军营中也不方便露出自己的女子身份,所以……所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此话一出,毛阿兜先应声回道:“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一样的……一样的……”说着便上前走了几步,走到沐兮身旁时,拍了拍沐兮的肩膀做出了一副好姐姐的样子。而在沐兮向毛阿兜投来诧异目光时,余光扫到了夏九儿略带失落的神情,和花绅好似放松下来的表情。   “回来!什么就好姐妹了?你是男子!”花绅一句厉喝对着毛阿兜吼叫的同时,五一的一侧眉睫轻轻地挑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让旁人看着有些拧巴。可是,此刻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从来很少有表情的女子。沐兮的目光从毛阿兜走开的背影中投向了远方,夏九儿的目光则依然怔怔地落在沐兮身上,五一望了望毛阿兜走回花绅身旁,看着他娇嗔地回应了花绅之后,又将视线移回了夏九儿面上。   一下子山中只听到毛阿兜数落花绅的应声,娇滴滴的还带着几分打情骂俏的感觉,让旁人在这冷风中更添加了一丝寒流。   “九儿,你说这是夏家军东山再起之地?”沐兮在良久的静默后,遥望四周,想起了刚刚夏九儿话语中的这一句。   “嗯!”九儿低沉的声音,似是少了几分坚定。   “要如何东山再起?你可有计划吗?”沐兮缓缓地转过了身,对着身旁的红衣女子问道。   女子幽深的眸子中,带出了几分落寞,望着沐兮直言回道:“没有,是刚到这里的时候,玄灵狐这样对我说的。”   还未等沐兮继续搭话,夏九儿腰间的布袋内蓦地探出了个雪白色的小脑袋,眨巴着小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又转头看了看沐兮。似是感觉到有人在叫它,看大家又都没有反应了,玄灵狐又蓦地缩回到了布袋内。   “听它的?”沐兮极为不解,玄灵狐虽然聪敏,但是,这个事情听起来着实有些不靠谱。语气中带着怀疑,不仅让在场的夏九儿等人听出了此意,也同时让布袋内的主角听到了。玄灵狐蓦然又钻了出来,这次不仅是探出了个脑袋,整个身子都突兀地跳了出来,对着夏九儿的肩膀一跃而上,一对圆滚滚地小眼睛瞪着面前的沐兮,蓝色的光芒登时显得更加的晃眼,呲着牙、咧着嘴,喉咙里发出小受般的低鸣声。像是不满沐兮刚刚对它的怀疑,想要做出反抗,可是,主人夏九儿又未发出命令。所以,小家伙就以这样的姿态对视着面前的沐兮。   夏九儿微微一笑,轻抚了抚玄灵狐,将小家伙捧回了手掌中,抬眸对着沐兮道:“这几个月以来,我也观察了一下周边地势,这里却是一个储备的好地方,而且距离大梁国的都城刹州位置也不甚很远。”   夏九儿抬手指向一侧山峰的山脚下,看着缕缕青烟冒起,继续说:“看那边!你可认识?”   沐兮闻言看过去,只看到一缕缕青烟,混于云层之中,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蓦然蹙眉,不解地问道:“那是哪里?”   “锡盟国地界,锡盟草原的另一边,本来不该与大梁国接壤的地方,可是,五年前完颜煜收复了夹在锡盟与大梁之间的小国,这才让锡盟与大梁在此处也有了接壤。只可惜……”夏九儿说到此处时顿了顿,眸色中有着几分失落。   沐兮望向夏九儿,不做追问,只静静地等待着九儿接下来的话语。   而此时还未等到夏九儿的话,花绅几步走上前来,一边是为了摆脱毛阿兜没完没了的啰嗦,一边接话道:“只可惜完颜煜的如意算盘被这座群山打破了。”   夏九儿闻声点了点头,接着花绅的话继续说:“这山在大梁国中名为卿连山,海拔既高,而且连绵数座山峰,直上直下的岩壁,让完颜煜想借此捷径攻进大梁国的想法望而止步。所以,就算是完颜煜带人上了卿连山,也根本找不到路下到大梁国去。”夏九儿话音落下,原本失落的眸色中增添了几分窃喜。可是,只是片刻的停留,眼眸一暗,继续恢复了刚刚的神色道,“这也是为何我爹明知道完颜煜有这个想法,而未做出任何干涉的原因,而两国的战场也始终未从那边陲小城改变过。”   沐兮点了点头,听了夏九儿的话心中五谷杂陈,而当她提到那个名字时,沐兮的心中漠然一阵,思绪全部迁回了往日的记忆中。      ☆、转变   随着黄昏的到来,西边的天空中云层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绛紫色的天色。一直站在一边听着他们讲话的五一,在夏九儿讲到锡盟国时,目光已从九儿的身上移到了沐兮面上。   当看到夏九儿说出完颜煜这个名字时,沐兮的面上蓦地抽搐了一下。五一有意对着夏九儿咳了一声,只可惜九儿只顾得讲诉,未注意到这边五一的暗示。直到夏九儿停顿的片刻,五一缓缓地走到了夏九儿身边,拉了拉九儿的衣袖,夏九儿蓦然转头在五一平淡的眸色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不要说。”五一简言意骇要制止夏九儿再次提到完颜煜的名字、提到锡盟国。   “嗯?”夏九儿诧异地想要得到五一更多的解释。而在五一还没有开口回复时,沐兮低沉的声音接话道:“九儿,你离开的这几个月中,发生了很多事……”沐兮将从大牢中逃出来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夏九儿说了一遍。夏九儿从一开始惊疑的面容慢慢地变得僵硬,最后瞪大了双眼望着沐兮时,沐兮却是一脸落寞地转头走开了。   严寒的山顶风雪摇曳,一席白狐披肩,原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女子,不知不觉间已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有余。像落崖一般,总是在得到之后又会再次失去,对于瑶光是,对于锡盟国依然如此。刚刚知晓的身份,还未适应便毁在了她的手中,那不是一个人的生命,而是一族人的生命,一个国家的灭亡,当沐兮眼眸闭起的时候,眼前浮现出来的是赤水河畔那遍地尸残。刚刚得到的亲情,也还未来得及回报,一场无情的大火,就让她们天地永隔。   这些甚是比前世的事情来得更凶猛,波涛骇浪中打得沐兮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已经被浪花拍在了身上。   这些无疑都是沐兮无法接受的事实,而还有一件更让人诧异的事情,也同时让女子不能接受。当沐兮从死亡的临界线上挣扎着活过来的时候,脸颊上莫名的出现了一道从唇边一直延伸到眼角的疤痕,像一条蜿蜒的蜈蚣趴在沐兮白嫩的左侧脸颊上。从一开始夏九儿与五一有意地收起了一切反光的东西,到后来沐兮无意间在洗脸的时候看到了水中的倒影,手指抚上那道疤痕时,却想不起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张纱布遮于面前都难以蒙骗自己的眼睛,沐兮扯去纱布将其狠狠地扔到地上时,另一侧臂弯下的拐杖却失重地向一侧倾斜,使不上力气的伤腿,由不得反应,就已重重地摔倒在地。   夏九儿、五一、花绅、毛阿兜几乎同时朝沐兮跑过去,四人将沐兮围在中间,都伸出手要去扶起时,侧身摔倒在地的女子,忍住了身体的疼痛,却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打击。颤抖的身子蜷缩成一团,那张残缺的面容被紧紧地夹在双臂之间,腿上的伤口又溢出了鲜血,几日来,总是在这样愈合与撕扯间反复。   本该敌对的两国人,此刻都在这荒山之上却更像是一家,他们本就是朋友,只是,各自有着自己的身份罢了。而如今在夏九儿与沐兮之间,也许还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关系。因为,她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大梁国的一国之君——君极。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夏九儿知道了沐兮的身份之后,未过多久她便想通了这个道理。   夜深人静下,沐兮打发掉了所有人,反手关上房门时,背靠在木门上眼泪已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她告诉自己,是她抢了完颜休歌的身体,并将锡盟国毁于一旦;她告诉自己,是她背叛了瑶光,让瑶光伤心而去;她告诉自己,如果没有她沐兮来到这个空间,也许一切都不会变的如此糟糕。如果没有她沐兮来到这个空间,也许会是另一个人来代替完颜休歌,那样是不是会比她做得好,会一心的接受子衿,会代休歌管理好锡盟国……   可是,没有如果……   被拒在房外的四个人彼此对望的眸色中,有对沐兮的关心,也有着对未来看不清的迷茫。再等待了片刻后,没有听到房内有任何异常的响动后,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散开了。各怀心事的四个人中,似是夏九儿最为忧心,她没有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朝着空旷的山崖边走去。   “你在这里?”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划破了暮色中的寒风,随之而来的还有披在夏九儿背上的狐裘。   花绅裹了裹外袍,在距夏九儿不近不远的距离旁坐下。男子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子,给人一种高贵清冷的感觉。   夏九儿没有回话,只拽了拽身上的狐裘侧头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的花绅。   “你难道真的对她动心了?”花绅看似一句无来由的话语,身旁的红衣女子却是听懂了,眼眸低垂的同时,淡淡地语气回道:“没有。”   花绅蓦然转头,听着这句没有底气的回答,眼眸轻挑似是让女子再回答一遍。夏九儿有意躲避开的眼神,侧开的头,都再次认证了刚刚回答的口不对心。   “呵呵……可惜了……”花绅轻笑中并没有嘲讽,更像是替九儿在惋惜,“可惜又是个女子。”   夜色下一下子又恢复了寂静,耳边只听到寒风袭过。是呀!可惜了,可惜夏九儿看上的又是一位女子,曾经的五一是,现在的沐兮仍然是。也许,这就是命吧!注定了她将与常人的爱情不同。可是,倔强的女子偏偏不肯任命,明明心中一直装着五一,却还是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毫不在乎、放荡不羁的一面。只可惜,戏不是出自内心演出来的,终会有破绽。所以,那位整日面无表情的女子,在冷淡的面容下对这位红衣女子是无限的包容。也许,她的心中也在徘徊吧!不进不退的距离就这样守在九儿身边。   “你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并不属于你,你该和那个属于你的人在一起。”花绅遥望前方,温和的语气飘散在黑暗中,为身旁的女子点燃一盏明灯。   夏九儿沉寂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当我没想过吗?我这几年变得如此……不都是为了让她……”女子停住了话语,也许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你明明知道她对你怎样,何必为难自己?让自己变成这番放荡的样子?不光在她面前表现得与我和毛阿兜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那个时候还将刚刚认识的沐兮带入营中就寝,如换成另一个人恐怕是早就与你闹翻了。”   “我倒是想让她和我闹,总比她整日一副死人样好!”   花绅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你呀!真是该好好想想了,如果她真的每日来和你闹,那她就不是五一了,你确定你还会喜欢那样的五一吗?”   夏九儿闻言一怔,刹那的呆愣后,又固执地瞪了花绅一眼,不肯认输地回道:“我喜不喜欢管你什么事,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整天这样,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总不能让我去当面问她吧!我可是女子。”   夏九儿话音刚落,花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在夏九儿的厉眸下,男子很快就收了笑容,撑地站起了身,拍打着身后尘土的同时回道:“你也算是女子呀!那天底下要少了多少男子哦!”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夏九儿闻言便要起身,花绅一副服软的架势,双手挡在面前,嬉笑的语气中带着柔和地回道:“好啦!好啦!算我说错话了,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是管不了,不过现在……管得了你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有些事也就迎刃而解了……”花绅顿了顿,换了一副认真的模样,继续说:“九儿,你别忘了五一她也同你一样是女子,你都问不出口的话,你让她如何说得出……”   男子的话飘荡在夏九儿耳边,提醒了她一直存在的问题,也许现在根本就没有问题了。一直以来她对待五一的感情总是在纠结中挣扎,明明很喜欢,却又无奈两个人同是女子的身份,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对她的父亲说。夏九儿虽外表任性跋扈,却不失是一位孝顺的女儿,她不想让夏霖峰伤心,所以,她总是表现得离五一很远,在有意地接近身边还算合得来的男子时,她却没有想到这也许会对五一想要靠近的心里更多了一层阻隔,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日看到沐兮时,仅凭沐兮那一张俊脸想要借此刺激五一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对沐兮有了那么一点点心动。在夏九儿还弄不清这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时,沐兮是女子的身份,就已赤/裸裸的展现在了九儿眼前。总会有些失落,好不容易以为自己仍会对男子心动的九儿,在知道沐兮身份的那一刻,心中是自嘲的。   “你也早些回去吧!晚了外面冷。”花绅柔和的话语打断了夏九儿的思绪,而在花绅转身走开的同时,夏九儿对着与自己从小长大的男子问道:“你也该好好想想了,整日这样躲着你爹为你安排的婚事也不是个事。”   花绅闻言蓦地停住了脚步,可是,并没有看到男子回头,只是片刻的发愣后,花绅再次提起了步子,白色的长袍,衣襟在风中飘摆,迎着寒风,夏九儿低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你要是喜欢人家就早点告诉他,他可没有你这般坚定,恐是早晚会被毛老爷强行做了他的主。到时候,你……”随着花绅一步步的走远,夏九儿本不大的声音更加显得飘忽,最后,消失在了冷冽的寒风中。      ☆、告白   夜晚的寒风袭过,阴暗的天空中没有看到一颗星星,极目四空,漆黑一片。在崖边坐了许久的夏九儿徐徐地立起了身,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白色的狐裘在黑夜下显得格外醒目,迎着风向自己的房间处徐徐地走去,待白影消失在黑夜中的那一刻,山崖边的松树枝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一位青衣女子快速地闪过。   没有人知道刚刚那段对话已被话中的主角听到,也同样没有人知道那冷颜少语的五一听到后,心中又是怎样的感受。夜风还在呼啸,在黎明的前夜显得更加肆虐,但愿明日会迎来一个晴朗的天空,让房中各怀心事的年轻人,能够在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洗涤后,认清前行的方向。   天刚蒙蒙亮,灶房内便有了响动,不知从何时起一日三餐已成了五一的工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位少爷,自然是不会这些的,那红衣女子出外打猎、捉鱼还算在行,这下灶房的事可也是做不来。不过,近日不知为何,一向只早起练功的夏九儿,竟也时常进到灶房帮忙。   今日一来夏九儿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出只坐在灶台旁添柴扇火。五一不回头就已知道是谁进来了,抿着嘴唇,踌躇不定,手下的动作机械般地进行着,不多时的安静,被五一一声闷声划破,金属碰撞石板的响声发出的同时,夏九儿蓦然回首,只见五一呆愣地望着自己出血的手指。   “怎么了?”随着话音的传出,夏九儿也快速地奔到了五一身旁,一把抓起五一流血的手指,未及多想就放进了自己口中,吸允了片刻,夏九儿抬头对上五一的眸子时,面上才泛起了羞涩的红润。   “我喜欢你。”五一突兀地一句话,在夏九儿未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说出口,女子一身红衣愣在那里,所有的动作也同时停住了,微张开的嘴巴里还有五一割破的手指,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同样愣在那里的还有五一,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后,微眯着眸子,紧咬着嘴唇望向面前的夏九儿,从来没有对人表白过的女子,想了一夜只想到了该对夏九儿说出这句埋藏心底已久的话,不知道该选个什么时机说出,也不知道这样说是否适当。她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是个怎样的后果,也没有想过话说出口后,接下来还可以做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对望着,停止在时间的流动中许久后,还是红衣女子先收回了视线,面上从来没有过的绯红,趁得夏九儿更多添了几分娇媚。可是,这羞涩的神情只在女子面上停留了刹那,又恢复了往常。夏九儿甩掉了五一的手指,蓦然转身走开的同时道:“喜欢我的人多得是……”   五一看着夏九儿缓缓走开的背影,却看不到此刻九儿面上掩不住的喜悦。五一的眸色似乎带出了几分失落,开始怀疑自己的那句告白是不是说错了,又或许面前的女子根本就是厌恶自己的。   夏九儿向前轻缓地迈着步子,像是在期盼着什么,直到走回了灶台旁,面上的兴奋才得到了减缓,换上了几分失落,声音提高了一些,蓦然转身对着仍站在那里的五一道:“喂!我说喜欢我的人多的是,你没听到吗?!”   五一抬眸对上了夏九儿厉色的眸子,沉声答道:“嗯!”话音落下,五一的眼眸也同时落了下去。   刚准备坐下的夏九儿,此刻看到五一这副样子,蓦地又转回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回到了五一面前,一只手猛地抓住五一的衣领,厉色的眸子中透出了几分妩媚,语气虽是气愤,但却是满含挑逗地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再给我说一便。”   不知五一是不是被夏九儿这突兀地动作吓到了,蓦地抬起头时,竟有意地避开了九儿的视线,眼眸盯着旁处声音低缓地道:“我……喜欢你……”   话音还未落下,尾音还盘旋在周边的空气之中,红衣女子温热的薄唇就已贴在了五一的唇上。瞪大了双眼看向夏九儿的五一,似是比刚刚还要木纳,只微张着嘴巴任凭面前的女子在她的唇上肆意妄为。   其实只是片刻的亲吻,而在五一看来像经历了一世这么长久,夏九儿收回温唇的时候,五一还是那副呆愣的模样,夏九儿抹了抹唇角,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意,脸颊贴近面前的五一,近在咫尺的距离对着五一柔媚地道:“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任哦!”夏九儿轻佻眼眉,手指在五一的朱唇上以极轻的动作扫过,接着说:“我已经在这里盖过印了,你以后就是我夏九儿的人了……”女子加重了语气,撇了一眼五一,继续说:“并且这一生一世只能是我夏九儿一个人的,听到了吗?”   看似问话,夏九儿却是没有等五一的回答,就已转过了身,嘴角仍然洋溢着幸福与喜悦,甚至还有着几分得意在其中。   身后的青衣女子抿了抿唇,心跳的速度早已不能自控,面上虽是平淡无奇,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五一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重新坐回了灶台前,手拿起蒲扇继续刚才的动作,仿佛之前的事情通通没有发生过般,时间像是跳过了那一段。只有,当五一看向自己手指上那一道鲜红的伤疤时,才能确定刚刚的事情确有发生。   时间在静寂中过去,两位女子手持饭菜向灶房外走去的时候,五一从夏九儿的身边擦身而过,一句平淡的话语中,带着无比坚定的语气道:“听到了!”   夏九儿一怔,随即面上露出了笑容。   “吃饭了!吃饭了!都给我快点起来!姑奶奶我亲手烧的饭……”饭菜还未摆好,夏九儿的声音已经响遍了山顶,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碧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花绅是第一个走出来的,男子依然是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袍,手持折扇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是,还未走到石桌前,从他身后便又走出了一人,好似与花绅同样的衣袍,只是那人一副睡眼惺忪地样子,一边扯着长袍,一边问道:“我说阿绅呀!你这袍子怎么穿着不合身呀!”   待五一和夏九儿闻声看过去时,花绅已是蓦地转身,早已失了公子的风度,折扇拿在手中不知要遮向哪里,一边拉着刚走出来的毛阿兜往回走,一边责备道:“谁叫你穿我衣服了?就算穿,你不知穿好了再出来?这像个什么样子……而且……我不是告诉你先不要出来吗?谁叫你跟在我后面出来了……让她们看到误会了怎么……”话未说完,花绅蓦地回过了头,貌似才意识到五一和夏九儿还在他身后。面上是无语言表的羞涩,一只手拿着折扇,从不知所措中遮挡在自己的面上,另一只手给毛阿兜整理着衣衫,花绅的言语蓦地停止了,阿兜却是诧异地接着开口道:“九儿叫吃饭了,我敢不出来吗?更何况昨晚你把我外袍都抓烂了,你难道让我穿着内衫出来?”毛阿兜扒开了挡在他身前的花绅,满脸堆笑地一边朝着那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跑去,一边继续说:“你这没良心的不仅想冻死老娘,还打算自己吃独食……”   夏九儿与五一对视了一下,随即一同看向花绅时,只见花绅用手中的折扇紧紧遮住了涨红的脸颊,转身向房内走去的时候,洋装镇定地对着身后的一行人道:“那个……呃……我不饿,就不吃了,你们吃吧!今天不用叫我了。”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夏九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前仰后合间又拉着毛阿兜问个没完,阿兜倒是毫不忌讳,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讲诉着昨晚夜里花绅是怎样将阿兜骗去自己房间的。   “就是这样了,他这个没良心的,打算睡醒就不认账了,没门儿!也不看看我毛阿兜是谁?!”毛阿兜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双手反叉腰抬着下巴,对着花绅紧闭的房门吼道。话音刚落,又瞅向身旁的五一与夏九儿,眨巴了眨巴眼睛,诧异道,“咦?你们怎么不吃呢?别管他,饿死他算了,我们吃……”   夏九儿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哪儿还顾得上吃东西,就连五一一贯的素颜上都带上了些许的惊疑之色。待笑声慢慢地落下,夏九儿才蓦地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怔怔地看了另一边紧闭的房门刹那后,又缓缓地坐下了身,胳膊肘拱了拱身旁的五一,低声道:“你去看看她。”   五一闻言点了点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缓缓地立起了身,朝着房门走去的时候,房门蓦地打开了。本该是沐兮的房间,而此时从里面走出来的……这……这明明是位老者……   手持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外走来,当此人抬起头来时,更是让在场的夏九儿、五一、毛阿兜顿时大惊失色。头发用黑色的头巾包裹着,露出的面容已满是褶皱,每一条纹路都提醒着人们,这不是沐兮,明明就是一位老者。   “你……发生了何事?”夏九儿猛地站起了身,手指着刚从房中走出来的人,惊讶地问道。不等那人回答,五一已疾步跑进了房中,左右环顾了一圈,本以为是房中闯进了他人,谁知在房中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沐兮的身影。而那刚刚走出房间的人,身上的衣物却是沐兮的。   细看之下,那人手上的皮肤依然还有着二十多岁女子的嫩滑,眸色也依然清明,“你……”五一转回到那人的身前,定睛注视着问道,“沐兮?”   山顶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微风袭过的声音,那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手中的拐杖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地向着石桌前挪动,低沉的声音对着面前的人们回道:“嗯!我在房中找到了一片人面皮,借我带些时日吧……”声音中带着无限的落寞与无奈,传到夏九儿的耳边时,九儿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沐兮的话语,“人面皮……”   朝着沐兮的那张“脸”看过去时,夏九儿蓦然回忆起了那一日的事情。      ☆、无颜   在给沐兮服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药中,除了那张字条以外还有一物,那便是这张人面皮了。夏九儿一直不知这东西有何用,所以,扔在一边也未曾想起过。直到今日,被沐兮拿来贴在脸上时,夏九儿才突然像想到了什么。   这三件东西仿佛都是为了沐兮所准备的,药和字条自然不用多说,那这张人面皮呢?难道早有人想到沐兮会用上?   而就在这些物品莫名出现之后不久,沐兮也似是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的门前,这一切太过蹊跷了,像冥冥之中已是安排好的。还有……夏九儿蓦地又想到了自己逃离大牢的前一天……玄灵狐……哦,对!那日玄灵狐出现过……转天,在马车中……玄灵狐也同在……难道是……玄灵狐……   夏九儿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玄灵狐像有感知般,蓦地从布袋内探出了头,一双惺忪的睡眼抬头瞅了瞅正在看着它的九儿,眨巴着小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夏九儿歪着头,手抚上了玄灵狐的脑袋,想到了那日玄灵狐对她所说的话。   行刑前日玄灵狐从窗而落,尾巴里藏的那颗球形的药丸乃是他人所赠,告知了玄灵狐要将药丸在夏九儿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服用,亦或者是让其渗入血液中。两个时辰后,夏九儿便会进入假死的状态,任由太医来诊脉也不会露出蛛丝马迹。而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如何让夏九儿“起死回生”。   药效只有五个时辰,也就是说在这五个时辰内要让狱卒发现夏九儿已“死”,并将其带出大牢,不能说毫发无损,但也不能有大的闪失。因为在这期间对夏九儿做的一切伤害,都会影响其醒来后的状态。所以,要尽量保护好夏九儿的“尸体”,这也是关键的一步。   而就算这一切都做到了,那在五个时辰之后,夏九儿醒来的时候,也必须要有一个安全的环境,并且身边要有能照顾好她的人。因为那时的她,身体是虚弱的,还需要一天一夜的恢复期。   而在玄灵狐对着夏九儿讲述这一过程时,小家伙好似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它并没有说出是谁给它的药丸,又是谁安排了这么完美的逃狱计划。   不是夏九儿没有想到这些,而是当她问向玄灵狐时,小家伙叽叽喳喳地只发出了几句鸣叫,这不像是玄灵狐平日里对夏九儿说出的话语,可是,细琢磨起来又像是玄灵狐在给九儿某些暗示。   而今日当夏九儿再次看到这张人面皮时,看到玄灵狐突然的探出头时,之前的疑问又一次地提上心头。在夏九儿安抚住了玄灵狐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沐兮也已走到了石桌旁。兴许是玄灵狐感觉到了有人过来,瞬间将小脑袋转到了沐兮那边,只见它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目不转睛地盯了沐兮好一会儿,才猛地跳了出来,落在石桌上缓缓地向沐兮走去。   “玄……”夏九儿刚要叫住玄灵狐,就被身旁五一的拉扯止住了话语,五一对着夏九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桌前的所有人也同时安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石桌上的小家伙。   玄灵狐慢慢地靠近,在沐兮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了其面前,两只小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嘴角向两旁扯了扯,从喉咙中发出了几声低鸣。沐兮蹙眉注视着玄灵狐的一举一动,可是,心中除了诧异再无其他。   “这是怎么了?那小家伙是不是不认识沐姑娘了?”毛阿兜第一个打破了安静,他将目光从玄灵狐的身上收回,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继续说,“也难怪它不认识了,若不是五一看出来,她这副样子我也是认不出的。”   毛阿兜似是觉得自己已破解了玄灵狐一系列异常举动的原由,漫不经心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吃起饭来。可是,石桌上的玄灵狐似乎并不像毛阿兜所说的那样简单。当毛阿兜吃了几口菜再次望过去时,玄灵狐已四脚朝天躺在了石桌上,一动不动地样子仿佛死了一般,若不是大家一直看着它,还真会被它这突兀的举动骗到。   “哎呀!九儿,玄灵狐这是怎么了?”毛阿兜蓦地拽了拽夏九儿的衣袖,尖着嗓子惊疑道。   夏九儿微蹙眉,犹豫了片刻回道:“它该是在装死。”   “装死?为何要装死?”毛阿兜不解地继续问道。   “或许,玄灵狐该是见过这张面孔的……又或许,它是怕这张面孔……”夏九儿一边思量着,一边解释道。   毛阿兜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正在解释的夏九儿,又转头朝着沐兮的面上看去。此刻,就连沐兮的眼眸中都带着疑惑的光芒。   “玄灵狐——”夏九儿对着石桌上的玄灵狐轻声唤道。   只见正在石桌上四脚朝天躺着装死的小家伙,抖了抖身上白色的绒毛,一只圆圆的小眼睛睁开了一半,对着夏九儿眨了眨又立即合上,继续躺着不动了。   毛阿兜看着玄灵狐做完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桌上的玄灵狐调侃道:“行了吧!我说你就快点起来吧!别在那儿装死了,那是沐兮,不是别人,你就不用怕成这样了。”   玄灵狐好似听懂了毛阿兜的话,蓦地将两只小眼睛同时睁开,一个翻身白色的肚皮又重新遮在了身下,朝着沐兮仔细看去,眸色中似乎还是带着些怕意。而在沐兮对着玄灵狐伸出手掌召唤它时,小家伙先是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怔了怔,才缓缓地走上前去,直到走进了沐兮的手掌中。   沐兮也学着夏九儿的样子,一边用手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一边柔和的口吻低声道:“我是沐兮,以前你还救过我的,还记得吗?在那山崖间的小路上,是你先找到的我……”   玄灵狐闻言像是真想起了什么,蓦地抖了抖身上的绒毛,一条白色的大尾巴扫过沐兮的手指,放松下来的玄灵狐懒洋洋地躺在了沐兮的手掌中,倚靠着沐兮的手指,一副慵懒的模样,看似恢复平日的神态。只是,外表看似毫不介意的状态下,时而撇向沐兮那张脸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它内心的疑惑与紧张。   仿佛一切恢复了平静,而当夏九儿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时候,轻挑眼眸看向沐兮那张面皮的瞬间,女子心中的疑问再次升起。   沐兮戴上这张人面皮的同时,心性仿佛也变了许多,很少听到她说话,倒是与五一有得一拼。每日只见她把自己关在房中,除了吃饭几乎看不到她出来,就算是出来吃饭,也是拄着拐杖,一步一踉跄地缓缓行进。夏九儿曾看过沐兮的腿伤,虽然九儿不是专业的郎中,但是,自小习武的她多少也懂得一些。夏九儿摸着沐兮的腿验伤,并未觉出哪里有异常,就连表面的伤口都已经愈合,除了留下了一道疤痕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疤痕在经历了四季之后,也逐渐变淡了许多。   九儿不解明明该是痊愈的腿,检查到处沐兮也未觉得有痛感,可是,每当夏九儿让沐兮试着丢下拐杖行走时,沐兮总会说使不上力气。九儿没有办法了,也只好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下山去找个郎中来看看了。   除此之外,还有沐兮脸上的那道伤疤,说来也是奇怪,腿上那么深的刀疤都消减了,可是,脸上的疤痕却是一点减轻的痕迹都没有。在同样经历了四季之后,沐兮夜晚揭下人面皮时,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那张完颜休歌俊俏的面容上落了一道丑陋的疤痕,心里不由自主地多了层落寞。手轻轻地抚摸着脸颊上的疤痕,依旧如一年前一样,鲜红的疤痕仿佛还在溢着血。   从沐兮低垂的眸色中,再难找到昔日的神采,她心中有负于完颜休歌、有负于祖母、有负于完颜煜、有负于锡盟国,同样更有负于瑶光与子衿。沐兮缓缓地将人面皮重新拿在手中,沿着发髻线小心翼翼地将人面皮贴回脸上。一张丑陋、衰老的面容遮住了原本的容颜,她将自己藏在了这张面皮的背后。   懦弱,这似乎更像是完颜休歌的代名词,曾几何时,沐兮代替了她,想要将懦弱的完颜休歌变得勇敢。而突然的巨变,原本一腔热血的女子还会不会完成她之前的使命?会不会撑起锡盟国?会不会照顾好子衿?会不会……   窗外蓦地一个声响,让沉浸在自我悲伤中的沐兮回过了神,摸到立在身旁的拐杖,缓缓地向窗棂走去。轻推开窗棂的时候,昏暗的月光下是夏九儿的身影,她抬着手臂好似在接什么东西,沐兮再往一旁看去,五一也从自己的房中走了出来。   “回来了?”五一淡淡地声音对着红衣女子问道。夏九儿闻声蓦地回过头,“嗯”了一声后,将刚刚拿到手的东西,在面前对着五一缓缓地挥了挥。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年底结文,估计更新会在一月份全部发完。 从上一篇《茉莉花香》作为试水文开始,这篇文已超过30w字,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会坚持按照自己的思路全部写完。不过,我还是做到了,谢谢一路看我文字的你们,谢谢偶尔走进来的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想一路来我会有更多想要放弃的理由,再次谢谢你们,我会坚持写下去的,明年要写的小说已在筹划中,有兴趣继续看下去的朋友请收藏作者,谢谢!此处该有微笑~~ 近几年发现坚持很重要,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是败在了半途而废上 所以,我在学习坚持,也希望各位能看到这些文字的朋友,同样学会坚持,为了你们的梦想坚持,无论成败,你一定可以有所收获的。   ☆、下山   一只白鸽从夏九儿的头顶飞过,月光下夏九儿展开了刚刚从信鸽脚下取出的信件。五一贴近了夏九儿,映着月光细细地看着信上的文字。   片刻,当沐兮站在窗前不知所谓之时,五一的一声淡淡地“好”字,引起了沐兮更多的诧异。   臂弯下的拐杖缓缓地提起,在身前的寸步之地落下,借着它的力,沐兮向房门前移去。她是想要出去,而在外的两个人此刻还不知房间内的动静。两个人相视而笑,只是五一的笑容总让人看着有些不自然。   “太好了!曹副将已经集结了夏家军之前的人马,我们正可以利用此刻刹州城内乱之际,杀他个措手不及。”夏九儿一只手捶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一脸欣喜地对着五一道。   五一微勾起的眉睫,刚刚露出了一丝喜悦,却又在下一刻落了下去。声音低沉地看着满脸兴奋的夏九儿道:“下山。”   夏九儿对着手中的信件反复看了又看,微微勾起的眼角很像此夜头顶上的月牙,满脸掩盖不住的喜悦,不用再多说什么。九儿似乎没有意识到五一话中的意思,只随声附和道:“嗯!对!下山……我们得马上下山,与曹副将他们汇合……”   两年多的时间了,夏九儿终于在夏家军一批老将的帮助下,重新组建起了队伍。虽然,不及夏霖峰在的时候人数居多,但却都是一批忠于夏家军、忠于夏霖峰的将领。在他们知道了夏将军唯一的女儿——夏九儿还活着的时候,在夏九儿放出玄灵狐找到曹副将之后,大家一拍即合,在君天枢来攻打锡盟国之时,在刹州城突然内乱之时,他们重新恢复了夏家军,集结了存活下来的夏家军老将们,在刹州城外安营扎寨,等待着他们的少主回来,等待着夏九儿归队。   夏九儿头脑中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趁机打进刹州城,而站在她身旁的五一,侧眼望着女子此时面上的欣喜,竟有些不愿将面前还未解决的难题说出来。可是……不说……还是会被夏九儿想起的……五一在停顿了半响后,仍然是那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缓缓道:“如何……下山?”   是呀!如何下山,这似乎是一直困扰他们的问题。自从莫名其妙地被玄灵狐带上山之后,除了玄灵狐能跑下去,再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不是夏九儿他们没有试图跟着玄灵狐找到下山的路,而是满覆荆棘的山路根本下不去脚,就算夏九儿与五一的轻功了得,也不可能做到漫长的下山路中,一个落脚地都不用的程度。所以,在山上住的这两年多以来,在寻遍周围山路之后,仍没有找到下山的方法。   夏九儿闻言一怔,“下山……”原本还勾起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女子怎会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盼了又盼、等了又等的机会终于来到时,喜悦遮住了消沉的意识,遮住了还未解决的难题。“呃……要何如下山呢……”   “我们可以试试这个方法……”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夏九儿与五一齐齐向一旁看去,只见沐兮杵着拐杖缓缓地从房内走出。   “你是说你有办法下山?”夏九儿一边回问道,一边疾步向沐兮走来的方向迎去,扶住了沐兮的手臂时,沐兮缓缓地继续道:“嗯,这一年以来,我在周围看了地形,要想已正常的方法下山恐是很难做到。除了山顶这一块平地之外,到处是布满荆棘路面。可是,我们却可以利用此时的天气下山。”   “天气?”夏九儿不解地重复道。   沐兮点了点头,那张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有,语气中带出的些许自信,让听的人更加想要知道沐兮接下来的解释。   五一也已走近了沐兮,站在山顶的最南面,三人目光看向同一方向,那里不是别处,正是刹州城的方向,是夏霖峰遇害之地,也是,此刻夏家军集结之所。   怨恨的眸色不仅在夏九儿的眼中可以寻到,沐兮的眸中的仇恨,也不比身旁的红衣女子减半分。沐兮对着刹州的方向站直了身子,伤腿离开了地面,仅靠另一只好腿撑着身子,笔直的腰杆立在那里,注视着面前高山下星星点点的光点,沐兮举起了手中的拐杖,对着那些亮着光点的地方指了指,低沉地声音道:“是的,我们可以利用此时的天气,去到那里。现在正逢隆冬之际,连日大雪已覆盖山体,正好为我们铺平了下山的路。我们只需要准备一些适当尺寸的宽大木板,让我们坐上去,以此来分散我们自身的重量,从而顺着下山的惯性滑到山底。”   沐兮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山顶上的寒风吹打在三位女子的身上,风刺骨的寒,而此刻站在这里的三位女子都未感觉到冷意。因为,她们已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生的希望,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在良久的寂静后,夏九儿缓缓地点了点头,似是肯定了沐兮的想法,可是,从红衣女子微蹙的眉头中,好似还带着一丝不解的疑问。   “试试。”红衣女子还未说出心中的疑虑,一旁的青衣女子已然开口道。   在三人各自的房间中,心中都思忖着同一件事,那便是刚刚筹划之事,明日一早,利用沐兮的办法试试可否滑下山。天色从幽黑慢慢地露出一丝亮光,随着太阳缓缓地升起,一夜未眠的三个人,在破晓时分同时出现在了房外的空旷山顶。   没人有心情去做早餐,夏九儿刚来到山顶蓦地又走向花绅的房门前。叩响房门的时候,从里面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尖着嗓子叫道:“谁呀!这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九儿蓦地后退了几步,再次确认了是花绅的房间后,才提高了嗓音对着里面的人回道:“阿兜,快起来!我有要事与你俩相商。”   里面的毛阿兜听到是九儿的声音,立马温和了下来,平和的声音中仍带着几分睡意道:“哦!今日这么早就做好早餐啦?你们先吃,我和阿绅再睡会……”也不知半睡半醒的毛阿兜有没有听到夏九儿的话,还以为九儿是像平日里一样,做好了早餐来叫他们起床的。阿兜漫不经心地声音刚刚传出来后,夏九儿蓦地重重叩了几下门,厉喝道:“快给我起来!我数十下你们要是再不出来,就永远都别给我出来……”   “来了!”话音未落,里面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开门声后,花绅散乱着发髻,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内衫,一边面带羞涩地对着九儿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夏九儿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衣冠不整的男子,低下头时还看到花绅赤脚踩在地上,九儿撇了撇嘴角转过了身,声音随着转身的动作传出,“你们两个人把衣服穿好,出来说。”   在花绅与毛阿兜的协助下,按照沐兮构想的木板形状,很快就准备好了粗略的下山用具。   “这行吗?就这样坐上去,要是翻了怎么办?或是撞到了前面的树怎么办?又或是……”毛阿兜看着摆在大家面前的木板,踌躇着问个不停。还未等其他人先做出反应,花绅上前走了一步,淡淡道:“我先来试试。”   夏九儿一把拉住了正要拾起木板的花绅,“还是我去吧!我比你轻功好,万一有事我可以及时跳开。”   “在这地方轻功也是用不上的,到时还不是一样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花绅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继续说,“更何况这里就我一个男子,当然要我去才行。”   花绅说着便拎起了木板向南面的悬崖边走去,沐兮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比毛阿兜尖锐的嗓音截住了。   “喂!我说阿绅呀!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就你一个男子,我不是吗?我可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毛阿兜还未说完,就在一旁人鄙夷的目光中渐渐地削弱了自己的声音,“我……我说我也是个男子,你……你们这是作何……”   一圈人齐齐从毛阿兜的身上转移了目光,在快要走到崖边的花绅上落了下来。   “我去。”简洁的话语依然出自青衣女子的口中,疾步上前,在花绅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将木板夺了过来。还不等任何人阻止,五一已经将木板摆在了准备从此下山的崖口。   “慢着!”沐兮急声制止,五一蓦地将视线投过来,“我观察过周边的环境,保险起见,还是从另一边先试试这个方法吧!”沐兮话落,指了指正对着刹州城相反的方向。   “嗯!对对!还是找个好下的路线先试试看吧!”毛阿兜随声附和,连忙上前去拉五一。   五一往沐兮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点点头,重新拾起木板,向那个方向走去。   “小心些……”夏九儿走到了五一身旁,蹲下身子对着正坐在木板上准备滑下山的五一道。柔和的声音让一向听惯了九儿严词厉色的花绅与毛阿兜,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夏九儿担忧的眸子对上了五一平和的目光,五一缓缓地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红衣女子轻声道:“放心。”   话音刚落,夏九儿蓦地扑在了五一怀中,低柔的声音再次嘱咐道:“你一定要小心,不行就赶快跳下来,我知道你轻功比我好,以前在刹州城追我时,都是让着我的……”   五一轻拍着夏九儿的背,安抚着担忧自己的女子。立在一旁的沐兮蓦然闭上了眼眸,她心中是多想去替五一冒险的。可是……手抚了抚自己受伤的腿,眼眸再不愿睁开面对现实。      ☆、冲突   今日的天空显得格外苍白,阴云密布下是红衣女子一张担忧的面容,看着五一乘着木板飞驰而下,在陡峭的山路上瞬间就不见了身影,紧张的心情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手握着拐杖疾步向前,动作赶不上焦急的心情,沐兮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还未等身后的毛阿兜上前扶起她,沐兮已爬到了崖边。扒着崖边看着五一已消失的方向,心中也满是担心。   雪白的山体上一道黑影迅速下滑,在周边稀疏的树木急速后退的情况下,五一从木板上蹲了起来,一双尖锐的眸子紧盯着前方的情况,微蹙起的眉毛透露出女子警惕的心理。   开始时还算顺利,五一紧抠着木板边缘,随着山体的坡度,木板自然下滑。调整了姿势的五一,一只腿跪着,一只腿蹲着,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的出现。   顾不得看不停后退的树木,五一紧盯着眼前的道路,在稀疏的林子中尽量躲闪开前方的遮挡。又从一颗树旁擦身而过,在寒冷的冬季,女子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望着前方可见的路面还算平坦,女子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还未将已蹲麻木的腿脚换个姿势,蓦地,眼前出现了什么东西,但是,下滑速度之快不足以让五一看清一切。在眼看着就要撞上那东西时,五一才看清了那是个人,一个正在往山上爬的人。五一猛然跳起了身,一个前翻,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树上落下。当脚踩稳树枝时,那木板也“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那人身上。   “啊——”   随着叫喊声,站在树枝上的五一才发现那上山的不止一人,身后还有一位稍显瘦弱的年轻人。两人齐齐被撞翻,他们本是借着挂在树上的钩锁上山,此刻绳索脱了手,在厚重的积雪包围下,身上的雪越滚越多。   “救——”后面那个“命”字还未喊出口,两个人已被积雪掩埋,远处看去只见一个硕大的雪球往山下滚去。   说时迟那时快,容不得五一再多做思考,飞身跃起的同时,在身下找着适合的落脚点。被撞翻的木板,在旁边的岩石上撞成了两截,一块往山下滚去,一块卡在下翻路途中的树下。五一看准了那块被卡住的木板,蜻蜓点水般先是一只脚落下,随后,另一只脚在木板上使劲一撑,身子再次腾空而起,奔向那俩人滚落的方向而去。   五一的速度并不比那“雪球”翻滚的速度慢,未过多时,在“雪球”碰撞到一颗挡路的树后,五一终于在“雪球”的前方落了下来。但是,松软的积雪不足以支撑住女子的身体,越陷越深的处境,让五一知道此地不宜久立。四处寻觅间,无意地看到了树干上绑紧的绳索,那该是这两个人上山途中留下的。   五一眼疾手快,在身前大“雪球”上撑了一下,一个前滚翻抓住了绑在树上的绳索。“雪球”在失去阻碍的下山路上再一次开始了新一轮的下滑,五一双腿缠在树干上,一只手拿起绳索的另一头,猛地向那不停下滚的“雪球”处扔去。绳索迅猛而去,稳稳地缠在了“雪球”上,随着五一用力的一拉,绳索扎进了雪里,紧紧地缠住了雪球中的两个人。   绳索的另一头还在树干上绑着,倒是为五一的拉扯省了不少力。两个人在重新看到天日之时,蓦然睁开了双眼,恢复了意识的同时,那身材略显瘦弱的年轻人试探性地口吻,对着五一缓缓叫道:“五姐姐?是五姐姐吗?”   五一闻声,眼眸蓦地睁大,看向在绳索缠绕下的两个人时,回道:“路岐儿?”待五一向路岐儿身旁那人看去时,接着叫道:“贺江?”   深雪中被救出的两个人一路随着五一回到了山顶,借着他们的绳索,上山的路走起来也还算容易。   守在崖边的人们,看到了重返的五一,一阵欣喜的同时,又发现了她身后的两个人。眼眸中露出惊喜的沐兮,刚要开口叫出贺江和路岐儿的名字,又蓦地自行止住了声音,站在一边纹丝未动,尽量让自己兴奋的心情平静下来,眸色也逐渐恢复往常。   “你怎么样?下去的还算顺利吗?”夏九儿一把拉住了五一,将其拖到了平地,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道。   “果然是你!你这个妖女!还我族人性命来……”在夏九儿等人还未顾及看向五一身后两人时,贺江已先声夺人,对着夏九儿厉喝道。   腰间的佩剑已应声握在手中,朝着红衣女子便是一刺,五一猛然将九儿推到一边,却没有来得及躲闪开贺江的利箭,剑刃划破了衣袖,鲜红的血液洇湿了一片。可是,贺江只是微一蹙眉,剑锋一转又向夏九儿刺去。   在五一推开之际,夏九儿已是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剑光闪动,在阴暗的密云下与贺江的剑发生碰撞之声。五一不顾手臂上的剑伤,翻身立起便向那两人的方向冲去。   其他人都站在一旁,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呆愣的人们中,那张带着苍老面容的人,急身欲向前移去,手中拐杖突然倒地的同时,人也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于此同时,五一已是挤进了夏九儿与贺江的争斗之中。花绅与毛阿兜也几步上前,帮着五一阻止着前方的打斗,而无人一人顾暇到倒地之人。   最后一个爬上来的路岐儿,一边叫喊着贺江住手,一边焦急地解着绑在身上的绳索,而越是着急绳子越是解不开。可就在此时,在其他人都参与进打架和劝架的时候,却只有路岐儿一人注意到了倒地的沐兮。   “老人家,快起来,没摔伤吧?”路岐儿终于在解开绳索后,朝着沐兮迎了上去,双手扶起沐兮的同时,关切地问道。   沐兮应声向路岐儿望过去,四目相对的刹那,沐兮蓦地收回了视线,在路岐儿的搀扶下沐兮重新站了起来。路岐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沐兮,在最后看向沐兮眼眸的时候,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觉得这眸色在哪里见过。正当路岐儿犹豫之际,另一旁的五一等人已将夏九儿与贺江的对决阻拦开来。   “喂——我说你是哪里跑来的野蛮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我们九儿下毒手?”毛阿兜尖锐的嗓音,第一个对着贺江不满地喝道。   贺江被花绅与毛阿兜反扣在身下,使劲仰着头,梗着脖子吼道:“她这个妖女打不过我们,就放出嗜血精灵来害我族人,我难道不该取她性命,为我大锡盟逝去的人民报仇?”   夏九儿提着剑满脸怒意,闻言更是气氛,对着对面的贺江便喊道:“当初你我敌对两面,不是你死既是我亡的局面,我略施小计取胜,又有何不可?更何况,你们锡盟国若是有能耐,又何故怕一只小小的精灵。不要打不过我们夏家军,这时又来讨什么前帐,而且,你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就凭你——想来杀我……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还是……”   “住口!”五一一声厉喝止住了夏九儿趾高气昂的话语,夏九儿一怔,蓦地回头看去。五一厉眸注视着夏九儿,从来没有过的凶意,此刻竟让夏九儿很是不解,一向护着九儿的五一在夏九儿还没反应过来反驳的时候,接着道:“道……道歉。”   这句话虽然还是在严肃的面容下说出口的,但是,气势却大大不如上一句。   夏九儿从惊讶的表情转为了惊疑,瞬间又换上了一脸的怒意,势头转向一手拉住自己的五一,立眉问道:“我道歉?我看你是问错人了吧?!是他一上来就要杀我,还让我对他道歉!”夏九儿眸子一转,蓦地,像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他们是不是你带上来的?带他们上来找我报仇的……”   “不是!”五一蓦地叫出声,想要解释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说才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沐兮时,沐兮正当开口道:“九儿,不要说了,还是先请两位客人进屋详谈吧!”   夏九儿狠狠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五一,路过贺江的时候,又对男人举剑做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动作,贺江想要反抗却被身后的花绅与毛阿兜压住。   路岐儿虽然不解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看上去更像是红衣女子连带几个人一起欺负贺江的状况,少年疾步跑向贺江面前,用力推开了已准备放手的花绅与毛阿兜,上下看了看面前的贺江,问道:“贺大哥,你没事吧?”   贺江满眼怒意,在刚刚被放开的刹那,不顾路岐儿的问话,又要向红衣女子冲去,一把被正走过来的五一拦住,“不要……”   贺江愤恨的眸色中有着几分不解,目光投向身旁的五一,质问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虽然,你不是我锡盟人,但是,大王与小公子都带你不薄,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我不求你帮忙杀了这妖女,你也不要再挡我复仇的路。”   五一仍然死死拉住贺江不放,看了看已走进房间的夏九儿,又将视线转回到贺江面上,淡淡的语气回道:“进屋说。”   路岐儿不明所以,但是,对五一还是满心相信的,拉了拉贺江的衣袖,劝道:“贺大哥,他们人多势众,更何况我刚看那红衣服的女子身手也是了得,恐怕……不如我们就听五姐姐的,进屋去听听他们能说些什么。”   贺江盯了五一片刻,用力甩开了五一的拉拽,对着路岐儿点了点头,不服气地道:“嗯!我们进去,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偿我锡盟人命来。”      ☆、合作   是谁屠杀了锡盟人?夏九儿放出的玄灵狐?   是呀!可同样因为这件事,让君极有了可乘之机,夏九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损了大半个夏家军,葬了父亲的性命。如今算来,熟胜?熟败?还是两败俱伤?结果已然明了。   是夏九儿错在先,可确实如她所说,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事情。只是,她的方法有些不太光彩。   错归错,难道此刻真的要来场单挑?恐怕贺江只会白搭了性命。   谁都明白的事情,冲动占据了所有思绪,当贺江听了面前“老者”的分析之后,心情也算平静了许多。看向夏九儿的目光中虽还有着愤恨,但这股子恨意更多的是对向大梁国的统治者。   大家心照不宣地隐藏了沐兮的身份,一向多嘴多舌的毛阿兜这次也意外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大家习惯性的称呼,总是在想叫出“沐兮”的时候,在“沐”之后停顿一下,后面再没了声音。这在贺江听来也未生疑,毕竟沐兮在锡盟人心中,还是那位锡盟小王子——完颜休歌。而这却让一旁的少年多少有了些疑虑,多次看向沐兮的面孔,路岐儿确定不认识此人。沐兮有意改变的声音,也让少年听不出半分。只有那眼眸中放出的神色,让少年的心中总是能升起一丝熟悉的记忆。   谈话中,沐兮渐渐将话题从敌我双方的局面,转移到了贺江与路岐儿上山的原因。原来是因为有锡盟人在山脚下看到了玄灵狐,几经跟踪,才知道了玄灵狐每次都是回到山上。暂管锡盟国的哈拉撒派出了贺江与路岐儿上山打探情况,而正巧碰上五一试滑下山。   看似误打误撞的巧合,细想起来却是又与玄灵狐有关。这小家伙似乎是想将所有人都引向此山上,如今人越聚越齐,仿佛离那句“夏家军东山再起之地”越来越近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当沐兮最后说出这句话时,夏九儿与贺江的眼前都是一亮,他们虽然曾经在战场上各执一旗,但是,现在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君极。杀父之仇、灭国之恨,让夏九儿与贺江,夏家军与锡盟国有了共同合作的前提。   前恨暂时放下,贺江已急着下山要去与哈拉撒商量此事,而当贺江欲要离开房间时,身后传来了沐兮淡淡的一句问话。   “锡盟国可还好?完颜煜可还好?”   语气虽是淡淡的,但是,女子心中的起伏全部显示在那双紧张的眸色之中。   贺江猛然回首,对着这位“素未蒙面的老者”男人显露出惊疑的神态。正待贺江犹豫要如何回答时,身旁的少年抢先开口道:“锡盟国虽然在那次与君天枢的对战中损伤惨重,但是,君天枢的突然撤军让锡盟国得以缓解,总算是保住了地界,目前正在重整旗鼓,蓄势待发。”   沐兮对着路岐儿点了点头,旋即,追问道:“那完颜煜呢?他可还好?”   少年微眯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沐兮的神色,直到沐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移开了与路岐儿四目相对的目光,少年才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道:“大王他……他在那场大火过后,没过几日便驾崩了……”   “什么……父……完颜煜死了?”沐兮猛然站起了身,立在一旁的拐杖“砰——”地一声被撞倒在地。这样突兀地举动,让不明面前“老者”身份的贺江与路岐儿都是一怔。   少年诧异地目光对着沐兮点了点头,贺江向回走了两步,离着沐兮更近了一些,望着沐兮满含伤悲的眸色似是不解,疑惑地问道:“老人家,您可是与我家大王相识?”   沐兮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然转回了目光,在尽力掩饰的状态下恢复了平静的声音。   “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沐兮顿了顿,继续问道,“我想知道他是哪日崩的?葬于何地?”   贺江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老者”,谨慎地问道:“您与我家大王可是朋友?可是……我常年陪在大王左右,从未见过老人家您呢?”   沐兮的眸光闪动,对于贺江进一步的逼问有些无所适从,而就在此时,路岐儿也向沐兮的方向走近了两步,站在贺江的身旁,回道:“老人家,大王葬于锡盟山后,在老祖宗出事的洞口前。”路岐儿紧盯着沐兮的眸子思忖了片刻,继续说:“如果老人家有机会下山,岐儿愿意带您去祭奠大王。”   沐兮点点头,对着路歧儿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应了一声。   最终,还是在贺江不解的目光中结束了这个话题,再次转身欲离去的两个人,又一次被守在门口的五一拦住。   “下山?”青衣女子极为简洁的话语,总是让人听后思忖上少顷。   贺江点了点头,对着五一一抱拳,道:“贺江谢过姑娘救命之恩,改日定当答谢。而今日我们必须早些下山,与哈拉撒商议是否可以和夏家军合作攻打大梁国的事宜,所以,就不多做停留了。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贺江就带着路岐儿向外走去,五一快一步追了上去,叫道:“慢着。”   不光是贺江与路岐儿闻声转过了头,连屋内的夏九儿、花绅、毛阿兜都一齐向五一看去。刚跨出门外的五一,对着贺江与路岐儿继续道:“下不去。”   贺江皱起了眉头,对于五一这种不成句的话语似是很难理解,而此时已是撑着拐杖走到门口处的沐兮,站在五一的身后解释道:“此山正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如果想按照你们上山的方法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而五一此行遇到你们,也正是在实验下山的方法……”沐兮低眸思忖了片刻,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恐是方法还需要改进。”   五一已在沐兮发声的时候回过了头,看向沐兮的眸色中有着赞同,似是嘴角有着些许的勾起,可是,又像没有丝毫表情的状态。青衣女子愣了片刻,蓦地,朝崖边跑去,所有人的视线随着五一的方向转动。   她从崖边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两块木板,递到沐兮面前,道:“看。”   沐兮接过了木板,仔细打量了一番,并不觉得与普通的木板有何差别,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短窄了一些,而且,木板上还绑了一些绳索。沐兮眸子在眼眶中转动,反复看着手中的木板。   路岐儿好奇地走上前来,瞅了瞅沐兮手中的木板,不解地问道:“五姐姐,这不就是我们上山时脚下绑的木条吗?”   五一点点头,“嗯!”了一声。   正是这一句话提醒了沐兮,蓦地,沐兮惊呼一声:“对!我们可以这样做,那就不会担心方向无法控制了。”   夏九儿、花绅、毛阿兜也都齐齐走上前来,看了看沐兮手中的木板,诧异地问道:“这木条怎么了?要如何做?”   沐兮那张苍老的面皮上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眸色中闪着光芒,惊喜与豁然明了从双目中流露出来,这被身旁的少年看了个满眼。   五一没有说过试滑的情况,从贺江与路岐儿的话语中知道了撞到五一时的情景,所有的过程,都是靠沐兮猜测出来的。而这猜测恰巧正是五一下山的实情。撞到的原因无疑是因为先前的木板无法做到转向,而贺江与路岐儿上山所有的木条,在同样起到分散体重的情况下,再加上绳索的牵引,让两个人能够顺利的在积雪之上行走。   半日的时间,沐兮改良了木板,加上手杖的作用,让这下山用的工具看上去很像现代的滑雪板。当成品做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面上都蒙添了几分喜悦之色。只是,此时夜幕临近,不宜试滑下山,订了明日一早由五一带着贺江与路岐儿一同下山。一来是,试试改良后的下山工具是否好用;二来是,五一跟随他们回到锡盟国,一同商讨与夏家军合作之事。   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在晚饭席间,曾经敌对的两方,也算是能够安静的坐下来了。可是,毕竟是战场中的敌我双方,此刻坐在这里,在他们似是平静的面容下,仍然饱含着曾有的怨恨。只是,这怨恨对的是对面的人,还是个人身后的国家,此刻就不是那般明了了。   话,算是说明了。花绅与毛阿兜自然站在夏九儿一边,而另一边的贺江,身后站的是路岐儿,少年游走四方,居无定所,曾在大梁国暂住过多日,不但没能对那里产生情感,徐六对其的凌/辱以至于最终害死爷爷,都让少年心中对大梁国产生了敌意。可是,毕竟误打误撞进入过夏家军,虽年头并不算长,但夏家军却是温暖过少年的心,给过他饱餐暖房,对夏家军以至于夏霖峰,路岐儿还是有所感激之情的。所以,他站不到贺江一边,没有那样多的恨意,最多只能算做中立。   最后剩下的只有五一了,这次下山商议合作之事,她怕是除了不愿透露身份的沐兮之外,最为合适的人选了。可是,五一一向简言少语,这多少让沐兮有些担忧。      ☆、商讨   同样的送行第二次出现在崖边,夏九儿这次虽然心中仍是担忧,但是,面上却是对五一冷淡许多。也许是对五一将贺江、路岐儿带上山来,还心存芥蒂。红衣女子只是默默的站在不远处,目送着五一他们一行三人下山。   一溜儿烟的工夫,三人已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上,这次显然比上一次顺手很多,未出几里路,三人已是轻车熟路地驾驭起滑板了。五一先行开道,贺江、路岐儿紧随其后,未到午时便已经可以依稀看到山下袅袅升起的青烟。   “五姑娘,前面就是了,我们放缓些速度吧!”贺江行在五一身后,对着前面的青衣女子高声叫道。   五一应声,朝着那一片毡房的位置放缓了滑行。   重新回到锡盟的地界,五一的心中不知为何竟升起了一丝思念。看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是略显荒凉。女子跟随着贺江向哈拉撒的毡房走去,一路行去,认识她的人都上前打着招呼,不免问起他们的小王子,五一低眸不做回答,冰冷的面孔让人望而生畏。随着上前的人越来越少,贺江带着五一也来到了哈拉撒的毡房外。   “哎哟——是五姑娘回来啦!欢迎欢迎!快进来坐!”才刚掀开帐帘,哈拉撒便迎了出来,男人一脸欢喜,早就在他们刚下山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回来的消息。   五一微微点了点头,在哈拉撒的招呼下,在火盆旁坐了下来。   “贺江,你们此去如何?怎么会碰到五姑娘的?”哈拉撒知道五一不善言谈,便问向一旁的贺江。   贺江将此行的经过全盘向哈拉撒讲明,一直坐在一旁烤火的五一,在贺江讲完后,蓦然开口道:“合作。”   哈拉撒一愣,贺江接着解释道:“对,夏九儿他们重新整顿了夏家军余部,想与我们合作一起攻打君极。”   “哦?”哈拉撒蹙紧了眉头,围着火盆转了几圈,思忖的同时,听着贺江讲诉着在山上时沐兮的话语,以及夏九儿的态度。   “如何?”在毡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之后,五一依然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   “嗯,倒是不无道理,如今仅靠锡盟国单方面去攻打大梁国,恐怕已是不如当年。更何况夏家军曾经与锡盟军势均力敌,各个也都是英勇善战之人,只可惜……”哈拉撒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几分惋惜的表情,继续道,“只可惜夏霖峰被那昏君陷害了,不然,如果是当年的夏霖峰倒戈,与我军共对大梁国那可算是事半功倍了。”   毡房内顿时哑然一片,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虽然曾经是战场上敌对的双方,可是,锡盟人一向敬重勇士,更何况像夏霖峰这种可以称之为英雄的人物。只是,在哈拉撒停顿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问道:“如果是夏霖峰此时来与我谈合作的事情,我哈拉撒一定立马答应他。可是……现在是那使用奸计害我锡盟人性命的夏九儿……”   “错了!”五一急声止住了哈拉撒的话,只是,这简短的话语并不能让面前的男人明白话中的意思。   “错了?难道是我错怪了夏九儿?那玄灵狐不是她放出来屠杀锡盟将士的?”哈拉撒一提到这件事,心中怒火便已燃起,问的声音也急促许多。而对面的青衣女子,面上难有的焦急在眸色中尽显无疑,嘴巴张了张又未发出半点声响,闭上嘴时狠狠地甩了甩了衣袖,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好似是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蓦然开口道:“纸——笔——”   在贺江拿出的纸上,五一写出了几行歪七扭八的大字,哈拉撒与贺江瞅了那几行字良久,才大概猜出了五一想要表达的意思。   “玄灵狐不会致人死地?”在哈拉撒看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后,诧异地确认道。   五一恢复了平静的面容,对着哈拉撒点了点头。   嗜血精灵已吸血为食,但是,如果没有主人的命令,嗜血精灵绝不会将人的血液吸干,这是它们本能的反应,为了不会使血液干绝,以免断了自己的食物来源。而那一日,夏九儿本来是想让玄灵狐吸干锡盟人的鲜血的,已取得不战而胜。当到垭口之时,五一及时赶到,止住了夏九儿的行动。最终,玄灵狐虽是放出去了,但依旧是按照之前嗜人血的量吸食的,只会让人感觉头晕,身体无力,然后,夏家军在趁机逃脱,或是对抗锡盟军。   而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在所有人都认为是玄灵狐屠杀了锡盟军的时候,只有五一看清了一切。在嗜血精灵完成了夏九儿的命令之后,玄灵狐原路返回离开了事发地,一席黑衣人蓦然跳了出来,如针一般的暗器穿向了刚被玄灵狐吸血过后的锡盟人。在表面看来,锡盟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的,而细查之下,才会知晓,在他们尸身上,致命穴位都有着暗器打过的痕迹。   哈拉撒凝视着五一许久,在这个已无从考证的情况下,男人还是相信了五一的说法。毕竟,此刻他们与夏家军有着共同的仇人,而目前正是大梁国内乱之际,难得的时机男人不想错过。最后,对着五一点了点头,已是同意。   五一的眸色中显出了一丝少有的喜悦,急匆匆地向外跑去,还未来得及让毡房内的两个男人搞清楚原由时,五一已向山顶处放出了信鸽。   草原上的深冬显得格外寒冷,五一独自一人在远离火堆的地方行走,却不知她的身后早被一双温和的眼眸所注视。   “哈拉撒,你叫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一名锡盟小兵指了指身旁的人,对着哈拉撒道。   哈拉撒从远处青衣女子所处的位置收回了视线,目光转向身旁一袭素衣眸色从容之人时,缓缓地点了点头。   “来,跟我过来。”   哈拉撒与那人一前一后向五一的位置走去,夜幕下,女子的一身青衣更像是将她包裹在黑暗之中。   “五姑娘——”还未走近,哈拉撒已先声叫道,声音不大不小似是只为了唤醒沉思中的女子。   蓦然转头,五一不含表情的容颜上,目光淡定。看着哈拉撒他们缓缓走近,并未做任何回答。   “五姑娘,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哈拉撒叫过了随他走来的那人,对着五一接着说,“这位是我们锡盟国赫赫有名的阿里焕大夫。”哈拉撒又转过身对着阿里焕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路上和你说的五一。”   阿里焕与五一彼此颔首,在阿里焕向五一投来的目光中,五一蓦然向后退了两步,不解地问道:“作何?”   哈拉撒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展颜笑道:“我看五姑娘你经常是简言少语,今日更是想说的话未能说出口,而看到五姑娘写的语句又是那般井井有条,陈诉得清清楚楚。所以,哈拉撒就在想是不是五姑娘曾经得过什么恶疾伤了喉咙……”   “没有!”五一蓦地转过了身,以极其强烈的态势否定了哈拉撒的猜测。   哈拉撒与阿里焕对视一下,随即,在阿里焕向哈拉撒点头示意的情况下,哈拉撒上前几步走到了五一身旁。“五姑娘,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让我们锡盟国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看,如果是恶疾引起的,说不定他可以治好,这样不是……”   “不用……”五一未等哈拉撒说完话,甩手向毡房处跑去。留下了哈拉撒与站在一旁的阿里焕,彼此对视了少顷后,面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而另一面,一直守在山顶面对锡盟国方向的地方,沐兮从早上一直站到了夕阳西下。信鸽落下的时候,沐兮久久不能放松的心情也总算平静了下来。五一安然无事,看样子这个下山的方法可以继续实行。哈拉撒接受了与夏家军合作的要求,这倒是让沐兮为之一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五一办妥了这件事。心中升起一丝喜悦,手中的信交往夏九儿手中时,沐兮又蓦然低垂下了眸子,只是在她那张苍老的面皮下,看不到一丝表情的变化。   “太好了!”毛阿兜凑到了夏九儿身旁,扯着脖子看完了信中的内容,雀跃的声音叫响了整个山顶,男子也着实在这荒凉的山顶憋了太久,终于有了可行的方法能够下山,心中的兴奋却比能与锡盟国联军攻打君极还要为之开心不少。   说罢,毛阿兜便要削木头做滑板,全然不顾此刻已落下来的夜幕。其他人也许是在毛阿兜的带动下,也许是心中一样开心不已,连夜赶制的滑板,在新一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呈现在了大家面前。   “阿绅,快!帮我绑一下这边。”毛阿兜第一个踏上了滑板,双手杵着手杖,在平地试着走动,几步下来,脚下略感松垮,忙叫着一旁的花绅前来帮忙。   “没空,你自己蹲下来绑一下不就好了,没看我也再忙嘛!”一旁正坐在地上往自己脚上绑滑板的花绅,连看都没看毛阿兜那边一眼,不耐烦的语气回道。   毛阿兜也不示弱,握着手杖反叉着腰,对着花绅便是破口大骂,花绅懒得理他,只坐在原地当做没听到般,自顾自地忙着脚下的事情。   “别吵了!”最终还是在夏九儿的厉喝中,停止了这场单方面的争吵。夏九儿目光望向手持拐杖立在不远处的沐兮,眸色幽深地接着说,“那她要如何下山?”   当花绅与毛阿兜一同向沐兮处看去时,夏九儿提出的问题才被他们意识到,而站在不远处的沐兮,在看到对面三人投来的目光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苍老面皮后,却是一张略显落寞的脸。      ☆、失踪   深冬在无声无息间已过去大半,夏九儿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劝动沐兮一同下山,腿脚不方便越来越像是沐兮的一个借口。她将所有人都劝下了山,一个人立在面朝锡盟国的方向,心中五谷杂陈。   夏九儿他们在沐兮的计划下,与哈拉撒商议着进攻大梁国的事情,敌对的双方此刻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已然偃旗息鼓。   一旦行动起来,速度之快着实让人咂舌。一周之后,哈拉撒已整好一队精兵,准备借严冬之时,大雪覆盖荆棘之际,翻越这座与大梁国接壤的高山。   贺江留守,代理锡盟国内事务,哈拉撒带着路岐儿等一行人一同前往,明日一早准时出发。   命令下达了,即将出发的将领都已回营收拾行装,只有五一一人还在黄昏的草原之上溜达,看似闲逛的举动,心中却是几番纠结。她想要同夏九儿一起参战,可是,在哈拉撒与夏九儿说明请了大夫为五一治病后,夏九儿命令般的语气要求五一必须留在此处。   有担忧、有无奈,五一心中百感交集,喉咙已在阿里焕的前期治疗下不允许发出声音,女子也只能将所有的心事憋在心中。   第二日一早,在五一等人的目送下,阔别雪山几日的夏九儿等人,带着哈拉撒部向山中行进。临行之前,夏九儿走到五一身旁,抿嘴低眸的青衣女子,眸色中露出了几分不情愿,夏九儿告别般的拥抱将五一拥入怀中,脸颊贴向五一时,在青衣女子耳边低语道:“好好配合治疗,照顾好自己。”   在夏九儿的笑容中,五一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他们走了,又回到了大雪山上,留下来的五一听着夏九儿的话,果真配合了许多。   而在夏九儿等人按照下山的路,重新回到山顶时,却未见留在山顶的沐兮。   “人呢?”毛阿兜翻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未见到沐兮的人影,毛阿兜从最后一间房间出来之后,疑问道。   仅仅一周时间,沐兮拖着伤腿失踪了,夏九儿只在沐兮的房间找到了一张字条,满满的一篇字,写着下到大梁国的行军安排,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了沐兮的严谨,而在最后,在字条的左下角,留下了四个字:“勿念!再见!”   没有看到沐兮的署名,但是,看到此字条的三个人都知晓这是沐兮留下来的。夏九儿心中有着担忧,面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气愤,这算不算不告而别?这算不算不负责任?可是,沐兮写清楚了行军计划,而最后的那句“再见!”也许只是在说明沐兮在逃避什么,终会有一天再相见的。   山顶自然不是久待之地,容不得半点耽搁,已在哈拉撒的重新整队后向山下行进,这次的方向不再是锡盟国,而是对面的大梁国。地势比来时要险要,这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在山顶上夏九儿收到了最后一封信,信鸽放走的那一刻,夏九儿对着哈拉撒等人道:“山下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此时,君天枢已自立为王,驻扎在城外,我们正可以与山下的部队对其两面夹击。先收拾了君天枢,再去灭掉他大梁国。”   所有人齐齐赞同,在黄昏欲要降临之前,一行人整装待发。   山下的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经过了将近两年的内战,大梁国龙椅上的君主又换了他人,而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君极的二皇子——君天璇。   说他蓄谋已久也好,说他处心积虑也罢。这一贯沉稳的男子,终于在多年之后,夺回了自己的皇位。   25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当晋王府的后院门打开时,开门的侍女呆愣在门口。君极的夫人,也就是君瑶光的亲生母亲——于氏,她将皇帝的贴身侍女小玉迎进了房中。   小玉曾是于氏的侍女,长相极为出众,君极为博龙颜一笑,将小玉献给了皇帝。可是,在宫中皇子接二连三无故夭折的同时,小玉也怀了龙种。女子怕被宫中人暗害,偷偷的跑出了皇宫,无处可去的女子投奔了昔日的主子。此时,于氏也刚刚有了喜,她不忍小玉招到迫害,更不忍让她腹中的龙种招人谋害。而且,于氏也早有预感,宫中皇子无故夭折的事情一定与她的夫婿——君极脱不了干系。   后院君极本就不常来,周围的侍女、侍卫又都是于氏的人,小玉藏在闺中直到临产也未让君极发现。产下的是一名男婴,只落地时哭了两声,像感知到了其母亲的不易,婴孩很乖,不哭不闹隐与房中。可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际。在事隔几日后,于氏临产之时,小玉跪倒在地让于氏帮忙照顾婴孩,自己愿投湖自尽,只保婴孩平安。   于氏应了她,答应她会将男婴视如己出,如自己产下的是名男婴,就将两个婴孩一同抱出去,告诉君极诞下的是双胞胎,如若女婴,便是龙凤胎。   谁知于氏怀胎十月,诞下的男婴却是一个死胎。   于氏当机立断让产婆抱过来了小玉的龙种,死胎被埋在了后院的大榕树下,龙种被抱到了君极的面前。   一隔二十年,在于氏临终之际,君天璇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便是当年小玉所生下的那名男婴。于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带天璇视如己出,天璇与后来于氏所生的瑶光更是关系亲密。君天璇当瑶光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就算是后来知道了所有的事,对瑶光依然爱护有加。   而唯一有愧于瑶光的便只有那一件事了,在帮助了瑶光劫狱之后,天璇拦住了瑶光。因为那个时候,只有瑶光能够帮助他完成复仇计划。他需要瑶光,需要瑶光来安抚住完颜沧绾,从而安抚住君极。   在君天璇的秘密筹备中,瑶光却无形中又成为了一颗棋子,从一个棋盘中跳入了另一张棋盘中。在瑶光知道了君天璇的全盘计划后,在完颜沧绾告诉了瑶光,沐兮出现在了锡盟国后,女子毅然决然地跟着沧绾去了锡盟。而之后的事情,是女子万万没有想到的。   抱着一个要投奔沐兮的想法而去,她想要摆脱所有的棋盘,想要与沐兮长相厮守。可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幕,让瑶光的心中顿时结了冰。   怎会偏偏那个时候,瑶光出现在了山坡之上,在沐兮最脆弱的时候,在沐兮最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时,子衿正好给予了她。那样的一个拥抱在知道当时情况的人们心中,也许在正常不过了。而瑶光看到的,却只是那个拥抱,深情而又缠绵。   女子的一腔热血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跑到沐兮面前,未问半句前因后果便是狠狠地一个巴掌。随后的一走了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算是沐兮托了五一与子衿去寻,也未见女子踪迹。   这也是沐兮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在她听五一断断续续的简言中,讲完了找寻瑶光的过程后,沐兮知道了瑶光走了,她有意的离开,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了。   之后,五一被玄灵狐引到了山上与夏九儿相逢,而子衿回到了锡盟国。   锡盟国经过了那一场恶战,死伤无数。在重整旗鼓之时,君天枢意外的撤军。刚开始完颜煜等人还以为是君天枢的部队损伤严重,需要回去修整。后来才知道,是君天璇借着君天枢离国之际,发动了内战。   将自己的身世公众于世,手中拿着当年先皇赐给小玉的玉佩与小玉留下的亲笔遗书,一群老臣都站到了君天璇的一边。早就暗中做好功课的君天璇,在君极当政越发苛刻、腐败之际,联络了一干老臣,要求君极交回皇位,并列举了君极128项罪状,从当年害死先帝皇子,到借小玉之手向先帝茶中投入慢性□□,每条罪状都够君极死上一回的。   君极如丧家之犬,连夜逃出了皇宫,快马加鞭派人召回君天枢,已借此军队对抗君天璇,谁知,君天璇早就在天枢回来的途中做已堵截。君极又生一计,想要已财贿赂朝中官员,而掌管君家财政的三皇子——君天玑已是闭门不见。   三个亲生儿子,一个被堵截在外,一个视财如命不愿相救,另一个就更不用多说了,早就与君极断绝了父子关系。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害人的事情做多了,早晚会招到报应的。   可是,另一个方面想来,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却是最终想要害死自己的那个人。他搬倒了君极的政权,让他走投无路,在君极决心自尽之时,君天璇救下了君极。大梁国最为严密的大牢,为君极敞开了牢门。   君极虽是关进了大牢,但是,一直被堵截在外的君天枢却是未死心。他在城外自立为王,对外声称君天璇乃是侍女与小厮所生,让天下人民还君极一个公道,不要被这私生子迷了眼睛。就算是君极有错,那他君天枢也是名正言顺的大梁国继承人。   虽然这种说法,在朝中很多人看来并站不稳脚跟,但是,君天枢攻打锡盟之时,带走了不少大梁的精良部队,武力上君天枢还是有资本与天璇对抗一搏的。   正是此时,夏家军余部趁乱逃出了各自所在的部队,重新组建起来的夏家军,再一次迎来了他们的小主。而夏九儿此次回来并非单枪匹马,她身后又多了大批锡盟勇士。   她能否战胜君天枢?能否打败大梁国?为父洗怨、为国报仇,一场触目惊心的大战就此摆在眼前。      ☆、征战   一身红袍的女子端坐在马背上,傲然挺立,目视前方,面孔白皙如玉,眼神璀璨如星,英气俊美,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散发出巨大的杀气和锐利的锋芒!   随着一声“杀”字喊出,这已经是夏家军与锡盟国联手对战君天枢的第十九场战役。将近半年的时间,夏家军所向披靡,一路占领了不少小城,而在雪上之下的陵安城也成为了夏家军的落脚之地。   往前冲是面对君天枢的驻扎地,往后退自有高山作为天然的屏风。这个地方是沐兮在字条中所留下的,“陵安必占,前可攻,退可守。接壤锡盟,以势扩充。”   夏九儿杀心似起,步步紧逼君天枢退进刹州地界,可是,后有君天璇的部队,虽不攻打,但也绝不可能配合作战。君天枢退无可退,怒火中烧,提刀要与夏九儿决一死战。一旦把人逼到崖边之时,潜藏在身体中的战斗力便会全部激发出来,君天枢更是如此。双眸中似放着火光,斩杀了一路拦截在夏九儿身前的人,男人目光直视着马背上的红衣女子,飞奔而去。   君天枢也算是战场中的老将,如不是有着目中无人的傲气,恐怕也早成为了一代名将。而夏九儿虽然也同君天枢一般,是在战场中长大的人,但必定是女子,力气绝不及君天枢大。在两个人纷纷打落了兵器之后,君天枢跳马将夏九儿扑倒在地。夏九儿反应极快,踢开了君天枢,一个鲤鱼打挺立起了身。来不及拾回佩剑,转身回首便拿住了君天枢的手腕,还未反应过来的君天枢,被夏九儿的盘蛇手抠住了自己的咽喉。然而,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就在夏九儿得手的一瞬间,一只粗壮的手掌以相似的姿势,紧紧地捏住了夏九儿雪白的脖颈。   蓦地一道闪光,只看到一双血手从君天枢的手下夺过了红衣女子,待君天枢回过神来时,夏九儿已坐在了路岐儿的马背之上。   “夏姐姐,坐稳!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君天枢已命令全面封锁城门了……”少年的声音被迎面袭来的疾风吹散,红衣女子回头望去,远处依稀可见那男人身披战袍立在沙场之上,嘴角似是还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全面封锁,夏九儿他们终归还是未逃出城去,君天枢似是要赶尽杀绝,两面夹击,将夏九儿等一席人逼近了一座临城之内。   “我就说不该硬闯出陵安吧!你还不听!现在可好,让君天枢给我来了个瓮中捉鳖……”哈拉撒怒火冲天,指着夏九儿责骂道,汉子又似觉出这般对一女子说话不好,狠狠地甩了下衣袖往一旁走去。   夏九儿鼓着气,眸色愤恨地望着城门处,这小城无论是水源还是粮道都需要外界的输送,在此地绝不宜久留。说她此刻心中没有责怪自己那是假,一时冲动,背弃了沐兮字条上的战略,还未守住陵安一年,便急着冲出了城门。想打君天枢一个措手不及,却是招来了杀身之祸,此时,不用说已是回不去陵安城,就连这小城恐怕也是守不住的。   “算过了,城内所有的余粮只够维持全军上下三个月的口粮。”路岐儿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哈拉撒与夏九儿的冷战局面,可是,这一句话更是挑起了哈拉撒的不满。当初他极力反对夏九儿出城强行攻打君天枢,而夏九儿一意孤行,竟然要领着夏家军本部的人单独行事。虽然,曾经是对立双方,但是,这半年来哈拉撒却是越来越欣赏夏九儿爽直的个性了,如今,夏九儿要自行前往,汉子又怕这小女子出什么差错,便一同领兵前往。   内忧外患中,哈拉撒等人已是心急如焚。   “我带人杀出去,你带着他们借机逃回陵安去……”哈拉撒提起了他的砍刀就要往外走。   夏九儿一把拉住了哈拉撒,急声道:“不行!此时出去不是等于送死,战士们已是连续作战三天三夜了,体力早有所不支……”   “那要如何是好?难道坐城里等死不成?”哈拉撒气急败坏道。   夏九儿低眸思忖了片刻后,接着说:“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哈拉撒与路岐儿一同看向夏九儿,夏九儿望了望门外,继续说:“送信回去,让他们来支援我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壮汉双唇紧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来都是他去救别人的主儿,无论是胜是败哈拉撒哪儿丢过这个面子。男人的心中是极度不情愿的,可是,此刻不这样做又能怎样。真的不管不顾的杀出去?不光丢了自己的性命,恐怕他身后的锡盟将士以及夏家军也会全军覆没。不杀出去?就凭这三个月的口粮,就算这三个月期间君天枢不攻进城来,那三个月之后呢?   男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不作任何回答的同时,却正是默认了夏九儿的办法。   “我去!”路岐儿向前一步,提高了嗓音道,“这里只有我长相既不像锡盟人,又不是夏家军的人,我乔装成城中老百姓的样子,他们不会认出我的。”   夏九儿看着面前的少年,蹙起了眉,担忧之色无语言表。   “夏姐姐,你们放心吧!我会武功,又熟悉道路,所以,派我去是最为合适的。”   此话不假,路岐儿一路跟来,这时候派他回到锡盟去通知贺江也好,五一也罢,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可是……夏九儿仍是放心不下,此错是她一手造成的,若路岐儿能安然回到锡盟还好,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   还未及夏九儿拿定主意,哈拉撒已应声回道:“我看就让岐儿去吧!”哈拉撒又叫过来路岐儿连声嘱咐了几句,就带着路岐儿出门探寻道路去了。夏九儿几步跟上,随着他们身后一同出了房外。   绿油油的青草之上,一身素淡的女子坐在一辆木质的轮椅上,竹簪束发,青布长衫,衣衫的下摆被风吹得微微卷起,额前几缕墨发轻轻飘荡,月光临水,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出一种透明般的苍白,好似白玉,又如芝兰;乌黑的眉,刀裁似的鬓,挺拔的鼻,微薄的唇,在这夜风习习幽月似水的后山之上,背风静坐,衣衫飘飞,竟好似画中人一般,没有半点烟火之气。   五一在不远处立了许久,似是不愿去打扰眼前的人。最终,还是在一袭夜风吹过之时,前方的女子蓦然回过了头。   淡淡地微笑,传出了轻缓的声音,对着向她走来的五一道:“你来了?”   五一点点头,仍是一脸素颜,语气却是温和许多,“夜晚的风冷,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女子手掌在轮子上转动了几下,身子朝着五一缓缓行来,一张俊俏的面容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仍然可见。沐兮在五一的面前停下,双手拖着那张人面皮,熟悉的动作下女子年轻的面容被苍老所代替。   五一绕到了沐兮身后,手扶住木质轮椅的把手,两人一坐一立向房内行去。说是房,其实只是用木板简易搭起的屋子,沐兮似是从天而降,在夏九儿他们离去后不久,沐兮出现在了锡盟后山,就是老祖宗葬身的地方,沐兮先是住进了洞口。五一一次无意地闲逛中,竟与沐兮在后山相逢。说是相逢,却更像是有一股牵引力,让二人再次相聚在了一起。   五一让沐兮住到前面去,沐兮却是不肯,手摸了摸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苍老面皮,沐兮低垂下的眸子满含落寞。不多做强求的五一,只帮着沐兮在洞口的一旁盖起了一间简陋的木屋,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顺便捎来前方战事的消息,让沐兮得以安静的同时,又不至于过于寂寞。   五一不急不躁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一种无形的陪伴。   “你恢复得很好,等九儿她们回来一准儿会高兴。”沐兮接过了五一递过来的拐杖,撑着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床榻方向移去。   五一“嗯”了一声,未去回答沐兮的话,反而问道,“阿里焕说你的腿已无大碍……”五一将木质轮椅推到了一旁,缓缓向沐兮这边走过来的时候,继续说,“你也许该试着锻炼一下。”   这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件事,半年来,五一接二连三地将阿里焕带到后山来给沐兮诊腿,而每次来阿里焕的回答都只有一句,“筋脉已通,全无大碍。”   说明沐兮的腿早已经好了,正如夏九儿所看的一样,在山顶时,沐兮的腿恐怕就已是痊愈了。而此时沐兮仍是不能行走,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心理原因。这也是锡盟国最有名的大夫,最终给出的结论。   五一自从接受了阿里焕的治疗之后,从简言意骇的词语逐渐可以说出成句的话了,这让好友沐兮高兴的同时,却是勾起了五一一些过往的记忆。   “九儿她们好久没有消息了。”沐兮故意转开了话题,不再去回答关于自己腿的事情。每次提及此事时,沐兮总会有意的避开,这次也不例外。   五一扯动了一下一边的嘴角,习惯性地不再继续纠缠下去,顺着沐兮的问话不假思索地答道:“再过三天就一个月了。”   沐兮微一蹙眉,思忖了片刻后,回道:“恐怕是出了事情,依九儿的性格,让她安心守着陵安一年,也是难为她了。可是……”   “嗯!”五一接过了沐兮的话,继续说,“她总是那种急躁的性子,不计后果地向前冲。你让她等上一年也是想借君天璇之手,先处置掉君天枢。这方法虽好,但是,你用错了人。”   沐兮微微勾起的笑容,对着五一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是你最懂我,就像前世一样……”   “那个宋洋吗?”五一不禁接话道。   半年来,沐兮与五一讲了许多前世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宋洋的事情。这让五一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一些像沐兮口中的宋洋了。   沐兮点了点头,看向五一的眸色中,是一种难以琢磨的神色。有怀念、有失落,甚至还有着一丝期盼。      ☆、石室   二日一早,在沐兮与五一的一夜商议后,决定由五一带队前往陵安城去探个究竟。如若真如沐兮所猜测的那样,夏九儿他们出了状况,五一也可帮到她们。如若无事,便让人稍信回来,五一也可留在军中。   一来,五一已恢复了正常说话;二来,沐兮看得出,面前的女子心中是极为挂念前方人的。   一旦主意打定,便会起身行动。再五一临行前,沐兮决定送她出山,当然这也是在五一强行要求之下决定的。五一怕自己走了,没人来陪沐兮,更怕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中有个闪失。借着要让阿里焕诊治她腿的理由,五一强行要求沐兮搬回前面去住。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沐兮仍带着这副人面皮,只告诉大家她是五一的亲人,五一此行前去,也请贺江等人帮忙照顾沐兮。   沐兮再三思量,最终还是答应了五一的要求,只是因为这样可以更快、更方便的知道前方战场的情况,五一、夏九儿等人的近况。   一切都安排妥了,沐兮撑着拐杖缓缓走到了老祖宗出事的洞口前,眸色幽深地望着洞内,眼眶中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水。   “去告个别吧!”五一从沐兮的身后走过,低沉地语气道。   沐兮回首微微地点了点头,拐杖在手臂的作用下上前移动了寸地,一步步向幽暗的洞内走去,五一不放心地跟在其后。   这里的一切仿佛如从前一般,一桩桩记忆重新浮现在沐兮的眼前。祖母的慈祥面容,揽着沐兮安然入眠,还有那一次沐兮前来劝祖母住回前面去的夜晚……沐兮越向洞内行去,心中越是无比起伏。   在二人走入深处之时,身后的五一点起了火把,火光徐徐燃起,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乌黑的墙面,还有着火烧的痕迹,桌椅板凳也早化成了灰烬。沐兮凭着记忆向里走去,在祖母的床榻之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在这张塌上,沐兮向老者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就是在这张塌上,让沐兮再一次体会到了亲人的温暖;也是在这一张塌上,老者葬了性命。   尸骨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待火灭之时,锡盟人进来的时候,已找不到半点尸骸。所以,也就封了这个山洞,好让老祖宗安然入眠。还好有凤姨的陪伴,也许,老人家并不孤独。   沐兮摸着床榻坐在了一边,床上的灰烬沾污了女子的衣袍,而这却未让沐兮退后半步。拽起了那条伤腿,蜷缩着身子侧躺在榻上,就想昔日一样,感觉着身后老者温暖的怀抱。   不知为何,沐兮很快就进入了睡眠,未起火的冰冷石床,本不该安然入眠的。可是,沐兮在睡梦中却感觉到如此的舒适、温暖。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容,似是惊醒了睡梦中的沐兮,可又不像是醒来,半睡半醒间,笑容缓缓地消失在了这石洞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接下来的话语,“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谁?”这声音很是熟悉,可是,沐兮一时间又想不到究竟在哪里听过。   “怎么这就不记得我了?”那声音似是带出了埋怨的口气,继续说,“当初可是你来和我讨价还价的……”   “什么?你是谁?”沐兮的问话更加急切,仿佛此刻想到了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   “怎么又是来问这个?‘我是谁?’很重要吗?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问题吗?”那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比如,问问我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昨晚睡得还好不好?”   “喂——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哈……还没有想到我是谁吗?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你是……”   “哈哈……对,你当初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就是我接待的你。感觉如何?这里是不是比前世好玩很多?”那声音洋溢着得意,似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你真的是那个人?在我前世落崖之后,从黑暗中发出的那个声音……”沐兮迫切地找那个人寻着答案,而那声音蓦地打断了沐兮,接话道:“什么这人那人的,我可是有名字的,叫我孑然,孑然一身的孑然。”声音带着无比的自信,但是,自信过后却又能听出一丝悲凉在其中。   “孑然?”沐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那边却是久久未回复,良久的静寂后,沐兮再次对着黑暗的空间叫道:“孑然——你还在吗?”   “嗯!”孑然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突然从刚刚的兴奋中,一下子变成了忧郁的口吻,沐兮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又是一阵的沉寂,孑然缓缓答道:“没事。”顿了顿,继续说:“那个五一要去前线了吗?”   沐兮惊疑地回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呵呵……”孑然一声冷笑,接着说,“人活久了就没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了。”孑然又是一阵停顿,随即转言道,“你让她从西边过去,多带些人马与兵器,不要经过陵安城,那里早已布下了君天枢的人马。”   “陵安出事了?”   “嗯!夏九儿出城去强行攻打君天枢了,被困在了西边过去的一座小城里。她们只有三个月的口粮,所以,你们要快!”   “嗯!果然如我所料,我让五一立马起身,谢谢你了。”沐兮似是想要醒过来,却发现根本不能自已,挣扎了片刻后,继续问道,“我……我怎样能醒过来?好像靠我自己的意识根本做不到。”   那爽朗的笑声再一次回荡在这黑暗的石洞中,刹那后,孑然得意地道:“你当然醒不过来,因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还要说什么?”   孑然故作玄虚停顿了片刻后,才徐徐道:“你不问问我,你是怎么到的这个时空吗?不问问我,你是怎么到的山顶吗?不问问我,你又是怎么回到锡盟来的吗?”   沐兮思索了半响,蓦地回道:“是你?是你救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还能有谁……算来,你也该叫我一声恩人才是。”孑然越说越是得意。沐兮这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恩公”又觉得哪里不对,转而问道:“你为何要救我呢?其实……当时我已经是真心不想留在这世间了……”   孑然漫不经心的话语划破黑暗,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理所应当,“我当然要救你,不然我哪儿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要做。”   在黑暗中洋溢着孑然的笑声,放荡而又无拘无束,她当年在沐兮落崖之际救下了沐兮,带她来到了这个时空,进入了当时恰巧同样跳崖的完颜休歌身体中。在荒凉的山野之上时,又是孑然给沐兮留下了食物与狐裘,为她升起了火堆,烤干了瑶光与她的衣物。在救夏九儿的过程中,沐兮无故失踪,也是被孑然所救,后由玄灵狐寻到。还有夏九儿在狱中服下的药丸,让玄灵狐引花绅、毛阿兜去乱坟岗去救夏九儿,后又将他们带去山上,都是孑然所为。在沐兮从徐六等人的魔掌中逃出后,也是孑然将濒临死亡边缘的沐兮救下,将她放在了夏九儿门前。而这最后一次相救,是在夏九儿等人下山之后,来到山崖边缘的沐兮,再一次对世间失去了希望,一张残缺的面孔、一条不能自如行走的腿、一个没有期盼的爱人,还有她已是承担不起锡盟国没落的结果,自责与悲戚纠缠在心中,沐兮又想到了死亡,想要以死来结束这一切。而就在她想要落崖之时,孑然又一次的救了她,将她扔到了老祖宗逝世的洞口前,让她去忏悔、让她去自省。   沐兮了解了这一切,在孑然口中称之为“好玩”的事情,如果没有孑然,便不会有沐兮,齐天也早已葬身在那场攀岩比赛中。沐兮想要道声“谢!”却又是说不出口,也许是这个字已无法代替沐兮此时的情感,也许是她还没有悟透孑然的用意。可是,这放荡不羁的孑然在多次救下沐兮后,真的对其抱有某种用意吗?看她那毫不在意的样子和豪爽的笑容后,却只觉得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只为了好玩”。   “嗨!记得你也一定要和五一一起去才行。”孑然在准备离去时,蓦然开口道。   “为何?”沐兮顿了顿继续说,“可是,我的腿会拖累她们的。”   “哈哈哈哈……我让你去,你便去,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其他的你就不要多问了。”声音仿佛越飘越远,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孑然还不忘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孑然……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孑然……”没有听到孑然的回答,只有那爽朗的笑声似还回荡在山洞之中,沐兮猛然被自己的叫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面前只有石墙上插着的一个火把,昏暗的火光照亮着周围的事物。没有孑然、没有人说话,仿佛梦一场,沐兮竭力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像是真正存在过的一样。   理清了刚刚梦中的话语,一件事一件事去对照,如果不是孑然所做,那些非常人能办到的事情,又会是何人所为?   “孑然……”沐兮自然自语般低声唤出了这个名字,一个生疏的名字,却又觉得认识了很久。   在沐兮稍回过神来后,蓦然抬头,才意识到在这昏暗的火光下只得她一人,“五一呢?她不是和我一起进来的吗?五一……五一……”沐兮翻身下榻,摸索着拐杖,一边唤着五一的名字,一边向洞内寻去。石洞中只回荡着沐兮一声声的叫喊,没有五一的回音,没有任何的响动。      ☆、身世   “砰——”地一声,五一脚下一空,顺着暗道滑落下去,周围光滑一片,想要抓些什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一直下滑,速度也随着惯性越来越快,在暗道中不停地变化着方向,时而头朝下,时而脚朝下,偶尔还会侧着身子不停下滑。身下似是摩擦得发烫,不由自己地下滑,心悬一线的紧张,在五一重重地摔到了平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撑着地站起了身,只感觉骨头都松了,浑身疼痛。回眸望去,却是一片漆黑,还好身上带了火折子,点燃的刹那,只见身后一个大型的管道,五一身手往管道内摸了摸,圆形的管道面上光滑无比,看上去只像是石壁上被开了一个大窟窿。   五一将火折子往管道内探去,黑暗一片,根本看不到顶。试着钻进管道内往上爬了爬,上一步、滑两步,也是无处蹬脚使力。放弃了从此处回去的五一,认真回忆着下来时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在沐兮睡着之后,五一不忍叫醒,点燃了一旁石壁上的火把,举着自己手中的火把向洞内走去。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里,说是没有好奇是假,但着实还是因为不想吵醒沐兮,也纯属为了打发时间。   而越是向里走,越是觉得阴深。这本也可以理解,可是,在五一走了一段路之后,面前蓦然没了路可走,一睹石墙立在眼前,预示着到了尽头。   五一蹙起了眉,不甘心地向石壁贴近,火把在石壁前照了又照,坑坑洼洼的石壁上并无异常。在此处站了片刻的五一,准备返回,想来沐兮也该醒了,在那冰冷的床榻上睡久了也恐身体不适。   想着往回走,便转了身,火把照着前方的路欲要离开,才刚刚迈开的步子,又感觉身后有着什么声音。昏暗、阴深的石洞内,孤身一人,虽有火把照明,却仍是让人胆战心惊的。   口水顺着喉咙咽下,颈上起伏间五一为自己壮了壮胆。缓缓地转回身,一步一步向石壁靠近,手摸向石墙时,依旧是冰冷的,甚至还带着些潮湿。   “进来……”   “谁?”又是那个声音,五一蓦地问道,却是没有回答的。声音像是从石墙的另一面发出,而五一此刻除了听到了这个声音,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抚耳在石壁上,再次确定了有声音从后边传过来,声音轻缓而又带着几分缥缈,如不是在这样的石洞之中,恐怕早就被风吹散了。   既然墙后有声音,那必定是可以有办法翻过去的。五一一手举着火把照亮,一手在石壁上摸索,不放过一分一寸,手掌划过石壁的每一处。可是,终归受到身高的限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五一仍是没有探寻到半分。   “啊!”的一个闷声,也许是被脚下的东西所绊,五一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跌倒在地,还算灵敏的五一撑了一下地面,蓦地跳起了身。而手中的火把却是在落地的刹那甩到了一旁,熄灭的同时,五一的周围又恢复了漆黑一片。   刚刚立起身的五一,还未站稳脚跟又蓦地感觉脚下一滑,下意识地便往一旁扶去,刚好扒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却在抠住的瞬间,岩石随着拉扯转动了方向。依稀听到石壁间摩擦的声音,接着便是脚下一空,再立稳脚跟时,五一已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火折子的光线极为有限,这显然不是最好的照明方式,五一放弃了来时的路,自然要去往深处寻找。面前一道白影闪过,让五一蓦然一个寒颤后,疾步追了上去,转弯……再转弯……那白影似是在引领着五一去往另一个地方,飘忽间总是在转弯处停顿片刻。   在昏暗的洞穴中不知道跑了多久,手中的火折子越渐熄灭,终于在恢复了一片黑暗后,五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到达了终点,而是前方又没有了路。   又没有路了……五一在黑暗中摸索着四壁,那道白影此时不知飘到了何处。石壁上的湿滑还带着些许的粘稠,只是,此刻看不到手上摸到的是雾水,还是其他东西。   胆怯的心理早在追逐白影中遗落在了脑后,五一此刻全神贯注地寻找着出路,和那刚刚带领自己来到这里的白影。不像是无缘无故的牵引,在此处突然消失,也是预示着到了目的地?   五一心中这样想着,却是不敢放弃对出路的继续寻找。蓦然一道白光,在“吱呀——”的一声响动后,刺入五一的眼中。蓦地被强光所刺,五一闭上了双眸。待再次缓缓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女子为之大惊。   面前的一座石棺横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上,背后是一张巨石雕刻而成的大椅,上铺一张整块的虎皮,石头不像是一般的石头,白净而透亮,犹如汉白玉般晶莹剔透。   四周雕刻精致的盘龙柱,上顶着冉冉升起的火焰,瞭望一圈,不下十盏。火焰照得此处灯火辉煌,石壁上的图案也是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字迹,一条一条细线相连,五一好奇地走近了几步,在这大片的文字中找寻着熟悉的字眼。   哈拉旺塞依、阿里别……完颜无骨达、完颜夕错……完颜……完颜煜……   五一看到此处时,蓦地停住了视线。这是……这是锡盟国的族谱?五一继续向下找去,果然在完颜煜的下方找到了完颜沧绾的名字,以及完颜休歌。   而在五一向完颜休歌名字的旁边看去时,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只是这字迹模糊不清,不像是正常雕刻上去的,而更像是后人有意为之。   不由自主地再次走上前时,身后蓦地传出了声音。   “看清楚了吗?要不要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声音悠扬而带着几分沧桑,在这石室中飘荡起伏,传进了五一的耳朵里。   这声音……这声音好熟悉……五一猛地回过了身,在看清眼前人时,蓦地跪倒在地。   “徒儿拜见师傅。”双手抱拳,面朝土地的五一,跪倒在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面前,看那飘逸的白发似是老人,可是,她却有着一张和五一差不多年龄的面容。   呼喇从五一的身旁擦身而过,跪倒在地的女子,随着呼喇的移动转过了身,直到呼喇坐上了那张石制的大椅,五一才再次将头低了下去。依然双手抱拳跪在地上,不敢有半分不敬。   那一头白发的女人,坐在石椅上却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完全没有把五一放在眼中。不去管还在行礼中的五一,而是开口问道:“你的轻功落下了很多呀!”   “我……”五一想说是因为刚刚从上面滑落下来时,摔到了腰骨,可是,深知呼喇脾气的五一,只做回了低头状,不敢多说造次。   好似也并不打算得到五一回答的呼喇,倚靠在虎皮石椅上,面朝前方,手指却指了指身后的石壁,继续道:“既然你找到了这里,那你可知道这石壁上刻的是什么吗?”   五一缓缓抬起头,又向呼喇的身后看了一眼,随即,立即底下了头,恭敬地回道:“如果徒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锡盟国的族谱吧!”   “呵呵……”呼喇一声冷笑,好似带出几分满意,对着跪在面前的五一道,“还算你聪明,这便是锡盟国历代族人的名字。”   五一只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又听到石椅上的人问道:“那你可知道在完颜休歌旁边的那个名字是谁吗?”   五一再次抬起头,往呼喇身后看去时,眼眸中竟显露出了几分怯意,只匆匆看了几眼,便又低回了头,对着呼喇道:“恕徒儿无知,徒儿不知那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石室中随即传来一阵放荡的笑声,石柱上的火苗应声摇曳,颤抖的火苗不知是在应声起舞,还是在被女人的笑声吓得发抖。   “想你也不会知道,二十年前就是石棺中的这个人,将这个名字抹下去的。而二十年后,这个人却会站在她的尸体前。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呼喇仰头大笑,笑声消失时,换上的却是另一张面孔,一张无比阴沉的面孔,像是每一个毛孔中都透发出怒意,她恶狠狠地眼神看向那紧闭的石棺,每道目光都能将石棺中的人,杀死千百回。   “乌雅氏,没想到有一天被你抛弃的孙儿,会重新站到你面前吧!”呼喇一挥衣袖,一道白影闪过,只是刹那间已稳稳地落在了石棺之前,手臂在石棺上轻轻一扫,千斤重的棺盖缓缓移开,呼喇扒着棺壁对着里面的人继续说,“我就是要让你看到,看到所有被你抛弃的人都可以活得很好……你给我睁开眼看看,看看你的孙儿如今是多么的健康……给我睁开眼……”接近疯狂的呼喇反复说着那句话,手掌伸向石棺内将里面的人拉拽起来。   五一低头挑眸,怯生生地向石棺处看去,在让在石棺中的人被呼喇拽的时候,五一发现那里面躺的人竟然是她……      ☆、恩怨   面色苍白的面孔,被呼喇蓦地拉起,也依然是一副安详,紧闭的双眸,除了岁月在她面上留下的痕迹,再无其他。五一看到这张面孔时,差点惊呼出声,还好被终年面无表情的冷淡所掩盖。女子只是瞳孔猛然放大了一下,又迅速恢复的往常。而在她刚刚平静下来心情之后,身后一声大叫突然传了过来。   “外婆——”   比五一先一步看过去的是呼喇的一双厉眸,人随声动,回荡在洞中的声音还未完全消失,呼喇已来到了发生处。一只手猛然拽住了那人衣领,纵身又跃到了石棺旁边。   “哈哈哈哈……你来的正好!”落地的同时,呼喇将手中的人向石棺内甩去,一阵狂笑后,继续对着石棺内的乌雅氏道,“这下算是来齐了,乌雅氏,你来看看你这一对好孙儿吧!看看是你留在身边的这个好,还是曾被你抛弃的好……”   五一不顾心中对呼喇的惧怕,在呼喇将那人甩落之时,五一蓦地跃起身,朝着石棺处奔去。一道黑影从素衣女子身旁擦身而过,落下时,已稳稳地将那人抱在怀中。五一将怀中的人放下来时,眼眸中带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没事吧?”五一关心地问道。而在她面前那张苍老的面容下,只有眸子中透出了疑惑与看向五一时的那一份温暖。   沐兮摇了摇头,手中的拐杖早在被呼喇拽起时丢落在一旁,此刻,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一条腿上,扶不到任何东西,仍在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身板挺直,修长的身材与那张脸孔显得格外不协调。   “你是谁?你和我外婆是何关系?还有……你刚才说……”沐兮向五一看了一眼,转而对着呼喇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五一是……是我外婆的孙儿?那就是……”   “哈哈哈哈哈……还不快把你那张丑陋的面皮摘下来。”呼喇先是一声狂笑,自是得意地撇了一眼沐兮后,一飘身又重新坐回了那张虎皮石椅上。“我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嘛!没错,五一就是你姐姐。”   沐兮闻言蓦地看向身旁的五一,而与此同时,五一也正蹙着眉头看向沐兮,片刻的四目相对,二人又同时看向石椅上的人。   “哼——”那白发女人一声冷哼,望着石棺中安然躺着的乌雅氏,声音似是柔和了许多,只是在这柔和的声音中仍带着几分怨恨。   “谁人与我飘然去,只愿乌雅伴我行……”低垂下来的眸子,满是伤悲,不知此时大殿之上的白发女子勾起了何等情愫,她静默了许久,才在四周火焰“滋滋啦啦……”的作响中再次开口道,“我本与乌雅氏情投意合,可无奈都是女子,她是锡盟显贵家族出身,必然要履行家庭的责任结婚生子。所以,我就依了她,看着她成婚、看着她怀上了煜儿、看着她将煜儿养大成人,她说待煜儿成年后便与我私奔,我就陪在她身边等着她。可是,直到完颜煜坐上了锡盟大王之位,她仍然没有履行她的诺言。”   呼喇的声音越来越低,如不是在这样空旷的石洞中,还真是很难让人听到。她低眸盯着台阶下的某处,眸色幽深地停顿了片刻,声音再次传出,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语,却是满含伤悲。   “完颜煜一直看不上他那个大儿子完颜沧绾,一心想再要个儿子来继承锡盟国。可惜,乌雅氏一向偏爱的丫头,在乌雅氏的一手策划下怀了身孕,生下来的却是两个女孩。呵呵……”呼喇笑声似是带着几分自嘲,也许在这精心安排的谋划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吧!呼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出生的女孩却是一个不带七情六欲的假面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不哭、不笑,紧闭的双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被产婆吊起来连连打了数下,那孩子仍没有半点反应。而此刻,第二个孩子也落世了,一来到这个世间便嚎啕大哭。乌雅氏看两个都是女儿,本就没了心情,那第一个孩子又是那般,就觉得怕是活不长。而如果让她死在这里,一准给她那偏爱的丫头与这第二个女孩带来流言蜚语。所以,她就……”   看到石椅上的呼喇狠狠地咬了下后牙,眸色由先前的悲伤换上了几分痛恨,她没有说出那个女孩的下落,而在场的两位女子已然明白了结局。   那第一个女孩便是五一,她本是完颜休歌的双胞胎姐姐,因生来的怪症被她们的外婆——乌雅氏所丢弃,被一时良心发现的呼喇所救起。而另一个孩子,也被乌雅氏所“包装”,从小便让她做了一名“男子”,只为了今后有一天,她可以继承大业,统帅锡盟。   金碧辉煌的石洞内恢复了一片安静,各怀心事的三个人,久久不能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时间被往事所带走,五一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算起来石棺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外婆,也同时是想要害死自己的那个人。另一位女子,在知道了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有着一位亲生姐姐时,同样也似是明白了她们之间为何总有着常人不及的默契。而那白发女人在道出了积存心中多年的秘密之后,仿佛虚脱般地倚靠在石椅上,靠着一张猛兽的皮囊包裹着自己千穿百孔的身心。   “那……那你为何要收养我?又为何会离开这里?”淡淡的话语依然听不出五一此时的情绪,一张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孔,眸色望向台阶之上的呼喇。   那目光撇过来的时候,空洞而又苍白,不像是听到了五一的问话,更像是机械般的自行回答,“她变了……她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乌雅了……乌雅死了,在那场由名利与地位构建起来的婚姻中死了……她一心想要掌控锡盟国的政权,在操控了煜儿多年之后,她又再为下一代部署……呵呵……她为了万无一失竟然让我去杀了唯一一个能与完颜休歌争夺王位的完颜沧绾,只可惜,那一夜……死在我剑下的却是完颜沧绾的娘亲,锡盟国的王后……”呼喇说到这里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顿了顿,方才徐徐继续道,“那是我帮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在我提着王后的头颅去到她面前时,我劝她放手,让她与我一起离开锡盟,过回原来我们憧憬的生活。但是她……她竟然假意附和我,却在当晚想要下毒灭口。呵呵……”随着一声冷笑,呼喇缓缓地向石棺走去,步履踉跄间再没了刚才的锋芒,“是因为我知道你的事情太多了吗?你怕我去告发你?”呼喇整个身子瘫软在石棺旁,两只手扒着棺壁,眸色望向棺内安详躺着的人,那个她曾经深爱之人,那个曾背信弃义她的人。   完全的瓦解,让白发女子年轻地面容上瞬间苍老了许多,她趴在石棺旁痛苦不已,撕心裂肺间又夹杂着对乌雅氏的思念。她旁若无人般地讲诉着她们年轻时的往事,幸福与憧憬充满了所有的话语。乌雅氏不会再醒来,她已彻底地离开了呼喇,离开了这个时空,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此刻的呼喇,回忆起她们曾经懵懂而又单纯的爱恋。   五一与沐兮在呼喇几近崩溃之时,双双向另一旁走去,那里是沐兮闯进来的地方,她们准备离去,却在刚刚跨出石门的那一刻,听到了一声突兀地巨响。   “不好!”在五一应声猛然回头后,看到了呼喇跳进了石棺之中,随着棺盖缓缓地合上,大殿上开始了不断地晃动,山摇地动间,洞顶噼里啪啦地向下落着石块。五一蓦地背起了腿脚不便的沐兮,由不得半点犹豫便向石洞外冲去。   石如雨下,落在五一与沐兮的身后及左右,前方一个光点像是希望的曙光,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一个劲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连跑再跃,五一左右躲闪着坠落的石块。但终究不会躲避开所有的飞来之石,时不时掉落在沐兮的背上、头上,沐兮一只手紧紧地抱着五一的肩膀,一只手竭力地遮挡在五一的头顶。   那个光点在五一的奔跑中逐渐变大,“轰隆……”一声巨响发出之时,五一与沐兮双双前扑倒地。   尘土飞扬,映得满目混沌,如这世间的情形,原本慈祥地老者,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往事。又有多少事被掩盖在了虚假的外表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看透单纯的背后……   在沐兮与五一爬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山洞已被落石紧密地封锁,仿佛这山从未有过这个洞口,面上看不出半点痕迹。   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五一搀扶着沐兮站起身时,两个女孩的关系又有了重新的定位。她们是姐妹,同父同母的同胞姐妹,她们本该一同成长、彼此陪伴。可是,她们却在名利的安排下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走吧……”在收回目光的同时,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似是已经习惯了这种默契,只是彼此对望一眼,便朝着前方走去。      ☆、尸体   已近黄昏的山中,除了紫霞映下的微弱光线,便无其他照明。沐兮撑着一根树枝跟在五一身旁徐徐向山下的方向走着,两个人时而并肩行走,时而一前一后,寂静的山野中,只能听到飞禽走兽的嘶鸣声。   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两位女子一路上都没有提到洞中的事情,或许是在这短暂的几个时辰中发生了太多,两个人还没有完全的理清;又或许是谁都不愿勾起曾经那段痛苦的往事。   直到在山体的拐角处,一条细长的山路,一边高耸岩壁,一边万丈深渊。沐兮一手撑着树枝,一手扶着岩壁缓缓前行。蓦地,树枝杵到了一处软土,沐兮身子一歪便要向山崖跌去。   “沐兮——”随着五一的一声叫喊,手也拽住了沐兮。只是虚惊一场,二人稳稳地立在山崖边时,心中还在忐忑之中。看着落下崖的树枝,在山面上跳落,在一处凸起的巨石上被折成了两段,两个人的心中都是一阵寒颤。   “你看那是什么?”沐兮猛然指向巨石的侧边,像是一只剥了皮的野兽,血淋淋地挂在从巨石缝隙中长出的树枝上。   五一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越来越昏暗的天色,让女子蹙起了眉。缓缓地蹲下身子,想要将其看得更清楚一些。直到在那渗进血肉模糊的残碎布料中,五一看到了眼熟的东西,猛然的一个念头,让她惊呼出声。   “凤姨?”   待二人再细细看去,那具残破的身躯上,还能够依稀看到凤姨常穿的那件紫色长袍,只是面目全非的脸上,已看不出半点模样。披散着头发,仰挂在树枝之上,似是椎骨已断,头与脚几乎贴在了一起,仰面露出的肚腩上还可以看到被飞禽啃噬的痕迹。   没有人能够确定这位惨遭毒害的人是谁,只是从她身上寻找着看得到的线索中,猜测是凤姨的可能性很大。在洞穴中,大殿之上的石棺内,只见到了乌雅氏的尸体,而那场大火带走的却是她与凤姨两个人的生命。   呼喇留下了乌雅氏,那凤姨呢?她们三个人之间又曾有过怎样的故事?只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愿她们将前世的纷扰放下,逝者安息。   在周围寻了很久,沐兮与五一都没能找到适合的工具,看着那具挂在树上尸体却是无能为力,二人纷纷低垂下了眼眸。   “我们走吧!”最终还是五一先打破了这片沉默,眼看着夜幕将要来临,在这里多做停留绝不是上策。   沐兮的目光从树枝上的尸体蓦然收回,眸子四处地寻找着什么,片刻,她对着五一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你听……谁在说话?”   五一侧耳倾听,仍然只听到了山野间走兽的鸣叫声,她对着沐兮摇了摇头,刚要回些什么,沐兮又蓦地开口道:“谁?是你吗?”   沐兮环顾四周,空旷的山野中,除了天空时而飞过的野鸟并无其他。她放弃了寻找,只蹙着眉认真地听着,试探性地语气对着长空问道:“孑然……是你吗?如果是你,你出来好不好?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五一不明所以,疑惑地目光望向沐兮,可是,沐兮却像是着了魔般自言自语着。   “哎哟——这么一会儿没见到我就想我了?不会吧!难道我真的这么有魅力吗?”声音缥缈而又虚幻,可是,沐兮这次却是听得真真切切,那就是孑然,刚刚在睡梦中遇到过的孑然,那个带她来到这个空间并救过她数次的孑然。   “孑然……孑然,你帮帮我,你帮我把凤姨的尸首带上来,好不好?”沐兮在四处寻找,却仍是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有声音预示着孑然确实存在。   孑然好似停顿了片刻,像是去看了看那崖间的尸体,少顷的安静后,孑然再次开口道:“你确定那个就是凤丫头吗?我看着可不觉得像。”   “是!我预感她就是凤姨,你帮我把她救上来,好不好?她生前对祖母最是照顾,我不想她死后落得如此地步,我想让她入土为安。”   “把她救上来哦……呃……这倒不是件难事,可是,你要以什么回报我呢?”   “你……你想我怎么回报你?”沐兮完全没有想到孑然会如此回答,可是,细想起来她与孑然非亲非故,这样的要求貌似也无不可。   “我要……哈哈哈……我要你分一个女朋友给我如何?省得你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为难,算来,我也是帮你解决了这一难题。让我来想想……子衿温柔贤淑,君瑶光大家闺秀……要谁好呢?”   “喂!你在说什么!你要对她们怎么样?”   “哈哈哈哈……我不要怎么样呀!只是将她们带到这透明的空间,与我做个伴,如何?”   “不要!你不要伤害她们,她们都是好人……”   “哎哟哟——这就着急了?我还没怎么样呢!只不过说着玩而已,你当所有人都能来带我这里吗?哈哈哈哈……”最后爽朗的笑声中总似夹杂着一丝无奈,孑然收起了笑声,不再言语,四周重新恢复了寂静。沐兮等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开口问道:“你每次在帮别人之前都要交换条件吗?”   “是!当然要了,天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孑然回答的理所应当。   沐兮犹豫了片刻,接着问道:“我来到这个空间的那个夜里,你拿了什么条件作为交换?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声音了?”   孑然停顿了半响,才徐徐回道:“用完颜休歌后半生的命运作为交换。”   沐兮闻言一怔,思忖了片刻后,好似懂得了孑然话中的意思。也许孑然已经知晓了完颜休歌后面的命运,失去亲人的悲痛、无法承受的爱恋、担当不起的大任……可是,沐兮就能做好这一切吗?还是,孑然只是想让完颜休歌彻底地得意解脱,让一切的痛苦都由沐兮来承担?让齐天变为了沐兮,让她从一场绝望的生命中跳到另一段烦扰的人生中,这就是作为齐天想让艾瑾若忘记回忆,重新开始的代价吗?   好似也说得通,可是,又感觉还隐藏什么其他的意义。只是,在沐兮还没有想通内含的意义时,又蓦地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由得接着问道:“除了那次之外,你还有收过其他交换条件吗?”   “哈哈哈哈……我这么大度的人,一般都做亏本生意的。帮你安排了这么多次,也只在那次你走到鬼门关前的时候,收过一次交换条件而已。不过,算来你一道疤痕换一条命也是赚到了……”   “什么?你说……”沐兮伸手摸向了脸颊上的那道疤痕,那道隐藏在苍老面皮下的疤痕。   “哈哈哈哈……是呀!你脸上的那道疤痕,正是换了你这条命,所以,就算是用再多仙丹灵药也是无用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是留给你了一张人面皮嘛!看样子,你用得还算很称心嘛!哈哈哈哈哈……”不羁的狂笑回荡在山谷之间,孑然洋洋自得的话语勾起了沐兮的怒意,在没有得到沐兮的同意下,孑然自行夺走了属于沐兮的东西。看似都是在帮沐兮的事情,却真的是在帮吗?   本已厌倦生命,对世间绝望的齐天,孑然强行让她替代了同样会招到悲惨命运的完颜休歌。后面一步接着一步的安排,让沐兮与瑶光相爱,又让她们分开,让沐兮来到了锡盟国,又让她眼睁睁的看到亲人葬身火海,让沐兮从死亡线上捡回生命,却让她失去了俊美的容颜。每一次的帮助,似乎都会有着悲痛的事情在后面等着。每一次将沐兮救活,都会不加商量的夺走一些东西。   沐兮心情烦乱,刚刚在洞中所遇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消化,此刻,孑然的一番话又是重重地刺激到了沐兮的心灵。沐兮想要狠狠地痛骂孑然一顿,可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想到了瑶光,她还是爱着她的,爱着那个深阁大院之内的女子,如果不是有孑然的安排,她又怎会遇到她。沐兮张了张嘴,却是半句没有骂出声来,而她心又不甘。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沐兮跌坐在地上,仰望天空,刚刚落下的夜幕,只有明月依稀照人。   “哈哈哈哈……好呀!那我走了,你以后一定还会想我的,不信我们打赌……”   “你走!”   “哎哟……别生气嘛!大不了这次我不收你代价了……”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似是从月中穿出,直冲着树枝上的尸体飞去,长长的大嘴轻易地衔起了尸体。只是,它没有按照沐兮的话将其带到崖上,而是朝着远方飞去,片刻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没了孑然的声音,沐兮也像被抽空般失神地坐在地上。五一从头看到尾,只听到沐兮一人说话,只看到她一人比划,像是得了失心疯般从最初有着些许的欣喜,到最后的悲痛落寞。五一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眼前的沐兮是撞到了什么事情。   她向沐兮走近,随着沐兮缓缓地坐到地上,在月色下两位女子极目四空,同样的神色,却有着不一样的思绪。   多年之后,当五一再一次看到沐兮同样已这种方式自言自语的时候,让五一想到了这一晚。可是,五一一直都没有问沐兮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像是知晓了一切般,总是静静地陪伴在其身边。      ☆、营救   看着城内的存粮日渐减少,夏九儿与哈拉撒心中也是越发着急,路岐儿还是未有消息,锡盟的救兵也不知何时能来。在哈拉撒对夏九儿的责备越发增多的同时,二人总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便成了夏九儿与哈拉撒近日来必做的“功课”。   “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一名锡盟将士闯进了营帐,这已不是第一个来提议弃城突围的人了。“我们锡盟人宁死战场也绝不做缩头乌龟。”   “是呀!夏姑娘,你要是怕死就自己待在城中吧!”   “哈拉撒,集中我们锡盟军这就杀出城去……”   ……   锡盟军一句接一句高亢激昂的声音,也勾起了夏家军突围的气氛。还未在夏家军旧部中立稳脚跟的夏九儿,在这一场战役中算是更加失信于民了。望着面前一波接着一波的突围建议,夏九儿面上犯了难,明知出城便是死路一条,可是,不出城就真的能等来救兵吗?路岐儿逃出城去已有两个月了,一直未有消息,派人去打听也未得到情报说路岐儿被君天枢的部队抓捕。而锡盟救兵却是迟迟未到,不知路岐儿将消息送到了没有,他人此时又在何处?   “我说你们一群大男人就不能不欺负一位小女子吗?”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闯进了夏九儿的营帐内,随着这句话,帐内的人们应声望去。其实,不用看大家也都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只是,这人后面的话更加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刚刚收到情报,五一已带人驻扎在百里之外,并且,信中已说明了对抗君天枢的方法。”   “什么方法?快说!”帐内的大将们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在毛阿兜举着书信走进来时,便齐齐围了上去。   “喂喂喂……我说你们这些臭男人能不能离我远点……”一双兰花指已在推搡着周围的将士们,左挤右拱地已经凑到了夏九儿身旁,“九儿,刚刚收到的信,你打开看看吧!”   还有谁比听到五一这个名字更加关注的?除了此刻手持信件的夏九儿,便不会有他人了。   眼眸在信纸上流动,由右至左,由上至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在周围人急切地催促声后,夏九儿喜悦的眸色中却含着几分失落的神情,对着大家将信上的内容读了一遍。   信上的内容看得出都是沐兮所写,告诉了夏九儿如何储备武器,待三日之后,他们便里外夹击,与君天枢决一死战。只是,最后的署名留的却是五一的名字,该是沐兮还是不想让他人知道她的身份。而在帐内的大将纷纷出去准备的时候,夏九儿叫住了前来送信的毛阿兜,“阿兜,就这一封信吗?”   毛阿兜一怔,不解地看向夏九儿,“是呀!难道还有其他?”   “哦,没事了,你出去吧!”夏九儿的问话,在毛阿兜的回答中得到了肯定,眸色越发暗淡的同时,毛阿兜蓦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对着夏九儿道:“君天枢的部队包围森严,五一他们之前派的人都无法靠近这小城,用之前飞鸽传书的方法,又怕被君天枢他们劫了去。所以,他们行来的一路上,一直都没有机会通知我们。这次的书信也是五一亲自送来的……”   “她来了?人在哪儿?”夏九儿说着便要往帐外跑去,而身后的毛阿兜拉住了夏九儿继续说:“她送到了信,就匆匆回去了。”毛阿兜顿了顿,打量了片刻面前的女子后,接着说,“要不要我去帮你追她回来?”   停在了帐帘后的夏九儿,与帐外只是一步之遥,片刻的呆愣后,夏九儿蓦地跑出了营帐。   “九儿——”毛阿兜的这次叫喊没能再唤住夏九儿的停留,急匆匆向外跑出去的女子,却与正要走进来的花绅撞了个满怀。   “你去哪儿?”撇开了花绅的怀抱,夏九儿继续向外跑走,不明所以的男子转身对着跑远的红衣女子问道。   荒僻的小城边缘,除了有几名守卫外,再看不到其他人。夏九儿的眸色中满是失落,望着城外的方向,想要看到百里之外心中挂念的那个人。   “你来了,竟然不来见我一面,就因为我说了你将贺江他们带上山,你还在怨恨我吗?”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是不敢念叨出来,眸色幽深地望着前方,久久不能恢复心中原本的平静。   小城之外,浓密的大树上,一席青衣女子躲避在树叶之中,目光直视着前方,那个刚刚离开的地方。   按照信中的安排,小城里迅速忙得热火朝天起来,草扎的小人堆满了墙头,哈拉撒的一声令下,将草人沿着城墙放下城外。昏暗的暮色下,守在城外的君天枢部队,以为是夏九儿他们粮草已用尽,准备借夜晚趁机弃城逃走,纷纷向落下的草人射箭。   一波箭雨过后,哈拉撒又是一声令下,蹲在城墙内的士兵迅速将草人拉回城内,这下收回的箭足以补充之前用尽的情况。   三日的筹备工作,城内外人们已是蓄势待发。一声战鼓敲响,里应外合,君天枢前后逢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早上一直战到夕阳落下,满地的尸身在紫霞的映射下更显血腥。将士们拎着手中还在滴血的刀剑,夏九儿一队终于逃脱了小城的束缚,与五一他们相遇时,红衣女子的眼眸中竟泛起了一层水雾。   已是满身血污的女子,红衣上也被划开了道道破口,夏九儿蓦地投进了五一的怀抱,紧握在手中的佩剑在环住五一时,已落在了地上,看似用力地拍打青衣女子的背,却是让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你怎么现在才来?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似带埋怨的口吻中,却满是思念,夏九儿泪如雨下,依偎在五一怀中,极其坚强的女子,此刻全线瓦解,像受了伤的小猫般,在爱人的怀中寻找着慰藉。   五一不说话,只轻轻地揉着怀中女子的秀发,时而轻拍、时而抚摸,满是爱怜,却是尽在不言中。   虽然将夏九儿等人救出了小城,但是,死追不放的君天枢杀红了眼般将他们一路追回了陵安城。没有了粮草的担忧,却是对君天枢的攻势不能小视。沐兮再生一计,便很快布置下去。   擒贼先擒王,这是百年不变的真理。夏九儿射箭极准,沐兮本想让九儿站在城中高塔之上,直接射死君天枢,以破陵安之围。但是,君天枢也是诡计多端,每次出巡,都让几个和自己相像的人,穿戴上同他一模一样的装束,一起在城外活动,这使得夏九儿根本无法确知真正的君天枢究竟是哪一个。于是,沐兮交代五一,让士兵削一些蒿杆做箭,当发现伪装君天枢的这批人出巡后,就向他们射去。   这招果然起了作用,君天枢的下属发现了夏九儿他们射来的箭是用蒿杆所做,断定是城中箭支已尽,就立即把这一情况向君天枢报告了。此刻,正守在城中高塔之上的夏九儿,随即发现了真正的君天枢是哪一位,红衣女子力挽强弓,箭无虚发,奔着君天枢而去,必定长居沙场,在箭即将射到君天枢时,男人蓦地闪身。虽是挽回了自己一命,却是未能保住左眼。   疼的君天枢倒地乱叫,捂住的左眼从箭头处不停地流出鲜血。男人恨得紧咬牙根,一只眼望着陵安城的方向,大声喝道:“我君天枢一定要让你们死!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妈的!疼死我了,军医呢?军医怎么还不来……”   在君天枢的营中骚乱之时,陵安城内却是欢喜一片。小小的收获,给久日困在阴霾之中的夏九儿等人,带来了喜悦之色。而在人们欢笑之中,那名带着苍老面皮的女子,眸色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担忧。   几日的安定,并不证明君天枢就此消停,天色刚刚破晓,城外的战鼓惊醒了沉睡的人们。整装迎战,面前却是从未想到过的局面。   五一第一个愣在了场内,随后是夏九儿以及夏家军的将领们。在哈拉撒喊着要杀过去的时候,五一蓦然拦在了前方。   “君天枢,你要作何?”青衣女子朝着对面军中为首的男人叫道。   一只眼盯着这边的君天枢,似是忘记了前几日的疼痛,仰面大笑了几声,才对着五一回道:“我今日是来让你们乖乖投降的……”   “想的美!别以为抓了个城中女子我们便会投降,你当她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嘛!”未及五一搭话,急性子的哈拉撒已抢先答道。   “哈哈哈哈……”君天枢又是一阵狂笑,笑声收回时,对着对面的人得意地道,“你问问你旁边的人,她们该知道这女人是谁!你说她是不重要的人……哈哈哈……”   哈拉撒闻言一怔,往身旁看去,正是五一与夏九儿所立的方向。两位女子微蹙眉,眸色幽深地望着前方,犹疑的神色中,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担忧。   前方的女子虽已褪去了锦衣华服,可是,一身布衣仍然挡不住她的贵族气质,昂首挺胸地立在战车之上,身上的绳索五花大绑,一对漂亮的眼睛也被她的大哥蒙了起来。   “他带君瑶光来想作何?”夏九儿向着五一的身旁走近了两步,不解地低声问道。   五一皱紧的眉头,似懂非懂地对着夏九儿摇了摇头。   风吹起了战车上女子的衣袍,她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可是,心中却是对面前的情况有着胆怯的同时,竟还抱着一丝莫名的期盼。      ☆、换命   日头渐渐升起,为这寒冷的清晨带来了一丝温暖,也同时证明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守在城中的沐兮虽不知城外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心中已然感受到了有事发生。在房间中踱着步,依然排解不了她心中的慌乱,刚要走出房门时,却被守在门外的士兵拦住。   “五姑娘有令,您不能出去。”   沐兮一甩手又回到了屋内,甚是不解五一今日是怎么了,出城迎战还未半炷香的时间,就吩咐人将沐兮带回了房间,并下令不得让其出屋。   城外战场进入了僵持,君天枢得意的同时,随着时间流逝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夏九儿这边做出投降,而五一却是一直在徘徊不定。   “你们这是怎么了?那名被俘虏的人到底是谁?”哈拉撒又一遍的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次却是得到了夏九儿的回复。   “你们锡盟国长王子的夫人,你这位锡盟大将竟然不认识?”夏九儿的声音带着不解,却也有着不想解释的烦躁。   “沧绾的夫人?”哈拉撒闻言向对面细细看去,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战车上人的五官,眯缝着眼瞧了许久,才转头确认道,“你说她是大梁国的公主——君瑶光?”   夏九儿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已是肯定。   “这怎么可能?虽然她是我们锡盟国的王妃,可……可她毕竟也是大梁国的公主呀?算起来她该是君天枢的妹妹吧?”男人貌似不太清楚大梁国的人员,思量了片刻才对着夏九儿询问道。   “不用算起来,她就是君天枢同父异母的妹妹,君极的小女儿——君瑶光。”夏九儿眼眸盯着前方战车上的女子,义正言辞地回道。   “那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妹妹带来战场当俘虏?而且……”哈拉撒蓦地收住了话语,转而问道,“不对,他是不是想以君瑶光王妃的身份要挟我们锡盟国?”男人似是豁然开朗般,犹豫的话语瞬间变得坚定地继续说,“那他可真是想错了,若不是这个女子,我们小王子又怎会招那一劫?长王子也不会被困在大梁国,从而也不会将长王子与大王的关系闹得这么僵。都是这可恶的女人,都是她害得……”   “别说了……”五一不大不小的声音叫停了哈拉撒的话语,转身对上男人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女子眸色中竟平添了一份怜惜,“她也有她的难处,只是你们不能理解罢了。自小生在皇室中,又有多少事能够自主……”五一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深远,一种难以捉摸的朦胧,让本来无表情的面上,多添了几分伤悲之色。   “快看!那边怎么了?”随着曹副将的一声叫喊,夏九儿、五一、哈拉撒等人齐齐向君天枢的军队中看去。头排变尾排,猛然的转身,让这庞大的队伍显得有些不太协调。君天枢驾着战场向身后冲去,车上的女子被这突兀地变化,面上已带上了紧张的神情。可是,双眼依然蒙着,不知所措间双手又挣脱不开绳索的束缚。原本站在身旁的两名守卫,已在君天枢猛然地转弯间跌落到战车下。君瑶光左摇右晃间不停地在车上打着滚,头上被撞出了血,身上也是脏污不堪。   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只有问突然跑来的大梁军了,自从君天枢有了夏九儿等人的牵制后,君天璇仿佛再也没有攻打过君天枢的部队了。一心稳定国内局势的同时,时而应付一下另一面的边疆战事。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君天璇亲自带了人马堵截在了君天枢的队伍之后,就在五一等人犹豫之际,君天璇先一步从后侧冲杀进了君天枢的队伍中。   当看到君天枢在乱战之中,拽起了君瑶光挡在身前之时,君天璇此次的出兵原因,再也无所质疑了。   “你放了瑶光!”战马上的男子一身盔甲,英姿飒爽间眸色中带出了一丝担忧。一向沉稳冷静的君天璇,此刻在看到瑶光招难之时,也再也淡定不住了。   “哈哈哈哈……让我放了她?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吗?放着这么个重要人物不好好利用,却想将她送回锡盟。”君天枢仰头大笑,对着自己的弟弟、此时的敌人大声喝道。   “你放了她,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你还真是抬举她了,我乃是大梁国堂堂的君主,你就让这么一个弱女人与我换命?”   “那你要怎样?”   “我要你放了父皇,并将皇位还于他。”君天枢的话刚刚喊出,又蓦然顿了顿,改口道,“并将皇位禅让给我。”君天枢此话一出又觉得哪里不妥,这样说来岂不是证实了自己称帝是违背了正统吗?男人犹豫了片刻,继而补充道,“你用你的命来换君瑶光的命吧!”   对面的男人满面怒意,却是再下一刻换回了平和的面容,对着战车中的君天枢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要先松开瑶光。她已经快不行了,你不能拿一具死尸来换我的命吧!”   君天枢闻言一愣,探着头向前看去,而正在此时,君天璇对着天枢侧边蓦然开口大声叫道:“快!此时不射等待何时!”   随着君天璇的一声厉吼,一支箭已迅雷不及之势朝着君天枢探出的脑袋射去。   “啊——”只一声闷声,男人的手从瑶光的身上划下,女子蓦地往后退了两步,惊慌失措的战马已在此时猛然向前冲去。君天璇来不及救车上的瑶光,便向一旁闪去。   一辆战车,带着一具刚刚被箭射穿的尸体,和一位五花大绑的女子向远方冲去,被惊吓到的马儿慌乱地奔跑间,已顾不得前方的道路。冲出了混乱的战场,前方便是悬崖峭壁,女子左右翻滚在马车之中,看不到此时状况的瑶光,心中更是无比恐惧。   刚回过身来的君天璇,迅速调转了马头,朝着战车冲往的方向疯狂奔去,顾不得与刚刚射出那一箭的红衣女子说些什么,男人的马已跑近了战车。   “瑶儿——瑶儿——”千呼万唤间,男人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战场,君天枢的将士们此时还不知自己的主子已命丧箭下,拼力厮杀的同时,哈拉撒已是在战场之中吼起了君天枢已死的事实。   战车前的马儿拼命地上前冲着,后面跟着君天璇飞驰的身影,一声一声地唤着瑶光的名字,却是在几米开外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带着她的瑶儿冲下了悬崖。   “瑶儿——”最后一声叫喊回荡在空谷之中,撕心的痛夹杂着突如其来地悲怆,男人跳马抚在了地上,飞扬的尘土掩盖了男人绝望的表情,一步步爬向悬崖边缘,爬向那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跌落的地方,看到了马车在山间翻滚,木制的车体已被撞得粉碎,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了长空。男人伸出手臂想要拉起什么,却是停留在空气中久久不愿收回。   “瑶儿——都是天璇哥哥害了你……”男人的声音悲痛万分,一向沉着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君天璇,此时已是满面泪水,混杂着空气中的污浊,泪痕沾污了男人俊俏的容颜。   一同长大的妹妹,在母亲的关怀下,有着常人家小孩该有的所有关爱,也有着常人家小孩所得不到的成长经历。当君极的夫人、瑶光的母亲即将离世的那一刻,夫人吩咐下人将天璇叫了进来,那一夜,君天璇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一夜,男人也同时担负起了照顾瑶光的责任。   无论君天璇是否与瑶光同父同母,瑶儿永远都是他的瑶儿,男人答应了他的养母,他会全心去照顾好妹妹,必要的时候,他愿付出生命已保妹妹周全。   而男人真的做到了吗?在沐兮参加“选亲大赛”之时,他明明看出了君极的阴谋,可是,却没有拆穿,也没有告知瑶光。说他同流合污,却又是冤枉了他,比武那场,若不是有君天璇相助,若不是男人派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习凌乔装混进赛场,沐兮怕是早中了完颜沧绾的暗器,又怎会有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在沐兮莫名失踪之后,瑶光第一个便找到了天璇,天璇二话没说便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到处寻找,只可惜,君极那次的安排如此周密,男人只是徒劳一番。   受到君极压迫的瑶光死命反抗权谋之下的安排,她绝食抵抗与完颜沧绾的成婚,而却是被君天璇劝动。男人答应她,只要沐兮还活着,男人愿舍弃一切把她送到沐兮身边,现在答应了这桩婚事,只是权宜之策。   瑶光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只能有夫妻之名,不得有夫妻之实。君天璇找到了完颜沧绾威逼之下,沧绾答应了这唯一的一个条件。本也就是为了这个身份,完颜沧绾答应得并不算困难。   事情仿佛平静了下来,而再一次得到沐兮随着夏家军被关入大牢消息之时,女子的芳心再一次被扯动。君天璇未用瑶光开口,已安排好了一切劫狱事情,只是在他的安排中,加进了瑶光亲自前往的请求。   女子去了,去救那个夺走了她芳心之人,而在刹州城的某个府内,男人却换上了担忧的愁容。果然如他所想,瑶光提出了要与沐兮远走高飞的决定。男人犹豫了,对于自己的妹妹这也许是个与爱人厮守的机会,而男人的大业未成,此时此刻,他只有这一个最为贴心的人可以依靠,他需要瑶光,需要瑶光安抚住完颜沧绾,从而让君极以为一切如常。现在让瑶光离开,只会功亏一篑,男人的所有计划便会满盘皆输,他要在适当的时机让瑶光离开完颜沧绾,那一刻显然还没有到。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男人向妹妹道出了一切,女子的面上是复杂的情绪,是走?是留?君天璇最终还是让瑶光自己做决定。可是,瑶光又怎会放下哥哥不管。最终,女子还是失信于沐兮了,她留了下来。   再一次得到沐兮的消息,却是在多年之后,锡盟国的小王子完颜休歌便是瑶光的心上人沐兮,这一消息让大殿之中的君天璇知道之时,一个念头已是萌芽。绝妙的机会,如果用好,那便是一举多得之事。   或许是老谋深算的君极看出了端倪,又或许是君极怕君天璇前去通知瑶光,让君天枢胁瑶光作战的计策失手,君极将君天璇困在了皇宫一夜。只是,姜虽老,这次却是没有辣过自己的儿子。   君天璇确实是想去告诉瑶光这一消息,不过,他不仅仅是想报个信这么简单,他还想助天枢一臂之力。      ☆、报应   锡盟后山起火、山坡之上君瑶光恰巧看到,看似巧合,却是在巧合的背后隐藏着一只无形之手。   多么好的时机,君天枢想借此立功,君极明摆着站在了君天枢一边,顺势而行,君天璇在从宫中出来之后,应了君极的想法来到了公主府。   君天璇带来的消息无疑让女子心中再起涟漪,她看向自己哥哥的眸中有着渴望与探寻,想一走了之,又怕误了哥哥的大业。而这次君天璇并没有阻拦瑶光的想法,并且帮助了瑶光跟随完颜沧绾离开了刹州城。   没有跟随君天枢的大部队,明面上是为了确保瑶光的安全,而先行来到锡盟国的瑶光与完颜沧绾,在君天璇的怂恿下,已精神接近崩溃边缘的锡盟国长王子亲手燃着了后山山洞。他只知道洞中有子衿,那个自小就与自己“弟弟”——完颜休歌关系暧昧的小女仆。在君天璇告诉他的安排中,大火会分散锡盟军前方的兵力,为君天枢取胜予以协助。另一方面,洞中的子衿会被人救出,完颜沧绾只需要在纵火之后,把瑶光带到对面的山坡之上,后面的好戏便会自行上演。   沐兮看到燃着的大火,自然会痛苦不已,此刻,刚好被救出的子衿出现在山洞的侧面,看到自己的爱人这般难过,予以抚慰的同时,在对面山坡之上的瑶光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论沐兮的眸中是否会流露出对子衿不一样的情感,此刻,子衿对面前的完颜休歌一定会带出爱怜的目光与举动。   瑶光会如何?一同长大的君天璇又怎么猜测不到,而完颜沧绾又为何这般乖乖地听了君天璇的话,那自然是君天璇给了完颜沧绾想要的好处。君瑶光与沐兮决裂,受益的人会是谁?这位明名正言顺的驸马爷,说不定会就此俘获公主的芳心。完颜沧绾不仅对此抱有期望,另一个获益的事情,也是让这位锡盟国的长王子,愿意听从君天璇安排的重要原因。   君天璇告知了完颜沧绾,已安排了人在赤水河畔,等着解决掉完颜休歌了。完颜休歌一死,完颜沧绾顺理成章继承锡盟国王位。这样一折腾,完颜沧绾简直是人权两得,他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是放个火而已,便可以得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完颜沧绾未加思虑地便做了。   可是,完颜沧绾不知道的是,洞中不仅有子衿还有他的亲祖母,在男人知道了自己亲手害死了祖母之时,那根接近崩溃的神经猛然断裂,他疯了,彻底疯了。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人走进了赤水河中。   君天璇的计划安排得简直天/衣无缝,在君瑶光跑出来之时,已派人接到了瑶光,所以,不论五一与子衿再怎么找,也不会找到瑶光的。而在锡盟城外混乱一片的时候,刹州城内也是不得安宁。君天璇在大殿之上亮出了自己是先帝皇子的身份,推翻了君极的王朝,君天璇坐上了那张沾满了血腥的龙椅,大梁的国君之位在那一刻起,归还给了君天璇。   可是,好景不长,在天璇无意中知晓了沐兮的下落之后,他决定将瑶光送去锡盟国,男人没有告诉瑶光沐兮此时的状况,只是说有人发现沐兮在锡盟国内。女子欣喜间脑海中再一次映出了山洞之外的那一幕,而男人却是劝她该寻沐兮问清此事。   瑶光再三思量之后,决意离开,想要孤身一人前往,君天璇却为她安排了更为恰当的理由。锡盟王妃的身份毋庸置疑,回到锡盟国为完颜煜与沧绾守孝也是情理之中,即不会被锡盟国人排挤,也可以暗中打探沐兮的下落。   多么好的计划,却是被君天玑所出卖。一个爱财如命的男人,可以为了钱财不去顾自己父亲的安危,同样也可以为了钱财,出卖自己的妹妹。君天枢耗巨资从君天玑那里得到了帮助,在君瑶光被乔装送出城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了会有今日的结果。   君天璇一世聪明,却是没有防住曾经以钱财拉拢过来的君天玑,男人栽在了同样的方式之中,不论他再怎么的自责,都无法弥补对于妹妹的愧疚之心。   男人第一次泪如雨下,西边的黄昏映照在男人的身上,金黄色的光影为男人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袈/裟。可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没有假想、没有梦境,男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已近晕厥。如果此时夏家军或是锡盟军,从背后捅上君天璇一剑,或是如杀死君天枢一般,一箭射过来,那君天璇将必死无疑。   而随着君天璇追过来的红衣女子,定定地站在男人身后的不远处许久,看着悲痛欲绝的男人,女子默默地拉转了马头。“哒哒……”地马蹄上没能惊醒悬崖边的男人,夏九儿握在手中的弓箭,从紧紧地攥握到慢慢地放松,心情也似如这般吧!   红衣女子回去了,留下来是君天璇痛苦的背影,半晕半醒间,似是觉得有东西勾住了自己的衣袍,男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朦胧的影子出现在眼前时,君天璇蓦然睁大了双眼。   “瑶儿……瑶儿……”看着吊挂在眼前已是昏迷的女子,君天璇连声呼喊。在想唤醒瑶光的同时,或许也是想证实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吧!   “别喊了,你倒是快拉呀!”瑶光身下突兀地探出了一个脑袋,白皙俊朗的面容已被灰尘所沾污,也许是用力过度,男人涨红的面颊,急切地对着悬崖边的君天璇叫道。   “天权?”男人惊疑地面容看着同样吊在崖壁上的君天权,只是刹那的呆愣,君天璇蓦地探下身子,拉住了被君天权托举上来的瑶光。   两个男人齐齐将瑶光救到了平地上,最后上来的天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望了望依然紧闭双眸的瑶光,又转头看向君天璇,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表情变得十分认真,微眯着眸子盯了天璇半响,才徐徐开口问道:“你真的确定沐兮在锡盟国吗?”   君天璇望向天权,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确定这次是真的打算放过瑶妹了吗?”君天权对着天璇继续追问道。   君天璇微微一愣,随即,回道:“嗯!”   “那好。”君天权说罢立起了身,一手扶起瑶光,打横将女子抱了起来,“那我就送她去锡盟找沐兮。”   “你去?”君天璇蓦地问道。   君天权没有回头,一边抱着瑶光继续向前走着,一边回道:“当然了,我可不放心把我瑶妹交给任何人。”   片刻的静默后,君天璇望着天权渐渐走远的背影,那背影在夜色的昏暗中蓦然停住了脚步,依然没有转过身,只是一句冷冷的话语随着风传了过来,“我终于明白习凌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你了。”   没有君天璇的回复,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在君天璇对着悬崖边忏悔的话语中,君天权知晓了所以的阴谋。天璇缓缓落下了眼眸,低声对着空旷的山谷/道:“对不起……”   不知道这一句话有没有让前方的人听到,而后面的那句话却是回荡在山谷之中,“拜托你了,照顾好瑶儿……”   山中转了数日,在君天权的悉心照料下瑶光终于有了些好转,只是,身子还很是虚弱。男人决定不能再在山中行走了,要进城休整几日。   瑶光时而清醒、时而沉睡,依偎在君天权的背上,感受着自小以来有的温暖与踏实。完全醒来的那一刻,眼前的状况让女子感觉到了仿若在梦中般,她明明记得自己随着马车跌落在某处,突然的失控让瑶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而车板之下,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里还藏了另一个人,那便是君天权。   一整日吊挂在车下,让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君天权,自己都不敢相信能有这份耐力。可是,他就是做到了,并且在马车断裂的刹那,他翻身而上托住了她的瑶妹。   男人只是不好武斗,其身手却是绝不亚于君天枢、天璇等人。半山腰的悬挂,将瑶光绑在自己身后,一步步在岩壁上攀爬。随着熟悉的声音越发清晰,君天权已是来到了悬崖边。解下了瑶光身上的绳索,唤了几句天璇,仍是没得到反映,这才托着瑶光弄醒了昏迷中的君天璇。   瑶光躺在客栈的床榻上,慢慢清晰的视线中走进了自己熟悉的身影,男人仍是那副阳光的笑容,温和地问向瑶光:“瑶妹,你醒了?”   瑶光的嘴角微微勾起,眨了眨眼睛,想要撑起身子时,却感觉到全身酸痛。   “喂——你先躺下,还不能起来,刚给你擦了药,大夫说还不能动。”君天权双手轻轻地按在瑶光的肩头,紧张地神情从眼眸中映射出来。   瑶光应声躺了回去,低头间看到自己只着了一件白色内衫,蓦地,对着男人问道:“天权哥哥,我们这是在哪儿?我怎么……”   还未等瑶光问完,君天权才意识到了有所不妥,猛然收回了手,转头的瞬间涨红了双颊,“我……我们这是在郊外的客栈,你……你身上的药……是……是我请老板娘帮忙擦的,衣服……衣服也是她帮你换的。”男人话闭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紧抿着嘴唇像是在等待瑶光的责骂。   而半响没有回应,君天权才缓缓地回过了头,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女子已合上了双眸,修长的睫毛盖在下眼皮上,寂静的房间中似是能听到女子平稳的呼吸声。她太虚弱了,在放松下来之后又睡了过去。   君天权温柔的眸光望着面前的女子,纤长的手指拉起了被角,为她的瑶妹轻轻地盖好。退出房间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男人燃起了桌子上的烛台,为这房间中的女子带去一丝温暖的同时,也是让她得到一份安心。      ☆、劫难   “不好了……不好了……”客栈的小二匆匆忙忙地跑进客栈内,正从楼上下来的掌柜一手托着茶壶,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   “掌……掌柜的,官……官兵来了……”   “啪——”地一声,掌柜手中的茶壶摔在了地上,掌柜未管满地的残片,猛然转身向楼上跑去。   “公子……公子……”君天权的房门被蓦地叩响,掌柜在门外急切地叫道,“公子,快起来……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吱呀——”房门打开了,男人一边穿着外衫,一边探出头来向走廊左右看去。   掌柜用力将君天权推进了房中,反手关上了房门,小声道:“公子,不是小人不给周公子面子,可是,这官兵常来骚扰,我这小本经营哪儿经得起呀!我看您还是早些另寻它处吧!也给小人留点活路,小人一家老小还指着这小店过活……”   君天权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烦地样子对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回道:“好了,我这就把瑶妹叫醒,带她离开这里。”   掌柜对着君天权连连作揖,感激的话语中带着急切地说:“好好好……那小人就谢过公子了,公子,官兵已经快到了,您……”   “好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应付一下,我们马上就走。”君天权说着走出了房间,朝着隔壁瑶光的房间走去。   荒郊的小城中,君天权本以为是个不错的休整地方,便找了当地的朋友寻了这家可靠的客栈住下。可是,才刚刚一周时间,不知哪里透露了消息,君天枢的余部竟然追到了这里,三番五次地搜寻小城,让小城中的老百姓不得安宁。   “瑶妹——”君天权的声音仍然温和,可是,男人才刚唤了一声,门就打开了。   “天权哥哥,发生了何事?”早在屋内听到了掌柜跑动脚步的瑶光,担忧地眸色盯着面前的男子。   男人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心中虽也有些忧虑,但语气却是平和、温柔的,“瑶妹的身子也养得好些了,天权想早些上路,我们快些到锡盟,不是可以更早的让瑶妹看到沐兮吗?”男人话落,嘴角的笑容更加阳光,亮闪闪的黑眸望着面前的瑶光。   瑶光点点头,应声答道:“好,瑶妹听哥哥的。”   官兵闯进前门的时候,君天权已带着瑶光从后门离开了。男人驾马飞驰在空旷的农间,身前是一心想往锡盟寻沐兮的瑶光,君天权的手臂擦着瑶光的纤腰,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马鞭,时不时地抽打中,证实了男人心中的急切与担忧。   这一路并不是逃亡的好路线,一望无际的平原,很容易让追来的官兵看到他们的行踪,男人策马狂奔想要早些进到山里,只有群山密集的地方,才能更好的做已隐藏。   “天权哥哥……天权哥哥……”在身后远处传来了嘈杂声后,瑶光不住地回头看去,扬沙泛起中是追兵的身影,瑶光的声音极具慌乱,紧紧地蜷缩在男人的怀中。   “瑶妹,别怕,有天权哥哥在,他们不会伤害到瑶妹的。”男人坚定的声音中含着安抚,扬起了马鞭狠狠地抽下,感受到疼痛的马儿拼命地向前跑去。   冷冽的风扑面袭来,擦过女子白皙的面颊时,像一把把利刃,只让人觉得生生作痛。可是,此痛却赶不上心中的恐惧,君天枢死后,其余部的大将仍然不肯放手,依然想借着君瑶光这张令牌,要挟君天璇与锡盟国。   猛然地一声嘶鸣,女子与男子纷纷落地,君天权将瑶光紧紧地抱在怀中,连连翻滚间尽其所能地不让瑶光受伤。   一阵马蹄在扬起的沙尘中越来越近,还未等看清来者的面容时,蓦然一道闪光直奔刚刚停止翻滚的天权与瑶光而来。   “哥哥,小心!”与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官兵射来的那支利剑。君天权蓦地紧锁住眉头,近在咫尺的瑶光此刻都能听到男人咬牙的“咯吱——”声。   箭从背后插/进了男人的肩膀,而君天权未发出一声叫喊,依然紧紧地抱着瑶光,缓缓立起身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瑶光被君天权挡于身后,一只伤臂护着女子,另一只手持着佩剑对向迎面而来的追兵。   “君天权,束手就擒吧!我们想要的只是君瑶光而已。”自信地声音冲出了刚刚落下的扬沙,为首的追兵骑在高马之上,低眸看向面前站在地上的君天权与瑶光二人。   “休想!有我君天权在,你们就别想夺走瑶妹。”君天权紧绷的脸,退了顽皮、退了不羁、退了阳光稚气,目光和浑身散发出浓郁残暴的戾气,如刀锋般冷冽地望向对面的人们。   二十多个人蹬马而上,朝着君天权与瑶光奔来,各个面含杀意,却又有着志在必得的自信。箭头还插在男人的左肩上,就算是有再好的身手,此刻,已成强弩之末。   狂呼嚎叫间,这波追兵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会赢,瑶光成为他们的俘虏已是唾手可得。男人斗气不减,奋力拼搏中不忘顾及身后的瑶光,   刀光剑影中,追兵落马的同时,君天权的身上也多了道道伤痕,男人喘着粗气,看对方慢慢有人倒下,眼前却开始越显朦胧。金属入肉的触感,透过剑身传到手中,眼前溅起的是赤红色的血花。凭着直觉挥舞着手中的利剑,男人的脚步已越发混乱。   农田之上,月色薄凉,淡白色的冷光投在麦苗上,面前只还剩两个影影绰绰地影子映出来,君天权还算勉强能够看得清楚。只是风乱,條忽东條忽西,扰了声音走向,让君天权无法凝神细辨。蓦然,又一道白光闪过,只觉身上一阵微凉的痛感,刺入骨髓,男人腿下一软,却硬生生地已剑戳地,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天权哥哥……”瑶光的声音凄惨而又悲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从身上各处涌出的液体,在农田的沟渠间蜿蜒出一条红溪,瑶光心中的痛并不比君天权身上的痛少几分,心跳得很快,怕失去、怕死亡、怕眼前看到的一切悲惨画面。   蓦然的一道黑影从田间闪出,瘦弱的身影挡在了君天权的身前,手持利剑挡在身前,侧头问向身后,“你可是君瑶光?”   君瑶光未来得及多想什么,便应声答了“是”。身前那人便不做多问,瘦弱的身影一闪而出,朝着那两名追兵提剑刺去。   借着那人抵挡的时候,瑶光将虚弱的君天权抱在了怀中,跪在地上的女子,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男子已是满面泪痕。   “天权哥哥,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瑶光一遍遍呼唤着天权,声音哽咽着,喉咙中像卡了东西般越来越小。   君天权在瑶光的声音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眸,嘴角努力地噙着笑意,却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勉强。定定瞧着面前的瑶光不放,视线偶尔游弋飘忽一下,似在审视,又似在迟疑,眼眸中依然胧上一层迷迷蒙蒙,男人未说话,静默的空气中却似酝酿着什么。   “天权哥哥,你醒了……”女子惊喜的声音中像是有意压低了,轻柔的话语徐徐地传到天权耳边,好似怕稍微大一些就会惊到男子一般。   君天权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每次看向瑶光时,都是如此的温和。亮晶晶的水眸中,瑶光似乎可以看到映照其上的自己。   温柔的目光再如何留恋面前的人,都无法与轮回抗争,男人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强忍着疼痛,努力地调理呼吸,可是,每一次的喘息都让男人经历一场痛苦的折磨,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在温暖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而男人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双唇起伏间,那些深埋心中许多年的话,此刻,突然就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出口了。   “瑶妹——”微弱的声音缓缓地传出,瑶光看向男子的眸色有了片刻停顿,微微地点了点头,静静地等待着天权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看到喉咙间一起一伏,男人紧锁着眉头做了一个吞咽地动作后,接着徐徐开口道:“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兄妹……你……你愿不愿意与……与天权……”而最终的那一句话,男人还是未来得及说出口。   冷风袭过,带着斑斑血腥之味,瑶光两行泪珠从面上流下,滴在怀中男人的脸上。也许此刻,她才真正知晓了她口中的天权哥哥,对她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情感。而这份情感今生今世又怎能消受,同父异母的兄妹,怎可以有这样的情感存在,道德伦理让男人生生地忍住了所有的情愫。   一生未娶的君天权,好似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来守护瑶光的。只是,他此刻使命似乎还没有完成,就已早早地离开了他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子。   竹林中风流倜傥的男人,外表如此洒脱,而内心又有几人能懂。他为了瑶光不惜与父亲断绝了关系,从此与仕途绝缘。他终年未娶,心中除了他的瑶妹再也装不下任何女子,他不愿多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所以,他宁愿违背世俗的冷言冷语,只守着心中那一份不可能得到的爱火。   男人仪表堂堂、文武全才,可是,他用放荡不羁的外表遮挡住了他所有的光芒。在周围人们的眼中,他永远是那个不成器的君家四公子。而他只有在瑶光的面前,才真正显出了男人该有的担当与责任。   最后的两名追兵,终于死在突兀冒出来的人剑下。那瘦弱的身影拎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利剑,缓缓地向瑶光这边走来。夕阳换上了夜幕,昏暗的月光之下看不到那人的面容,而这一天还是要过去的,时间……继续流动,不以任何人的死亡而稍作停留。      ☆、归城   农间的边缘,远有高山群立,旁有小溪流淌,虽不如竹林恬静,但此处也该是君天权喜爱的地方。一个小土坡前,一蹲一立的两个人,瑶光将最后一捧土洒在了君天权的坟头,没有墓碑的坟,不知道会在这田间留存多久。而此刻,瑶光也是无能为力。   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追兵,总不能带着君天权的尸首继续逃亡,逝者需要安息,这一份净土也算是好的归宿。   瑶光趴在冷冷的尘土之上,久久不愿起来,泪与土混在了一起,就像她与君天权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般。最后一句的问话,天权没有问完,而瑶光也不曾回答过。   如果有来世,只愿他们不再血肉相连,或是邻家伙伴、或是回眸中无意的相遇人,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而不再有更多的牵绊,一处院落,几亩良田,膝下儿女,长久相伴。   可是,今生,瑶光早已心有所属,为了心中的那个人,她将要继续奔赴远乡。   “我们走吧!”一句稚嫩的声音唤醒了沉醉在悲痛中的瑶光。转眸望过来时,面上已脏污不堪。   递上来的手帕,连同着一副同情的面容,让瑶光心升疑惑。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消受的面容上未加任何掩饰,一手扶起瑶光,一边回道:“我叫路岐儿,沐姐姐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要帮她把你带回去。”年轻人回答的干脆,轻语间没有任何过多的情绪。   “路岐儿?”瑶光重复了一遍路岐儿的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而此刻又是全然想不起来了。年轻人点了点头,一边扶着瑶光往前走,一边道:“嗯,你可以叫我岐儿,沐姐姐就这样叫我。”   “你是说沐兮?”瑶光侧头看向身旁瘦弱的年轻人,继续问道,“你认识沐兮?”   毫不在意地声音传了出来,路岐儿解释了他是如何与沐兮相识的,一路讲一路走,高耸的山崖已进入眼帘。翻过了这座山,便到了锡盟国。站在卿连山下的两个人,此刻,又怎会晓得他们想要去见的沐兮,正在山体的另一面。   “君天枢的余部君天璇自会收拾,我们现在急需回城驻守陵安,万一君天璇趁机攻打陵安,那之前的辛苦与死伤就都百搭了。而陵安一旦被破,又将回到先前的局面,并且,君天璇将不会像从前那番放任卿连山下的这座城池了。”一群人站在大营之中,沐兮坐在角落中,淡淡地语气分析着面前的局势。   “我认同沐兮的看法,我们该撤回陵安。”五一应声回道。   在那一场恶战之后,君天璇并没有追杀夏家军与锡盟军,而是,全力对着君天枢的余部展开了全城封杀。可是,君天璇不知道的是,早在那场战役还没有彻底结束时,在听到哈拉撒道出君天枢已死的消息时,君天枢余部的大将立马带上了自己的人马撤出了战场。   退出战场的君天枢余部,继续着追捕瑶光的计划,不然,就不会有农田之上的那场厮杀,君天权也不会葬身在那里。   全军退回了卿连山下的陵安城,而另一边的两个人还在奋力地向山对面翻去。   “你说你在逃出天枢的部队之后,被天璇俘虏了?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瑶光似是对路岐儿的事情很是好奇,两个人一边在山中行走,瑶光一边问道。   “我当时特别害怕,不知道那是君天璇的人,还以为被君天枢抓到了,心想这下算是死定了。没想到把我带去见的人不是君天枢,而这个人我又不认识。可是,看他一身华丽的衣袍,想也应该是朝中的大官,或是城中的富家子弟,心也算松了下来。”一个上坡间,路岐儿拾起了一根坚固的树枝递到了瑶光手中,随即,接着道,“后来,那男人开诚布公地说出了他是当今大梁国的皇帝——君天璇,结果,又是吓了我一跳,心想我路岐儿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竟然有幸能看到皇帝。可是,后来圣上问出的话却是让我不解。”   “天璇哥哥,他问你什么了?”瑶光诧异地问道。   路岐儿微微一蹙眉,似是对君天璇当初的问话还是不得其解,整理了一下话语,继续回道:“他问我是不是认识沐兮,可知道沐兮现在的下落?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就反问了回去,我就问他怎么知道我认识沐姐姐的,结果他告诉我,他知道我的很多事,说我以前是在刹州城耍杂耍的,还有个爷爷,不过被逮人害死了。他还说沐兮就是在为我解围时,与我相识的。”   身旁的女子闻言看向了路岐儿,同样惊疑的面容显现出来。   “我当时就更加奇怪了,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他是皇上当然什么都知道。”路岐儿瘪了瘪嘴,继续说,“这话摆明了就是想敷衍我嘛!不过,算了,反正他是皇上,我也不好再刨根问底了,不然把他问急了,说不定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我当时就想,我得顺着他说,不能把他惹急了,这样才好让他放了我呀!九儿姐姐那里还等着我回锡盟拉救兵呢!我可不能就死在那里了。”   “那后来呢?”话音刚落,还未等路岐儿回话,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嘘……”路岐儿对着瑶光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片刻的停留后,年轻人拉着女子便往山中跑去。“不好了,怕是有追兵跟上来了……”   瑶光回头望去,朦胧间依稀看到有人影出现,迅速地转过头来,随着路岐儿往前跑去。   “快!快把这个穿上,滑下了这座山就能看到城门了……快……快……”路岐儿从草丛中拿出了两幅滑板,将其中一幅递给了瑶光,想像之前一样,用沐兮研究出来的方法滑下山。而女子面上除了有着惊疑,更多的是恐惧。   在后面的人影越渐明显之时,路岐儿也已穿好了滑板,看了一眼旁边不知所措的瑶光,未说一句话,只低头将滑板绑在了瑶光脚上。简单的交待了使用方法后,路岐儿已迫不及待地拉着瑶光,向山下的方向滑去。   而在卿连山的另一面,有一队人马也与路岐儿他们奔往同样的目的地。   沐兮带领少批人马正从陵安城的官道赶回锡盟国,再过几日便是老祖宗的忌日了,沐兮找了借口回去拜祭,此时,正坐在马车中去往锡盟国。没有让五一他们跟随,只带了几名护卫已保安全,沐兮本不想麻烦其他人,说拜祭后便回来,顺便向贺江他们捎去口讯。而五一等人不放心沐兮独自前往,便这样做了安排。   一路畅通无阻,已是被夏九儿他们占领的地方,通往锡盟的路也是更加方便,不再只有卿连山一条可选之路,只是,山中的路岐儿并不知道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此时的夏九儿等人已解困。   两条路上的人往一个方向同时赶去,显然沐兮一路会快一些,提前到达了锡盟国,与贺江等人说明了前方情况之后,沐兮便独自前往了后山。   虽然洞口已在呼喇进入石棺的那一刻被封住,但是,那里仍然躺着曾经带给过沐兮温暖的人。慢慢的走近,手持着拐杖在这山间略显得有些费劲,踉踉跄跄地身姿倒是符合了她此刻的那张面容。   在黄昏之前应该还要赶回去,沐兮的步履有些急切,时而的滑倒在所难免,风沙扬起,铺盖在又一次跌倒在地的沐兮身上,重新撑起拐杖,努力地继续向前行进。看着那个被落石封得严严实实的洞口越来越近,心中曾被点起的那份温暖也又一次找回。   这里对于沐兮来说像是一片净土,一片可以露出真实自己的地方,她曾对老者讲诉过自己的身世,那些不知如何开口,又有可能会被人无法接纳的往事。可是,老者已然接受了,床榻上从背后给予沐兮的那个怀抱,温暖了自小缺乏亲人关爱的女子。所以,这份情沐兮永远都无法忘记。   揭下面具的沐兮,再次对着这里露出了完颜休歌那张极好的面容,只是,此刻脸颊上的那道伤疤,依然如初始般深刻。   面对着山洞,沐兮坐了许久,没有话语、没有表情,淡然中有着一份落寞,回忆中有着一片温暖。像还是守在祖母的膝下,也许,某一刻,沐兮真的把乌雅氏当做了自己的亲祖母;也许,某一刻,她仿若回到了前世,离开了那个寂寞的孤儿院,重新回到了有亲人的家中。   静坐了大半天的时间,直到西边泛起了红润,沐兮才从坐着的岩石上撑着拐杖缓缓地站了起来。   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语气,沐兮对着山洞处道:“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随着话音落下,手中的那张苍老面皮重新贴回了脸上,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沐兮缓缓转身向山前走去。   “快去!关紧城门,未看清之前绝不能打开……”贺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正被刚刚走出来的沐兮听到。不知所谓何事,沐兮缓缓上前疑问道:“贺将军,不知发生了何事?”声音故意低沉了许多,想要以此来配合自己这张老去的容颜,还好,伪装得没有让面前的男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哦,是沐姨呀!”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已习惯性的称呼这位看似老者的五一朋友为沐姨了,而只有五一、夏九儿还是称呼其全名,毛阿兜觉得好玩,也经常随着他们装腔作势地叫几声“沐姨”,而花绅则是冷淡地面容总是看似毫无礼貌的“喂!”一声,或是什么称谓都没有就开始说事了。   贺江闻声转过了身,也许因为是五一的朋友,男人对待沐兮的态度极为尊敬,微微颔首后接着解释道:“城楼上的守卫军刚刚报来,说是有几名不知来历的人正向我们这边跑来,好像是两拨人,后面的那拨人正在追杀前面的人。我怕是大梁派来的探子,所以,让他们关紧城门。”   “嗯——”沐兮缓缓地点了点头,并未在意,仍自顾自地准备向自己的毡房走去。   “报——”一句拉长的声音从不远处跑来的士兵处传过来,与此同时,那名士兵也跑到了贺江面前。“贺将军,城门外跑在前面的两个人喊着让我们开城门。而且,其中一人看上去有点像小王子的朋友……那个……”   “什么?像谁?”贺江猛然回过了头,看向那名士卒的眸中带出了急切。   紧蹙眉头的士兵,思忖了片刻后,再次抬头对着贺江开口道:“像……像路岐儿……”      ☆、报恩   瘦弱的身影离着城门越来越近,而身后的追兵也是不肯放缓一步,步步紧逼间不敢伤害一旁的女子,却是对路岐儿下了毒手。   “岐儿——岐儿,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换成了瑶光拉着身中数箭的路岐儿往城门处跑着,抬头间女子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吼声,对着城楼上的人叫道,“我是君瑶光,快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瑶……瑶光……”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与听到的声音,刚刚走上城楼的沐兮蓦然瞪大了双睛,“快!快开城门,让他们进来……”随着话音传出,沐兮持着拐杖向城楼下跑去,可是,腿脚不方便的沐兮,又怎会像常人般行动自如,拐杖的动作根本跟不上心中的急切,几乎是跳着来到了台阶处。拐杖杵在了下一阶台阶处,身子靠着支撑向下一跳,反复着这一动作。可是,心急如焚的沐兮根本等不及这样缓慢的行动,还未撑好拐杖,人已经跳下了台阶,而落地的腿一软,身子随即跌倒在地,连连向下滚落去,身后的士兵来不及前去扶起,沐兮已滚落到了城楼下。   这种迅速地下台阶方式,好似甚是让沐兮满意,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胳膊在下滚的过程中脱臼了。   “快!快去打开城门……不用管我……快开城门……”不知道此时的眼眶中有没有泪水,急切的声音却是惊到了前来搀扶她的士兵,士兵一怔,蓦地,朝城门处跑去。   而与此同时,城门已在贺江的命令中徐徐开启。   城门外的人们越跑越近,前面的两个人眼看着城门开启,自己与之的距离也不过几十米了,路岐儿挡在瑶光的身后,年轻人已自己瘦弱的身躯为瑶光当着挡箭牌。而身后的追兵此刻也追上了他们,扔下弓/弩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满面杀意的人们,提着剑向路岐儿刺来。   顾不得回身,路岐儿只全力护在瑶光身后,推着瑶光的手臂越发无力,感觉到了后面的人在慢慢地……慢慢地下滑……那双瘦弱的好似只有骨头般的手最终还是离开了瑶光,蓦然地回眸,瑶光却是招来了路岐儿最后的一推,身子失去平衡地向前倒去,却是正好被出城营救的锡盟将士接住。   “你……你们……要……幸福……”路岐儿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背上猛地又被刺上了一剑,这次,不偏不倚正是直通心脏的位置。   “岐儿——”城里、城外的两位女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可是,躺在血泊之中的年轻人再也无法做出回应了,嘴角似还勾着一丝温和的笑容,路岐儿已合上了双眸。   待锡盟将士把路岐儿的尸体抬进城里的时候,沐兮脱手的拐杖“啪嗒——”一声落地,人也跟着扑倒在地,趴在了路岐儿的身旁,那张苍老的面皮上,只有眼眸中不停滚落下来的泪水,反应了沐兮此刻的悲痛心情。   “你们要幸福……”不知道路岐儿临终前的这句话,有没有被沐兮听到,而当瑶光带着略显疑惑的眸色,看向对面那张陌生的脸时,心中仿佛有着一丝熟悉的感受。   只是,这熟悉的感受此刻并不能占据瑶光心痛的情绪,一路上为了她连丧两条人命,女子此时已是悲痛欲绝。泪水已无法表达心中的痛楚,而欲哭无泪更像是眼泪哭尽的谢幕。路岐儿的尸体被埋在了后山,瑶光带着悲痛而又愧疚的心情,在葬礼的现场就已晕厥。又恢复了极度虚弱的状态,沐兮找来了阿里焕请其为瑶光精心调理。而身体上的疾病可以用草药去治疗,心理上的问题,阿里焕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痛苦的空气穿透了锡盟大地,在沐兮收起眼泪的时候,愤怒的眸色对向了被抓进城的追兵。   “说!谁派你们来的?”沐兮平静的面皮上,一双厉眸足以杀死对面的人,语气也是极为凶狠。   面前被俘虏的男人们各个健硕无比,看向沐兮的眸中却是显出了几分惧意,为首的男人已在城外自尽,而被压来的这几个人,对这个任务却不是极为清楚。   “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在沐兮再一次的追问下,对面终于有人开口了。“我们只知道此行要将君瑶光带回大梁国,而……你……”   蓦然的失声,让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另一人上,那是锡盟军中一位极其不显眼的人,只是,平日里跟在贺江身旁的一名守卫。他蓦地从指间弹出了什么东西,而刚刚开口的那人便猛然跌倒在地,口中吐着白沫,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人。   随着这个人的倒下,身旁的几个人也是同样的下场,而最后一个倒地的便是贺江身旁发出暗器的那人。倒地前的一句话,似有若无的传出来,好似只是想说给自己听,而声音又比呢喃音大了一些,“天璇公子,我们永远效忠于您……”   人面皮遮挡了沐兮的面容,眸子却在眼眶中打转,“天璇……君天璇……”默默的在心中念出了这个名字,对猛然升起的念头有着几分疑虑与不解,他不是最疼瑶光吗?怎会下此毒手?不对……一路上,瑶光并没有受到损伤……那……那君天璇只是想抓瑶光回去?   沐兮对此不得其解,而随着贺江盘查那名间隙的底细后,才知道了他却曾是君天璇的部下。   事情仿佛越来越复杂了,害死君天权的人明明就是君天枢的余部,只是为了已同样的方式,俘虏瑶光以此要挟锡盟与君天璇。而一路追杀路岐儿与瑶光的又是什么人呢?难道不是同上拨人一样,同是君天枢的人吗?难道真的如沐兮所猜测的那样,是君天璇的人?可是,他又是为何这样做呢?他明明是说要让瑶光来锡盟国找沐兮相守的,难道他只是在哄骗瑶光,其实还有着另外的计划?   无论如何,与大梁国、与君天璇的对战早晚都会展开,大梁与夏家军的血海深仇,大梁与锡盟的百年积怨,怎样都无法阻止即将迎来的战争。   早就有心回到陵安城的沐兮,却是在担忧着瑶光的身体,再一次的重逢,她又怎会忍心丢下瑶光一人不管。虽然,面上的苍老面皮还没有摘去,心中的顾忌与难以面对的心理还没有解开。但是,对瑶光的情愫与关心,却是未减半分。   在毡房外徘徊了许久,沐兮终于还是掀开了帐帘,撑着拐杖,更显步履蹒跚地走进毡房内,依然有意压低的声音,对着靠在床榻上的女子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眸光中是满载的温情,不像是老人的慈祥关爱,更像是……像是恋人间地爱怜。   瑶光望着这感到熟悉的眸光,心有疑虑的同时,微笑着回道:“嗯,好些了,谢谢您!”   多么生疏的对话,却是满含着二人间的温情眼神,有些怪异的空气中,又略显得有些尴尬。片刻的沉默后,沐兮对着瑶光缓缓开口道:“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他们去做。”一句关心的问话,却更像是想打破这份寂静的没话找话。   瑶光望过来的眸色中显出了一丝失落,依然嘴角噙着一丝礼貌的笑容,对着面前的“老者”回道:“不用了,我吃不下去东西。”   “吃不下去也要多少吃一些才可以的,你身子本来就虚弱,不能就这样拖着。阿里焕不是给姑娘开了一些增进食欲的药了吗?姑娘觉得没有起到效用吗?”沐兮往前凑上了一步,手撑在拐杖上,探下了身子望向瑶光。   瑶光一时恍惚,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收起了笑意的脸庞,微眯着眸子认真地端详起面前人的那张脸孔。被这样的一看,沐兮蓦地收回了视线,随之也立起了身子,刻意的躲闪间有着几分尴尬,眼眸望向了床榻的角落,有意寻着借口想要离开这里,“那……那我在去问问阿里焕吧!姑娘,好生歇息吧!”   话音落下,沐兮持起了拐杖,转身向外走去。身后不大不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地传了过来。   “有没有……有没有白玉酥?”   瑶光的话语勾起了沐兮的记忆,那蹒跚的背影驻足在了帐帘之前,手还停留在刚刚要掀起帐帘的动作,而空气也仿佛僵持在了此刻。   “收好了,不要丢咯!还有那包白玉酥,慢慢吃,吃完了,我派的人就到了。”   曾经瑶光的话语重新回到了沐兮的眼前,一遍遍地回荡在脑海中,沐兮的喉咙中有了哽咽,眼眶中也好似有了温热的液体。“慢慢吃,吃完了,我派的人就到了……”白玉酥早已吃完,而你派的人又何时才能到呢?   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上苍老的沟渠滴落在衣袍上,她强忍着心中的情感,努力地压下哽咽的声音,极力保持着原有的平静语气,未回头,只是声音传了出来。   “好,我去看看……”   随着帐帘的落下,那背影也消失在了瑶光的视线中,同样已润湿的眼眶,泪水从眸中流出。      ☆、释放   大梁二十一年,也是君天璇当政的第五年,在大梁国内又恢复了团结一心的同时,连年对抗锡盟及周边侵扰,却是给大梁带来了严重的损失,还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两鬓已见了丝丝白发,他站在刹州城内的高塔之上,向下一眼望去,在好的军民一心却还是抵挡不住民不聊生的局面。   “小六子——”君天璇侧身唤来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名少年。   少年急跑两步,在君天璇的面前停住脚步,俯身抱拳恭敬地回道:“奴才在!”   “去把花相国叫来。”   “是!”   “等一下……”君天璇蓦地又叫住了少年。   小六子停住了后退的脚步,依然面朝地,躬身等待着君天璇的指示。   君天璇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问道:“可有习凌的消息吗?”   少年蓦地蹙了一下眉,心中有着几分担忧,挑眸瞄了一眼面前男人的表情,才带着愧疚的语气开口回道:“回皇上,奴……奴才无能,还没有查到习姑娘的消息。”   君天璇对于这个答案似是已经猜到了,可是,眸中还是显现出了失落的神情。摆了摆手,示意小六子退了下去。   十年了,自从那场武试之后,负伤的习凌再也没有回到过君天璇身边,那是君天璇让习凌完成的最后一个任务,男人答应了女子只要做完这件事,他便恢复习凌的自由身。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男人没有想到那场任务之后,习凌真的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而这十年中,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原本以为这样做可以为死去的生母报仇,夺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可是,真的做到这一步时,站在这大梁国最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的感触让男人眸中多出了一份惆怅。   花孜晏虽然曾经是前朝君极的官员,但他必定是三朝元老,而且,当他知道君天璇的真正身份之后,对天璇即位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如今他已被君天璇提升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相国,对天璇也是推心置腹。   上个月花相国提出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君天璇经过思考最终同意了实施。   1、家中有人从军可减免税赋。这不但增加了男人们从军的积极性,而且可以提高百姓家中的余粮;   2、开辟皇室私用田。说是皇室私用,而在君天璇从简的生活作风中,将会有大批余粮,余粮作为军粮,这才是君天璇的真正用意;   3、牢中除死囚外全部释放,可携妻儿去关外开辟荒地,免三年税赋,也可进军营,享受与普通士兵同等待遇……   一条一条有利于大梁国发展的政策,在经过了君天璇批复后,重新回到了花孜晏手中。头发已花白的老者连连点头,正准备告退之时,蓦然被君天璇叫住。   “皇上您还有何吩咐?”花孜晏拱手作揖,等待着君天璇的指示。   君天璇慢慢抬起的眼眸,落在花孜晏双目之时,眸中有着几分恍惚,片刻的安静后,男人缓缓问道:“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朕得到了这个位置,却觉得没有以前快乐了?以前有瑶儿、有母亲、有习凌,而现在……她们都离开了朕,甚至朕觉得那个曾经的自己,都在慢慢地离朕而去……”   “皇上……”花孜晏眸中有着一份担忧,而除此之外,还透出了几分怜惜。他不知要如何劝慰这年轻的男子,而男子的话听上去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了,你下去吧!明日早朝就按刚刚商议的决定,公布这些新政策。”在良久的静寂之后,君天璇吩咐了最后一句话,转身重新面向了城中的方向。而站在他身后的老臣,盯了片刻男子孤单的背影后,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皇上,还有一件事皇上您也是该做出决定了。”   “哦?”君天璇似是未懂,徐徐转身的同时,蓦地想到了什么,身子又转了回去,背对着花孜晏回道,“嗯!朕知道了。”   花孜晏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下去。老臣刚刚走远,君天璇再次叫过了小六子。   “那个人现在在牢中怎么样了?”   少年一怔,蓦地,明白了君天璇话中所问何人。 “回皇上,呃……”少年顿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称呼,又不好跟着君天璇一同称呼“那个人”,只好机灵地跳过了这个称谓,继续说,“最近没再生事端,人也安静了许多。只是……”   “只是什么?”君天璇闻言侧过了一点头,朝小六子问道。   “只是……只是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男子只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便没有了过多情绪,回了一声,“嗯,知道了。”便不再说话,望着高塔下城中的景象,幽深的双眸似是在想着什么。   已在牢中被关了将近五年的君极,此刻再也找不回当年的神采,眉目间更像一名老人,满头的白发披散在肩上,神志似还有些不清明。   “走吧!圣上恩德,让你去看守祖庙。”一名狱卒蓦然打开了沉重的牢门,躺在床榻上的君极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已被闯进来的两名士兵拉了起来。   突兀的一道光射进了君极的眸中,五年了,五年没有见到过这般绚烂的阳光了,他微眯着眸子朝太阳看去,姹紫嫣红的光线照射在老人的身上。曾经的龙袍早已被扒去,里面白色丝缎的内衫也被磨得破洞斑斑,脏污沾染之上,早已看不出曾经的华丽。   “枢儿呢?他说长大了要骑大马带我踏平草原。”君极随着士兵往前走着,蓦然回头问向身后的一名士兵。   那士兵此刻对着这位曾经的皇帝没有半点畏惧之色,甚至连该有的尊敬都不见半分,毫不在意地反问道:“什么枢儿?还赢儿呢……快走!不能按期到达祖庙,会被处罚的,我们可不想跟着你一块儿死。”   君极完全没注意到那士兵的话,向前急走了两步,又拉住了前面那名士兵问道:“枢儿,我的儿子,他可是大梁国的大将军……”   那士兵很是嫌弃地甩开了君极拉扯的手,不耐烦地答道:“早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死了?死了……”君极停住了脚步,朝着四周望去,急切的眼神寻觅着什么,蓦然地回头,向那两名正想他投来诧异目光的士兵问道,“死了?我的枢儿怎么会死了?他是被谁所害?是被谁所害……”猛然地跑向前想要拉住那二人,那两名士兵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扑空的君极面朝地摔了下去,最后一声听到的,他好似在问,“是不是那个君天璇害死了我的枢儿……”而没人给出他答案,他也不再会听到任何的回答。   君天璇当政的第五年,君极死于前往祖庙的途中,享年53岁。   大梁国的内战也就此结束,想要复国的将士,在得到君极死讯的那一刻全面瓦解,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对抗君天璇的政权,再继续下去面对他们的只有谋反一条路可选。   在一个多月之后,这一消息传到了另一处,一处与大梁国打了二十多年的国家中。陵安城已成为了锡盟的第二个帝都,在收复了周边小城的同时,也对陵安起了保卫作用。   在沐兮的指挥下,锡盟在逐步的得以发展,草原人民离开了草原,也学着汉人开始耕地种田,有了粮食保障的同时,马背上的人民也没有丢下他们的老本行。骑马打猎是每一名锡盟男子从小的必修课,而文化课也在沐兮的建议中加进了锡盟的学习之列。   日渐发展起来的锡盟国,再一步一步地向大梁国靠近,越渐缩小的差距,让大梁担忧的同时,锡盟内的人民也有了新的忧虑。   自从完颜煜驾崩之后,再没有立下一位大王,完颜沧绾已葬身赤水河,而完颜休歌又是了无音讯。虽然,锡盟国由哈拉撒代管,但是,他终归不是贵族,没有资格担任大王,这是哈拉撒自己也十分清楚的事情。男人没有过非分之想,自知自己也没有那份做大王统领锡盟的能力,只想着早日找回他们的小王子,可是,找了五年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日,锡盟贵族纷纷赶回草原,而在这前拥后挤的人群中,只有一个孤单的背影向后山走去。   依然带着那张苍老的面皮,五年间未有过一丝变化,手中的拐杖却是换了新的,连年指挥战斗,为国内安排又是出谋划策的沐兮,名号早已传遍锡盟大地,只不过被锡盟国人尽皆知的名字不是沐兮,更不是完颜休歌,而是“沐姨”……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时,五一会来到沐兮身边,陪着她聊天,也曾打趣她年纪不大辈分倒是长得很快,再过两年等哈拉撒的儿子会说话了,那小不点是不是该叫你沐奶奶了?   听上去是一句玩笑话,而五一却是想让沐兮早日看开一切,能够淡然接受所有的事情,用那张破损的面容面对大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担忧的是完美容颜被摧毁,而现在担忧的却是破损后的往日犹存。   踉踉跄跄走到后山的沐兮,却发现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来看祖母的人,一位素衣女子早已跪在了洞口前,摆好了香炉,温柔的眸子望向面前被封住的洞口。      ☆、祭拜   风在空中摇曳,步履蹒跚的人衣摆随风飘起,走动的声音被风声掩埋,沐兮已来到了子衿身旁。   “子衿——”沐兮轻轻地唤了一声子衿的名字,早已没有了完颜休歌昔日的情愫,声音中带出的更像是亲人般的口吻。   子衿应声回头,小小的鼻梁下有张樱桃小口,薄薄的嘴唇缓缓开启,嘴角微微向上弯着,满含笑意地叫了一声,“沐姨”。   还是那张细致清丽、文静优雅的面庞,只是眸中多了一丝成长的惆怅。沐兮那张苍老的面皮上回应不了子衿微笑,只有声音变得更加温和。   “你这姑娘还真是孝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记得来祭拜老祖宗。”   子衿磕了头,缓缓立起了身,微笑的面容,对着沐兮温柔的道:“老祖宗生前对子衿很好的,像是对孙儿那般……”女子糯糯的声音蓦地停在了这里,没有接下来的话语,眸色幽深地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沐兮望着子衿的眼眸,似是也在跟随着女子的思绪回到了某一刻。寒风袭过,吹散了子衿的秀发,一缕掉落在肩头的青丝随风飘荡,在洞口前打了个转,又向更远的地方游走而去。   “沐姨——”子衿蓦然回过了神,勾着两侧的嘴角,而此时的笑容更有着几分无奈,“您说休歌还会回来吗?”   “休歌……”沐兮无言以对,那个真正的完颜休歌早已不会回来,而她这个装进完颜休歌驱壳中的人,此刻,却也是在极力地隐藏自己、隐藏完颜休歌的外表。   犹疑的声音被风吹散,子衿淡淡的笑意装满了更多无奈,一声自嘲的冷笑后,对着沐兮继续说:“呵呵……沐姨不认识休歌的,子衿还来问沐姨这个事,真是不好意思了。”   沐兮低垂下的眼眸缓缓地抬起,与子衿四目相对时,眸中满是愧疚与怜爱,“姑娘——你是不是很爱那个叫休歌的人?”   子衿仍然是那副微笑的模样,只是此刻少了那份无奈,更多的是甜蜜的回忆。女子没有任何的回应,而面上却已是红润。   “如果……”沐兮将身子转向了一边,有意避开了子衿的目光,“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个叫休歌的人不会回来了怎么办?”   子衿蓦地一怔,昔日的笑容全然不见了踪影,眼眸中有着一丝恍惚之色,呆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回道:“那子衿就去庙里做个出家人,每日为休歌祈福,愿来生我们……”一阵风袭过,不光吹乱了女子的青丝,还带走了她的话语。   她愿来生与休歌怎样?没人听到子衿后面说了什么,或许,女子根本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念给了自己听,念给了完颜休歌听。   在沐兮对老祖宗与凤姨的祭拜完事后,子衿搀扶着沐兮往回走着,几年来,沐兮都会按时来到这里祭拜,而每次都会碰到子衿。另沐兮疑惑不解的却是,子衿从来不问沐兮为什么会来这里祭拜,也未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疑问的神色。   两个人平日里接触的并不算多,而且像这样单独的相处机会更是少之甚少,也只有每年的这一天,才会只有她们两个人。因为,老祖宗的牌位早已挪去了祖庙与完颜煜等人的牌位放在了一起,这里便不会再有人来祭拜。   “沐姨,您慢点……”在一处山道的转角,由于路面狭窄,子衿只好走到了沐兮的身后,一手护着前方的沐兮,一边关心道。   “呵呵……人老了,没用了,腿脚又不好,更发会让人嫌弃的。”走过了那一段,在子衿的建议下,二人坐在了一旁休息。   “看您说的这话,什么就嫌弃了,谁不都会老嘛!更何况您不是还没老吗?”子衿微笑着劝慰道。   沐兮眸子盯着远处的群山,叹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问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休歌也变成了我这番样子,你可还会这般惦记她?喜欢她吗?”   子衿同样望着远处的目光蓦然收回,对着沐兮少顷的注视后,眸色又重新放眼望去群上之中。没有回复会与不会,而且淡然的口吻反问道:“沐姨,您可曾有过心爱之人?”   虽然是隔辈的称呼,但问话却更像是朋友间的对答。   沐兮随着子衿的问话点了点头,轻语答道:“有的。”   “那如果沐姨心爱的人老去后,沐姨可会想过抛弃她?可会不再喜爱她?”子衿的问话直接,语气却是极为柔和的。   沐兮闻言一怔,似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一直以来不愿于真面目面对瑶光,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怕这副残缺的身体与面容,给心爱的人带去负担。可是,如果换成是瑶光变成了这样,那自己呢?自己又会如何做呢?   苍老面容下的女子,蓦然轻笑了一声,子衿闻声转过了头,看向沐兮的眸中有着一丝诧异。但是,只是刹那的犹疑,下一刻面上竟多了一份豁然。   随着沐兮的笑声,子衿的面上也勾起了笑意。   “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沐兮撑着拐杖欲要起身,子衿扶住了沐兮的手臂,搀扶着她继续向前行去。   随着西边勾起了一轮紫霞,这外表一老一少的两位女子,也回到了草原之上,已准备燃起篝火的人们,在堆堆篝火前奔波,子衿将沐兮送到了毡房外,临离开的时候,子衿蓦然问道:“沐姨——其实子衿已经知道休歌她不会回来了……只是……只是……呵呵……没事了,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休歌无论在哪里都会惦念着子衿的,就想子衿同样想着休歌一样。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女子的面上显露出来久违的笑容,这不像这几年的笑意,看上去更像沐兮初见子衿那次的笑容。一身淡紫色衣裙,外搭一件青竹图夹棉小坎肩,脚下一双酱红色小靴子。站在那纯纯的、静静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沐兮第一次感觉到了这张人面皮的不便,想要回已子衿一个笑容,却是怎样都不会显露出来的。只好伸出了那张依然如少女般纤细、白嫩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子衿的肩,对着女子点了点头。   看着子衿远去的背影,沐兮却是没有回到自己的毡房内,向着不远处望去,那顶与她中间隔着三四顶毡房处,目光落在了那里。   良久的注视后,拐杖重新被提起,转身向前缓缓落下的同时,踉跄的步子也随之跟上。   早已习惯了沐兮来的守卫,没有对沐兮进去的举动做出任何阻拦,只是微微的颔首,沐兮已掀帘走了进去。   毡房内还未燃起烛台,只有顶棚照射进来的昏暗落日光芒,正对面的床榻上躺着沐兮熟悉的人,她缓缓地向那里走近,看着床榻上的人闭目沉睡的脸越来越清晰,昏暗中,那人的睡容安详静谧,让沐兮感觉到了心底有一丝细微的抽搐。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在那人的脸庞上轻轻地描摹出淡淡地轮廓,一系列的动作发自内心,不由自控。   直到那床榻上的人蓦地动了一下,沐兮才慌忙地收回了手,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动作时,脸颊泛起了红润。只是,这份羞涩被面皮所掩埋,没人知道她此刻的慌乱。   “沐姨?”缓缓睁开双眼的女子,惺忪的睡眸中看到的是眼前苍老的面容,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诧异。“您怎么来了?”说着女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边往塌上邀请沐兮坐下,一边道:“刚刚有些犯困,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您来了也不说叫醒我,这多不好意思呀!”   沐兮对着女子摇了摇头,温和地语气回道:“没关系,我也是闲来无事,进来看看你。”   女子面上挂起了笑容,对着沐兮问道:“今日是老祖宗的忌日,怎么没看您来参加呢?而且,一整日也没见到您人影。”   “我……我去后山看一位亲人了。”   “哦,也对,您应该也不认识这位老祖宗,其实我也没见过。”女子顿了顿,面上带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地继续说,“如果我不是已这个身份留在这里,我也不想去参加的。”   同时落下的两对双眸,幽深的眸光望着越发渐暗的毡房内,外面的嘈杂此刻仿佛与这顶毡房隔绝,两个人各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五年了,瑶光来到锡盟国五年了,对于曾经来到这里的原因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人好似蒸发了般,半点音讯都没有。   而在锡盟的这五年内,瑶光又感觉到那个人好像就在自己身边,一股温柔的暖流时时伴她左右。   “你来了也不少年了吧!可习惯了吗?”沐兮坐在瑶光的身旁,看似如往常一样无意地闲谈,却更像是有意避开瑶光的话语。   瑶光收回了无对焦的眸光,温和的眼神看向面前的“老者”,面前这眸光如此的熟悉,总会让女子在心中闪现出那个人。可是,看向那张脸庞时,自己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周而复始,这五年来瑶光一直在重复着。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不习惯又能怎样?要回去刹州城吗?”瑶光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那里怕是早没了瑶儿的立身之所。”语气中带着一份悲凉,女子的眼眸中满是无奈。   心中泛起怜惜之情的沐兮,无意地伸手想要抚慰心中爱着的瑶光,可是,手刚刚伸出又停留在了那里。蓦然收回的同时,由心而生的话语却是不由自主地唤了出来。   “瑶儿……”      ☆、展颜   湿润的眼睛中流露出温暖的光芒,而这一刹那,应声望过来的瑶光,怔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那明明就是沐兮的声音,可是,那张脸……瑶光诧异的眸子久久不能回转,那是她寻找了多年的声音,却与这张面孔完全不相符合。   沐兮蓦然的回过神,惊慌地目光躲闪开面前女子的眸子,拿起立在一旁的拐杖,还没撑稳就已起身,沐兮慌乱的神情让瑶光更加不解。而正是这份慌乱,在下一刻让女子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念头。   “沐儿——”快速地爬到床榻的边缘,伸手想要拉住沐兮时,却扑了个空,探出去的身子猛然坠下,差点翻下榻去。   沐兮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极力向帐外奔去,却是在瑶光扑空的那一刻蓦地回过了头,片刻的停留,看到瑶光安然无事才重新转回了身子。   “沐儿——你是沐儿,对吗?”瑶光重新坐起了身子,快速地翻身下床,顾不得穿上靴子,已光脚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喂——你去哪儿?”在五一准备进来叫沐兮与瑶光去吃晚饭的时候,沐兮蓦地闯了出来,与五一撞了个满怀。   未做回答,只回头望了一下,继续躲闪开五一往前疾行而去。只是,刚刚的一撞,沐兮手中的拐杖猛然落地,顾不上俯下身拾起,踮着脚继续想要离开。   “沐兮——沐兮——”随着瑶光叫喊的声音,人已经跑出了帐外,刚刚站稳地五一又被突兀地一撞,只是,这次撞入怀中的人比刚刚那个人更加急切,也没有任何附加的动作,依然没有给予五一任何回答,拨弄开身前的人便朝着沐兮追去。   眨了眨眼睛,望着跑远的两个人,五一诧异地问了一声,“认出来了?”只是,这问话不会有人回答她。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女子,此刻面上竟然勾起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继续自言自语道,“五年了,可算是认出来了……”   丢了拐杖的沐兮,那只伤腿只敢踮着脚跑,不住地回头张望,看着瑶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更是急切。腿慢慢地弯曲,随着一步一步地奔跑脚掌落在了地上,膝盖有了该有的弧度,担负身体的重量也越来越多。未觉得任何的不适,沐兮只顾着逃离。   而她此刻又是在逃离什么?因为瑶光认出了她?因为她面上的那一道伤疤?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   从慢慢拉近的距离,到缓缓地拉开,跑在后面的瑶光蓦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因为与沐兮的距离越来越远而焦急,却是在呆愣了片刻后,猛然对着前方奔跑的沐兮叫出了声。   “沐儿,你的腿……好了……沐儿……”   腿……腿好了……闻声减缓了速度的沐兮,眸光看向自己的那条伤腿。自如地打弯,重重地落地,好似从来没有受过伤般,任何痛感全无。停住了脚步,心中惊疑的同时,满心欢喜。在地上再次跺了跺脚,手掌摸向曾经的伤口处,早已长好的伤口除了那道浅浅的疤痕,再无其他。   “我的腿好了……我的腿好了……喂……我的……你……”欢声雀跃的沐兮,一边朝着空旷的山谷反复着说着这句话,一边回头望去,短暂地忘记了逃避瑶光,而就在此时,瑶光已跑到了沐兮身旁。   “看你还往哪里跑。”紧紧地抱住了沐兮的胳膊,瑶光不停地喘着粗气。   沐兮躲闪的眼眸四处寻着解脱的方法,可是,在瑶光的牵制之下,根本没办法逃脱。心中有着一丝胆怯,而更多的却是莫名的豁然。   沐兮想不通自己此刻的这份心情,另一只未被拉住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了那张苍老的面皮。   “你为什么要骗我?”瑶光刚刚平稳下来的呼吸,对着沐兮急声问道,语气中不光有责备,还有着几分委屈。不等沐兮回答,委屈的情绪已占据了上风,应声泣下,已是满面泪珠。   沐兮一时慌了神,最看不得瑶光哭,此刻,她又是如此的伤心与委屈,心中一阵酸楚,那只抚在面皮上的手滑落在了瑶光的肩头。刚刚地一碰触,瑶光便扑在了沐兮怀中,一个激灵,沐兮心中的那道防线已是全面瓦解。   十年了,来到这个空间已经十年了,与瑶光相识也已十年。从最初的那一夜闻听怪声闯进瑶光的闺房,到现在的再次相认,她们经过了太多的风风雨雨、聚散离合。身边的亲人在远离、在永远的离去,而守在两位女子心中的那份坚定,始终不曾忘记。   只是,经历的事太多,时而迷失了双眼,想要以更加完美的自己展示在对方面前,却是变得越来越糟糕。瑶光白皙的纤手抚上了沐兮面上的那张人面皮,沐兮蓦地颤抖,却没有放开怀中的女子,也未去对瑶光的动作予以阻拦。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女子含泪的面上,满含怜爱的眸色望着心爱的人。   沐兮低垂下的眼眸有着一丝落寞,而在后山时,子衿对她说的那句话再次回荡在沐兮的脑海中。   “那如果沐姨心爱的人老去后,沐姨可会想过抛弃她?可会不再喜爱她?”   是呀!如果换做是瑶儿变成了这番模样,我又何曾想过要抛弃她?是不是我错了?我该早一些将一切告诉瑶儿,我失去的只是一张完美的面皮,而五年的时间,我却在为了这张已失去的面皮伤害着一位爱我的女子。沐兮缓缓地抬起了眼眸,温柔的眸色中有着一份坚定,手掌从瑶光的腰间抬起,抚上了瑶光摸在人面皮上的手。手与手的碰触,传递了彼此的温情,有着温暖的同时,沐兮握着瑶光的手从人面皮的边缘慢慢地撕开。   太多年没做过任何表情的沐兮,此刻,露出的笑容着实显得有些僵硬,而在面前女子看来,这却是世上最美的容颜。   好久以来解不开的心结,却在这一刹那解开,思量过的许多场景都没有出现,瑶光的眸中没有异常的目光。只是,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仍然深刻的疤痕。温暖地薄唇却已是贴了上去,轻轻地吸允,柔软的摩挲,瑶光垫着脚亲吻过沐兮面上的那道疤痕。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沐兮找回了久违的记忆,山野间溪水中的第一次,之后相国府内的缠绵……   “瑶儿……”沐兮紧紧地抱住了瑶光予以回应,微微侧过的头,眯着双眼寻觅到瑶光的薄唇,缓缓地贴近,有了一丝温热的触感。舌尖的碰撞,让沐兮想要得更多。一只手在瑶光的背上摸索着,另一只手已抚上了女子的青丝。   “沐儿……”不只是一方的索取,瑶光也已沉寂了太久,多年压抑的情愫在此刻爆发。草原之上,夜幕之下,两名女子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像第一次有了肌肤接触时一样,可是,又有不同。没了忌惮、没了外界的作用,全部由心而发,身由心动。   这一幕太过惹眼,站在不远处的青衣女子猛然转过了身,拉了拉身边的女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尴尬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喂……喂……我还没看完呢……这……这才刚开始……”   五一生怕出事,跟着了瑶光身后追了过来,而在途中碰到了夏九儿,疑惑不解地女子追上了五一。两个人的疑惑通通在沐兮压倒瑶光的那一刻得到了答案,而夏九儿此时眼眸中放着光,兴致高涨,生生不肯离去。   “快走!这有什么好看的……”五一用了些力气将夏九儿向前拉着,九儿却是一副意犹未尽地神情,一步三回头地不肯挪动步子。面上已露出了些许绯红的五一,蓦然抱起了夏九儿,突兀地动作惊到了九儿。而下一刻,九儿的面上露出了让人难以捉摸的邪笑。   这一日的晚饭席上不止少了这四个人,在草原的另一边,已近后山的地方两具□□的身体,在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见。   “啊——啊——你慢点……想弄死老子呀!”一声特意压低的声音,仍然没有隐藏住原有的尖锐。毛阿兜趴在地上,不停地回眸望向花绅,只是,这眸中不止有着该有的柔情,更多的是在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整治此刻与他肌肤相连的男子。   乌雅氏的忌日竟然在这样温情满棚的气氛中结束,不知这算不算是对死者的不敬。可是,从另一方面说,这也许又是一种成全。   第二日的一早,太阳已高高的挂上了天空,不知何时回来的人们,现在都已安睡在了各自的毡房之中。只是,六顶单独的毡房,此刻,似乎可以扯掉其中的三顶了。   沐兮平稳的呼吸回荡在空中,那张她曾经认为残破的容颜,此刻坦然地展露在瑶光面前,再没了顾忌,怀中是瑶光熟睡的温体。   “喂——醒醒吧……”莫名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似是有人在呼唤熟睡的沐兮,又像是梦中的恍惚。   “喂!齐天呀!我说你真的是全心全意爱着君瑶光吗?”声音越来越清晰,而闻声惊醒的沐兮,睁开眼眸时却看不到任何人。只是,这声音……   “孑然?!”沐兮思忖了片刻,猛然叫道。      ☆、责任   一声爽朗的笑声传遍这未知的时空,沐兮应声伸手抓去,竟扑了个空。   “孑然,是你吗?”   “当然,不然还会有谁?当日我让你去陵安,今日是来找你讨谢的。”孑然带着玩笑的口吻,对着沐兮道。   “讨谢?”沐兮一怔,回忆起上一次与孑然的对话,“哈哈哈哈……我让你去,你便去,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其他的你就不要多问了。”好事?沐兮在脑海中思索着,莫非指的是……   “对,就是,在陵安是不是碰到了你旁边这位美女?”孑然的话语似得意的玩笑。   沐兮侧头望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瑶光,缓缓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怎么会?你们不是又重逢了吗?”   “我们是在锡盟再次遇上的,她是路岐儿以命送回来的。”沐兮说到此时时,心中一阵酸楚,想起了路岐儿那瘦弱的身影,那一日若是早一些知道城外是他们,早一些打开城门前去营救,早一些……不会再有早一些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那瘦弱的少年早已命归黄泉了。   空间中一下子没了声音,带沐兮从回忆的悲痛中缓过神来时,蓦然开口叫道:“孑然……你走了吗?”   “没有。”孑然少有的沉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你们该是在陵安城相识的才对,那战场上君天枢的战车内……”   “你说……”沐兮蓦然想到了那一日与君天枢的对战,五一吩咐了守卫不准沐兮离开房间半步,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不让沐兮出来,是怕她知道了前方战场上的人质是瑶光,怕她……失了方寸。   正当沐兮思忖的时候,孑然蓦地开口道:“算了,反正你们现在是又团聚了,而且你的腿也好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打算做回那个锡盟小王子吗?继承锡盟大业?把你的嫂嫂收到房中?哈哈哈哈哈……”孑然越说越兴奋,刚刚的沉稳已然不见,又恢复了她平日的开怀语调。   “以后?做回完颜休歌?与……”是呀!以后要如何做?也许已经不用说以后了,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要面对这些问题了,如今已经在瑶光的面前揭开了人面皮,那与锡盟民众要如何面对呢?   “喂——我说齐天呀!你有没有考虑当皇帝?”   “啊?!”沐兮蓦地一怔,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空无,虚幻而又不真实,就像孑然问出的这句话语,“皇帝?”   “对呀!不瞒你说,以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锡盟国很有可能灭掉大梁国,不得不说完颜休歌确实是一个文武全才,只可惜她性格使然。而你恰恰弥补了她这个弱点,你可以果断的按照完颜休歌的战术发号施令,而在你的心中仍然隐藏着一股爆发力,如果发挥出来,你将成为一个还算不错的皇帝。”孑然原本还算认真的语气,越说越显出了调侃的口吻。她知道古往今来的很多事,就像孑然自己说的那样,活久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不行,这不是我想要的。”沐兮果断的回答,正是反应了她心中的想法。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连做回完颜休歌,沐兮都在徘徊不定。在这个空间里,生命太是卑微,一场战争死伤无数。从第一次指导作战,看到赤水河畔的横尸遍野,沐兮便觉察出来了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人生。   “不想做……那可就难办咯——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不剿灭大梁,锡盟也早晚需要你的,你是完颜煜的孩子,这是你本该承担的责任。”   “我不是,我是沐兮,不是完颜休歌,完颜休歌早已不在了。”   “可是,你用了她的身体,就要履行她此生的责任。就像你应该重新做回完颜休歌,坐上锡盟大王的位置,尽力的隐藏你的女子身份,将子衿娶回来,这才是你该有的人生。”   “我不要那样的人生,我爱的是瑶光,我想和她过一辈子,我也不想做什么锡盟大王,更不要说那什么皇帝……”沐兮似是从梦中惊醒,手舞足蹈地拍打着前方,而一声温柔的轻唤传入了沐兮的耳朵。   “沐儿……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在瑶光的唤声中,沐兮睁开了双眸,眼前除了一脸紧张的瑶光再无其他人。慌乱地眸子跳过了瑶光四处寻去,带瑶光刚要开口问话时,沐兮一个禁声手势阻止了瑶光。   细听下,仍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那刚刚的孑然……难道是在做梦?   收回目光时正对上瑶光诧异而又担忧的眸子,沐兮展颜微笑,想已这种方式安抚女子的心情。可是,并未做到。   “你怎么了?”瑶光温柔的声音再次问出。   沐兮手抚上了瑶光的秀发,微笑着摇了摇头准备起身,捡起了仍在桌上的人面皮,照着铜镜往脸上贴着。   “沐儿,你……你还要贴上这个吗?瑶儿……瑶儿不喜欢这张假面,想每日都看到沐儿的面。”女子的声音中有着几分乞求的语气,对着坐在铜镜前的沐兮道。   沐兮先是一怔,随后缓缓地转过身,望着瑶光片刻后,徐徐开口问道:“瑶儿,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正要起身下床的瑶光,蓦地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看了看沐兮后,笑道:“瑶儿只想和沐儿在一起,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   沐兮淡淡地一笑,眼眸却是落寞地垂下,床榻上的女子已然走下了床,来到了沐兮身后,双臂环住了沐兮的肩膀,身子探下,与沐兮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一起,“沐儿喜欢过怎样的生活?”   “我?”沐兮一怔,侧头望向瑶光,心中回忆起了前世的生活。那是齐天与艾瑾若在一起的时光,在叛逆与纠结中过活,齐天从来都不肯听艾瑾若的安排,不停地挑逗着艾瑾若的底线。最终,在女人决定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齐天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她想要重新来过。可是,已然不可能了。   绝望与失落将齐天推向了崖壁,看似比赛中的失足,实则,却是齐天对生活的绝望,对艾瑾若情感上的绝望。   无意的重新开始,让齐天变为了沐兮,遇到了瑶光的那一刻,心中再起涟漪。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环境,与瑶光可以重新生活。   沐兮望着面前的女子,从久久的回忆中回过了神,淡然的笑容挂在面上,白嫩的手掌轻抚着瑶光的面颊,轻语柔声对着女子问道:“我们去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可好?”   在瑶光对着沐兮投来的微笑后,二人告别了五一与夏九儿,沐兮带着瑶光离开了锡盟草原,住进了后山。在山洞之后,沐兮开辟出了一小块田地,盖了一座小院子。隐藏在山洞之后,如不特意找,从草原走过来还是很难发现的。   跟着瑶光学习吟诗作画,瑶光跟着沐兮学习攀岩、跑酷,时而二人来了兴致,还会削断一截竹竿,做起箫来,似模似样地还真能吹上一曲。   时光在这般闲情逸致中,总是跑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沐兮与瑶光已在后山住了半年之久,又迎来了寒冷的冬季,在她们的小房子里架起了篝火,二人拥在一起,一边看书,一边烤火。   “沐兮……瑶光……”一阵明亮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兴奋,五一推门走了进来。   五一又一次带来了凯旋的消息,大梁国不堪连年战事的压力,想要休战,提出了和议。而战事占于优势的锡盟怎可能善罢甘休,可是,当锡盟人与夏家军看到大梁国给予他们的赔付条款之后,锡盟与夏家军的所有将领都露出了笑颜。   大梁国每年赔付锡盟及夏家军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粮食十万石,并已二十年为盟约,这二十年内双方不得开战,友好相待。   大梁已钱买和平,这不失为上策,只有安抚住了这最具实力的对手,才能空下财、粮、兵去对付其他国家,以及借机发展国内。   而对于锡盟国也是百无一害的,刚刚发展起来的农业,还需要时间去适应与调整,锡盟内的人员布局也需要重新安排。虽然锡盟与夏家军早已混在一起,但根源的矛盾还是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正待解决。   “五一”沐兮在听完五一讲诉前方战事以及赔付条款后,缓缓叫道。   五一还在兴奋中不曾醒来,虽然面上的表情仍然做得不够自然,但是,女子在阿里焕大夫与自身的调理中,已有了明显改变。   “沐兮,你们一起回去吧!停止了战事,我们便可以安稳的生活了。我与九儿、哈拉撒商议过了,准备让一部分年轻人迁至陵安去,那里更是适合他们,而且新发展的农业也需要他们。我最近还想了一些需要改革的政策,之前和九儿也商议过了,等你回到前面去,我们再一起商议。还有……”   “五一”沐兮再次叫住了五一,五一蓦地停住了说话,看着沐兮诧异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去了?”   沐兮蹙紧的眉头,对着五一缓缓问道:“你愿不愿意治理锡盟国?将锡盟与夏家军彻底合并。”沐兮顿了顿,继续说:“其实,你才是完颜煜留活在世上的唯一孩子,是做锡盟大王最合适的人。”      ☆、重返   寒风袭过,树枝上顶着的积雪纷纷扬起,露出了隐藏在下的含苞腊梅,姹紫嫣红、昂首挺拔,装点了苍茫的雪山。   一身白色狐裘的沐兮,拥着身旁的瑶光,站立在雪峰之上,朝着对面的草原望去。白茫茫之下,是高低起伏的毡房,今日是大梁与锡盟洽谈合战之日,条约都已立好,这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了。   五一代表锡盟与夏家军出席这一谈判,经过了几年来的相处,五一早已经在锡盟与夏家军之中有了威信,再加上沐兮公开了五一是完颜煜女儿的身份,和夏九儿与五一的关系,两边的人自然都对五一俯首称臣了。   望着远处热火朝天的仪式,沐兮将瑶光往自己的怀里拥了拥,侧过了头在女子的额上落下了轻轻地一吻,温柔的声音问道:“让你陪我在这里隐居,委屈你了。”   怀中的女子猛地摇了摇头,微笑的面容对着沐兮道:“瑶儿喜欢和沐儿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都喜欢。更何况瑶儿也不觉得在这里生活有何委屈可言,就像那时天权哥哥生活在竹林中一样,瑶儿一直很是羡慕那份与世隔绝的安宁。”   沐兮的嘴角洋溢起笑容,对着瑶光点了点头,蓦地想到什么,继续说:“等冬天过去了,我们下山把天权的墓移到这里来吧!本来之前想大梁与锡盟休战了,可以把天权的墓移回竹园去。不过,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太安静了,我们把他移到这里来,与我们做个伴,如何?”   瑶光将头靠在沐兮的肩上,微微地点了点头。一阵风吹过,带起了女子鬓角的青丝,沐兮抬起了另一侧的手臂,轻轻的拨开了挡在瑶光面前的乱发。   “瑶儿——”   “嗯?”   沐兮缓缓地抬起了腿,从靴口处抽出了那柄匕首,托在手掌中,对着瑶光说:“这个送给你。”   瑶光从沐兮的肩头抬起,侧身望去,面上有了几分惊疑之色,“这个不是送给五一用来证明她是完颜煜女儿的身份了吗?怎么又回到了你这里?”   沐兮低眸看了看手中雕琢精致的匕首,解释道:“这原本是完颜家的传家之物,也是历代大王的传位之物。祖母说要将此物送给最心爱的那个人,所以,完颜煜将其送给了完颜休歌的母亲,在她去世的时候,这柄匕首便到了祖母的手中,她一心认定完颜休歌将是下一位锡盟大王,便将此物给了完颜休歌,想着以后就算是自己不在人世了,完颜休歌也可出示此物登上锡盟大王之位。”   瑶光认真的眸色听着沐兮讲完这柄匕首的往事,接话道:“所以,你觉得完颜休歌已经不在了,应该将此物归还给完颜煜的唯一女儿五一?也好让她借此物顺理成章的坐上锡盟大王之位?”   沐兮认同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嗯,本来我也只是借了完颜休歌的身体而已,而我并不是她,也不该继承锡盟大王之位。如果没有五一的话,也许,我会……”沐兮蓦地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大王之位还是五一最为合适,她有了这柄匕首,锡盟将士自然会听从于她。而她与九儿的关系,夏家军也自然不会为难她。所以,她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并且,她在外漂泊多年,也该回家来过些安稳的日子了。”   瑶光“嗯”了一声,随即,不解地问道:“那五一即位之后,这柄匕首怎么又回到你的手中了?”   沐兮笑了笑,轻轻地抚住瑶光的头,将其靠在了自己肩上,半玩笑的话语带着轻松的语气道:“她说这后山之中经常有野兽出没,说我的功夫又不如她好,让我留着这柄匕首防身。而我要将它送给你,像祖母说的那样,这把匕首要送给最喜爱的那个人。”沐兮的话音回荡在风中,薄唇已然落在了瑶光的唇上。   而沐兮话只说了一半,而后一半却是,五一说如果有一天沐兮觉得她做得不够好了,不配做锡盟之主了,沐兮可以拿出这柄匕首,选出下一任的大王。沐兮只是笑了笑,没有给出五一任何的回答。   前面的草原在一片欢腾之中,临要离开锡盟的君天璇刚要踏上龙辇时,蓦地,回头望去。正在男子身后相送的五一,诧异地朝这边看了过来,不解地问道:“您在找什么?”   君天璇犹豫了片刻,沉稳地男人温和的语气问道:“瑶儿可还好?”   微微地一怔后,五一点了点头,回道:“她很好。”   男人“嗯!”了一声,又继续说,“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君天璇在五一不解地眼神中踏上了龙辇,很多时候人总会被某些事情迷失了心性,比如,权利摆在面前的时候……再成熟稳重的男人,都不免会犯错。他曾利用过瑶光,而在他看着天权将其带走的那一刻,杀心再起。那时留存在世可以争夺君天璇皇位的只有君天权与君天玑二人,君天玑视财如命,这点很好的被天璇控制在手掌之中。而天权呢?看似放浪不羁的外表下,他这个弟弟究竟有多少本事?天璇都是摸不透的,五湖四海的朋友,也是让天璇放心不下的其中一个理由。所以,他要……   在包括瑶光与天权在内的所有人眼中,都认为是君天枢的余部追杀他们二人,从而杀死了天权。而君天枢的余部就这么容易逃脱天璇的追捕吗?在大梁国的境内,君天璇的眼皮底下,轻松地逃之夭夭,还可以肆意妄为地追赶瑶光与天权的行踪……   而多年过去,一句“对不起”虽然已换不回什么,但是,却展现出了男人的自责之心。无论如何,已发生的事情,不可能重新来过,而瑶光现在与沐兮在一起的幸福,已是可以冲淡一切的过往。   二日的清晨,外面依然是白雪皑皑,火炉已近燃灭,瑶光身上觉出了一丝凉意,将她从睡梦中叫醒,缓缓地撑起了身子,想要跨过沐兮下床去燃起炉火的时候,无意间地碰触,却惊到了女子。   “沐儿……沐儿……你快醒醒……不要吓我……”沐兮冰冷的身体,在瑶光不断地摇晃之下,显得略有些僵硬。瑶光不知所措地跑下了床,燃起炉火的同时,又往沐兮的身上加了被子。不住地呼唤,不住的摇晃,却听不到沐兮的回应。   在前一夜的梦境之中,昏暗的幻影中,孑然再次唤醒了沐兮,而这一次孑然不再是来讨谢的,也不是来与沐兮聊天的,而是……要带她回去。   前世的齐天来到这个空间已整整十年,也就是说她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的沐兮了,孑然没有告诉沐兮来到这里是有期限的,而这个期限刚好是十年。   与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外面一样飘着雪花,而沐兮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孑然带回了前世,带回了十年后的前世。   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睡眼,面前是苍茫的雪地,空旷一片,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冰冷之物呈现在沐兮眼前。   “这是哪儿?”这是沐兮醒来问出的第一句话,而她的声音在空气中飘忽,她缓缓地向前走去,才看清了身边的冰冷之物竟然是一座座石碑。   “这里是……陵园?”再次的疑问脱口而出,依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而随着日头的升起,身边多了行走的人群,那些人或是手捧着鲜花,或是手提着水果、糕点,从她的身边擦身而过,而没有一个人向她头来目光,哪怕是诧异地眸色,或是一句不解的问语。   沐兮左躲右闪,生怕撞到面前匆匆而来的人群,而在一个不经意间,她竟然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在躲闪她,而是当她如空气般,生生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惊疑的眸子望向面前走过来的人们,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却是摸不到任何人的身体。   “这……这是怎么了?”看着行人现代的装束,沐兮蓦然问道,“难道……我又回到了前世?”   “妈妈,我们这是去看谁?”   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从沐兮的身旁而过,却并未引起沐兮的注意,而接下来回答的声音,却是让沐兮猛然转身,寻声而去。   “阿夕,我们去看妈妈的一个朋友。”   未等那小孩回话,走在女人另一面稍大一些的女孩对着女人道:“妈妈每年都会来看这位阿姨,这位阿姨应该是妈妈很好的朋友吧!”   女人幽深的眸子望着远处,那一刹那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忆在不停的闪过,而最终眸中落下了失望的眸色。女人对着小女孩点了点头,回道:“嗯!很好……”   风雪飘过,只着一件内衫的沐兮,只觉得这里比那个雪山之中还要寒冷。小女孩一句兴奋的叫喊声,让沐兮寻到了想要找的那个身影。   “妈妈,我们到了,就是这个了,对吧?”阿夕停在了一块石碑前,用小手使劲地拍了拍身旁的那块石碑,兴高采烈地问向刚刚走过来的女人。   女人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的面上还是对着自己的小女儿扯出了一个微笑,对着小女孩摆了摆手道:“阿夕,到这边来。”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一边上女人这边走着,一边道:“阿夕最聪明了,来过一次就认识了。”说完也跑到了女人身旁,探出小脑袋对着女人另一只手牵着的稍大一些的女孩吐了吐舌头。   沐兮闻声跑了过去,朝着小女孩刚刚拍过的那个石碑跑了过去,手碰不到那个冰冷之物,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上面的字。而当她转头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女人让沐兮蓦地呆愣在了原地。      ☆、尾篇   “瑾……瑾若……”沐兮的声音幽幽远远地飘出,带着一丝惊疑。   而对面的女人蓦地回头,四处环顾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慢慢落下的眼眸有着失落,缓缓地转回了头,眸子对向面前的石碑,“挚友齐天”石碑上深深刻着的四个大字,也同时映入沐兮的眼眸。   沐兮重新回到了前世,却是再也不可能做回齐天。因为,齐天如今只是那冰冷石碑上的四个大字。那曾经的过往与回忆呢?那七年的海誓山盟呢?沐兮慢慢地走向那座石碑,纤细的手指抚在那冰冷之上,凹陷下去的刻痕仿佛要包裹住沐兮的手指。而她根本就不可能真真切切的感触到石碑,感触到深深的凹痕,所能感触到的只有心中的冰冷。   “妈妈,齐天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和妈妈又是怎么认识的?”大一些的女孩认真地瞅了一会儿石碑上的字,好奇地问向艾瑾若。   艾瑾若微微蹙起的眉头,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而在女人思忖了半响之后,眸色中有着一丝恍惚,低头对着女孩道:“呃……十年前……”女人的目光落在石碑的日期上,没有回答小女孩后面的问题。   随着母女三人沐兮跟回了她们的家中,不再是曾经她与艾瑾若所住的那套房子,而是比那套更加豪华。车子刚刚停稳,阿夕就开门跑了下去,另一个小女孩随着妹妹缓缓走下车,站在车库的大门前等着女人出来。   沐兮站在女孩的身边,望着眼前的三层别墅,望着刚刚跑进房间的小女孩,又转头看着身旁稍大一些的女孩子。“这是谁?瑾若和那个男人的孩子。”沐兮自问自答的话语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   “妈妈,我帮你提。”小女孩蓦地跑向刚从车库走出来的艾瑾若身前,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   女人对着小女孩微笑着回道:“还是阿晨懂事,还知道帮妈妈提东西。”女人只将最轻的挎包给了女儿,母女并肩向那三层别墅走去。   “妈妈,和我讲讲您和齐天阿姨的故事吧!”阿晨将艾瑾若的挎包挂好,转头望着女人好奇地问道。   “故事……”艾瑾若蓦地一怔,眸色幽深地望着阿晨处,久久未回答女儿的问话。   十年前的故事……那七年的故事……而那故事究竟又是什么?若不是看到了石碑上刻着的日期,女人几乎想不到那个叫齐天的人,究竟是何时去世的了。   望着艾瑾若失神的眸子,沐兮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而当手接近那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颊时,蓦地扑了个空。   记忆有时候是残酷而无情的,沐兮选择将那七年的记忆只留给了自己,孑然果然做到了。艾瑾若不再记得究竟与齐天发生过什么,而女人却仍是每年都会去给那个叫齐天的人扫墓。   十年了,风雨无阻,从艾瑾若身怀阿晨的时候,第一次去给齐天扫墓,到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已经过去了十年了。艾瑾若时常在想这个人究竟是谁?也经常会回到她曾经的住所,想要从那里得到残留的记忆。可是,孑然做得彻底,真的是半分关于齐天的回忆都未留给艾瑾若。   入夜时分,艾瑾若哄睡了两个孩子,缓缓地走出了房间,走下了楼梯,轻轻地带上了别墅的大门,车库中一辆银色的轿车开了出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正是艾瑾若。她不知为何竟对着副驾驶的位置淡淡地说了一声,“小天,我们回家了。”   而此刻如幻影般的沐兮坐在副驾驶座上,对着艾瑾若缓缓地点了点头。   熟悉的地方,当艾瑾若打开那扇房门时,一切仍如昔日。女人如平日一般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望着眼前的事物,陷入了沉思。   沐兮望着那个沙发,望着那沙发上的人,太多的回忆在眼前闪过。   那最后一次与她相见便是在这里,那是艾瑾若出嫁的日子,而当年的齐天就在这个房间内,在这个沙发上,又一次的要了艾瑾若。   粗暴的行为之下,女人没有任何的反抗,隐忍着齐天给她带来的身体与心理上的疼痛。只有,眼角落下的泪水诉说着女人那一刻的心情。   手掌摸向那个沙发,依然是如空气般的空无,沐兮碰触不到任何的人与物,她仿佛不再属于这个时空,只有思绪留在了这里。   一阵碰门声,蓦地惊醒了沉思中的沐兮。沙发上找不到艾瑾若的身影,屋子内一片漆黑,只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的昏暗月光。   “你怎么来了?”   女人的声音透过密闭的空间,传到了沐兮的耳朵里。沐兮猛然向大门处跑去,看着紧闭的大门,沐兮又转向了玻璃窗处。玻璃窗外,月光之下,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立在艾瑾若的身前,温柔的眸子望着女人,轻柔的话语回道:“我刚从公司回来,看你没在家,就猜到你又回来这里了。天色晚了,我来接你回家。”   女人的嘴角勾起,面上露出了幸福的笑颜,在男人的怀抱中,二人缓缓地走进了车里。   “瑾若……”房间中的沐兮望着即将离去的女人,蓦地叫出艾瑾若的名字,猛然的前闯,自然地从房中走出。回眸看了看身后的墙壁,她似乎刚刚忘记了这里的一切都挡不住她,换句话也可以说是她抓不到这里的一切。   向前冲去的沐兮,跟随着奔驰而去的轿车跑了许久,最终气喘吁吁地停留在了无人的街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已消失在视线中的轿车,沐兮跌坐在了地面上。   软绵绵的触感,让她依然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无神的眼眸盯着前方的虚无,失神的刹那听到了由近而远传来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回来的感觉怎么样?用不用我帮你把那位美女追回来?”   蓦然地起身向四处望去,仍然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而那声音不再陌生,沐兮对着如幻影般的空间回道:“孑然,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又把我带回了前世?我想回去,回到那个属于我的时空中,我要瑶光,我要瑶光……让我回去……”   接近嘶声力竭地叫喊,在这寂静的夜空下,竟然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而在孑然片刻的沉默后,再次发出声时,带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语气。   “哎呀!我好像弄错了,你该是真真切切回到这个时空的,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你怎么会变成如我一样虚无的人。不对……我得去好好想想是哪里出了错……我得去好好想想……”   “喂!你去哪儿?那我怎么办?让我回去……”沐兮对着夜空蓦然叫喊着。   孑然渐渐消失的声音,最后,只依稀听到了一句“你若有心,身随心动……”后,便再没了声音。   “我若有心,身随心动……”沐兮紧蹙着眉头,重复着这句刚刚消失在夜空中的话语。她缓缓地向前方走去,沿着这条似看不到尽头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若有心,身随心动……我的心究竟在哪里?”沐兮不由自主地问着自己,回想起与艾瑾若的七年时光,又想起了与君瑶光这十年的分分合合。意外地去了一个不知的空间,换走了艾瑾若那爱恨交织的七年记忆,而十年之后,本该回到前世,可以重新来过的沐兮,却被孑然的一个差错,变成了这个时空的虚无。   没有实实在在的身体,让她如何重来,她呼唤着想要回到那不知的时空,想要回到君瑶光的身边,而她的心中真的只有瑶光吗?如果真的有,也许,孑然的那句话就该灵验了。显然,没有。   不知不觉间沐兮已走到了前世所在的最后一个场地,那个失足的岩场中,高耸地岩壁之下,沐兮缓缓地靠近岩壁,依然如先前一样,在坚硬的岩壁都对她无所阻挡。深陷其中,却发现身体在缓缓地上升,望着脚下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沐兮来到了岩壁之上。那是她前世未完成的行为,她本该攀到峰顶,却是在途中选择了放弃。如今,她轻而易举地站到了峰顶上,遥望山下,山体仿佛浸在了混沌之中,眼前是看不清地昏暗一片。   “我若有心,身随心动……是该放下了,如今她夫妻恩爱,又有着可爱而懂事的女儿,她该是幸福的,这不正是我想要离去的目的嘛!我做到了,让她忘记,忘记与我的过往,忘记那段不该有的情缘。而我……我又该记住什么?试问心中的情愫,那里该是被瑶光占满的,十年中,我从未想过要真正的离开她,断断续续地纠缠加剧了我对瑶光的思念与情感。早就该将与瑾若的七年之情深埋了,埋在心底的最深处,让它自然的消逝……我该懂得珍惜眼前,我爱你,瑶儿……”   沐兮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语在慢慢地消失……最后一句再次响起时,身体有了明显的触感,眼珠隔着眼皮在转动着,耳边传来了带着哽咽的急切声。   “沐儿……沐儿,你醒来好不好?瑶儿不能没有你……”   瑶光的声音唤醒了沉睡的沐兮,身体慢慢地从僵硬中舒缓,瑶光的手感触到温热的同时,沐兮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瑶儿……我爱你……”这是沐兮醒来的第一句话,她像一个初生的婴儿,重新回到了这个不知的时空。而再一次的来到这里,她不再是装在别人驱壳中的灵魂,她将是她自己,一个真真切切的沐兮。   空气中再次传来爽朗的笑声,孑然的声音回荡在沐兮的耳边。   “恭喜你,齐天……哦,不!不!恭喜你,沐兮!你战胜了自己,重新回到了这里,这里对于你来说不再是不知的时空,它属于你的同时,你也同样属于这里了。我替你开心,你可以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幸福地过完你们的余生……”   声音逐渐的消失,在开心的话语中,似还带出了几分羡慕与莫名的失落。   沐兮将面前的瑶光紧紧地抱在怀中,床榻下的火炉中,火苗不断地往上跳着,发出“滋滋啦啦”地响声。沐兮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空气之中,露出久违的幸福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发完结文,一身轻松~ 34W字对于我这个新手来说还是有一些小窃喜、小兴奋的……有一种被掏空后的爽快~ 不过自知还有太多的不足,这正说明前方的路还很远~ 看不到的终点,也是努力的动力与方向~ KEEP!不一定成功,却是可以收获许多~ 提前了一周完成,空出了时间放逐自己。端着茶杯,望着窗外的苍白,这是我下周的模样~~~ 2017年的写作计划是两部小说,一部预计10W字左右的轻松小白文,另一部预计30W字左右,既《茉莉花香》的前传。如有感兴趣的宝宝们请关注作者,么么哒~~友情提示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